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成,杨 浩
(湖南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以文明之邦著称于世界的中华民族,在其几千年的悠久历史中,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中国文化。其中以孔孟儒家为代表的家教思想,为中华民族的绵延发展、人才教育与民族整体素质的不断提高,发挥了巨大作用。诸如“孟母择邻”、“岳母刺字”的感人故事不胜枚举,带有典型。各种《家训》,广为流传,影响深远。随着《曾国藩家书》的公开出版与著名作家唐浩明先生对《曾国藩家书》的评点,使湮没多年的曾国藩家教思想被重新挖掘出来,在海内外广泛传播,而发挥其资政育人的应有作用。相对来说,与曾国藩并称“曾左”的湘军名将左宗棠,其家教思想却较少有人提及,更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其实,左宗棠的家教思想也十分丰富、感人,足以与曾氏的家教思想相媲美,都是中国文化特别是其中的湖湘文化的璀璨明珠。本文拟对左宗棠的家教思想作一初步梳理与分析,从中探寻其对当代文明道德建设与反腐倡廉的功能。
作为出生于以耕读传家的下层贫困知识分子家庭,左宗棠受其祖上特别是父亲的影响,对家教始终高度重视。他认为:“一国有一国之习气,一乡有一乡之习气,一家有一家之习气。有可法者,有足为戒者。心识其是非,而去其疵以成其醇,则为一国一乡之善士,一家不可少之人矣。”[1]只有举人身份的左宗棠,在三次上京应试落第之后,就决心再不应试,“即拟长为农夫以没世”[2],在家教书务农,课读子女。在两江总督陶澍去世之后,已与陶澍订为儿女亲家的左宗棠,即入安化陶家教读其未来的女婿陶桄达八年之久,而且还携带其侄儿世延一道陪读,离开陶家后又在长沙设馆授徒数年。作为一个职业教书先生,左宗棠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特别是家教经验。从咸丰二年(1852年)已经四十岁的左宗棠入佐湘幕,先后协助湖南巡抚张亮基、骆秉章处理湖南军务,抵抗太平军,到咸丰十年开始独领“楚军”征战江西、安徽、浙江,不久即升任浙江巡抚、闽浙总督,扫平福建、广东太平军残余;以后又转战中原,讨平捻军,一直到平定陕甘回乱,收复新疆,左宗棠在外南征北战达三十多年,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很少有机会同家人团聚。但是,尽管戎马倥偬,军政繁忙,左宗棠始终没有忘记对妻儿亲人的眷念,没有放松对子侄后辈的教育。这种教育主要是通过家书来进行的。岳麓书社1987年出版的《左宗棠全集·诗文·家书》中收录了左宗棠从咸丰二年(1852年)到光绪九年(1883年)的家书163 封,其中除了几封是给其妻周夫人与仲兄、侄儿的,其余150 多封都是给其长子孝威与二、三、四子孝宽、孝勋、孝同的。我们从这一封封满怀深情的家书中,不仅可以看到一位父亲对儿子后辈的谆谆教诲与殷切期望,还可以看到一位政治家的光明磊落与教育家的真知灼见。
作为职业教书先生,左宗棠无论是对子侄的教育,还是对学生的教育,首先强调的是必须读书识字,明白事理,学做好人。在中国封建社会,孔子所说的“学而优则仕”一直是中国读书人的主要志趣与目的。在隋唐以后推行的科举制度,更是中国的读书人特别是下层知识分子踏入仕途,实现政治抱负的必由之路。而明清以后科举考试改用八股文,更是把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紧紧捆绑、束缚在狭窄的八股范围之内,严重阻碍了中国思想的自由发展与社会进步。对如何处理读书与应试的关系,左宗棠阐发了自己的独到见解,给予了明确的教诲。他在咸丰六年《与癸叟侄》的信中说:“读书非为科名计,然非科名不能自养,则其为科名而读书,亦人情也。但既读圣贤书,必先求识字。所谓识字者,非仅如近世汉学云云也。识得一字即行一字,方是善学。终日读书,而所行不逮一村农野夫,乃能言之鹦鹉耳。纵能掇巍科、跻通显,于世何益?于家何益?非惟无益,且有害也。冯钝吟云:‘字弟得一文人,不如得一长者;得一贵仕,不如得一良农。’文人得一时之浮名,长者培数世之元气;贵仕不及三世,良农可及百年。务实学之君子必敦实行……此志当立。”[1]左宗棠对读书应试、求取科名表示理解,因为当时读书人想通过应试求得一官半职,得以养家糊口,亦是人之常情,但这毕竟不是读书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目的。读书如果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是学舌之鹦鹉,对社会、对家庭又有什么益处?所以,他更强调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明白圣贤所说的做人做事的道理,用以指导自己的行动。正如他为左氏家庙所撰楹联:“纵读数千卷奇书,无实行不为识字。”[1]可见,他高度强调的是必须把“知”(知识)用之于“行”(行动),即高度重视实践的作用。左宗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应试落第之后,曾在家长期研究兵学、农学、史学与地理学,“于农书探讨甚勤,以区种为良,作《广区田图说》指陈其利”[2],而且“以古农法耕柳庄之田。益种茶植桑竹,以尽地利”[2],其家乡湘阴县产茶,就是左宗棠的首创。对历史地理学,他更是下了一番苦工夫。他不仅熟读了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齐道南的《水道提纲》,并做了详细笔记,还亲自动手绘制了一份全国分省地图。“计程画方,方以百里,别之以色,色以五物,纵横九尺。俟其成,分图各省,又析为府,各为之说。再由明而元而宋,上至禹贡九州。以此图为之本,以诸史为之证。每作一图,易稿,则授周夫人影绘之,历岁乃成。”[2]这些早年积聚的丰富历史、地理、兵学、农学知识,为他后来用兵作战、治国理政打下深厚的基础,带来莫大的好处。
