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从文贴近生活的文学观

2015-03-28 08:39尹变英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官能全集沈从文

尹变英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沈从文以《清明上河图》似的逼真和细腻来描绘湘西。因为他把贴近生活看作文学创作最为重要的条件。在他总结自己的创作经验和向他人传授创作经验的时候,最强调的都是这一点。而“贴近”在沈从文这里是有特殊含义的:指的是对生活最为广泛、丰富、细腻的观察和感受,以及在此基础上情感和心灵对感官所感受到的一切的化育,让世间一切的光影深入作家的心田,并在创作时接受作家情感的召唤,通过回忆重现于作家心田;既要求非常丰富、广泛,也要求永远鲜活、生动,生动鲜活到可以用“官能”来回忆①、来重新触摸体味的程度,要有对生活最为丰富而又细腻的观察、感受,再经由情感的化育,才能产生出好的文学作品。在这个条件下,和生活贴得越近的人,越有成为作家的可能;“活”到那种生活里,“贴近”你想要描绘的那种生活,这是进行创作必备的前提条件,有了这个条件,文学才有了生长的土壤。

沈从文认为创作的基础是贴近社会生活,没有对社会生活的深入观察和广泛了解,创作就是在沙上、水上建屋,是建不起来的。以广泛的观察和深入的体验来贴近生活,这种“贴近”一定要达到“官能”记忆的鲜活程度。创作者对生活不仅要进行不厌其烦的细致观察、要从常人忽略的地方进行观察、要有对世界上一切被观察对象的不可遏制的兴趣。“他还有用鼻子去分别气味,用手抚触感觉坚弱,用耳辨别音响高低的种种事情可做。”②作家要看得见并记得住所描写的对象的声音、颜色、味道、感觉、姿态等等。这种记忆的特点是生动和鲜活,呈现于读者面前时也仿佛是触手可及的。沈从文的创作观以他独特的人生经历为源头,在成为作家之前,他已经具备了充分调动一切感官观察和记忆的能力。“所捉的鱼逃了,所有的衣湿了,河面溜走的水蛇,叮固在大腿上的蚂蝗,碾坊里的母黄狗,挂在转动不已大水车上的起花人肠子,因为雨,制止了我身体的活动,心中便把一切看见的经过的皆记忆温习起来了。”③少年时代的沈从文在湘西的山水之间穿行,湘西的光影声色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所以他拿起笔,即使开始的时候是异常笨拙的,他所表现的文学世界也是非常鲜活生动的。读者仿佛能看见、能听见、能闻到、能摸到他所表现的那个湘西世界。他对湘西的观察和记忆是无意识的、自然的,是他的人生兴趣的体现。沈从文与世界最早建立的关系就是“看”:他把自然和社会当成一本可以阅读的“大书”,他对世界的认识最先就建立在对这本书的翻阅上。他不断地强调认识生活应当“直接”和“新鲜”,声音、颜色、气味都新鲜地储备在记忆的宝库中,可见他与世界的联系是直接的,而无须任何的媒介,所看到的是非常单纯地向他敞开胸怀的万物的光影。如同冯至对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评价:“他开始观看……一件件的事物在他周围,都像刚从上帝手里做成;他呢,赤裸裸地脱去文化的衣裳,用原始的眼睛来观看。”④沈从文看世界的眼睛也是近乎原始的、直观的、审美的。所以他对于官能的感受和记忆是非常惊人的,而且这种能力伴随了他一生。离开湘西六十年以后,他说“这种 ‘滴篙’声无腔无节,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挣扎呼喊,和下水船摧橹歌悠扬顿挫、有板有眼、充满快乐兴奋完全不同。使它交换并使之远近不同的变换所能产生的效果,六十年来还在我耳边保存得清清楚楚。”⑤在对各种景象的这种惊人的感官记忆中,世界才有了非常细致的呈现。这是他能做到的,也是他主张文学应当做到的。在《从文自传》中,这种描述很多。

