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霍根《靠鲸生活的人》的创伤书写

2015-03-27 13:45曹淑娅张慧荣
关键词:霍根捕鲸族人

曹淑娅,张慧荣

(安徽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凤阳233100)

琳达·霍根《靠鲸生活的人》的创伤书写

曹淑娅,张慧荣

(安徽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凤阳233100)

以创伤理论为依托,研究《靠鲸生活的人》,分析个体创伤、族群创伤与鲸鱼创伤之间的紧密联系。霍根认为印第安民族只有植根于传统文化的精髓,通过对部落创伤史的追溯和重新恢复与鲸鱼、大海及大自然的亲缘关系,才能够治愈精神创伤,认同族群文化身份;阐明族群积极构建和谐的生态环境有助于创伤的治愈,彰显了生态主题。

创伤;传统文化;亲缘关系;族群文化身份

琳达·霍根(Linda Hogan,1947—)是美国印第安契卡索族(Chickasaw)女作家、诗人和学者,著有多部小说、诗歌和散文,曾荣获美国原住民作家终身成就奖、美国图书大奖、西部文学成就奖等奖项。作为从文学和文化边缘位置进行创作的作家,霍根作品将印第安部落元素与现代元素相结合,透过作家独特的心灵体验和观察,突显出当代美国印第安人所面临的种种生活危机和生活现状。

评论界多从生态批评、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文化研究和叙事理论等视角解读她的作品。本文将从研究霍根新作《靠鲸生活的人》(People of the Whale,2008)着手,以创伤理论为依托,分析个体创伤、族群创伤与鲸鱼创伤之间的紧密联系,探求个体何以通过回归传统文化、恢复祖先与鲸鱼和大海的和谐共生关系,治愈精神创伤,认同族群身份,重构个体主体身份和族群文化身份,阐明保护海洋生物、保护生态环境是族群文化身份构建的契机和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

《靠鲸生活的人》表达出作者对当代印第安族裔面临的生态问题、传统价值观、传统文化和精神创伤等问题的敏锐感受和思考,正如霍根所言:“我的创作来自于传统地域中土地与人民的关系,来自于村落历史里的动物与植物、故事与知识。我试着阐述这些关联性,陈述其精神,将古老的故事以新的语言演绎出来。”[1]作品用优美的笔触,细腻呈现出主人公汤玛斯在遭受战争创伤、部落传统与现代冲突等境遇下实现自我的历程。当部落传统文化、价值观和传统的生存方式受到现代生活方式入侵而改变,当代印第安人何以应对如此的境遇?“当部落传统与现实世界出现裂痕,自然与人类似乎无法共存,身处其中的人该如何取舍?这一切都将在大海之中找到解答。”[2]289透过这部作品,使人从心灵深处体会部落传统中人与自然、人与大海、人与鲸鱼的共存关系,这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精髓的传承,更是对当今世界需要尊重自然和保护海洋环境的启示,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

一、殖民、战争与鲸鱼——部落记忆的断裂

《靠鲸生活的人》是部关于精神创伤的小说,霍根通过倒叙和回忆,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把主人公汤玛斯的个体创伤与族群创伤相联系、人的心灵创伤与鲸鱼创伤紧密联系,为人在环境保护行动中治愈心灵创伤、认同族群文化的生态主题进行了铺垫。

小说以美国西北海岸印第安阿卡索族,一个尊海和鲸鱼为神灵和祖先的部落为背景。由于白人主流文化的冲击,部落处于边缘的境地;部落中出现人群分化:一种以传统为生的“部落老人”,一种被完全美国化的以追逐金钱和权利为生活目标的“年轻族人”,而后者似乎更接近当代印第安部落族人的生活。主人公汤玛斯,作为部落传统的捕鲸人的孙子,出生时就有着传统的特异功能。他与同样有着传统特异功能的新婚妻子露丝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越南战争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也改变他们的生活轨迹。在以德怀特为首的部落年轻人的鼓动下,汤玛斯抱着“我不只是印第安人,我也是美国人”的信念参加了美国对越南的战争。战争的血腥和残酷使他生活于深深的痛苦、内疚、惊恐和自我身份破裂的状态中。战后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回到部落而是选择了留在越南并同越南女子玛相爱生下了女儿琳,直到几年后美国军方发现他并带他回国,但是他不能完全回到现实。“他过着双重生活,但现在这两种生活看来都好像属于别人。这两种生活都不属于他了。他被偷走了,剩下的部分不是他,只是行尸走肉、不诚实的身体。”[2]57