正是从自己的切身体会中,左宗棠更深刻地认识到当时科举八股文考试的弊端与危害。他在给长子孝威的信中说:“读书能令人心旷神怡,聪明强固,盖义理悦心之效也。若徒然信口诵读而无得于心,如和尚念经一般,不但毫无意趣,且久坐伤血,久坐伤气,于身体有损。徒然揣摩时尚腔调而不求之于理,如戏子演戏一般,上台是忠臣孝子,下台乃一贱汉。且描摹刻画,钩心斗角,尤于身体有损。近来时事日坏,都由人才不佳。人才之少,由于专心做时下科名之学者多,留心本原之学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尽用之科名之学,到一旦大事当前,心神耗尽,胆气薄弱,反不如乡里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担当。试看近时人才有一从八股出身者否?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见庸下。此我阅历有得之言,非好骂时下自命为文人学士者也。”[1]这的确是左宗棠从当时曾国藩创办湘军与自己率领湘军(“楚军”)作战实践中所得出的深刻结论。当时湘军的大量将领多是原本没有大的科举功名的下层贫苦知识分子,或是直接从士兵中提拔上来的原来的乡村农民,是残酷的战争实践才把他们锻造成能征善战的军事将领与行政官员,所以左宗棠才能发出如此深刻的真知灼见。他进一步从正面谆谆教导自己的儿子:“吾儒读书,天地民物,莫非已任。宇宙古今事理,均须融澈于心,然后施为有本。”[1]他还说:“读书做人,先要立志。想古来圣贤豪杰是我者般年纪时是何气象?是何学问?是何才干?我现才那一件可以比他?想父母送我读书、延师训课是何志愿?是何意思?我那一件可以对父母?看同时一辈人,父母常夸赞者是何好样?斥詈者是何坏样?好样要学,坏样断不可学。心中要想个明白,立定主意,念念要学好,事事要学好。自己坏样一概猛省猛改,断不许少有回护,断不可因循苟且,务期与古时圣贤豪杰小时志气一般,方可慰父母之心,免被他人耻笑。”[1]可见,左宗棠教儿读书,从来不是鼓励儿子读死书,死读书,而是主张把读书明理与做事做人即日常言行结合起来,要时刻把自己摆进去,以圣贤豪杰为榜样,以身边的好人好事为榜样,并以身边的坏人坏事为警戒,努力学做好人,做好事,不必一心追求功名。他说:“只要读书明理,讲求做人及经世有用之学,便是好儿子,不在科名也。”[1]他进一步指出,要做有用之人,必须从学会料理家务做起。他对长子孝威说:“我在外于家事一切全未念及,亦实无暇,尔可渐学料理。陆文安当家三年,所学大进,可知人情世故上有真学问、真经济在,只要人遇事留心耳。”[1]并反复开导说:“读书最为要事。所贵读书者,为能明白事理,学做圣贤,不在科名一路,如果是品端学优之君子,即不得科第亦自尊贵。若徒然写一笔时派字,作几句工致诗,摹几篇时下八股,骗一个秀才、举人、进士、翰林,究竟是什么人物?尔父二十七岁以后即不赴会试,只想读书课子以绵世泽,守此耕读家风,作一个好人,留些榜样与后辈看而已。”[1]左宗棠还精练地总结出“读书在穷理,做事须有恒”[1]的联语来警策自己的儿子们。
左宗棠对儿子们的读书情况始终高度关注,作为家庭的第一大事来抓,时刻念念不忘。他在咸丰十年(1860年)开始独领“楚军”出征江西时,曾给孝威、孝宽两子写信说:“我此次北行,非其素志。尔等虽小,亦当略知一二。世局如何,家事如何,均不必为尔等言之。惟刻难忘者,尔等近年读书无甚进境,气质毫未变化,恐日复一日,将求为寻常子弟不可得,空负我一片期望之心耳。夜间思及,辄不成眠,今复为尔等言之。尔等能领受与否,我不能强,然固不能已于言也。”[1]可见,左宗棠对儿子们的教育问题是多么重视,真是到了牵肠挂肚、忧思难眠的程度。正因如此,左宗棠还对读书的方法给予这样精心而具体的指导:“读书要目到、口到、心到。尔读书不看清字画偏旁,不辩明句读,不记清首尾,是目不到也。喉、舌、唇、牙、齿五音并不清晰伶俐,蒙笼含糊,听不明白,或多几字,或少几字,只图混过就是,是口不到也。经传精义奥旨初学固不能通,至于大略粗解原易明白,稍肯用心体会,一字求一字下落,一句求一句道理,一事求一事原委,虚字审其神气,实字测其义理,自然渐有所悟……总要将此心运在字里行间,时复思绎,乃为心到。”[1]他进而批评儿子们读书不求甚解、混日子的状态说:“尔等读书总是混过日子,身在案前,耳目不知用到何处,心中胡思乱想,全无收敛归著之时。悠悠忽忽,日复一日,好似读书是答应人家工夫,是欺哄人家、掩饰人家耳目的勾当。昨日所不知不能者,今日仍是不知不能;去年所不知不能者,今年仍是不知不能。孝威今年十五,孝宽今年十四,转眼就长大成人矣。从前所知所能者,究竟能比乡村子弟之佳者否?试自忖之。”[1]从中不难看到一个父亲教育儿子的苦心与耐心,正如他在此信中接着所言:“今我出门,想起尔等顽钝不成材料光景,心中片刻不能放下。尔等如有人心,想尔父此段苦心,亦知自愧自恨,求痛改前非以慰我否?”[1]真是苦口婆心,感人至深!