官能的记忆不仅是外在感官对世界的感受,更是内在感官所逐步形成的审美体验。内在的感官就是心灵,是心灵对自然万物的永不衰竭的热情。这种兴味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的,且其强度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弱,终其一生都是“狂跳”:“自视这颗心,为一切人生景象狂跳了三十六年,直到如今还依然在一切问题一切现象上感动到不可想象。”⑥世间万物、人生百态不仅是他的创作对象,而且是他情感的养料,也是他精神与灵魂的故乡。在《〈生命的沫〉题记》、《烛虚》、《甲辰闲话》等文章中,沈从文不断地说他是多么喜爱那种琐碎而平凡的生活,达到“非常倾心”的程度。这些生活留在他记忆中的印象如同“许多美丽女子的影子在许多年青多情的男子的头脑中,保留着不能消失,同时这印象却苦恼到灵魂的”⑦。《爱与美》中表述了有生的一切光与色,形与线就是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美”与“神”。《烛虚》、《水云》、《看虹录》等一系列创作于20世纪40年代的作品将这种官能的审美上升为神境。对世间一切的浓厚兴味、深刻记忆、深厚情感,是他的人生形式,进而成为他的创作基础,再升而成为他的精神归宿。如同里尔克所言:“诗人将世界装在心中。”⑧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特定的界域。作家对这个特定世界的爱恋可能比一切的爱情都要忠贞和专一。对这个世界的官能记忆并非是刻意的,本身就渗透着一种深厚的情感,和爱情一样,是不由自主的,这就是湘西对于沈从文的意义。内在的感官让人拥有独特的审美眼光,所以才能够创造。波特莱尔说:“艺术家,真正的艺术家,真正的诗人,只应该根据他所看到的、他所感到的来描绘。他应该确实地忠于他的本性,他应该像逃避死亡一样避免借用他人的眼睛和感觉。”⑨沈从文也多次说到同样的问题:“超越习惯的心与眼,对于美特具敏感。”⑩为一切狂跳的心灵不能为世俗的喜好所约束,一定要具有超越世俗的审美能力。

心灵和情感对官能记忆的化育还需要想象力的媒介作用。少年时代的沈从文就在无意之中培育了自己的想象力。沈从文在《从文自传》中多次提到因为逃学去“看”湘西的一切风物人情被兄长罚跪在谷仓,艺术家的天性把这种惩罚当作了想象力的训练,不觉其苦,深觉其乐。而这种想象力正是将生活孕化为文学艺术的酵母,这种想象力能将静态的物体、模糊的人影还原为生动如在目前的场景,这种训练为他以后对想象力的调用打下了很深的基础。想象力是将一切纷繁复杂的事物调动起来、联系起来的能力。“文学是用生活作为根据,凭想象生着翅膀飞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一件事情,它不缺少最宽泛的自由,能容许感情到一切现象上去散步。”(11)这种精神的散步就是用想象力调动那些官能的记忆。波特莱尔说:“想象力是各种能力的王后。”因为“是想象力告诉人颜色、轮廓、声音、香味所具有的精神上的含义”(12)。认为想象力可以赋予那些官能的记忆以精神的意义,这自然就将生活艺术化了。而且“整个宇宙不过是个形象和符号的仓库,想象力给予它们位置和相应的价值。”(13)沈从文同样认为自然万物和人生百态是他最丰富的形象的仓库。波特莱尔还说:“想象力越是有了帮手,才越有力量;好的想象力拥有大量的观察成果,才能在与理想的斗争中更为强大。”(14)这和沈从文认为的观察一切以作为想象的材料的观点是一致的。作家拥有的素材越丰富,想象力才越有力。他经常告诉文学青年要好好训练自己想象和幻想的能力。他告诉一个读者:“你好好的去理解南洋的社会组织,丧庆仪式,人民观念与信仰,上层下层的一切,懂得多而且透彻,就这种特殊风光作背景,再注入适当的幻想成分,自然可以写得出很动人的故事的。”幻想是化育所记忆的生活的发酵粉。又对他说:“你有两只脚,两只眼睛,一个脑子,一只右手,想到什么地方就走去,要看什么就看定它,用脑子记忆,且把另一时另一种记忆补充。……文学作者却需要常识和想象,有丰富无比的常识,去运用无处不及的想象。”(15)“无所不及”的想象是连接这纷繁复杂的人生体验的链条。

