关于“人文海南”建设的几点思考

赵光辉，杜明娥，杨英姿

(海南师范大学，海南 海口571158)

2009年12月国务院下发《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把海南推向了新一轮发展的热潮。5年建设时间已经过去，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取得初步的成效。但是海南国际旅游岛与世界其它旅游胜地相比，尚有一定的差距。如何把海南建成世界一流的海岛休闲度假旅游胜地，成为摆在海南甚至全国人民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2013年，海南省委书记罗保铭指出:“今后我们将更加紧密地把文化和旅游结合在一起，努力把国际旅游岛建设成为既有自然生态之美又独具人文魅力的文化岛”。［1］罗保铭书记的讲话，为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注入了文化内涵，“人文海南”建设成为国际旅游岛建设的重要一环。

一、“人文海南”建设的哲学意蕴

“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辞海》中如是解释“人文”这一概念。换言之，“人文”就是指“文化”。那么何谓文化?文化何为?

(一)何谓文化

我们一旦进入“文化”视野，就会被历史与今天的诸多“文化”概念困扰。从1871年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在其《原始文化》中第一次对“文化”给出明确定义到现在，有关文化的定义有三百多种，可谓蔚为壮观。在纷繁杂陈的“文化”概念中，一部分学者认为文化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各种方式和产品的综合，呈示的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各种经验。例如泰勒认为:“文化是一个综合体，其中包含知识、信仰、艺术、法律、道德、习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的其他能力和形成的习惯。”［2］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克拉克洪和凯利认为:“文化是一整个的丛结。这一整个的丛结包含器物、信仰、习惯以及由这些习惯所决定的人的活动的一切产品，……当我们把一般的文化看作一个叙述的概念时，意即人类创造所积累起来的宝藏，也即书籍、绘画、建筑等等。除此之外，还有我们适应人事和自然环境的知识，即语言、风俗、成套的礼仪、伦理、宗教和道德，都在文化范围以内。”［3］我国著名文化学者梁漱溟认为:“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俗常以文字、文学、思想、学术、教育、出版等为文化，乃是狭义的。我今说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意在指示人们，文化是极其实在的东西。文化之本义，应在经济、政治，乃至一切无所不包。”［4］另外一部分学者则受到人本主义的影响，从人与文化的关联性上去界定文化。例如狄尔泰认为文化研究的核心问题应该是人的生命，德国著名哲学家奥尔格·西美尔则明确指出，“只有人才是文化的真正对象”，［5］卡西尔认为“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可以被称之为不断自我解放的历程”。［6］综上所述，无论是从功能出发，还是从主体出发给文化进行定义，文化是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总和。总而言之，文化是人类各种器物工具、制度存在、语言行为、社会现象等背后的、内在的、起支配和主导作用的价值理念，是人的存在理念和存在方式。文化的发展过程就是人类历史的演进过程，一部人类历史就是“一群伟大文化组成的戏剧”［7］，文化所呈现出来的就是人类的生存样态，“所谓一家文化不过是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8］。

(二)文化何为

首先，文化是人类存在的自我构建。人与动物的区别何在?孙正聿认为:人与动物具有两种不同的延续生命的活动。动物的生命活动是以“复制”的方式来延续种类的生命活动，因而是一种“非历史”的延续方式;人类的生命活动是以创造“文化”和文化遗传的方式延续种类的生命活动，因而是一种“历史”的延续方式;人类的遗传具有双重性:“获得性遗传”和“遗传性获得”的统一，即“自然遗传”与“文化遗传”的统一。人是历史性的存在，就是文化的存在。人类在实践中创造了“属人”的文化世界，并在文化世界中建构着人之形象。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动物”，马克思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都认为人是文化的。德国文化哲学创始人卡西尔则通过“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animal symbolicum)”，来揭示人的文化本质。所以，德国哲学人类学家兰德曼说:“谁想知道什么是人，那么他也应该，而且首先应该知道什么是文化。”［9］文化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质性的存在方式，人是一种文化存在，没有文化就无所谓人，就不成其为人。

其次，文化是人类精神的自我确证。“人是一种文化的存在。通过文化，人类在不同的层面和视角中确证着自己的本质。”［10］马克思说:“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11］这种表现是通过文化来完成和显现的。如:工具是落后还是先进，说明人的发展程度;生活习俗是野蛮还是开化，说明人的文明程度;选择正义还是选择邪恶，说明人的善恶;面对利益，是只顾自我利益还是人己兼顾，说明境界的高低等等。因此，可以说人是文化的存在，文化创造活动使人不断走向人之理想的人。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康德定义文化为:“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一般地(因而以其自由)对随便什么目的的这种适应性的生产过程，就是文化。”［12］在康德看来，文化是人类理性和人类精神超越自然必然性的自由创造、自我解放和自我完善，康德用“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表征自然世界和人的文化世界。正如恩格斯所言:“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13］德国哲学家西美尔认为，文化在本质上是人类的一种完善;文化作为一种活动过程，则“可以被称之为人不断自我解放的历程”;而文化作为一种结果，在根本上则是人的解放的尺度，即不同的文化发展水平和样态标识着人类精神发展的阶段与程度。