不仅如此,左宗棠对儿子们书法不佳、字迹潦草,也给予严肃的批评,并给予耐心的指导。他在给长子孝威的信中说:“阅尔屡次来禀,字画均欠端秀,昨次字尤潦草不堪,意近来读书少静、专两字工夫,故形于心画者如此,可随取古帖细心学之。”[1]他不仅耐心指出儿子来信中的一些错别字,一一给予改正,还指点提高书法水平的具体方法。他说:“读书先须明理,非循序渐进,熟读深思不能有所开悟。尔从前读书只是一味草率,故穷年伏案而进境殊少。即如写字,下笔时要如何详审方免谬误(昨来字,醴陵之‘醴’写作‘澧’,何必之‘必’写作‘心’,豈不可笑?年已十六,所诣如此,吾为尔惭)。行书点画不可信手乱来,既未学写,则端正作楷亦是藏拙之道,何为如此潦草取厌?尔笔资原不差,此前写九宫格亦颇端秀,乃小楷全无长进,间架笔法全似未曾学书之人,殊可怪也。直行要整,横行要密,今后切宜留心。每日取小楷帖摹写三百字,一字要看清点画间架,务求宛肖乃止。如果百日不间断,必有可观。程子作字最详审,云‘即此是敬’,是一艺之微亦未可忽也。潦草即是不敬,虽小节必宜慎之。”[1]左宗棠对儿子们有关读书、写字的谆谆教导真是做到了孜孜不倦,细致入微,感人至深。
左宗棠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深刻认识到:“古人经济学问都在萧闲寂寞中练习出来。积之既久,一旦事权到手,随时举而措之,有一二桩大节目事办得妥当,便足名世。”[1]并说:“未出任事以前,当苦心读书;既任事以后,当置身家性命于度外,乃可望成就。”[1]因此,他主张对子弟的教育也应当如此,他说:“然子弟欲其成人,总要从寒苦艰难中做起,多酝酿一代多延久一代也。”[1]他清醒地懂得,像他这样数代贫寒的耕读之家,子弟们最忌侥幸浮躁心理,急于求取功名,以求早日出人头地,浪得名士、文人虚名,实则华而不实,终究一事无成。所以,他反复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们,不必急于求取功名,不要沾上所谓名士气、公子气。当他在同治元年听说其长子孝威在乡试中“幸中三十二名”时,立刻忧心重重地致信孝威说:“古人以早慧早达为嫌,晏元献、杨文和、李文正千古有几?其小时了了,大来不佳者则已指不胜屈……尔才质不过中人,今岁试辄高列,吾以为学业颇进耳。顷阅所呈试草,亦不过尔尔,且字句间亦多未妥适,岂非古人所谓‘暴得大名不祥’乎?尔宜自加省惧,断不可稍涉骄亢,以贻我忧。”[1]并告诫说:“尔少年侥幸太早,断不可轻狂恣肆,一切言动宜慎之又慎。凡近于名士气、公子气一派断不可效之,毋贻我忧。”[1]“目今人称之为才子、为名士、为佳公子,皆谀词,不足信。即令真是才子、名士、佳公子,亦极无足取耳。识之。”[1]这充分反映了左宗棠一生不图虚名,不慕浮华,求真务实,讲求实效的作风。与此相联系,左宗棠也再三教育儿子,要慎交游,少应酬。他对孝威说:“少年新进,诸事留心考究,虚心询问,藉可稍资历练,长进学识。切勿饮食征逐,虚度光荫,每日读书识字,仍立功课。闻王老师清俭耐苦,人品心术甚为人所莫及,尔可时往请其教益。总要摆脱流俗世家子弟习气,结交端人正士,为终身受用,勿稍放浪以贻我忧。时政得失,人物臧否,不可轻易开口。少时见识不到,往往有一时轻率致为终身之玷者,最须慎之又慎。”[1]同治四年,孝威进京参加会试落第,左宗棠闻讯立即写信开导说:“会试不中甚好。科名一事太侥幸、太顺遂,未有能善其后者,况所寄文稿本不佳,无中之理乎。”[1]他还说:“润儿(孝威)今岁原可不应试,文、诗、字无一可望,断不能侥幸。若因家世显耀竟获侥幸,不但人言可畏,且占去寒士进身之阶,于心终有所难安也。”[1]这既说明了左宗棠对儿子的严格要求,也反映了左宗棠秉性公诚、同情寒士,坚持考试公平的原则立场。为此,他再次告诫孝威:“为子弟者,以寡交游,绝谐谑为第一要务,不可稍涉高兴,稍露矜肆。其源头仍在‘勤苦力学’四字,勤苦则奢淫之念不禁自无,力学则游惰之念不禁自无,而学业人品乃可与寒素相等矣。”[1]后来他的次子孝宽、三子孝勋、四子孝同参加科考时,他又严加告诫:“勋、同请归赴试,吾以秀才应举亦本分事,勉诺之,料尔(指孝宽)在家亦必预乡试。世俗之见方以子弟应试为有志上进,吾何必故持异论。但不可藉此广交游、务征逐、通关节为要,数者吾所憎也。恪遵功令,勿涉浮嚣,庶免耻辱。”[1]这些话用今天更直白的语言来说,就是教育儿子们不要借参加考试的机会,在外面广交朋友,拉关系,走后门,搞舞弊,以免败坏家声,自招耻辱。同时,左宗棠对中国封建社会官场“最重同年”(即重视同年中试入仕的官员之间的关系)的恶习也很反感,他对儿子说:“近来习俗最重同年,其实皆藉以广结纳耳,我素不取。当得意时最宜细意检点,断断不准稍涉放纵。人家当面奉承你,背后即笑话你。无论稠人广众中宜收敛静默。即家庭骨肉间,一开口,一举足,均当敬慎出之,莫露轻肆故态,此最要紧。”[1]这就是教育儿子不要借同年中试的机会,与“同年”之间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编织官场关系网,来搞以权谋私。这也是左宗棠要求儿子们慎交游、少应酬的重要原因之一。
