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趋向与典型特征——以黔东南苗侗族文学为例

2015-03-26 16:30徐汉晖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62贵州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凯里556000
关键词:黔东南

徐汉晖(1.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62;2.贵州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凯里556000)



贵州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趋向与典型特征
——以黔东南苗侗族文学为例

徐汉晖1,2
(1.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2.贵州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凯里556000)

摘要:在当代,贵州虽不是我国的一个文学创作大省,但就黔东南而言,它从来就不缺少文艺作家。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学书写,当代黔东南本土的“苗侗”少数民族作家以他们恣肆的才华,以及对社会人生和历史生活的独特理解,创作了许多富有民族特色和地域气息的经典之作,为多彩的贵州文学增添了一道亮丽风景,显示了当代“苗侗文学”的非凡魅力和不俗表现。

关键词:黔东南;苗侗文学;典型性特征

贵州是古代氐羌、百濮、百越、苗瑶以及中原汉族等几大族群迁徙流转、交汇集结之地,世居少数民族17个,其中有9个少数民族人口超过10万,少数民族人口占全省人口的比例近40%,自古以来留下了数量丰富、形态多样的文学和文化遗产。当代贵州少数民族文学的创作十分活跃,除了依然延续表现民族习俗的传统题材,在民族精神的抒写与展现、地域诗性的想象与表达等方面呈现出新的时代气息与趋向。以黔东南苗侗文学创作为例,可洞见当代贵州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整体面貌和基本特征。

“黔东南”是一个特殊的地理方位,地处云贵高原向湘桂丘陵盆地的过渡地带,是“黔湘桂”三省的交界之处。这里不仅地势偏僻、山川秀美,而且是我国“苗族”和“侗族”的主要聚居地之一,世居着勤劳善良的“苗族”和“侗族”人民。这块古老的土地由于远离现代都市文明的侵袭,未受工业化大生产的污染,无论自然环境,还是社会习俗至今依然都保持着一种古朴的原生态面貌。活跃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民以他们的才情和智慧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民族文化,创作了许多经典可读的文学作品。这些经典之作或执意于民族和谐图景的文学想象,或立足于地域文化的诗性表达,或富有浓郁的英雄情结,或探寻人性、描摹纯美爱情,散发着贵州少数民族文学独有的气质与典型性特征。

当然,应该界定清楚的是,所谓黔东南“苗侗文学”即指具有苗族或侗族少数民族身份,并在黔东南本土出生和成长起来的作家,由他们所创作出来的反映黔东南“苗侗人民”生活和情感的文学作品。从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时间分期来看,“当代”作为一个现代性的时间范畴主要指1949年新中国成立至今,因此黔东南“当代苗侗文学”的时间起点即1949年。六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无论是建国后的“十七年”阶段,还是迈入改革开放后的“新时期”,或者步入新世纪的这“黄金十年”,黔东南本土涌现了许多实力不俗的作家,比如成名于“十七年时期”的伍略(苗族)、潘俊龄(苗族)、谭良洲(侗族)、腾树嵩(侗族)、刘荣敏(侗族),崛起于“新时期”的石秀昌(侗族)、傅安辉(侗族)、姚瑶(侗族)、顾业才(苗族)、韦文扬(苗族)、欧阳克俭(苗族)、龙艳(苗族),还有在新世纪以来脱颖而出的潘年英(侗族)、石新民(侗族)、李文明(苗族)等等,这些“苗侗作家”要么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要么是贵州省作协会员,或者是黔东南作协骨干力量。他们孜孜以求、乐于探索,“他们有振兴民族事业的抱负,有浓厚的民族责任感,要以创作实绩来报效民族,他们总是在孜孜不倦地学习文艺理论,进行艰苦的创作实践。”[1]

正是源于这种精神,当代黔东南“苗侗作家”创作了许多在贵州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影响力的作品。苗族作家伍略的中篇《麻栗沟》曾被贵州评论界公认为“20世纪贵州省20部最佳文学作品之一”,腾树嵩的《侗家人》、刘荣敏的《高山深涧上的客栈》等小说在上世纪80年代就获得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二等奖,韦文扬的《仰阿莎》2005年获第四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金奖。黔东南作家协会做过权威统计,从1990年到1999年这短短十年时间,“在文学方面,黔东南作者创作的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共6230多部,公开出版诗歌集、散文集、论文集共20多部,获州以上奖343个,其中国家级奖34个。有一批民族作家的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在省级、国家级刊物上发表。”[2]凡此等等,无不印证了黔东南苗侗作家的整体实力和创作水准,他们以自身的“典型性创作”构建了贵州少数民族文学的审美风貌和发展实绩。