综上所述，文化是人类存在的自我构建，是人类精神的自我确证，是人的存在方式。“人文海南”的构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是要通过发展海南的文化，改变海南人的生存状态，升华海南的存在样态，最终把海南从自然的“生态岛”建设成为人文的“文化岛”。

二、“人文海南”建设的现实意义

“人文海南”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方面，是要改变海南人和海南的存在状态，让海南从“文化沙漠”成为“文化绿洲”;另一方面，“人文海南”建设是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海南争创中国特色社会实践范例、谱写美丽中国海南篇章的文化要求与文化自觉。

(一)国际旅游岛建设的文化内涵

《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明确提出:“逐步将海南建设成为生态环境优美、文化魅力独特、社会文明祥和的开放之岛、绿色之岛、文明之岛、和谐之岛。”可见，文化建设是国际旅游岛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与巴厘岛、济州岛等世界著名的旅游岛相比较，海南的优势何在?难道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阳光、沙滩和海浪吗?!还是生态环境优美的热带风光?!作为文化存在的人，在旅游的过程中，首先是游览当地的自然风光，但自然风光在拍照留念之后，更令人陶醉和神往的应该是当地的人文景观。因此，自然风光是国际旅游岛的基础层次，人文建设则是国际旅游岛的更高层次。海南要打造成国际旅游岛，要让各地游客流连忘返，必须在优美的自然风光的基础上建设“人文海南”。时隔5年，在自然风光保护与开发取得较大成就的基础上，提出“人文海南”建设，是顺应国际旅游岛建设的必然。

(二)社会主义实践范例的文化支撑

2013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海南时，给海南作了全新的定位:争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范例。这作为一个全新的课题，呈现在海南人民面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内含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三个层面的内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实现途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行动指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根本保障，三者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14］12海南要争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范例，必须在道路、理论、制度等方面进行创新，取得成绩，做出示范。道路、理论和制度的创新，需要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进行，尤其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导下进行，这就需要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时代化和中国化，正如马克思所说:“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1］同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必须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海南争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范例，同样要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海南文化相结合，才能产生具有范例性的实践。因此，“人文海南”建设为海南争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范例提供了文化支撑。

(三)谱写美丽海南新篇章的文化要求

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海南时指出“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是建设国际旅游岛的最大本钱，必须倍加珍爱、精心呵护”，并寄厚望于海南:谱写美丽中国海南篇章。因此，海南在建设国际旅游岛的过程中，“必须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到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各个方面和全过程”。［14］36生态文明建设制度固然重要，但更深层次的应该是生态文化——节约意识、环保意识、生态意识的形成。只有生态文化成为人们的存在方式，生态文明理念成为人们的文化自觉，生态文明建设才会健康快速持续发展。因此，“人文海南”建设是海南生态文明建设、谱写美丽中国海南篇章的内在文化要求。罗保铭书记在讲话中指出:“文化建设还是国际旅游岛建设的短板，是海南科学发展的软肋。”正是基于这种现实状况和现实需要，“人文海南”建设应运而生。

三、“人文海南”建设的现实路径

在“人文海南”建设的过程中，必须在坚持运动式整治与长效机制相结合、管理式推进与发展教育相结合的基础上，立足海南历史与现实，以海南历史文化为底色，以生态文化为基础，以地方文化为特色，以华侨文化为资源，以时尚文化为引擎，从而实现“四个平衡和一个升华”，即通过平衡历史与现实、内部与外部、普遍与特殊、经济与文化的关系，最终实现海南的升华。正如罗保铭书记所说:“文化是海南自信的底蕴。”

(一)以历史文化为底色，深掘海南文化底蕴

海南因为孤悬海外，远离大陆，加之中国史籍记载简略，造成世人对海南了解不多，认为海南是“文化沙漠”，事实并非如此，海南“是风情浓郁、积淀深厚、源远流长的文化沃土”。任何地方的文化建设，都不能割裂历史去发展;任何创新，都是在历史积淀基础上的创新。“人文海南”建设，必须立足于海南的历史文化，深入挖掘文化底蕴。据现存史志记载，海南的教育肇兴于唐朝，各朝代在海南设立的各级学校、书院很多，其中著名的有东坡书院、琼台书院。“有明一代，全岛考中进士的64 人，中举人的有599 人。”［15］其中丘浚、海瑞、王佐、张岳崧等琼州“四大才子”，冯银、丘夫人、林淑温、黎瑜良、苏微香等五位女诗人，还有苏东坡等贬谪到海南的历史名人，在海南创造了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这些都是“人文海南”建设的宝贵资源。在“人文海南”建设过程中，应该深入挖掘海南文化底蕴，形成属于海南的“历史文化”体系，打造历史文化名人故居等文化景点，实现海南历史文化的历时总结和共时呈现的统一。

