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亮
游戏是一种存在于某地或经历过某地的倾向,在不同时间会以不同方式、不同强度出现,学界却较常从个人动力甚至是社群动力的角度诠释游戏。赫伊津哈《游戏的人》涉及的两项因素[1],分别是资本主义,以及过去福柯也曾提及的国家主义。资本主义与国家主义在游戏与体育之间具有明确的界限,尽管源于功利主义(理性主义)的世界观,不过两者的社会文化类型却大不相同。文明在最原始的阶段,是由游戏演化而来。文明促进游戏的发展,以游戏的模样存在,自此之后文明就离不开游戏,但是在资本主义的规则下却站不住脚。如果说时间就是金钱,那么我们绝不可能徒劳无功地浪费时间。现代社会有能力以大张旗鼓、蓄势待发的状态捧红体育领域,他所指的是诸如柏林奥运会等由国家主导的媒介奇观,对时间与成就的投资是为了维持并累积国家名望。尽管赫伊津哈《游戏的人》的目的是以社会历史的角度解释游戏,但是我们依旧不免将这视为神话而非历史,是因为游戏已从某种黄金年代逐渐没落。《游戏的人》的重点论点是,游戏或多或少会被历史的动力与发展压垮或抑止,但是赫伊津哈却又自打嘴巴,声称文明是由游戏演化而来,文明促进游戏,以游戏的模样存在,自此之后文明就离不开游戏。这里要说明的是,游戏的倾向不只因人因地出现,同样会出现在与游戏格格不入的世界观与制度里。
古特曼在 《从宗教仪式到记录》一书中回顾了体育的发展,从游戏演变成体育比赛,再演化为众所周知的现代体育。我们无法以物质性或技术性的说法来区分上述的活动。例如建造在古埃及时期的哈山之墓,墓穴的墙壁上画满各种摔角的姿势,与现今比赛中所使用的技术相当接近。换句话说,我们或许会怀疑这种比赛是人类学家设计的杰作。除此之外,相较于体育,游戏与比赛通常显得微不足道、无关紧要。因此体育领域与体育活动也比游戏与比赛更有资格在当代社会文化世界里扮演崇高的角色。比赛是游戏的一种特殊版本。游戏可以区分成两大类:自发性的游戏与组织性的游戏,后者就是我们说称的比赛[2]。自发性的游戏或许较能容忍个人完全的自由意志,不过大多数的游戏都受规则限制。游戏仍旧无关功利主义,然而比赛却代表了维护游戏进行时的秩序,个人必须牺牲绝对的自主性。
将比赛区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活动,另一种是竞赛。许多比赛不以竞争为目的,而是强调参与、美感、专业、技能,以及任务的完成,至于竞赛显然就较接近比赛,因为游戏与比赛都特别强调胜利,体育包括对肢体技能与身心智能的衡量。竞赛是游戏与比赛延伸而来的特殊模式,但又因为缺乏效用而被归在同一类,因此竞赛也与法庭里、战场上的争斗不同。但是这种定义却无法区隔体育与游戏、舞蹈之间的差异,也无法界定许多原本不属于体育领域的活动,由此进一步的造成了体育概念的紊乱状况[3]。差别或许在于表演理论,我们可以将艺术视为一种表演模式、一种必须完整呈现的模式,强调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的沟通,艺术可以传达讯息,包括对外型与色彩的感觉、对规律音效的反应,以及对人类动作的诠释。艺术家仰赖观众而活,竞赛、比赛甚至是体育同样也以观众为衣食父母,比如可能有人了解现代职业体育的动作,却不明确体育、现场观众与电视媒体之间亲密的商业关系。然而,体育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过去曾经存在,现在可以独自存在,未来也将继续存在。
上述论点有两项严重缺失。首先,显然可以找出某些活动符合古特曼的标准,亦即无关功利主义的娱乐竞赛,且包括对肢体技能与身心智能的衡量,但却又不能算是体育,不过其他较不常见的特例还包括踩高跷打仗、果冻池摔角、爬树比赛、背妻比赛、大胃王比赛、汤匙盛蛋赛跑,以及各种试胆大会等。再者,如果只根据体育缺乏沟通的必要性,不必特地为观众表演等原则,证明体育与艺术等其它文化类型的不同。因为现代体育选手、体育记者、行政官员与厂商,都比过去更加关注体育吸引观众、娱乐观众的需求。
体育就像其它的娱乐消遣一样,是用来触发、刺激情感、唤醒压力,让人处在控制下的、脾气好的兴奋状态,却能免于承受风险,因为在其它生活情境下,压力与兴奋通常是一体两面。虚有其表的兴奋是最佳享受,同时也具备释放压力、净化心灵的效果,即使与这种虚拟设计的情感共鸣一如往常,包括了焦虑、害怕甚至是失望等特征,可以在类似的情境下激发情感,体育与其它活动(尤其是艺术)最大的不同,在于体育的核心部分是所有人类之间的对抗。不管是哪一种体育,参赛的人们都直接或间接地互相对抗。因为体育的组成主要取决并受限于体育领域与社会文化领域,也就是具有权威性的组织与行为体,例如政府、商业与媒体之间的关系。事件、意义、权利转移成为概念、价值、逻辑与组织,源于两种社会制度的交叠。权利的领域影响并改变了个人领域,尽管其间的差异程度会因为各个领域是自治或他律而有所不同,不过在各个领域之内,人类与组织间的交互关系同样各具特色。