一、民族和谐图景的文学想象和审美趋向

民族是“具有共同血缘与文化所构成的人群种类”[3],他们在某个相对稳定的地域生息繁衍,“建立在共同的名称、神话、价值和风俗习惯之上,以祖先的居住地、历史叙事、民间传说为文化根源”[4]。实际上,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与集体记忆及想象,因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员,也不可能认识他们大多数的同胞,和他们相遇,或者甚至听说他们,然而,他们相互连接的意象却活在每一位成员的心中”[5]。一般而言,民族的怀旧母题与历史记忆要么依赖口传文学“口口传播”,要么凭借书面文学进行想象与书写,以此增强民族的集体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而促进民族内部成员的和睦相处与民族之间的团结友爱。

很明显,民族认同强调的是血缘与文化传统的特性,它是“通过生物遗传和社会特性等民族共同的基本特性获得的”、“这些血缘与文化传统构成了民族成员身份认同的基础”[6]。自古以来,黔东南苗族和侗族就是两个凝聚力非常强的民族,他们共同聚居在黔东南这一方沃土和大山之中,不仅民族内部团结和睦,而且两个民族之间也十分融洽,亲如兄弟,共同创造了多姿多彩的“苗侗文化”。“黔东南苗族和侗族心灵深处,有传统道家色彩,纯朴乐观、天人合一,也有遵循天道、无为而治,随时随地安顿心灵的文化观念”[7],这种文化观念积淀在民族的集体意识和无意识当中传承数千年,从而反映在文学创作上,也必然形成了一种“民族和谐、邻里相亲”的文学记忆与想象。“记忆是自我与社会的根基,没有记忆就没有自我,也就没有个人同一性”[8]。的确,文学可以保存与再现民族记忆,唤起民族和谐图景的想象与认同。当代黔东南苗侗族作家正是把保存在民族心底的集体记忆以文学形式唤醒,再现在小说、诗歌和剧本当中,从而形成了贵州本土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风味。

仔细阅读当代黔东南苗侗作家的作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和体会到这种“民族和谐”的文学想象与书写。谭良洲的短篇小说《娘伴》描写了侗族的一种结婚风俗叫“娘伴”,即新娘刚刚出嫁到新郎家的时候,新郎必须要请一个“姐妹”或寨上的“妇女”陪伴新娘。这个“娘伴”的任务不是教导新娘如何操持家务,而是帮助新郎照顾新娘,关心新娘,使新娘尽快熟悉和习惯郎家的生活环境,有助于他们新婚快乐和婚后幸福。这种古老的婚俗其实喻示着一种明显的“和谐思想”,即婚姻和谐。试想,没有夫妻相爱,哪来家庭和谐?没有家庭和谐,哪有邻里和睦?婚姻和谐是一个民族村寨和谐的基础。侗族劝世歌唱到:“至亲不伤百日和,夫妻不生隔夜气。树栽多年树成阴,邻居多年变成亲。”[9]可见,苗乡侗寨的人民自古就有追求“和谐”的思想传统。苗族作家刘长银的小说《吃肉》表现了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大饥荒年代邻里之间、族亲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助与同甘共苦,展现了一幅“有肉大家吃、有酒共同喝”的患难图景。其实,在苗族的饮食文化中,就有“长桌宴”和“转转饭”之习俗,逢年过节或朋友聚会,本寨房族相互串寨吃“长桌宴”和“转转饭”,大家围坐长桌,今日“吃东家”,明日“吃西家”,邻里亲朋好友之间相互串门,情谊浓浓,十分热闹。《吃肉》不但再现了这种村寨族亲之间进行情感交流的和谐场景,而且对苗乡侗寨人民未来的幸福生活也有憧憬与想象,即村寨将来“一天接一天都是晴朗朗的天气”,苗侗人民将越来越亲,村寨的日子将越来越好。这是对民族幸福生活的一种文学乌托邦想象,实际上也反映出作者在潜意识里对本民族这种“和谐”文化的认同与肯定,从而不自觉地反映到了文学创作中。村寨是苗族和侗族的基本社区组织,是苗侗人民生存和活动的空间单位和物质性基础,村寨“和谐”就意味着民族的团结与和睦。在顾业才的诗歌《苗乡夜晚》中也可以看到这种文学书写,作者以抒情的笔调,呈现了一幅如诗如画的苗乡村寨,这个村寨坐落清水江畔,有美丽的苗家姑娘和热情的苗族青年,苗乡的傍晚徜徉在歌声笑语中,一派明净与祥和。同样,侗族诗人姚吉宏的《侗乡黄昏》也呈现了一个宁静、美丽与幸福的村寨图景,“牛牯驮着顽皮的孩童,从青草地姗姗走来;吊脚楼房的巅顶,袅袅炊烟升起;母亲架起铝锅,炖煮生活的芳韵”[10]。其实,苗乡侗寨依山傍水,地势陡峭,环境是比较险恶的,但苗侗人民注重现世安稳,安于现状,心态平和,他们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团结与坚守,共同克服困难,着力打造自己诗意的人生与生活。“苗族人民天性率真,他们对自然、对社会喜欢用天真无邪、任情适性的审美关照去体验生活,毫不矫情地抒发豪放的热情,以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11],这种对自然、对人生“知足常乐”的心态早已凝固在苗侗民族的集体记忆中,形成了一个文化基因代代相传。所以在黔东南,“山川的强烈切割和纵横交错的自然环境虽不便于交通,但客观上却有利于民族文化的积淀与传承”[12]。的确,豁达开朗、与世无争、追求和谐是苗侗民族的一种文化心态,也是苗侗文学的一种审美情结。