左宗棠教育儿子们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不忘寒素家风,勿沾纨袴子弟习气。他在给儿子们的信中说:“二伯所言‘不愿侄辈有纨袴气’,此语诚然。尔等当敬听勿违,永保先泽。吾家积代寒素,先世苦况百纸不能详。尔母归我时,我已举于乡,境遇较前稍异,然吾与尔母言及先世艰窘之状,未尝不泣下沾襟也。吾二十九初度时在小淹馆中曾作诗八首,中一首述及吾父母贫苦之状,有四句云:‘研田终岁营儿铺,糠屑经时当夕飨。乾坤忧痛何时毕?忍属儿辈咬菜根。’至今每一讽咏及之,犹悲怆不能自己。自入军以来,非宴客不用海菜,穷冬犹衣温袍,冀与士卒同此苦趣,亦念享受不可丰,恐先世所贻余福至吾身而折尽耳。古人训子弟以‘咬得菜根,百事可作’,若吾家则可宜有进于此者,菜根视糠屑则已为可口矣。尔曹念之,忍效纨袴所为乎?’”[1]所以,他对儿女们的一贯要求是“衣无求华,食无求美”[1]。他后来出任湘军高级将领,随着薪俸的提高,家中生活也大有改善,但他仍对儿子们要求“不可乱用一文,有余则散诸宗亲之贫者”,认为“惟崇俭乃可广惠也”[1]。他多次对诸子明言:“古人教子必有义方,以鄙吝为务者仅足供子孙浪费而已。吾之不以廉俸多寄尔曹者,未为无见。尔曹能谨慎持家,不至困饿。若任意花销,以豪华为体面;恣情流荡,以沈溺为欢娱,则吾多积金,尔曹但多积过,所损不已大哉!”[1]并发出这样的感叹:“仕宦而但知积金遗子孙,不过供不肖之浪荡,并其同气亦受其累,可胜慨叹。”[1]这与曾国藩的家教思想是完全一致的。曾国藩也曾说:“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官〔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在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堂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3]曾国藩对左宗棠的这些家教思想也十分赞同,他曾在《日记》中记载:“季高(左宗棠字)言,凡人贵从吃苦中来。又言,收积银钱货物,固无益于子孙,即收积书籍字画,亦未必不为子孙之累云云,多见道之语。”[4]同曾国藩对子弟们的奢侈行为经常给予严厉批评教育一样,左宗棠也是发现问题立即给予严肃批评,并提出自己的严格要求。例如同治十一年,他的次子孝宽在家中擅自扩建旧宅,花费不少银两,他立即在家信中大加训斥说:“家中加盖后栋已觉劳费,见又改作骄厅,合买地基及工料等费,又需六百余两。孝宽竟不禀命,妄自举动,托言尔伯父所命。无论旧屋改作非宜,且当此西事未宁,廉项将竭之时,兴此可已不已之工,但求美观,不顾事理,殊非我意料所及。据称欲为我作六十生辰,似亦古人洗腆之义,但不知孝宽果能一日仰承亲训,默体亲心否。养口体不如养心志,况数千里外张筵受祝,亦忆及黄沙远塞、长征未归之苦况否。贫寒家儿忽染脑满肠肥习气,令人笑骂,惹我恼恨。”[1]左宗棠当时正在远征西北,战事与军费都十分紧张,生活也艰苦万状,对儿子这种大兴土木的铺张浪费行为自然十分恼火,在给予严肃批评的同时,并对子侄们如何为他做六十寿辰作了这样明确的指示:“今年满甲之日,不准宴客开筵,亲好中有来祝者照常款以酒面,不准下帖,至要,至要。”[1]光绪五年,当左宗棠的儿子们携家眷赶来兰州总督府与他团聚时,他又明确要求:“在督署住家,要照住家规模,不可沾染官场气习、少爷排场,一切简约为主。署中大厨房只准改两灶,一煮饭,一熬菜。厨子一、打杂一、水火夫一,此外不宜多用人。”[1]这对于已是总督高官的家庭来说,的确是非常简约节俭的。左宗棠对儿子们如此严格要求,不仅是为了保持寒素家风,更是为了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可持续发展,正如他在给儿子们的家书说中所说:“谚云:‘富贵怕见开花。’我一书生忝窃至此,从枯寂至显荣不过数年,可谓速化之至。绚烂之极正衰歇之征,惟当尽心尽力,上报国恩,下拯黎庶,做完我一生应做之事,为尔等留些许地步。尔等更能蕴蓄培养,较之寒素子弟加倍勤苦努力,则诗书世泽或犹可引之弗替,不至一旦澌灭殆尽也。”[1]左宗棠的这些家教思想也与曾国藩完全一致。曾国藩也同样主张“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5],认为“一家保暖千家怨”[3],所以,他在临终前还这样谆谆教导自己的儿子:“若夫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5]看看曾、左这些教育子女的金玉良言,今日的贪官们能不惊悚,能不羞愧乎?