(二)以生态文化为基础，实现海南绿色崛起

海南的生态环境在全国首屈一指，是海南发展的“最大本钱”。自然生态环境优良一方面是因为海南经济落后，在现代工业化进程中起步晚，自然生态环境没有遭到破坏。但是更多的应该是得益于海南人民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正确理解，也就是人们思想中最朴素的生态文化。这种大众生活中的朴素生态文化是海南得以保持青山绿水的深层次原因。在全面建设生态文明的今天，在“人文海南”建设的当下，生态文化是海南科学发展、绿色崛起的基础。海南建设生态文明村，就是生态文化建设的一个非常好的物质载体，应该加大建设力度，同时创新各种建设载体，掀起生态文化与生态教育的新高潮。因此，“人文海南”建设，必须进一步加大生态文化的传承、创新与提升，让生态文化实现家庭、学校和社会的三维渗透，让生态教育遍布海岛的每个角落，让环境保护践行到每个人的行动，让生态意识深入每个人的生活。

(三)以地方文化为特色，打造人文旅游景观

“从人类历史的最早时代起，各地方群体已通过不同的语言、服饰、风俗和信仰而相互区别。而且可以相信，人们对于这些把自己所属的群体与其他群体区别开来的不同特征总是有意识的。”［16］一定区域、一定民族、一定社会在这种有意识的区别中“所形成的具体的、历史的、完整的文化统一体，或者叫文化整体”［17］就是个性文化。我们说文化是人类的存在方式，那么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具体存在方式是什么?那就是个性文化。在海南历史发展过程中，黎苗族人民创造了独特的黎苗文化，儋州人民创造了独特的调声文化，临高人民创造了木偶戏文化、定安则有白玉蟾道教文化，这些都是具有地方特色的个性文化的代表。这些地方文化现在依然处于原始开发状态，没有形成文化旅游体系。因此，在“人文海南”建设过程中，必须深入挖掘并弘扬各地的个性文化，打造独具特色的人文旅游景观，同时应该立足全岛，整合各地特色文化，化零为整，打造一条旅游“文化之路”，在体验中提升，在提升中发展，实现经济与文化的互相支撑、互相促进、共同繁荣。

(四)以华侨文化为资源，建设丝绸之路海南站

以潭门渔民为代表的海南渔民勇闯南海，留下了用海南方言编写的“南海指南”——《更路薄》，海南人在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的南海书写着自己的故事，这也为海南人移居海外提供了条件。海南是中国著名的侨乡之一，仅次于广东和福建，海外的琼籍华侨、华人、港澳台同胞分布在世界各地。他们把海南文化带到世界各地的同时，也把世界各地的文化带回了海南，形成了海南的华侨文化。在“人文海南”建设的今天，在全面推进“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亚太战略背景下，海南应该深入发掘华侨文化，加大研究力度，提升研究水平，创新一批具有一定水准的研究成果。同时利用华侨资源，利用海南和东南亚国家的文化和地缘优势，借“一路一带”之东风，打造“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海南站，掀起海南发展的新高潮。

(五)以时尚文化为引擎，推动海南文化产业发展

在挖掘深厚的历史文化、培育个性的本土文化、提升重要的生态文化的同时，作为国际旅游岛，作为现代化的旅游胜地，还应该有时尚文化，使之成为推动海南文化、经济发展的新引擎。近年来，选美、冲浪、高尔夫、斯诺克等国际赛事带来的体育文化，正在建设的航天主题公园带来的航天文化，正在建设的海南主题公园引发的海洋文化，为“人文海南”增添了时尚文化元素。海南“三亚千古情”、“印象海南”等演艺，三亚田独高新技术产业区的动漫基地，观澜湖电影公社、长影海南电影基地等一批文化产业风生水起，不仅推动了经济的发展，也推动了“人文海南”建设。

当然，“人文海南”建设过程中还有红色文化、宗教文化等可以发掘和利用。在“人文海南”建设中，我们必须平衡历史与现实、内部与外部、普遍与特殊、经济与文化的关系，对历史文化、生态文化、本土文化、华侨文化、时尚文化等进行挖掘、传承、创新和提升，使它们真正转化为文化软实力，增强海南人民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最终实现海南的升华，让人们诗意地栖居在海南这个人文胜地。

［1］罗保铭．结合文化旅游，把海南省建设成文化岛［N］．海南日报，2013－04－20．

［2］﹝英﹞E．B．泰勒．原始文化［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7．

［3］张忠利，宗文举．中西文化概论［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4:3－4．

［4］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3 卷［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9．

［5］﹝德﹞西美尔．论文化的本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98．

［6］﹝德﹞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288．

［7］﹝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上卷［M］．吴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39．

［8］衣俊卿．文化哲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27．

［9］﹝德﹞米希尔·兰德曼．哲学人类学［M］．彭富春，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266．

［10］邹广文．当代文化哲学［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1．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0．

［12］﹝德﹞伊曼努尔·康德．判断力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287．

［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20．

［14］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G］．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5］李勃．学习和研究海南历史文化的意义［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4):143．

［16］﹝美﹞怀特．文化科学——人和文明的研究［M］．曹怀清，等，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1．

［17］蔡俊生，陈荷清，韩林德．文化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