因此,在黔东南苗侗作家乃至当代贵州少数民族文学的作品中,我们很少能见到对于苦难的追忆与悲戚生活的书写。贵州少数民族作家们所写到的村寨与人事往往都带有一种田园牧歌般的明朗色调。在他们的作品中,总是把贵州本土的民族村寨写得如诗如画般美好,把邻里之间的友谊友情描摹得如花如酒般芬芳,充满着温馨与甜美,也唤起读者对贵州民族地域原生态的纯朴风情和优美景色的无限想象与向往。

二、民族英雄的崇拜情结和题材追求

无论在哪个国度和哪个历史时期,“英雄”都是文学创作的基本母题,“英雄崇拜”更是一种普遍的文学现象。英国学者托马斯·卡莱尔就认为历史是英雄创造的,他说:“世界历史就是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所取得的种种成就的历史,实质上也就是在世界上活动的伟人的历史。……整个世界历史的精华,就是伟人的历史。”[13]当然,这种观点虽与“人民创造历史”的史学思想相悖,实际上却反映了英雄在历史活动中的重要作用。“文学其实可以写贫民,也可以写知识分子;可以写乡土,也可以写都市。”[14]从这个角度而言,书写英雄完全是文学创作的一种价值立场与审美追求。因为在英雄背后,“支撑着人类共同的心理情感——对崇高伟大、对真善美的执着追求,这就是英雄的魅力所在。”[15]

由于长期居住在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和悬崖峭壁上,生存环境的艰辛与恶劣铸就了苗侗人民不屈不挠的刚强性格和英勇的斗争精神。在贵州,苗族和侗族的历史上从来就不缺少英雄,而且这两个民族的民间文学中就书写了很多英雄形象,比如《苗族古歌》中塑造的创世英雄有“往吾”、“祥公”、“养优”等几十位之多,侗族的口传文学中也塑造了护佑女神形象“萨岁”,以及四大英雄豪杰形象“杨太公”、“杨神雷”、“潘大虎”、“姜士奇”。这些英雄都是本民族利益的维护者,是正义、勇武和善良的化身,在苗侗地区历代传颂,永远积淀在民族心里和集体记忆当中。