左宗棠从同治二年升任闽浙总督开始,前后担任总督达二十多年,按照当时清政府的规定,总督每年的年薪是二万两白银,仅靠这笔正当收入,左家亦可成为巨富。但是,左宗棠的为官宗旨是“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6],并公开宣布“不欲以一丝一粟,自污素节”[6]。左宗棠不仅自己是这样做的,也以崇俭广惠、乐善好施的美德来教育自己的儿子们。
左宗棠自咸丰二年(1852)入佐湘幕,后来又独领“楚军”,由于当时湘军军费主要靠湘省厘金筹拨,军费十分紧张,左宗棠的薪俸自然也不会太高,他每年寄给家中的日常开支只有200 两。正如他在同治元年《与孝威》信中说:“念家中拮据,未尝不思多寄,然时局方艰,军中欠饷七个月有奇,吾不忍多寄也。尔曹年少无能,正宜多历艰辛,练成材器。境遇以清苦淡泊为妙,不在多钱也。”[1]左宗棠一生自甘淡泊,自奉甚廉,对家中子弟的要求也十分严格,绝不允许奢华浪费,但对生活贫困的亲戚朋友却十分慷慨,经常大把银子地出手相助,特别是他担任总督之后,扶贫济困、捐助公益事业的力度更大,几乎把年薪二万两白银的绝大部分,都用在这些方面,并乐此不疲地教育与指导儿子们照他的意思去做。
左宗棠在《与葵叟侄》中谈到了他的用财济人之道,他说:“用财之道,自奉宁过于俭,待人宁过于厚,寻常酬应则酌于施报可也。济人之道,先其亲者,后其疏者;先其急者,次其缓者。待工作力役之人,宜从厚偿其劳,悯其微也。广惠之道,亦远怨之道也。”[1]左宗棠扶贫济困正是首先从宗族亲戚开始的,他在《与宽勋同》诸子信中说:“族众贫苦患难残废者,无论何人,皆宜随时酌给钱米寒衣,无俾冻饿。至吾五服之内必更有加,愈近则愈宜厚也。九、十两伯老而多病,除常年应得外,每年酒肉寒衣不可不供也。吾每念及,心滋戚焉,尔曹体之。”[1]当十伯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们只给了二十缗钱办丧事,左宗棠知道后立刻去信批评,并重申了他的济贫原则。他说:“模十伯穷愁以死,二十缗办丧葬,未免太薄。凡我五服之内兄弟贫苦者,生前之酒肉药饵,身后之衣衾棺木,均应由我分结。否则路人视之,于心何忍?至亲亲之杀,虽有权衡,均以从厚为是。丁叟媳妇之丧,同以百缗应之;十伯之丧,以二十缗应之可乎?尔辈思之。”[1]不仅对宗族亲戚是如此,就是对往日故交,甚至家中的仆人,左宗棠对他们的困难也是念念不忘,时常思以周济。例如,他在给诸子信中说:“周文荆来营,询其在长沙开小碓行,失本欠债至二三百千,而所分家产仅田一石数斗,子女又多,无以为生,此子老实可怜,具有先世谨厚有余,应有以恤之。大约除此间给盘川外,应由家中付银百两与之(或须再优,临时有信)。”[1]“又有同年金季亭讳有成,家贫而持介节。饥寒所迫,遂以早殒,数子亦相继亡。闻袁克卿说,其家仅剩一寡媳、一孤孙,不能存活,竟至流为乞丐,可伤之至。询之年侄张荫庭,所言亦同。吾于荫庭告归时面与之说,由家中取银百两恤其孤寡……如见面,可将此银交其转给,切切。”[1]对家中仆人中的穷困者也是如此,他在家信中说:“旧仆中所亟宜怜恤者周光照、曾昆厚两人,当极留意。光照近况如何?须另择佳处,俾其耕种获利。曾昆厚未与娶妇,已闻其腰脚受病,步履维艰,当急思所以恤之,俾得饱暖终身为要。”[1]左家还有一个仆人何三,左宗棠在其妻周夫人在世时,曾答应给他一名兵勇的工资,但考虑到不应将军队士兵的工资给家人,为免公私不分,一直没有兑现,到了何三晚年,他特地在给诸子们的信中说:“今寄信若农观察,请其划拨二百十两零六钱交尔给何三,以了此项,盖四年勇费之数也。此项当由驻陕局作收于养廉项拨填。”[1]即由他的年薪支出。
至于曾与左宗棠并肩作战的同僚、战友、下属,他更是关怀备至,遇到困难或是丧事,他无不解囊相助。如他的好友蓴农父亲去世时,他对儿子们说:“蓴农顷得家信,己丁父忧。作书唁之,致百金为赙。我以前颇有分赠数百两之说,蓴农过长沙时,孝同可亲奉四百两为奠,切嘱,切嘱。”[1]他的老友刘典曾“帮办陕甘军务”,是左宗棠征战西北的主要助手,劳苦功高。刘典在光绪四年因病去世时,左宗棠甚为悲伤,一次慷慨地从自己年薪里拿出6 000 两银子为其办理丧事和对其家属的抚恤。他在给诸子信中说:“克翁(刘典)刚明耐苦,廉公有威,世所罕见。至其亲老从戎,出处迟速之间,一衷诸是,非同时自命贤豪者所可几也。疏中‘志存忠孝,义合经权’两语并无溢美……今抄其遗嘱寄尔曹阅。至其身后一切费用,及灵輀还里后,由鄂台致赙及为太夫人建百岁坊费用共六千两,均由我廉项划给,不动公款,恐累克翁清德。闻耗以来,中怀怛痛,而欲哭无泪,亦见吾衰之甚矣。”[1]可见刘典“身后一切费用”都由他一人包了下来,甚至连本应由地方政府出的致赙费用和为刘典老母建百岁牌坊的费用也由左包了下来,以至达白银6 000 两之巨,可见左宗棠为人、助友之慷慨。但是,左宗棠对至亲好友中求他帮忙做官的人,除了对生活困难者给予经济资助外,都一概加以婉拒。如他在同治十一年的《与威宽勋同》诸子信中说:“江幼陶以道员羁都中,周荇农为其作书,请为保举,幼陶亦有两书奉恳,我不敢应,此固非可请托者也,以四百金寄之。胡文忠堂弟棐翼求假数百金捐知府,则不应也。子弟不好读书,只想做官;不明义理,只想富贵,可叹耳。”[1]据秦翰才著的《左文襄公在西北》中所说:“用人方面,也可见到文襄公的公私分明。文襄公西征,到离开甘肃为止,可说文襄公没用过私亲。文襄公的女婿要求追随丈人峰的,文襄公都没有答应。文襄公的子侄辈,文襄公的妻舅辈,都没有安插……同族和不中用的同乡陆续西来求事,文襄公一律打发回去。对于草鞋赤脚的,按八两和六两两等,对于穿靴戴顶的,按十六两和十二两两等,分别贴补川资。这笔数目很是可观,光是在肃州的,分五批遣送,已花银四千两。文襄公自认受累不浅,然而文襄公不愿以累公家。”[6]
