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考述★
刘甲良
(故宫博物院研究室北京100009)
摘要:作为故宫博物院最早设立的部门,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成立伊始即担负起整理研究清宫旧藏典籍的使命。民国时期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先贤们筚路蓝缕,汇集各宫殿的图书于寿安宫,接收民国时期政府机关移交来的和社会人士捐赠的图书,并对图书勘辨版本,依类庋藏。在整理的过程中,先贤们也发现了大量有价值的典籍。为惠及学林,这些弥足珍贵的典籍或被展览,或被出版。民国时期的故宫图书馆的整理研究奠定了现在故宫图书馆的馆藏基础,意义深远。
关键词: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编目;出版
中图分类号:G256.2
基金项目:★本文系故宫博物院2013年度院级科研课题“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专题史研究”(KT2013—21)的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06-03责任编辑:刘丽斌)
1925年10月10日下午,在故宫乾清门举行了隆重的故宫博物院建院典礼,正式宣告了故宫博物院的成立。在院领导下的组织机构设古物馆和图书馆。古物馆馆长为易培基,图书馆馆长为陈垣(一说为庄蕴宽)。自此,图书馆作为故宫博物院的一个机构,绵延至今。
1成立背景
图书馆一词可谓舶来词,中国自古无图书馆称谓。但中国历来重视藏书,如秦代的金匮、石室,汉代的兰台、东观,唐代的弘文馆,宋代的龙图阁等,则为宫廷的重要藏书机构;其他如铁琴铜剑楼、海源阁、八千卷楼等则是历史上著名的私人藏书楼。古人重藏书,但重心亦在一个“藏”上,藏书基本秘不示人,宫廷藏书常人更难以一观,与现代意义上的图书馆宗旨相悖。清末甲午战后,中国始知西方新式图书馆有异于古代藏书楼,新式图书馆乃启迪民智的工具。于是,在变法维新运动中,各省纷纷仿国外之制设立图书馆(“图书馆”一词系由日语译来)。最终于1920-1936年形成了近代图书馆发展的第一次高潮[1]42-43。故宫博物院成立之时,适逢图书馆在全国发展如火如荼之际,而清廷藏书丰富,因而在当时成立了故宫图书馆。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是在清室善后委员会下设的图书筹备会基础上建立的。1924年11月5日,清代废帝溥仪及其眷属被逐出了紫禁城。11月7日,临时政府发布命令,组织成立了“清室善后委员会”,负责清理清室公产、私产及一切善后事宜。清室善后委员会在顶住层层的阻力和压力下,制定了《清室善后委员会组织条件》,并据此成立图书、博物馆筹备会。在图书筹备会前期工作的基础上,1925年建故宫博物院时则成立图书馆。
2沿革
故宫博物院成立时期,乃中国近代最动荡不安的一个时期,外敌入侵,军阀混战,政权更迭频仍。受时局影响,院的领导机构和领导人也屡屡更迭,但院的职能机构却没有变动,只是馆处的负责人,随着政局变化有所变动。大致如下:
1927年10月,图书馆馆长改由傅增湘担任。1929年3月,易培基院长调整了职能机构。院领导下的事务部门为秘书处、总务处;业务部门为古物馆、图书馆、文献馆(图书馆中的文献部划分出来而成立)。庄蕴宽为图书馆馆长,袁同礼为图书馆副馆长,张继为文献馆馆长,沈兼士为文献馆副馆长。1934年5月,马衡院长调整了馆处领导人。袁同礼任图书馆馆长,沈兼士任文献馆馆长。1935年5月,故宫博物院太庙分院改称太庙事务所,并在太庙内设立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分馆。1945年10月,抗战结束,故宫博物院职能机构一如旧制,设古物馆、图书馆、文献馆和总务处。图书馆馆长为袁同礼,文献馆馆长为沈兼士。1948年12月22日起,南京分院向台湾运往文物,共运三批,计2 972箱。其中图书1 334箱,文献204箱。物中的精华[2]。
3业务成就
3.1汇集图书,馆藏奠基