正是因为苗侗人民有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崇拜英雄的情结是苗侗传统文化的内在思想元素,所以黔东南当代苗侗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就对“英雄”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偏好。他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塑造了许多英雄人物,但与古代的“神性”英雄不同,他们笔下的英雄都是平民英雄,是日常生活中的勇者与能人。腾树嵩的《侗家人》塑造了一位侗家女杰形象,小说以倒叙的方式开头,采用电影蒙太奇的叙事技巧,将故事定格在十八年前一个名叫“冷雾冲”密林中,侗家女“龙三娘”带着十多个侗族汉子在密林处设下埋伏,劫杀了路经此处的贪官胡忘义。如果说手刃赃官胡忘义的龙三娘,她“行侠仗义”全然一幅“女侠客”形象,那么当她救下并收养胡忘义的幼女时,龙三娘就不再是一位简简单单的“侠客”了,她已是正义和善良的化身,是充满了母性与慈爱的女英雄。这个女英雄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升华并绽放出人性的光辉。龙三娘在一次带领村寨汉子打猎时突遇险情,她沉着冷静救下队友,自己却失去了左手。但此后的龙三娘身残志坚,乐观生活,依然行善仗义、敢作敢为,成为侗家村寨老幼敬仰的女英雄。龙三娘的形象在小说中分明是饱满和立体的,她一身胆气和豪气,却又充满柔情与慈爱。“有人情美和人性美的英雄才是新时代作家笔下真正的英雄,为人所景仰和敬佩的英雄形象无不弥漫着崇高优美的人性和人情”[16],《侗家人》当年能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二等奖,恐怕主要源于小说表现了龙三娘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同样,刘荣敏的小说《高山深涧上的客栈》也描写了一位平民英雄,只不过作者褪去英雄的“侠客色彩”,更多地赋予了他的平民色彩和人性内涵。小说主人公“吴二贯”是位年长的牲口贩子,有一次不巧住进了“仇人”开办的客栈,刚开始他十分纠结、愤愤不平,后来发现胖老板娘热情友善,“铁石心肠”的吴二贯逐渐释然。原本他只想平平静静地住一宿,不招惹是非、落得个清静,但当他看见县城工商局王局长的儿子竟无端敲诈胖老板娘,索要高额“保护费”时,便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地斥退了“恶少”。小说着重刻写了吴二贯的心里流动过程,使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与所处的环境相吻合,在典型环境中完成了典型性格的塑造。小说里的“恶少”是与英雄吴二贯对立斗争的“行动元”,是故事平衡的破坏者和推动情节发展的力量之一,吴二贯的形象是在他逐步击败“恶少”的过程中完成的。苗侗民间文学曾塑造了很多战胜“自然恶魔”的英雄,古代英雄们斗天斗地斗险恶的自然。与此不同的是,贵州当代苗侗作家描写的主要是战胜“社会恶魔”的英雄。在他们的小说里,“英雄们都是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存、自由和幸福安康,或运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或得到英雄助手的帮助而战胜恶魔,获得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17]

其实,文学作品书写英雄无疑可以树立对正义、对勇者的崇拜情结,从而增强民族的自尊、自强、自信与凝聚力。“自苗族有史以来,英雄精神就始终贯穿在苗族历史进程中,英雄形象也大量出现在苗族文学作品中,英雄崇拜也弥漫在苗族文化生活里”[18]。贵州苗乡侗寨流传许多英雄传奇,这些民间故事滋养了当代本土民族作家的文学心田,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和题材追求,从而使得他们笔下的英雄不再是“高大全”式的神性符号,而是回归人间本位、充满人性美与人情美的强者,成为新时代语境下贵州人民的崇拜偶像。

三、地域文化的诗性表达与风格传承

众所周知,文学作品需要在一定的地理空间之内表现它的人物活动,小说是写人的艺术,而人物必须依附某个空间生存。因此“地域”往往成为作家笔下的一个特定意象,像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老舍的“北京城”、萧红的“呼兰河”、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陈忠实的“白鹿原”等等,已经成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建构的经典“地域意象”。这些“地域”在作品中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而且是被赋予了地方文化内涵的特殊性空间存在,严家炎先生曾指出:“地域对文学的影响,实际上是通过地域文化这个中间环节而起作用。”[19]