左宗棠的乐善好施,不仅表现在对亲戚好友身上,而且表现在对大批的贫困读书人、特别是应试的寒士身上。这与他早年贫困、三次进京应试不第的痛苦经历颇有关系。同治七年,他的长子孝威进京应试,他特地在信中说:“同乡下第寒生见则周之。尔父三试不第,受尽辛苦,至今常有穷途俗眼之感,尔体此意周之为是。”[1]并叮嘱孝威“同乡中会试寒士可暗地查明告我”[1]。孝威遵嘱照办之后,左宗棠颇感欣慰,致信孝威说:“下第公车多苦寒之士,又值道途不靖,车马难雇,思之恻然……儿体我意,分送五百余金,可见儿之志趣异于寻常纨袴。惟闻车价每辆七八十金,寒士何从措此巨款?或暂时留京,俟事定再作归计,亦无不可。”[1]并表示:“再以千金交儿分赠同乡寒士为归途川费,或搭轮船,或俟秋间车马价贱再作归计,均听其便。”[1]
左宗棠不仅对湖南的寒士如此倾力帮助、照顾,在他担任陕甘总督期间更是大力兴教,大办书院,很多书院都是由他的年薪中拨款兴办的。例如,甘肃的最高学府——兰山书院,他每年捐给学生的生活费,即高达白银数千两,却不愿拿银子去家乡购买私田。他在同治九年《与孝威孝宽》信中说:“尔等所说狮子屋场庄田价亦非昂,吾意不欲买田宅为子孙计,可辞之。吾自少至壮,见亲友作官回乡便有富贵气,致子孙无甚长进,心不谓然,此非所以爱子孙也。今岁廉项,兰州书院费膏火千数百两,乡试每名八两,会试每名四十两,将及万两,而一切交际尚不在内。明春拟筹备万两为吾湘赈荒之用,故不能私置田产耳。备荒谷本不宜即以买田,见买之四百石即留为族邻备荒用,但宜择经管任之,须稍筹经费加给经管。仁风堂亦宜分给,以全义举,此吾当寒士时与尔母惨淡经营者也。”[1]从此信中可以看出,左宗棠不仅要捐助兰州书院全部学生的生活费,还要捐助参加兰州乡试的考生每名8 两银子,捐助进京参加会试的考生每名40 两银子,这几项开支就“将及万两”白银。不仅如此,他还准备明年捐献万两白银为老家湖南省为赈荒之用,买产粮四百石的田土为家乡族邻备荒之用,所以“不能私置田产”。而这种热心于公益事业,不忘桑梓,不忘百姓,普济天下的情怀与义举,对左宗棠来说,绝不是一时一事,而是始终如一,贯彻终生的。就在这一年的前一年,即同治八年,湖南发生大的洪灾,他虽已远离湖南,却闻之忧心如焚,立即捐助万两白银,帮助家乡抗洪救灾。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说:“今岁湖南水灾过重,灾异叠见,吾捐廉万两助赈,并不入奏。回思道光二十八九年,柳庄散米散药情景如昨,彼时吾以寒生为此,人以为义可也;至今时位至总督,握钦符,养廉岁得二万两,区区之赈,为德于乡亦何足云?有道及此者,谨谢之,慎勿如世俗求叙,至要至要。吾尝言士人居乡里,能救一命即一功德,以其无活人之权也。若居然高官厚禄,则所托命者奚止数万、数百万、数千万?纵能时存活人之心,时作活人之事,尚未知所活几何,其求活未能、欲救不得者皆罪过也,况敢以之为功乎?”[1]可见,左宗棠早年还是一介寒士,躬耕柳庄时,就已有灾荒之年“散米散药”的义举。当时身为总督,左宗棠更认为自己肩上担着千万人的生死安危,为家乡捐款救灾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使在当时,一个高官从自己年薪中拿出万两白银来救灾,也不是一件小事,更是百官的表率,但是左宗棠并不上奏朝廷,以求表彰,并教育自己的儿子“慎勿如世俗求叙”,而且认为自己救助百姓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其求活未能,欲救不得者皆罪过也,况敢以之为功乎?”确实表现了杜甫所吟唱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广阔胸襟与高尚品德。为了教育儿子们更深刻地了解当时的形势与百姓的疾苦,左宗棠在此信中进一步说:“自入关陇以来,首以赈抚为急,总不欲令吾目中见一饿毙之人,吾耳中闻一饿毙之事。陇之苦况与浙江严州光景相似,而荒瘠过之,人民百不存一矣。狼最多。至于匪盗之害吾民者,必捕获尽法惩处,行吾心之所安,求不为儿孙造孽而已。尔曹试以此存之胸间,纵常居乡里,亦足称善人也。”[1]可见,左宗棠在西北的施政方针是“首以赈抚为急”,即把赈济与安抚挣扎在饥寒生死线上的西北老百姓放在第一位,首先为他们提供最起码的生活条件,“由官给赈粮食种籽牛力”[2],帮助西北人民恢复与发展生产。
为了帮助当地的军民发展畜牧业,他也从自己的年薪中拿出大量银子购买种羊送给当地军民放牧,据左宗棠《与杨石泉书》云:“自马四窃据肃州,大道两旁被祸尤烈,故景况萧条。弟划提养廉二千两,饬龚牧购买种羊,发交兵民,以收畜牧之利,冀流亡尽复,荒地续开,尚有可为也。”[2]可见他从年薪中拿出购买种羊的银子就有两千两。左宗棠教导儿子们必须把天下百姓的生死安危时刻“存之胸间,纵常居乡里,亦足称善人也”。这不仅是教育儿子们怎样做人,也是教导儿子们怎样做官,做一个有益于天下百姓的好官。