美国著名创伤理论家卡西·卡鲁斯(Cathy Ca⁃ruth)在《不言的经历、创伤、叙事和历史》(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中阐述“创伤是一种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中无法承受的经历。在这种经历中,幸存者对事件的反应往往以滞后的、无法控制的、重复出现的幻想和其他侵入的方式表现出来”[3]。卡鲁斯对创伤的诠释强调其延迟和无法理解性,并认为这两者不可分。创伤事件对受创者的影响往往以滞后的方式表现出来,受创者往往出现茫然、麻木、惊恐、逃避现实等症候,对现实生活失去信心,迷失了自我,陷于过去和现时两个矛盾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越战后的汤玛斯出现了这一系列症状,对生活失去信心,逃离现实生活,生活在自我分裂的两个矛盾的世界中。而汤玛斯的创伤经历只是千万个族人的一个缩影,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窥见族人的生活困境和迷茫。

汤玛斯精神创伤的首要原因是当代印第安人面临的边缘地位使他们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白人对印第安人施行的种族灭绝政策(genocide),对印第安土地自然资源的掠夺,对印第安传统文化、仪式予以“异端”和“愚昧”的污蔑,改变了印第安人信仰体系,使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空间,导致族人陷于集体创伤和历史创伤中。虽然在战争中因为勇敢而获得勋章,但是战后却很快被人遗忘了,只有美国大兵的“狗牌”诉说着他们的经历。战争创伤及战后政府对印第安人的淡漠,使年青族人战后无法适应新的生活,他们迷茫、麻木不仁,无法正视自我,逃避现实,精神及肉体都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很多人沾染上吸毒、酗酒、赌博等恶习,这些不仅摧毁他们的身体,也侵蚀他们的心灵。创伤理论学者玛丽亚·鲁特(Maria Root)认为:“前人身上遭遇的各种暴行所引起的创伤,其影响会通过形形色色的故事代代相传……时间久了,这类创伤的性质会自然表现在后代人对特定环境刺激的反应中。这是因为这个人不仅有自己直接的类似创伤经历,他还负载着前人心理上未克服的创伤。”[4]白人以暴力扩张的行径带给族人是深深的族群创伤史,而创伤从上一代传给了下一代,形成了“代际创伤”。年轻一代从出生便浸没在祖辈几代人共同见证的民族创伤及屈辱中,形成社会边缘心理,无法直面现实,亦无法抛却过去。汤玛斯的父亲弗洛伊就具有异化的双重人格,“他曾是个虐待女人的男人,充满恨意又酗酒,但是他深爱自己的父亲维特卡。”[2]84儿子在战场上时,他趁酒意侵犯露西,事后恬不知耻地到处张扬得到了儿媳妇的好处;在妻子病重时与别的女人约会;但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正如他对儿子的理解,“我了解你,儿子。我看透你了。我们都是不幸的人。比你所了解的还要不幸。”[2]60他一面深爱并了解自己代表传统的英雄父亲维特卡,一面又沉浸于部落的创伤中不可自拔,只有借助于酒精来麻痹自己忘却一切痛苦,他不敢直面部落创伤历史,以逃避这一消极方式来控诉白人对族人带来的种种无法言说的灾难。

