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府元龟》的成书源起

摘 要：《册府元龟》能成书不只是从文化角度上继承“崇文抑武”政策因素外，还有是从政治手段和宗教目的两者因素上维护宋真宗政治统治和社会稳定，这三者因素结合共促成《册府元龟》成书。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128（2015）04-0082-03

收稿日期：2014-12-20

作者简介：林耀琳（1989-），男，广东湛江人，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北宋初，大业既成，海内初稳，武功歇而文治兴，崇文抑武政策得以延续，文化书籍层面得到很好地保护和弘扬，其中《太平广记》、《太平御览》和《文苑英华》三部书成书于宋太宗时期，宋真宗继之以修《册府元龟》。然而，宋真宗为何会继之修《册府元龟》，是单纯地从文化上继承“历代群臣事迹”，抑或有它因，需要做一定论。

一　《册府元龟》修纂的文化目的

宋初有很强的崇文抑武的环境，在弘扬崇文抑武政策同时，也满足宋真宗读书的奢好，因此《册府元龟》应运而生。在文化书籍收录方面，乾德元年，平荆南，尽收其图书以实三馆。三年，平蜀，遣右拾遗孙逢吉往受其图籍，凡得书万三千卷。四年，下诏购募亡书，《三礼》涉弼，《三传》彭干，学究朱载等皆诣阙献书，合千二百二十八卷，诏分置书府，弼等并赐以科名。闰八月，诏史馆，凡吏民有书籍来献，当视其篇目，馆中所无者收之，献书人送学士院试问吏理，勘任职官者具以名闻。开宝八年冬，平江南，明年春，遣太子洗马吕龟祥就金陵籍其图书，得二万余卷，悉送史馆，自是群书渐备。 ①

宋太宗继位后于太平兴国三年正月：“帝临幸三馆，恶其湫溢，顾左右曰：‘此岂可蓄天下图籍，延四方贤俊邪！’即诏有司度左升龙门东北，别建三馆，其制皆亲规画，轮奂壮丽，甲于内庭。二月丙辰朔，赐名崇文院，尽迁旧馆书以实之，正副凡本八万卷。” ②自宋太祖、宋太宗两代皇帝以来，收录降国以及本国存在的图书量加起来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据《玉海》记载：“自建隆至祥符，藏书著录三万六千三百八十卷。”同时，在据《宋史》记载：“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的搜集，共三千三百二十七部，三万九千一百四十二卷。”可见，经宋太祖、宋太宗以及宋真宗三朝收集的书籍，宋初藏书量大大提高，言外之意是，为《册府元龟》的编纂和成书奠定了坚实的史料和资料基础，也是这背景之下的产物。

不仅宋初各皇帝搜集书籍方面成果丰硕，同时，宋初各皇帝也有很强烈地读书奢好。据《宋史》卷四百三十九，文苑一云：“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即其一时之好尚，而一代之规模，可以豫知矣。艺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在其潘邸，已有好学之名，作其即位，弥文日增。自时厥后，子孙相承，上之为人君者，无不典学；下之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录，无不擢科，海内文士彬彬辈出焉。” ③40“太宗、真宗在其潘邸，已有好学之名”等字说出了宋真宗有读书奢好和习惯。

在编纂《太平广记》时，宋太宗就展示出很强烈的个人读书奢好，如《玉海》卷五四云：《实录》：“自十二月一日为始，宰相宋琪等言曰：‘天寒景短，日阅三卷恐圣躬疲倦。’上曰：‘朕性喜读书，颇得其趣，开卷有益，岂徒然也。’”“朕性喜读书，颇得其趣”等字透露出宋太宗个人的读书兴趣和奢好，《太平广记》能够成书与宋太宗的读书奢好必定有关联。

宋真宗在编纂《册府元龟》亦露出个人读书奢好，在据《玉海》记载，在三年时间内，曾读完11部经书和19部正史。宋真宗还有：“勤学有益，最胜它事，且深知政理，无知经书，”一说。在《册府元龟》编纂之际，在闲暇之日，还命进草本，自称：“遇事简，则从容省览；事多，或至夜漏二鼓乃终卷。” ③33因此，宋真宗亦喜爱读《册府元龟》，进一步言之，《册府元龟》能够成书一定与宋真宗读书奢好有关系。