从以上的简略叙述中可以看到,左宗棠的家教思想是十分丰富、生动、深刻、感人的,他的家教思想也是成功的。在左宗棠的子孙中虽然没有再出一位像他那样叱咤风云的大政治家、大军事家,但在他的精心教育下,的确没出一个纨袴子弟,更没出一个贪官、劣绅、恶少。他四个儿子,除长子孝威英年早逝外,二子孝宽、三子孝勋,都能遵纪守法,勤俭持家。四子孝同因父亲之功被清朝廷恩赏为举人,后纳资捐道员而踏上仕途。他在中日甲午战争中随湖南巡抚吴大出关赴东北对日作战,曾积极献计献策而未被采纳,后又随魏光焘协办山海关防务。在戊戌变法中他积极参加湖南的新政,协助黄遵宪、熊希龄等人创办湖南保卫局,改革湘南的司法制度,建立新式警察。在保守派发动政变后,左孝同也受到牵连,被劾削职,因是功臣左宗棠之子,不久又重新启用,历任光禄寺少卿、顺天府丞、太常寺太卿等官职,1907年升任河南按察使,次年调任江苏按察使。左孝同为官清正,办事严明,特别是在按察使任上,他能够“励精图治,无所苛纵”,也就是能严格秉公执法,为民申冤,受到当地百姓的称颂。在左氏的后代中还出了不少教授、学者、医生。进入新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在左宗棠的曾孙中就出了两位全国政协委员,即左景伊、左景堂。其中左景伊还受到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王震的亲切接见,王震在这次接见时高度评价了左宗棠收复新疆、开发建设西北的历史贡献。当王震听说左氏后代有两人是全国政协委员时,很高兴地说道“:左氏后代有两人参加政协了,这很好。这说明爱国统一战线在发展和扩大,祖国的富强和统一、中华的振兴是大有希望的。”[7]王震还说:“左宗棠西征是有功的,否则,祖国西北大好河山很难设想。”[7]“左宗棠率军出关西征,打败了阿古柏、白彦虎,收复了新疆,并迫使沙皇侵略者交还了伊犁,保卫了祖国的领土。”[7]正是在王震的大力支持下,当时中国的史学界掀起了一股重新评价左宗棠的热潮,推翻了在长期“左倾”思潮指导下强加给左宗棠的各种“罪名”,恢复了左宗棠作为中国民族英雄的崇高历史地位。这其中也有左氏后人的一份贡献,充分证明左宗棠“多蕴酿一代多延久一代”家教思想的成功。
左宗棠家教思想的最大特点是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他要求儿孙们该做的事情,他自己首先做到了,他自己就是儿孙们的活榜样。左宗棠要求儿子们必须读书明理,做一个有用的好人,他自己就是一个“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的忧国忧民的饱读之士。左宗棠要求儿子们生活朴素,“衣无求华,食无求美”,不要沾染纨袴习气,要保持寒素家风;他自己就是一生自甘清苦淡泊的人,在军中与士兵同甘共苦,在军饷经常拖欠达七八个月的艰难情况下,仍能依靠其以身作则的人格魅力团结部众,同心同德地克敌制胜。特别是在西北荒漠经常遭遇大风、大雪、风沙、严寒的艰苦战争环境中,更是依靠其吃苦耐劳的艰苦奋斗精神,率领湘军不仅收复了西北大好河山,而且沿途修路、筑桥、种树,使荒凉的西北出现了“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新气象。左宗棠教育儿子们要“崇俭广惠”,乐善好施,同情关心、帮助、照顾贫困的亲友、寒士们,他自己正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这么做的,很多善事都是他自己掏出银子指示儿子们去执行的。身教重于言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左宗棠担任总督前后达二十多年,以每年年俸二万两白银计,则有四五十万两之多,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足买良田数千顷,但他留给四个儿子的只是每人5 000两,共2 万两,只是他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五,其收入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用来周济帮助穷困的亲友、寒士,或用于助学兴教、赈荒救灾等公益事业,足以称得上当时的大慈善家,不愧是儿孙们的楷模,也不愧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一个光辉典范。
左宗棠的家教思想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近代的传承与发展,更是近代优秀湖湘文化的一个光辉新亮点。左宗棠“白头戍边”、收复新疆、捍卫祖国大好河山、建设开发大西北的爱国主义精神,教育与鼓舞了几代湖湘优秀儿女投入到保卫祖国、“戍边”、“屯边”的宏伟事业中。在左宗棠生前率领下,出现了“湖湘子弟满天山”的豪迈景象,在他去世六十多年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建设初期,又谱写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新篇章,千万湖湘儿女为保卫、建设祖国大西北作出巨大的新贡献。