导致汤玛斯和族人精神创伤的另一个深层原因是白人对海洋生态环境的破坏。西方人登陆北美这块新大陆后,对这片海域的鲸鱼如同对待当地印第安人一样大开杀戒。对于西方人对鲸鱼的屠杀,加拿大著名的生态文学作家法利·莫厄特在《屠海》(1984)中对人类征服海洋的行动曾有详细的描述。根据他掌握的资料,仅在1804至1807年的三年间新英格兰人就捕杀了20多万头鲸,而1851年前后的资本主义社会处处弥漫着征服和占有的气息,“1851年前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对海洋的征服,对海洋生物的围剿与同一时期惨杀美洲印第安人的行动相比,同等的血腥、同等的疯狂。”[5]随着美国海上霸主地位的建立,美国也对鲸鱼也展开了大屠杀,1847年前后美国人成了捕鲸业后来居上的霸主,比起英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50年间,美国就几乎绝灭了太平洋中的弓头鲸。鲸鱼被西方人视为海洋中的昂贵商品,成为西方列强掠夺的目标和对象。族人和海洋中鲸鱼被西方列强当做商品,成为资本和利润所追逐的目标直接导致了鲸鱼和族人数量的急剧减少。

与西方价值观相反,阿契卡族先人尊大海为祖先、视鲸鱼为同类和灵魂,在他们看来,“人与自然万物具有亲缘关系”[6],人与大海、海洋生物心灵相通,具有亲缘关系。“印第安人以联系为核心,以维护环境稳定为义务的观念就是生态学家王诺所说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ecological holism)。’”[7]大海、鲸鱼和族人构成了一个整体,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势必受到影响,因为他们共呼吸共命运。由于海中鲸鱼和鱼类数量的减少,族人已无法依靠传统的捕鱼为生,有些人已经搬离保留地,放弃传统的谋生方式。但随着新的经济和社会结构的确立和运行,无论族人接受与否,他们都得改变自身去“模仿”那些白人。由于白人世界观和西方价值观的冲击,以德怀特为代表的印第安人较快地接受了现实,已经完全被同化,他们唯利是图,没有传统,他们不尊重养育他们的鲸鱼,只重视物质享受。对鲸鱼,他们没有尊重,只是看到了鲸鱼带来的丰厚利润。

霍根在《恶灵》(Mean Spirit,1990)、《太阳风暴》(Solar Storm,1995)和《权力》(Power,1998)中揭示生态危机对印第安部落的影响以及环境治愈与身份认同的紧密关系;《靠鲸生活的人》向读者传递的则是怎样回归传统,深刻理解传统文化中的“尊重自然”并做到身体力行、保护和爱护自然。霍根刻意使个体创伤与印第安群体创伤相互交织,使印第安部落灭绝的惨剧与自然界生灵被屠戮的暴行紧密相连,编制出暴力传递与交织的锁链,而欧洲殖民者、猎杀鲸鱼者成为暴力锁链的第一环。由于文艺复兴以来西方主流文化倡导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培根、笛卡尔为代表的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观,在工具目的论的理性主义的导向下,步入现代化的今天,人们在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便利的同时也面临着人类社会最大危机: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在人类中心主义的支配下,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其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人类大量捕杀鲸鱼致其数量急剧减少,频临灭绝。因此,作品中族人的创伤史与鲸鱼的创伤史是紧密相连的,他们之间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共同见证和经历了创伤,同时也将共同走上创伤治愈之旅。由于部落文化精髓强调人与大海、鲸鱼和大自然和谐和共生关系,只有通过让族人建立起与鲸鱼、海和自然界的共生关系,族人才能走上治愈之路。“本土印第安人要恢复健康,他们必须要使心智、身体和心灵与自然环境达到和谐和平衡的联系。”[8]霍根在作品中编织的以暴力和利益为目的捕鲸仪式未能达到让族人回归传统旨在说明医治人类的精神创伤离不开医治鲸鱼及大自然的创伤。