综上所述，《册府元龟》能够成书一方面与宋初整个崇文抑武的政策有关，经宋初各代皇帝大力搜集书籍，宋初书籍储存颇多，给《册府元龟》成书奠定了坚定史料和资料基础，也是这背景下的产物。同时，宋真宗有很强的读书兴趣和奢好也是《册府元龟》能够成书的原因。

二　《册府元龟》编纂的政治目的

促进《册府元龟》成书的原因是多方面，首先是出于宋初统治者的政治上考虑和需求。打着修书的幌子，实则以政治手段把群臣遏制于皇帝的掌毂当中，一直各代帝王惯用的策略，想必宋真宗不会不明白于此。在《册府元龟》十几位编辑当中的王钦若、杨亿等人在宋真宗时期可谓是重臣，但同时互相矛盾重重。

如《宋史》：“景德初，以家贫，乞殿郡江左，诏令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对驳事。时以吏部铨主事前宜黄薄王太冲为大理评事，亿以丞吏之贱，不宜任清秩，即奉诏还。未几，太冲補外。俄判史馆，会修《册府元龟》，亿与王钦若同共其事。其序次体例，皆亿所定，笔僚分撰篇序，诏经亿竄定方用之。三年，诏为翰林学士，由同修国史，凡夔例多出亿手。大中祥符初，加兵部员外郎，户部郎中。” ④10082“俄判史馆，会修册府元龟，亿与王钦若同共其事”和“其序次体例，皆亿所定”等字可看出，在编纂《册府元龟》时，杨亿和王钦若是同事，且是诸多编辑们当中最重要两位。

同时，据《宋史》：“景德初，契丹入寇，帝将幸澶渊。钦若自请北行，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判天雄军，提举河北转运司，真宗亲宴以遣之。素与寇准不谐，及还，累表愿解政事，罢为刑部侍郎，资政殿学士。寻判尚书都省，修《册府元龟》，或褒赞所及，钦若自名表首以谢，即谬误有所谴问，戒书吏但云杨亿以下，其所为多此类也。”可见，当修《册府元龟》获得褒扬时，钦若就收功为己用，当获得贬伐责问时就把责任推卸给杨亿。 ④9561

再如，《宋史》：“五年，以疾在告，遣中使致太医视之，亿拜章谢，上作诗批纸尾有「副予前席待名贤」之句。以久疾，求解近职，忧诏不许，但权免朝直。亿刚介寡合，在书局，唯与李维、路振、刁衍、陈越、刘筠辈厚善。当时文士，咸赖其题品，或被贬议者，退多怨诽，王若钦骤贵，亿素薄其人，钦若衔之，屡抉其失，陈彭年方以文史售进，忌亿名出其右，相与毁訾。上素重亿，皆不惑其说。” ④10083

很明显，“王若钦骤贵，亿素薄其人，钦若衔之，屡抉其失，陈彭年方以文史售进，忌亿名出其右，相与毁訾”等字可看出，杨亿和王钦若虽都是《册府元龟》编辑，但两人无论是在宋朝官场，抑或是编纂《册府元龟》一事都是你争我斗，以致两人矛盾重重，内斗气息浓厚。同时，“上素重亿，皆不惑其说，”等字看出宋真宗是玩弄政治高手，不会因为王钦若状告杨亿而宋真宗就问责杨亿，而是任其两位互相内斗和斗争。

虽王钦若与杨亿有矛盾抑或喜欢阿谀奉承，乃至是贬伐杨亿等人，但宋真宗仍给予王钦若重用。如《宋史》：“钦若状貌短小，项有附疣，时人目为「瘿相」。然智数过人，每朝廷有所兴造，委屈迁就，以中帝意。又性倾巧，敢为矫诞。马知节尝斥姦状，帝亦不之罪。” ④9564因此，宋真宗以修书的名义让其群臣互相内斗，同时又不坐视任由任何一位臣子坐大坐强，而是平衡制约，削弱臣权，同时来加强王权。