我们不能将体育视为超自然的、不顾史实的现象,或是能超越社会文化领域的活动。相反地,体育首先以一种现代的模式出现在18世纪末期的英国,尽管驱使现代体育发展的动力可再往前回溯至中古世纪末期的西欧,在当时伴随着文明化过程的到来而出现。文明化过程并不是沿着直线进行,而是历经许多分歧的多样行动、转变与冲刺。但是,如果我们从一个较大的时间间隔观察体育,我们将会清楚发现,武力威胁与肢体暴力的直接影响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社会依赖,让社会以自制的方式实施管理[4]。
独具阶级特色的体能游戏与体能竞赛慢慢转型,因此可以在其中找到证据,证明中古世纪末期开始的文明化过程,与现代体育发展之间的关系,毕竟这些游戏与竞赛,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训练骑士的战斗技能,让骑士有资格参加文艺复兴时期精心策划的典型竞技活动。体育规范与价值的发展,与文明化过程的规则相辅相成。从18世纪末期迄今,体育的规则架构变得更完备、更严格,期待这些规则能维护比赛的公正与平等,让所有参赛者都有机会胜出。体育的规则,内容变得更明确、更详实,白纸黑字的规则容易鉴别,我们就更能根据规则管理体育。除此之外,在文明化过程中随处可见人们要求自我控制、自我约束、游戏竞赛(也就是后来所称的体育)同样在斗争与压力之间找到平衡点,兼顾比赛的高水准。
随着消费主义与时尚风格的普及,人们的可支配收入大幅增加,加上阶级关系的特定转变,赛马、拳击等体育也同时吸引来自不同层级的群众,人们开始对体育比赛下注,体育则接受新成立的社团组织制定比赛模式(例如规则、设备、比赛成员、赛程表与项目),这些都是现代体育的特征。物质与技术之间必要的革新作为,是这个时期体育惯例、制度与价值转型过程的特征。换句话说,例如19世纪英国职业足球的问世,是否只不过是特殊传播交通运输工具的配置,例如报纸与网络,以及社会经济发展的副产品,例如资本主义、工业化与大众教育的蔓延。足球随着体育化的过程问世,演变成一种娱乐消遣,以及一种英国上层阶级青少年学习领导能力与道德伦理的训练模式,足球走向国际化,转变为职业球赛,试图吸引观众、媒体报道与赞助商的目光。各种文化领域的发展(包括体育领域),一直都是社会历史前进的动力,以及文化领域特有的竞争本能与逻辑持续交互影响的结果[5]。这样的观点让我们可以领会体育实践的具体性,或者更明确地说,让我们可以决定某些事先存在的体能活动,以及其他具备新的意义与新的功能活动,为什么会演变成为体育。同时也让我们可以根据体育领域的特定逻辑,界定体育的报酬、规则,以及参与者(选手与观众)的社会认同。文明化过程与体育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可以找到正确答案,解释现代体育的发展与功能。
马克思主义者所理解的历史过程,能借由阶级斗争等方式,让文明国家持续存在。至少在资本主义文化下,体育是一种工作,也是反复灌输资本主义价值意识形态的重要地位或工具。资本主义的核心价值与原则,包括冲突与斗争、生殖力、身体与符号暴力、身体的支配、沙文主义、种族歧视、性别歧视,都能借由体育而具体化,可以是一种从体育过程中获得的身体禀性,也可以是一种历经众人的观赏与认同之后适应良好的倾向,更异化为一种意识形态或一种商品[6]。在现代工业化社会,某些特定的生产技能已经变成行为的主要模式,这些模式将它们的规范强加在所谓的休闲活动上。体育同样逃不开类似的命运。
在业余层次上来说,体育能将身体训练为消费者与资本家。在青少年校园文化中,体育能有效贬低非竞争性活动的价值。这样的文化,在职业体育里更具说服力。因此,青少年如果在成长过程中不断欣赏、崇拜、模仿体育明星,也注定是一种达尔文式练习的概念。同时,如果我们认为青少年体育的特征是纯然的教诲,似乎也说不过去。当青少年参与组织化的体育,例如足球、篮球、田径、网球,或体验体育游戏,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经受某种社会文化的训练,诸如学习如何求胜、如何竞争、如何力争上游、如何排除万难。
体育隐含的资本主义逻辑与价值,来自不同的历史与传统。举例来说,19世纪美国的体育联盟,大多由企业家创立。英国体育联盟成立的原因千奇百怪,不过通常由俱乐部代表、社群团体、学校与大学等团体负责。某些体育联盟选手的主要收入来自体育场外。除此之外,将选手商品化的倾向,也是将他们与球队或俱乐部的关系简化为暂时的工作安排[7],这种情况在今日相当常见,选手在足球俱乐部之间频繁流动,或是由俄国富豪阿布拉莫维奇买下英超切尔西俱乐部,不过这在1960年之前,至少在美国以外的国家,都是相当罕见的情况。事实上,体育通常严格禁止商业与金钱利益的明显介入,或是会将这种介入视为负面的文化资本。如职业选手的社会地位比业余选手的社会地位要高,足球选手如果转到另一支球队,就会被批评太过现实[8]。