1925年图书馆成立之始即以外西路寿安宫为馆址,以清室旧藏为基础进行图书收贮,以南三所为文献部办公之用。兹将图书档案收贮方式略述如下:(1)把散存于其他宫殿的图书汇集到寿安宫。1925年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的成立拟定当时除文渊阁存书及摛藻堂之四库全书荟要保持原状外,散存他处书籍一律集中于寿安宫(即图书馆之处)。汇集图书合计9 369种、265 339册。(2)汇集民国政府机关学校图书档案。1912年,清帝逊位后于1914年把大部分军机处档案移交国务院收贮管理。国务院把此档案移贮于集灵囿而束之高阁。1926年经故宫博物院致函国务院提议接收此部分档案并获得国务院批准。在移交档案的同时,国务院也把收贮于集灵囿的杨氏观海堂藏书一万五千余册一并拨交故宫博物院。1929年,司法行政部移交旧军机处档案卷宗103箱,旧刑部档案与文献共木箱96只、白板箱7只、旧刑部档案103箱。1929年9月,由清史馆、方略馆、资政院提入之书为4 067种、36 711册。1946年东北行营经济委员会移交博物院图书总计92种,1449册。1947年,孔德学校移交宗人府档案满汉文玉蝶834;博物院接收原古物陈列所古籍12 207册。(3)接受捐赠。解放前的图书捐赠主要有两次,一次为1946年傅沅叔先生赠《顺斋先生闲居丛稿》七册;另一次为1948年关于福梅龄捐献书籍共1 237种、10 178册及散页等76张、12卷、2份、13厘、11套。至此,经统计寿安宫已积书四十六万余册[3],连同文渊阁、摛藻堂、昭仁殿三处存书,总数已达五十余万册。档案因卷帙浩繁,难以统计出具体数字。(4)购买。历史原因,清廷的宋元珍本虽大部分留存故宫,但也有部分流失。后来,经过多方努力,故宫博物院不惜重金予以收购,在1946-1947年间收购了《明文征明书卢鸿草堂十志》、《唐经生国诠书善见律卷》、宋版《四明志》、宋版《群经音辨》、宋版《春秋经传集解》、宋版《资治通鉴》、《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雍正乾隆等朱批奏折”一些珍贵典籍。
3.2整理藏书,分库庋藏
图书馆成立之始即以外西路寿安宫为馆址。寿安宫外院东西庑各五间,以东庑为善本书库,西庑为阅览室。内院南殿为春禧殿,北殿为寿安宫,左右为延楼,皆改作书库。东延楼上下排列经史二部及志书,西延楼上下排列子集二部及丛书,寿安宫为殿本书库,春禧殿西屋为满文书库,东屋则专藏杨氏观海堂藏书。此外,东西后院之萱寿堂和福宜斋则改作重复书库。寿安宫北之英华殿亦归图书馆,以该殿为善本书及佛经陈列室。
3.3编辑出版,化身千百
民国十八年(1929)五月由陈垣、张允亮、陶湘、朱希祖、余嘉锡等组成专门委员会,此后关于学术之事皆由专门委员会决定是否实施。图书馆的编目等业务工作也受到了特别委员会的指导。期间图书馆把整理的成果付梓印刷,陆续出版的书目大致如下:《故宫善本书影初编》、《殊域周咨録二十四卷》、《河源纪略三十六卷》、《清宫史续编一百卷》、《清宫史续编书籍门》、《明史本纪二十四卷》、《故宫善本书目》、《故宫所藏殿本书目》、《故宫普通书目》、《摛藻堂四库荟要目》、《故宫方志目》、《故宫所藏观海堂书目四卷》、《满文书籍联合目录》、《李孝美墨谱三卷》、《淮海居士长短句三卷》、《上京纪行诗一卷》、《吴射阳先生存稿四卷》、《太平清调迦陵音一卷》、《天路琳琅丛书第一集》、《论语集解十卷》、《尔雅郭注三卷》、《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四十卷》、《周髀算经》、《九章算经》、《历代名医蒙求二卷》、《老子道德经章句二卷》、《常建诗集二卷》、《佩韦斋文集二十卷》、《素园石谱四卷》等。
3.4举办展览
与此同时,图书馆也进行了一系列的陈列展览,先后大致有:英华殿的“宋元刻本佛经陈列”、“《左传集疏》、《四书集义精要》等书籍陈列”;昭仁殿的“清代御制诗文集及历朝圣训陈列”;乾清宫、咸福宫的“清代名人及乾隆写本佛经和殿本、抄本书籍陈列”等等[2]26。
3.5文物南迁期间的业务成就
由是观之,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成立初期在图书的编目、出版、展览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且成就巨大。如能一直继续下去,图书馆的业务工作定能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但1931年日本发动的“九·一八”事变,中断了故宫博物院的正常工作,图书馆也未能幸免。为保护院藏文物不受战争损坏,经院理事会讨论决定南迁。此即历史上著名的文物南迁,一路上的风风雨雨留下了故宫人的一个个难以泯灭的故事。
文物南迁始于1933年,图书馆图书亦随之南迁。当时分五批装箱起运,共计1 415箱,包括《文渊阁四库全书》(附图书集成)、《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蒋衡书十三经墨迹》、《清刻本高宗御译大藏经》等等[4]15-18。图书在南迁期间,亦未停止业务,搬运间隙也开展了一定的业务工作。例如文物南迁至乐山时,乐山地方人士为刊刻乡贤专集,搜求善本校钞,曾派员到故宫博物院驻乐山办事处就钞。自1944年11月14日到19日,计钞成四库子部《武编》、集部《眉庵集》、《颐山诗话》、《荆川集》、《李文公集》五种。为业务上研究需要,曾作校勘书籍二次:一次于1940年7月间,校勘《荀子考》、《荀子增注》、《新序考》、《孔子家语》、《史通通释》、《醴泉县志》、《庄浪志略》、《甘肃新通志》、《五凉考治六德集》、《明一统志》、《江南一统志》、《新安志》、《三辅黄图》、《艺文类聚》诸书;一次于1944年11月间,校钞元刊本《群书类要事林广记》中《蒙古字书》、观海堂藏书《古谣谚》二书[4]80-81。