沈从文的这种创作观是一种非常可行的创作指导。他写了大量的“给读者”、“给青年作家”的谈创作的文章,从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创作经验出发,强调贴近生活的重要性。“你如若想同我一样,作一年半补充兵,看砍头五千,五年中在三四个省分边区上、荒村小镇上来来去去流荡,同许多小职业接近,同泥土、马粪、黄疸病与鸦片烟接近。”(16)丰富的人生经历可以造就一个作家。在尽可能接触广阔的生活的同时,在《情绪的体操》中,他还强调要好好应用自己的一切感官,为写作储备最丰富的材料和感觉。观察和体验既要广、还要鲜活,只有这样才能把生活印在脑子里:“脑子里有许多可写的,充满了各方面的常识,对人事具透明的理解。”(17)这样才能“贴近”生活。这种“贴近”强调一切感官的调动,而支撑这种真正贴近的是人的心灵,对一切都发生兴趣的心灵。以内在的感官来调动外在的感官,把心贴到土地上。“走出门外去,他又仍然与看书同样的安静,同样的发生兴味,去看万汇百物在一分习惯下所发生的一切。他并不学画,他所选择的人事,常如一幅凸出的人生活动画图,与画家所注意的相暗合。他把一切官能很贪婪的去接近那些小事情,去称量那些小事情在另外一种人心中所有的分量,也如同他看书时称量文字一样。他喜欢一切,就因为当他接近他们时,他已忘了还有自己的身分存在”(18)。他强调走看一切,用一切的官能去贪婪地接近一切、喜欢一切,这些都要达到忘我的程度。他进而把这种忘我的深入的审美体验称作“发痴”:“他能在书本上发痴,在一切人事上同样也能发痴。他从说明人生的书本上,养成了对于人生一切现象注意的兴味,再用对于实际人生体验的知识,来评判一个作品记录人生的得失。他再让一堆日子在眼前过去,慢慢的,他懂创作了。”(19)有了充分的、集中一切审美体验的人生揣摩,才能展开创作。他不厌其烦地告诉那些文学青年,要认真阅读人类行为所写成的人生这本大书。阅读就是为了贴近生活。在《给某作家》、《真俗人和假道学》、《学鲁迅(1947年)》、《谈保守》、《一个边疆故事的讨论》等文中他最突出强调的都是这种“贴近”:贴近人类、贴近生活、贴近土地、贴近人生。以“贴近”为创作的基础,作家才能将自我的力量“渗入”到社会之中,使作品起到其应有的作用。将自我的力量渗入社会,是沈从文在20世纪40年代面对民族危难时向文学青年提出的要求,也是其在这一时期领悟到的文学在审美功能之外的社会功能。他告诉他们“正好趁此时随军队到前线去讨一两年经验,多知道一些中国目前种种,数千万人民转徙流离,近百万壮丁在炮火中挣扎方式,如此一来,也可写出一些比较成熟的作品。”(20)告诉他们与其在学校学空洞的东西,不如“想办法将生活改成为一个 ‘新闻记者’,从社会那本大书上来好好地学一学人生,看看生命有多少形式,生活有多少形式。一面翻读这本大书,到处去跑,跑到各式各样不同生活中明白一切,恋爱、发疯、冒险……”(21)在沈从文看来,像“新闻记者”一样去接触最丰富的生活才能触到人生的真谛。由于对人生经验的特殊强调,在《致一个作者的公开信》、《给一个读者》等文中,他认为小公务员、门房、剃头师傅、大兵等人因为具有丰富的人生经验,比大学教授和学生还适于从事创作。甚至说:“一个性情幽默知书识字的剃头师傅,能如老舍先生使用文字,也就有机会成为老舍先生。”(22)他也因此反对天才和灵感,认为“依赖天才和灵感写作的人,即或有所写作,常常早就忘了社会的。”(23)认为这样的作家不能把自己的力量渗入到社会里面。这种近乎出奇的观点使沈从文具有了一种超乎阶级意味的真切的平民情感。

沈从文的批评观也以贴近生活为主要的标准。他所赞赏的作家都具有以敏锐的感官和敏感的心灵去贴近生活的能力。这种贴近既指接触生活的广度,也指从生活中汲取美的鲜活度。他的批评注重分析这些作家的作品带给读者的官能审美的阅读效果。

以“贴近”生活为批判标准,他注重分析作家的作品是否能最大程度地表现社会生活的丰富性。他以自己的作品为例来谈这一点:“使社会的每一面,每一棱,皆有机会在作者笔下写出,是《雨后》作者的兴味与成就。”(24)表现社会的每一面、每一棱,可见沈从文社会观察之细、之广。他认为叶圣陶小说的特长也在于对社会生活的广泛观察和体会:“在平静美丽文字中,从事练习,正确的观察一切,健全的体会一切,细腻的润色,美的抒想,使一个故事在组织篇章中,具各样不可少的条件”(25)对凌淑华的批评很能体现他这种社会观。他认为凌淑华的小说有狭隘处,原因就是生活经验不足,她写的只是“世界极窄的一面”。从而提出了“向生活范围以外冒险”、“向更广泛的人生多所体念”的主张(26)。在他的这种社会观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标准是:“贴近血肉人生。”(27)作家要超越自己的生活范围,向广泛的社会人生去观察和体验生活,创作出的作品要具有贴近血肉人生的真实性。