二、谎言、屠杀与鲸鱼——归返之路的艰辛

在《靠鲸生活的人》中,霍根用生动和辛辣的语言描述了捕鲸仪式,用以引导汤玛斯和族人对传统文化的回归,促使他们理解传统文化和仪式的真谛和精髓。迪米·斯特(Karen DeMeester)认为,“创伤不可避免地破坏了受害者过去对自己和世界的认识,让他努力寻找新的更可靠的意识形态让创伤后生活恢复秩序和意义”[9],汤玛斯把回归部落传统当作重新寻找自我存在意义的表现。因此当以德怀特为代表的部分族人打着“杀鲸是为了要用失而复得的珍贵事物来充实他们的心智与精神,狩鲸能让我们回归自我”[2]84的旗号进行传统的“狩鲸仪式”时,备受战争创伤折磨的汤玛斯被这种呼唤召回,踏上归乡路,参加狩鲸仪式。坚守传统的露丝们认为鲸鱼的数量急剧减少濒临灭绝,族人应该保护他们。虽然露丝奋力抵抗带有肮脏目的捕鲸活动,但仪式还是在一个暴风雨的日子里大张旗鼓如期举行。传统捕鲸仪式非常神圣庄严,部落族人用传统独木舟和鱼叉等简陋工具,在捕鲸人的带领下进行捕鲸仪式。妇女们在海岸边唱着古老歌曲呼唤鲸鱼,承诺会照顾、尊重它,尽量让它少痛苦,并请求鲸鱼帮忙喂养族人,让他们免于饥饿之苦。而此次的仪式却热闹非凡,政府人员、警察、国内外的记者们趋之若鹜赶来观赏“仪式”,甚至动用了直升飞机和汽艇来帮助族人捕杀鲸鱼。白人在捕鲸活动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借助于美国先进的现代科技帮助失魂的族人寻找被白人摧残和灭绝的印第安传统文化和仪式。

在白人强权主流文化的冲击下,印第安文化仅仅被符号化、抽象化,而印第安的语言、历史和传统正在失去。正如当前印第安民族的风俗和传统被博物馆化和旅游化,空洞地挂在墙上、摆做样子,被人讲解、研究和观赏。作品中参与捕鲸的白人无法理解鲸鱼在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和意义,他们的参与破坏了捕鲸仪式的神圣性和纯洁性,和德怀特们一起充当了对鲸鱼施暴的共谋,“此刻他们获得白种男人的帮忙。他们甚至获得前来揭露此事的记者帮忙。”[2]100白人以猎奇的心理、以强者的姿态来帮助印第安人找回被西方列强用暴力所摧毁的传统文化,借用先进的现代科技手段捕杀鲸鱼和用所谓的西方文明征服和大肆杀戮印第安人构成了互文,充分表明白人对部落族人和鲸鱼的施暴行径。

新生代部落传统代表人物露丝与汤玛斯的儿子马可,因遵循传统仪式,不捕杀年幼的鲸鱼而被德怀特推入海中,消逝在他深爱的海中。海中屠杀年幼、和善的鲸鱼场面与战争中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的场景映入了汤玛斯的脑海中,战争创伤再现。在嘈杂的捕鲸仪式中,由于越南战争创伤经历带来的恐惧感和不安感使汤玛斯像众人一样,不顾儿子劝阻,用自己的福特枪射杀年幼鲸鱼。参与捕鲸的族人没有对鲸的灵魂道歉,也没有向鲸唱歌或者祈祷,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传统意识。对族人而言,对鲸鱼的杀戮见证了白人对手无寸铁、和善的部落族人的血洗和杀戮。白人和族人在“捕鲸仪式”中共同充当施暴者,如同白人对族人的丑陋行径。

传统文化中尊为母亲和神灵的鲸鱼与象征传统拥有奇异天赋的马可共同“被杀”向族人宣告了此次捕鲸仪式的流产,揭露出白人对印第安文化灭绝和同化政策造成了族人传统文化传承的断裂。捕鲸仪式未能使族人回归传统,而杀戮鲸鱼使他们陷入了另一种负罪感,不仅没有治愈汤玛斯战争创伤和族人种族创伤,反而进一步加深了创伤,揭示了仅仅依靠所谓的传统仪式无法完成创伤的治愈,也说明了在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下,族人回归传统,寻找自我之旅的艰辛。