然而，宋真宗并不是第一个有此做法的人，其中其父宋太宗就是先例。如《太平广记》成书而言，宋太宗就让群臣俱死于文字，扼杀降臣的反宋之心，《太平广记》编辑李昉、扈蒙、徐铉等十三人，绝大多数是来自南唐、后周、吴等国，而这些国家都是被北宋所灭，虽在北宋给予重用，但宋太宗多多少少在政治上给予了限制。如谈刻本《太平广记》题记：“宋太平兴国年间，得诸国书籍，而降王诸臣，皆海内名士，或宣怨言，尽收用之，置之馆阁，厚其癝禄，使修群书。”“置之馆阁，厚其癝禄，使修群书”等字很明显看出李昉等人当时在宋太宗时期的地位，虽给予官位，但只限制于修书，即“俱死于文字”。

同时，如刘壎《隐居通义》：“宋初编《文苑英华》之类，尤不足采。或谓当时削平诸僭，其降臣聚朝，多怀旧者；虑其或有异志，故皆位之馆阁，厚其爵禄，使编撰群书，如《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诸书。迟以日月，困其心志，于是诸国之臣，俱老死文字，世以为深得‘老英雄法’，推为长策。” “迟以日月，困其心志，于是诸国之臣，俱老死文字，世以为深得‘老英雄法’，推为长策”等字可见，宋太宗给予李昉、扈蒙等降臣官职，从政治角度而言，就是遏制这些降臣的反宋之心，同时以修《太平广记》、《太平御览》、《文苑英华》等书为手段，让这些降臣俱死于文字，来消除反宋之心。

综上所述，倘若说宋太宗诏修《太平广记》是为了安抚降臣，遏制降臣的反宋之心，维护统治者的政治稳定。那么，宋真宗必会受到其父的影响，《册府元龟》编辑者虽不是降臣，但宋真宗诏修《册府元龟》是为了让群臣互相内斗和俱死于编书，削弱臣权，以加强王权。

三　《册府元龟》成书的宗教目的

运用宗教文化来维护统治也是统治者惯用的手段之一，渲染一种“君权神赋”思想。宗教文化一直影响着中国社会，鲁迅先生曾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 ⑤因此，宗教影响着中国各个朝代，北宋亦如此。

用谶纬来佐证皇权的正统是公认常用的办法。如《佛祖统记》卷四三则把谶言出现的背景记载成周世宗废佛像：周世宗之废佛像也——世宗自持凿破镇州大悲像胸，疽发于胸而殂。时太祖、太宗目见之。尝访神僧麻衣和上曰：“今毁佛法，大非社稷之福。”麻衣曰：“岂不闻三武之祸乎！”又问：“天下何时定乎？”曰：“赤气已兆，辰申间当有真主出兴，佛法亦大兴矣。”其后太祖受禅于庚申年正月甲辰，其应在于此也。 ⑥39

《宋朝事实》卷七载：乾德中，太宗皇帝方在晋邸，颇闻灵应，乃遣近侍韲信币香烛，就宫致醮。使者斋戒，焚香告曰：“晋王久钦灵异，敬备俸缗，增修殿宇。”仍表乞敕赐宫名。真君曰：“吾将来运值太平君，宋朝第二主。修上清太平宫，建千二百座堂殿，俨三界中星辰，自有进日，不可容易而言，但为吾启大王言此宫观上天已定增建年月也。今犹未可。”使者归，以闻太宗，惊异而止。太祖皇帝素闻之，未甚信异，召小黄门长啸于侧，谓守真曰：“神人之言若此乎？”守真曰：“陛下倘谓臣妖言，乞赐案验戮臣于市，勿以斯言亵渎上圣。”须臾，真君降言曰：“安得使小儿呼啸以鄙吾言，斯为不可。汝但说与官家，言天上宫阙已成，玉锁开，晋王有仁心。”翌日，太祖升遐，太宗嗣位。 ⑥40