沈从文文论的特点是从音乐、绘画等艺术的视角来分析文学,强调文学带给读者的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方面的审美感受。他的批评是印象式的,就是充分运用自身的审美官能去发现作品带给读者的官能方面的审美感受。他赞赏鲁迅是因为鲁迅的作品给人以画卷的感受,描绘出了乡村“鲜明准确的颜色”(28);他认为冯文炳的创作是以文字为原料,用淡雅的绘画手法绘制出画境般的“特殊空气”(29);废名的作品描绘出了乡村寂静的美,和活动于其中的人,而且细腻到:“不但那农村少女动人清朗的笑声,那聪明的姿态,小小的一条河,一株孤零零长在菜园一角的葵树,我们可以从作品中接近,就是那略带牛粪气味与略带稻草气味的乡村空气,也是仿佛把书拿来就可以嗅出的。”(30)对乡土的描绘达到了让读者见其形、闻其声、嗅其味的程度;他赞赏杨振声的《玉君》,是因为其表现出了乡村世界的声音和颜色:“描写乡村动静,声音与颜色,作者的文字,优美动人处,实为当时长篇新作品所不及”;他论许地山,论的是他文学作品的音乐性,即“调子”、“声音”,他是在听文学而不是看:“他用的是中国的乐器,是我们最熟悉的乐器,奏出了异国的调子,就是那调子,那声音,那永远是东方的,静的,微带厌世倾向的,柔软忧郁的调子,使我们读到它时,不知不觉发生悲哀了”(31);他认为徐志摩的作品也给读者以感官的享受:“他要你凝神的看,要你听,要你感觉到这特殊风光”(32);对于朱湘诗歌的批评,沈从文抓住的也是其音乐性和绘画性的艺术特点,而这些特性的形成也是源于“对自然所感到的音乐与图画意味”(33)。沈从文说的是作品经过读者的心灵咀嚼后在视觉和听觉上传达出来的阅读感悟。对朱湘的批评强调了作品所体现出来的东方特色,也就是民族特色。可以说沈从文是在文学批评中较早强调文学民族化特色的。他所喜爱的作家如许地山、周作人、废名、朱湘等都是具有民族特色,并且是能将传统民族特色做现代体现的作家。他的以音乐论文学、以绘画论文学也是中国传统感悟式批评的一种继承。沈从文的诗论很能说明他的这种“官能审美”的特点。他说:“一首诗,告我们不是一个故事,一点感想,应当是一片霞,一园花,有各样的颜色与姿态,具各样香味,作各种变化,是那么细碎又是那么整个的美,欣赏它。”(34)好的诗要如霞如花,颜色、姿态、香味都不能缺。可见,沈从文是把文学作品当作一种鲜活的生命来看待,同时也强调了读者必须是那些官能足够灵敏、能领悟到这种美的人。

从作品的阅读效果出发,沈从文发现这些作家对自己所表现的世界都进行了非常细致的观察和把握,达到了沈从文所希望的官能审美的程度。他认为作家必须要有十分敏锐的感官,特别是一双“清明的眼睛”,还要有一颗热爱世间万物的心灵。他特别强调了他赞赏的那些作家的官能的敏锐。沈从文认为最具有这种官能的敏锐性的是周作人,因为从周作人的散文来看,他关注到了路旁的小小池沼、萤火、小孩的苦恼,这些最平凡普通的景象,被作家用敏锐的感官所捕捉、朴素的文字所表现。他赞赏闻一多有一双可以从一切人生景象中发现美、发现诗的“清明的眼”:“以清明的眼,对一切人生景物凝眸,不为爱欲所眩目,不为污秽所恶心,同时,也不为尘俗卑猥的一片生活厌烦而有所逃遁;永远是那么看,那么透明的看,细小处,幽僻处,在诗人的眼中,皆闪耀一种光明。”(35)沈从文认为同为新月派诗人的朱湘也有这样一双清明无邪的眼睛,还有一副能领略各种音籁的耳朵:“能以清明无邪的眼观察一切,能以无渣滓的心领会一切。大千世界的光色,皆以悦目的调子为诗人所接受,各样的音籁,皆以悦耳的调子为诗人所接受,作者的诗,代表了中国十年来诗歌一个方向,是自然诗人用农民感情从容歌咏而成的从容方向。爱,流血,皆无冲突,皆在那名词下看到和谐同美,因此作者的诗,是以同这一时代要求取分离样子独自存在的。”(36)官能非常发达的还有诗人徐志摩,他的诗歌和散文都体现了他这种感性极强的审美能力,是以官能感觉和印象温习来写:“写景,写人,写事,写心,无一不见出作者对于现世光色的敏感,对于文字性能的敏感。”(37)这些作家都以自己的感官和心灵来贴近土地、贴近自然、贴近人生。他们的作品虽不反映广泛的人生,却抓住了最鲜活的部分,这是一种心灵的贴近。