三、救赎、顿悟与鲸鱼——创伤的愈合

破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行为必将受到大自然严厉惩罚,捕鲸仪式后族人遭受罕见的干旱。正如台湾学者吴明益在《我们正在毁弃生活》中所述,“战争对人的伤害,宛如人对于鲸的伤害,摧折的是人心最温暖、珍贵的角落,摧折的是无所不在的生活本身。”[2]7罕见的干旱袭来使人们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以露丝为代表的族人积极拯救弥补自己的过错,逐渐意识到本民族创伤历史,认清回归传统的意义。

汤玛斯通过反思自己在捕鲸中犯下的错误,开始积极思考进行“救赎”,通过回忆和两次叙述使自己走出创伤。第一次叙述发生在祖父维特卡遗留的海边小屋里,汤玛斯面对墙壁叙说自己的受创史,仿佛同祖父的灵魂交流。对创伤主体而言,对创伤事件的回忆是痛苦的,但讲述是有效的治疗方式,“通过讲述,受创主体逐渐明白事件的意义,逐渐恢复辨别能力和整合能力。这一过程就是对创伤事件的重构过程和解读过程。”[10]因为它帮助主体理解那不可接受的事件。卡西·卡鲁斯提到个人创伤体验与历史关系时以为:创伤必须被视为是心理上的病症,那么,与其说这个病症来自个体的潜意识病症,不如说这是历史的病症。我们可以说,创伤病症的患者,内心潜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历史,或者说,创伤患者本身就是他们无法把握的历史的症状。

同时她也强调了在治愈创伤中听者的重要性,认为“他起着关键作用,有助于倾诉者将创伤记忆变成叙述并使之有意义”[11]。在祖父遗留的房子里,通过对祖父灵魂叙说自身的创伤,使得那些在战争中创伤体验重新浮现来释放自身在战争中由于身不由己的原因杀害上司带来的沉重的负罪感;通过对战争进行哀悼,重新思考战争、生存和生命的意义;通过参观战争纪念馆,归还战争勋章,净化了灵魂。汤玛斯敢于面对露丝,对她倾诉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彼此拥有的共同历史记忆,直面剖析自己对露丝和马可以及在捕鲸仪式中所犯的错误,敢于面对精神创伤,向露丝讲述了战争的恐惧和失望,在叙述中使创伤得以抚慰,达到内心的宁静与和谐。

在治愈战争创伤的同时,他也在积极思考族人的困境和出路,思索怎样拯救族人。回归传统,寻找对历史的回忆,帮助族人建立对部落历史的记忆、对传统的回归。“这是本能,他想回到过去,把传统理个明白。……如果他们——他的族人和她的族人——再要结为一体,他就得把事情做对。无论为了什么样的理由,他已把责任挑起。”[2]278他认真刻苦练习早已丢失的传统技能,像自己的祖父维特卡一样,在海中遨游与海洋生物对话,与鲸鱼的凝视中逐渐医治了战争带给他的创伤,内心逐渐平静,逐渐理解海洋、鲸鱼与人类的关系,留在体内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在年老族人长老的帮助下,他掌握了本名族的话语,理解部落历史,重新建立起与部落历史的联系和恢复了对部落的记忆。