一般而言,作家书写的地域都跟他的成长背景有关,他们喜欢建构自己的故乡世界,对自己本民族的地域文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为富有地域色彩的民族文化是滋养他们艺术创作的源泉。具体来说,“地域是一个民族生活的自然环境因素的总和,地域的差异导致了民族文化形态上的差异,民族文学一方面体现民族历史、社会特征,另一方面展示地域文化形态。”[20]黔东南当代苗侗作家同样对本民族的地域文化表现了浓厚兴趣,他们在作品中不厌其烦地书写到“鼓楼”、“吊脚楼”、“风雨桥”、“芦笙舞”、“斗牛场”、“苗银”、“侗款”等民族文化元素,这些地域符号就像民族文化的一张张名片,烙印在文本当中,使作品呈现出浓郁的苗乡侗寨气息。可以说,“黔东南地区丰富的民族和民间文化资源滋养了本土的少数民族作家,陶冶了他们的文化品位,熏陶了他们的审美理想,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21]

正因如此,无论是老一辈的小说家伍略、谭良洲、腾树嵩、刘荣敏,还是年青一代的实力派作家韦文扬、潘年英、李文明等,他们都特别钟爱书写自己民族村寨的故事,包括婚礼、丧礼、祭祀、节日等地方习俗极其详尽地在他们笔下以诗性的方式展示。甚至有的作品直接从标题就可以看出是属于“黔东南”这个特定地域的,像《苗乡夜晚》、《侗乡黄昏》、《我的金芦笙》、《侗家人》、《娘伴》、《走向雷公山》、《苗家村的斗牛节》等,这些小说和诗歌直接将黔东南苗侗民族的象征性符号嵌入标题,使得地方风味和民族气息扑鼻而来。韦文扬创作的《山》、《水》、《龙脉》、《忌雷》、《蛊》等“苗山”系列小说,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融神话与现实为一体,“站在时代的高度,对苗族传统文化中的神秘文化因素进行了倾向性的反思批判”[22],渗透了他自己的人生体悟,散发着诗性的哲思,苗族古老的巫术与当代苗民依然摆不脱的神巫信仰,使作者徒感伤悲与无奈。谭良洲的小说《歌师》以侗族人民热爱唱歌的传统为切入点,展示了侗族人乐观开朗的性格,同时对民族文化在现代文明冲击下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表示了深深的忧虑。在潘年英的小说中,始终存在一个叫“盘村”的寨子,盘村是作者虚构的故乡意象,那里永远流动着诉说不尽的人事哀伤。在这个村寨里,无论山脉、河流、气候、耕种,还是生育、婚嫁、丧礼等一切自然风光与地方习俗,都非常详实地得到描写与呈现,同时揉进了作者对故乡“山河依旧”而“物是人非”的感叹。一面是对苗乡侗寨如诗如画的描写,另一面是对故乡风物变幻的挽歌伤悼。这两种笔调在韦文扬和潘年英的文学世界里尤为明显。“潘年英乡土叙事的独特性与文化心态的复杂性,通过其盘村乡土世界的建构充分地显露出来。”[23]其实,不仅仅是潘年英在以民族代言人的角色书写黔东南,苗族作家李文明在创作中同样也有这种文化心态与民族视角。李文明的《千年短裙》和《远去的风景》可谓两部精美的文化散文集,作品以图文并茂的方式直观呈现苗侗村寨的民俗风物与人事变迁,融入了一位本土学者的智性思考与人文反思,充满了淡淡的忧愁与哀伤的情调。不难发现,以大量的文化符号与地域意象入文,以散文笔法与诗歌情致诉说古寨浑厚绵长的故事,是贵州当代少数民族作家“老中青”传承的风格。

总而言之,黔东南当代苗侗文学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逐渐形成了自己鲜明的特色与个性。鲁迅曾指出,有地方色彩的文学倒容易成为世界的。的确,“地方色彩可以使文学之间产生差别,避免雷同,从而使文学产生独到的魅力和旺盛的生命力。”[24]贵州苗侗文学的典型特色作为地方“文化名片”,必将引领本土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走向外部世界,丰富贵州省乃至全国少数民族文学的艺术宝库,成为我国民族文学多元化发展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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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飞霞

作者简介:徐汉晖(1978-),男,湖北咸宁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基金项目:2014年贵州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黔东南当代苗侗文学的典型性特征研究”(项目编号: 14ZC103)

收稿日期:2015-06-12

文章编号:1004-941(2015)05-0091-05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I2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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