从生产工具的所有权,到更广泛的社会文化领域(也就是上层结构),体育只有在这样必要的展示背景之下,才可以找到合理解释。另一种理论认识路径,支持马克思主义者所强调的文化活动与政治经济体之间的关系,却又不超脱于下层结构的界线。换句话说,即使社会历史的环境与背景能让某些特定类型的小说角色得以再现,但是最终还是得有文学领域的逻辑、规范与政治,以及文学领域与社会间不同种类的展示,两者结合之后才能决定这种再现的文学类型[9]。为说明上述关系与逻辑如何结束,将以英国职业体育场上的足球明星贝克汉姆呈现的结构上类比为例。贝克汉姆的崛起是体育抑郁的一种病态,即劳工阶级体育受到广告与媒体的殖民,导致体育被迫进入商品文化,这种病状本身也可以理解成社会经济动力的一种症候。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化与差异化。贝克汉姆的选手生涯似乎是最佳例证。贝克汉姆是国际知名的足球明星,但是他个人的体育能力却很难为他赚取的薪资,他吸引媒体镁光灯注意的程度,以及他的名号与形象在全球的知名度相提并论。出现在媒体上的贝克汉姆相关新闻,通常比较注重在职业足球运营商在亚洲推出新款的贝克汉姆球衣、时尚(贝克汉姆最新的发型)、八卦(贝克汉姆夫妻与贝克汉姆绯闻的报道)、流行文化(贝克汉姆的传记)或是生活风格(贝克汉姆是城市型男),而不会报道贝克汉姆在足球场上的表现。或许一开始让贝克汉姆收到媒体瞩目,让贝克汉姆名利双收的是足球,但是贝克汉姆的魅力,主要还是来自他塑造媒体形象的能力。贝克汉姆在许多与媒体相关的领域里或日常的一言一行,都因为具备主要功能或相关功能,可以交换成为商品。用康德判断力批评原则来理解就是:某人因为有名而成名[10]。更精确地说,贝克汉姆是一种形象商品,在任何事件、任意地点的所有领域内,都可以交换成为商品。
就某种程度来说,贝克汉姆是某事某地的具体象征。但是我们同样也可以说,全世界有太多流行音乐明星、作家、艺术家、电视节目主持人、演员、体育选手、国际足球明星,竟然没有人可以跟贝克汉姆一样风靡全球。如果要解释贝克汉姆现象的原因与理由,我们可能必须先分析至少两种因素,一是贝克汉姆在英国足球生涯的轨迹,二是足球在当代英国文化所扮演的角色,这种角色又可以从瞬息万变的社会文化功能与体育领域的地位两种角度加以观察。就某种意义来说,贝克汉姆在足球场上累积的资本、获得的名利与地位,包括他担任英国足球代表队队长,以及他接受数百万英镑转会费到皇家马德里俱乐部,贝克汉姆转会后大幅增加他在足球场外的人气与价值,都必须归功于他在选手生涯所属的曼联俱乐部。贝克汉姆显然是这些社会变迁下的最佳受益人。不过贝克汉姆集体育巨星、流行偶像、大众文化商品于一身的形象,都无法证明社会文化事件与体育领域之间的必然联系。
综上所述,什么活动可以定义为体育,或者说可以归类为体育的范畴,以及这些活动所具备的社会文化功能。一种是体育进入文化领域后的内部动力。另一种则是体育与其它文化领域(包括社会场域)之间关系问题。所以,现代体育是一项特质和一种文化领域,体育的本质是文明化的游戏。
[1]约翰·赫伊津哈.游戏的人:关于文化的游戏成分的研究[M].北京: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6.
[2]刘欣然,乐严严.基于人类身体本能的体育运动哲学解读[J].体育学刊,2009(12).
[3]黄 璐,吴新宇,佘梦兴,等.中国是否产生过体育——论体育起源兼评《理解的艺术》一文[J].山西师大体育学院学报,2007(1).
[4]胡天玫.体育的本质:一个认识论基础[J].国立台北师范学院学报,2003(1).
[5]黄 璐.文化体育建构[J].河北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3).
[6]黄 璐.竞技运动异化论逻辑起点商榷[J].天津体育学院学报,2008(3).
[7]李力研.竞技运动新论[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98.
[8]黄 璐.运动员跨国流动的国家边界问题:在荣誉外包与民族情绪之间[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14(11).
[9]汉斯·格奥尔格·加达默尔.哲学解释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10]康 德.判断力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