很明显宋太祖、宋太宗一方面弘扬奉佛尊道风气，另一方面利用谶纬来佐证自己才是君权神赋和维护自己统治的正统性。宋真宗亦不例外。

宋真宗在大中祥符初去泰山封禅，宋真宗是我国历史为数不多去泰山封禅的皇帝。《宋史》记载：“大中祥符初，为封禅经度制置使兼判充州，为天书仪卫副使。先是，真宗尝梦神人言「赐天书于泰山」，即密谕钦若。钦若因言，六月甲午，木工董祚于礼泉亭北见黄素曳草上有字不能识，皇城吏王居正见其上有御名，以告。钦若既得之，具威仪奉遵至社首，跪授中使驰奉以进。真宗至含芳园奉迎，出所上天书再降祥瑞图示百僚。钦若又言至嶽下两梦神人，愿增建庙庭；及至威雄将军庙，其神像如梦中所见，因请構亭庙中。封禅礼成，遣礼部尚书，命作社首颂，迁户部尚书。” ④9561可见，先是神人托梦，赐天书于泰山等神学谶纬情景，最后付诸行动。

如《宋史》：“大中祥符初元年春正月……戊申，王若钦等献泰山芝草三万八千余本。已酉，五色云起嶽顶。庚戊，法驾临山门，黄云覆辇，道经险峻，降辇步进。先夕大风，至是顿息。辛亥，享昊天上帝于圆台，陈天书于左，以太祖太宗配。帝衮冕奠献，庆云绕壇，月有黄光；命群臣享五方帝诸神于山下封祀壇，上下传呼万岁，振动山谷。降谷口，日有戴冠，黄气纷郁。壬子，禅社首，如封祀仪。紫气下覆，黄光如星绕天书匣。从四方所献诊禽奇兽。还奉高宫，日重轮，五色云见。作会真宫，癸丑，御朝觐壇之寿昌殿，受群臣朝贺。” ④138因此，据《宋史》对当时情景的记载，宋真宗泰山封禅一事可谓是相当成功。

而《册府元龟》连书名都因宋真宗去泰山封禅一事而改名。《册府元龟》原名本是《历代群臣事迹》，如南宋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成书的《麟台故事》， 其云:“景德二年(1005年)九月，命刑部侍郎资政殿学士王钦若、右司谏知制诘杨亿修《历代君臣事迹》。”稍后不久郑樵(约1103 —1161)的《通志》称:“景德中，诏王钦若、杨亿编《历代君臣事迹》。” ③39而《事实类苑》称:“真宗祥符中(1008—1016)，修《册府元龟》，王文穆(王钦若)为枢密使，领其事，乃就宣徽南院使厅以便其事。”很明显，《册府元龟》在1005年时称《历代君臣事迹》，在1008年时称《册府元龟》。而宋真宗去泰山封禅恰恰是1008年，即大中祥符初元年，《册府元龟》之所以改名必定与此相关联。

同时，《册府元龟》这部书就名字而言本来就富有很深的谶纬和宗教气息。“元龟”即大龟，上古以龟甲占卜吉凶，可知未来，所以后代凡可借鉴之事，常称“元龟”或“龟鉴”。《三国志.吴书.孙权传》:“前世之懿事，后王之元龟也。” ③30可见，《册府元龟》之所以改名，是进一步运用谶纬和宗教神学来辅助宋真宗泰山封禅一事。

综上所述，宋真宗运用谶纬和去泰山封禅一事来向普天下世人佐证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和君权神授，加以编纂《册府元龟》及其对《册府元龟》改名以辅助泰山封禅一事和此思想。在可以编纂《册府元龟》一书的同时，也进一步来佐证和维护自己正统统治。

四　结语

《册府元龟》之所以能够成书，除了从文化层面上继承“历代群臣事迹”因素外，还从政治手段和宗教目的两个层面上考量，这三者因素互相结合，共同促进《册府元龟》成书。在弘扬宋初“崇文抑武”政策和奉佛尊道的宗教目的外，还可以维护宋真宗政治上的统治和社会稳定。

注释

①(元)《文献通考》卷一百七十四,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影印版).

②(清)徐乾学:《资治通鉴后编》卷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③马维斌《册府元龟研究》[D],博士论文,陕西师范大学,2012 年.

④元脱脱等人编撰,《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版.

⑤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32页.

⑥曾礼军:《《太平广记》研究—以宗教文化为视角》[D],博士论文,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