南迁期间为适应国内及国际需要,故宫博物院也兴办了几次国内和国际的展览,图书馆也参与其中。例如1935年春,故宫博物院筹备参加英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其中图书馆的图书选了3箱、38件[4]41。
4图书之厄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成长在国家多事之秋下,收藏及保护都面临极大的困难。可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七七事变后,日伪军警曾数次闯入太庙图书分馆,以检查为借口,先后劫走图书杂志二百余种三千余册;撕毁、焚烧图书杂志四百余种八千多册[5]。同时,文物南迁因移运与装箱不当,也对图书有所损坏。例如1939年9月,在马鞍山转驳时,因卸运迟缓而未及时卸完,暴风雨突至,造成了文物的受湿。如,殿本《万善同归》二册、《永明心赋》二册书页通有水渍;四库集部《宋文鉴》一册(卷二四至二五),书头有水渍等。长途车运,恶劣的自然条件难免不损伤书籍。例如至渝时,开箱验视,竟发现明叶氏校勘《国语二函》、元版《东坡奏议》一函、明版《国语解式》二函、《资治通鉴纲目》二函均浸湿,有水渍;殿本《台湾纪略》、《郭(廓)尔咯纪略》均微潮霉伤等。之所以图书出现了毁坏,乃迫于当时的客观条件。数量如此庞大的善本古籍,南迁途中只出现了受潮、浸渍等问题,并没有遗失,也可谓古籍保护史上的一个奇迹。这与当时故宫工作人员的敬业、负责的态度是密不可分的。今天我们仍有幸徜徉在故纸堆里,实应感恩于当时为保护善本古籍默默奉献的先辈们。
5结语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的成立是顺应当时大的社会历史背景的产物。随西方图书馆学传入后,图书开智渐入人心。而皇宫旧藏乃当时最大的图书馆,昔时常人难得一观。把皇家旧藏整理出来以飨世人,则是社会的呼声。当时图书馆启迪民智这一功能已深入人心,而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选址在故宫内的寿安宫,不适合对外开放。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和利用故宫博物院的藏书,特地于1935年5月在太庙公园内设立图书分馆,公开开放,接待读者[5]。其阅览简章规定“……公开阅览,概不收费,为鼓励阅览者起见,备有门券分赠阅览人以资便利……”由是观之,当时的故宫图书馆在一定程度上也迎合了当时的社会形势,是当时社会现象的一种折射。
故宫博物馆图书馆的分类虽继承故人,亦有创新。仍以经史子集的四分法为标准,但同时因书制宜进行分类。把同类、同部和同属的图书分门别类,例如划定的天禄琳琅图书、杨氏观海堂藏书和殿本书等均是因书制宜而划分。同时设定善本书库则是对图书价值的勘定。这可谓后来图书馆设善本书库、普通古籍的渊薮。故宫博物馆图书馆今天的古书分类布局也仍是如此。
如何尽可能多地开启民智是图书馆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这不应是被动地提供资源,更应为主动的利用馆藏为读者提供服务。故宫博物馆图书馆成立未几即影印出版珍稀古籍,举办各种类型的展览,此皆是主动之举。时至今日,信息技术大为发展,借助现代化的信息技术手段整理古籍以飨学林则是现代图书馆面临的一项重大课题。故宫博物馆图书馆近些年所做的陈设档、方志等全文数据库皆是此领域的有益探索。此举既可便于学人查找资料,同时也利于古籍保护,与民国时期影印珍稀古籍可谓异曲同工之妙。
参考文献
[1]王子舟.图书馆学基础教程[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
[2]王树卿,邓文林.故宫博物院历程[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5.
[3]庄吉发.清代奏折制度研究[M].北京:国立故宫博物院,1979:29.
[4]欧阳道达.故宫文物避寇记[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10.
[5]刘北汜.故宫沧桑[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