左宗棠的家教思想对今天中国的家庭教育不仅有着一般的教育、启示作用,而且对中国的党政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更有着特别直接的启示、教育作用。左宗棠不仅长期担任封疆大吏、身居总督高位,而且还担任过军机大学士、总理衙门大臣、管理兵部事务,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中国的民族英雄岳飞曾说过:“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怕死,天下太平矣。”如果我们今天的党政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都能够像左宗棠这样廉洁奉公,以身作则,严格要求与教育子女,则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不知道比现在要好多少,要少出多少贪官,少出多少“高衙内”、“李衙内”。左宗棠也十分钟爱自己的子孙后辈们,念兹在兹地鼓励儿孙们刻苦读书,学做好人,但他从不鼓励子孙们急于求取功名、做官发财;而是严肃告诫儿子们不要去侥幸浪得功名,认为“若因家世显耀竟获侥幸,不但人言可畏,且占去寒士进身之阶,于心终有所难安也”。更严禁儿子们“务征逐、通关节”,即严禁他们去拉关系,走后门。左宗棠身居高官数十年,也从未利用职权去安插、提拔自己的亲属、子侄,确实做到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反观我们今天的一些高级干部,不仅千方百计地为儿女们谋取高位,构筑一个世袭的特权阶层,甚至利用职权去大量贪占巨额的国家财产、民脂民膏,为儿孙们经营一个个穷奢极欲的安乐窝,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例如,最近揪出的中国巨贪周永康、徐才厚、令计划之流,所贪巨款动辄达几十亿、几百亿以上,祸国殃民,莫斯为甚!但正如中国古人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周永康、徐才厚、令计划之流,贪腐作恶,不仅殃及自身,也祸及全家,不仅妻儿们与自己一道身陷囹圄,有的还儿子命丧黄泉,他们都已成为千夫所指的国贼而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左宗棠作为中国封建末世的所谓“中兴名臣”,没有也不可能挽救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灭亡。但是,左宗棠以花甲之年“白头戍边”,置个人生死荣辱于度外,经过生死百战,收复了中国六分之一的辽阔国土——新疆,迫使沙俄交还已霸占十多年的中国领土伊犁,并呕心沥血地经营、开发祖国的大西北,为一向贫穷荒凉的西北带来了一线生机,为今天中国的持续发展奠定了最起码的基础。就这一点来说,左宗棠是一位永远值得我们中华民族子孙后代感谢与怀念的历史人物。今天,我们正处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时期,经过新中国近六十多年的发展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多年的飞速发展,中国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果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从中央到地方的高中级领导干部,都能像左宗棠那样一心谋国,廉洁奉公,关心人民,并教育好自己的子女,而且并不要求他们像左宗棠那样拿出自己的工资去扶贫济困、兴办公益事业,只要他们能做到不贪不腐,尽职尽责、真心实意地为国家、为人民办好事、干实事,而不是只为自己的家庭与子女谋私利。那么,我们的国家无疑会得到更快更好的发展;我们的人民,特别是那些依然贫困的弱势群体,无疑会得到更多的实惠,从而使全国更快地进入全面小康社会;我们的综合国力与国防力量,无疑会更加空前地强大;我们中华民族无疑会以更加威武雄壮的姿态,行进在人类历史进步的前列。从这一高度来审视左宗棠的人格魅力与家庭教育,其家教思想已远远突破家庭的窄小范围,而具有广泛与长久的德教与政教功能。
[1]左宗棠.左宗棠全集·诗文·家书[M].长沙:岳麓书社,1987.
[2]罗正钧.左宗棠年谱[M].长沙:岳麓书社,1983.
[3]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一)[M].长沙:岳麓书社,1985.
[4]曾国藩.曾国藩全集·日记(一)[M].长沙:岳麓书社,1987.
[5]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二)[M].长沙·岳麓书社,1985.
[6]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M].长沙:岳麓书社,1984.
[7]左景伊.左宗棠的爱国主义精神在历史上闪光[C]//杨慎之.左宗棠研究论文集.长沙:岳麓书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