只有了解部落的传统文化,接受部落历史,与部落历史建立联系,自我身份才得以绽放。汤玛斯带领族人划着古老的独木舟走向海中,他一边教男人划桨,一边唱出自己的名字,他想带领族人重新跃起,古老、动听的歌声很自然地滑出了他的喉咙,族人在他的歌声中和海的怀抱中逐渐恢复对部落传统的记忆,体会部落历史与鲸鱼的关系,正如汤玛斯说:“我们将成为善良的族类,海洋说我们不该杀鲸鱼,该等到时机适当的某个时代再杀鲸。鲸鱼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祖母。照顾她们是我们的职责。”[2]285正当族人们以古老传统的仪式航海时,意外发生了,如上次捕鲸仪式上发生的如出一辙,回归传统的汤玛斯被德怀特所射杀。马可和汤玛斯消逝在海中,他们的鲜血与海和鲸鱼的血融合在一起,深刻揭示了族人与海和鲸水乳交融之情。他的被射再次向人们诉说着族人回归传统之路的艰辛,“这世界上果真有邪恶,而且以凡人的面目出现,这群人以侵略者的面目出现,这群人以捕鲸人的面目出现,这群人屠杀这里的生物,但是他们身边的女人并未远离他们。女人照样喂养他们,并未提醒男人‘我们是你的心灵、我们是你的良心’”[2]276。在这段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霍根对“以男性为中心”的二元对立思想对族人尤其是部落女性的侵害,使女性成为他者,失去了话语权的批判。尽管她们反对自己的丈夫、父亲或者兄弟参与捕鲸计划,却没有勇气加入到露丝的阵营中。虽然她们没有参与捕鲸仪式,但她们的消极抵抗从某一方面来说不仅助长了德怀特们的阴谋,而且也延缓了族人们回归。所幸的是,在某种神奇力量的帮助下,汤玛斯逃过了死劫。在小说的开头章鱼这一章,霍根描写到汤玛斯出生时有一只具有神奇力量的章鱼离开海面用它的八只脚走过陆地到达洞穴,他的母亲把最宝贵的珍珠献给了这只章鱼,因为她相信它会是儿子的灵魂守护者,是“仁慈的精灵”[2]29。他出生时章鱼游出海洋与他在遭德怀特攻击时由于神奇章鱼的庇护而奇迹般复活形成了互文。如其说他死而复生,倒不如说琳达·霍根让他脱离了死亡,使读者深刻体会到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强大冲击下当代族人回归传统之路的坎坷和艰辛的同时,也看到部落族人回归传统的希望和不懈的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死亡是死也是生,它能帮助汤玛斯冲破黑暗,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就像破茧而出的蛹,死去的心会掉落,新的心会成长出来,让心灵像凤凰涅槃般得到永生,实现了自我精神救赎。身体像鱼儿般在海中漂浮,再次感受了生命的力量和神奇,让他彻底从战争创伤和种族创伤中走出来,以一个心智健全的具有祖先神奇力量传统代表人物出现在族人的面前。

死亡使人们能够冷静思考问题,族人意识到德怀特的恶行,纷纷起来揭发和指控德怀特的恶行。妇女们也不再沉默而是站起来反对她们的丈夫、兄弟或者父亲。邪恶的德怀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族人们也正在汤玛斯的带领下逐渐恢复对部落历史的回顾,再次与传统建立联系。

结语

汤玛斯通过回归传统文化,亲身体验到大海的神奇,感受到鲸鱼是族人的灵魂,走上了精神创伤治愈之旅。第一次“捕鲸仪式”未能使他治愈创伤反而加重了创伤,痛苦的反思让他意识到“他是变化的一部分,族人也是变化的一部分”[2]285。他明白应用积极发展的观点看待传统文化,立足于传统文化的精髓,从传统文化吸收营养,从现代文明汲取优点,建立与鲸鱼、大海乃至大自然的亲缘关系,族人才能够直面部落创伤史,才能医治精神创伤,重构族群文化身份。透过作品,霍根不仅书写了印第安传统文化中蕴含的生态智慧是族人身份认同的向导,同时也阐明了个体保护自然环境和自然景观能有效地疗治精神创伤,完成对族群文化身份和个体主体身份的成功构建,从而真正实现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自我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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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 边之

I106.4

A

2095-0683(2015)01-0085-06

2014-11-29

安徽高校省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SK2013B140)

曹淑娅(1978-),女,安徽怀宁人,安徽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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