沈从文谈的贴近生活实质上是文学创作准备阶段中审美经验的汲取,即如何捕捉美、感受美、记忆美和调用美的问题。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和批评家们都谈过相似的话题。叶燮说:“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间皆是也,然必待人之神明才慧而见。”(38)杜勃罗留波夫说:“一个有 ‘艺术家气质’的人,当他在周围的现实世界中,看到了某一事物的最初事实时,他就会发生强烈的感动。他虽然还没有能够在理论上解释这种事实的思考能力,可是他却看见了这里有一种值得注意的特别的东西,他就热心而好奇地注视这这个事实,把它摄取到自己的心灵中来。”(39)谈的也是如沈从文所说的,运用一切外在和内在的感官与世界建立审美的联系。深切地观察生活、用感官记忆生活、用心灵化育这些记忆、最后用对人生的最深切的理解来调用这一切的记忆,创作才能够产生。从美学的角度看,沈从文的观念应和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的观点。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美的事物应当是“一种包罗万象,一种能够吸纳最错综多样形式,一种最普遍的东西”(40)。沈从文所关注的正是生活中“包罗万象”、“错综复杂”的一切,给读者的第一印象和最深的印象都是使人们想起了生活——生动、鲜活的生活。

注释:

①《连萃创作一集序》,《沈从文全集》16卷第316页,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②《连萃创作一集序》,《沈从文全集》16卷第316页。

③《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沈从文全集》17卷第208页。

④冯至《里尔克——为十周年祭日作》,《冯至全集》4卷第85页,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⑤《对边城电影文学剧本的改评》,《沈从文全集》8卷第192页。

⑥《潜渊)》,《沈从文全集》12卷第86页。

⑦《甲辰闲话一》,《沈从文全集》14卷第49页。

⑧《漫游者——歌德诗作的思路与涵义》,里尔克《永不枯竭的话题:里尔克艺术随笔集》第3-4页,东方出版社,2002年。

⑨《1946年的沙龙—波特莱尔美学论文选》第354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⑩《潜源》,《沈从文全集》12卷第32页。

(11)《记胡也频》,《沈从文全集》13卷第31页。

(12)《1946年的沙龙—波特莱尔美学论文选》第355页。

(13)《1946年的沙龙—波特莱尔美学论文选》第360页。

(14)《1946年的沙龙—波特莱尔美学论文选》第356页。

(15)《给一个读者》,《沈从文全集》17卷第229页。

(16)《给李先生》,《沈从文全集》17卷第387页。

(17)《给李先生》,《沈从文全集》17卷第386-387页。

(18)《谈创作》,《沈从文全集》17卷第197页。

(19)《谈创作》,《沈从文全集》17卷第198页。

(20)《给一个青年作家》,《沈从文全集》17卷第320页。

(21)《学习写作》,《沈从文全集》17卷第331页。

(22)《给一个读者》,《沈从文全集》17卷第226页。

(23)《致 〈文艺〉读者》,《沈从文全集》17卷第200页。

(24)《论冯文炳》,《沈从文全集》16卷第149页。

(25)《论中国创作小说1931》,《沈从文全集》16卷第202页。

(26)《论中国创作小说1931》,《沈从文全集》16卷第213页。

(27)《论穆时英》,《沈从文全集》16卷第233页。

(28)《论施蛰存与罗黑芷》,《沈从文全集》16卷第171页。

(29)《论中国创作小说1931》,《沈从文全集》16卷第214页。

(30)《论冯文炳》,《沈从文全集》16卷第145,146页。

(31)《论落花生》,《沈从文全集》16卷第162页。

(32)《从徐志摩作品学习“抒情”》,《沈从文全集》16卷第251页。

(33)《论朱湘的诗》,《沈从文全集》16卷第138页。

(34)《论闻一多的 〈死水〉》,《沈从文全集》16卷第114页。

(35)《论闻一多的 〈死水〉》,《沈从文全集》16卷第109页。

(36)《论朱湘的诗》,《沈从文全集》16卷第130页。

(37)《从周作人鲁迅作品学习抒情》,《沈从文全集》16卷第259页。

(38)叶燮《集唐诗序》,《已畦集》卷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9)《杜勃罗留波夫选集》第一卷第164页,新文艺出版社,1956年版。

(40)辛未艾译《车尔尼雪夫斯基文学论文选》第9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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