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中西报》的舆论观与新闻观

2015-03-26 10:11胡曦武汉科技大学国际学院湖北武汉430081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报纸舆论武汉

胡曦(武汉科技大学国际学院,湖北武汉430081)



《汉口中西报》的舆论观与新闻观

胡曦
(武汉科技大学国际学院,湖北武汉430081)

摘要:《汉口中西报》是晚清至民国中期汉口地区最重要的报刊,它不仅在武汉地区的新闻业中有独特地位,而且有其独特的新闻观与舆论观。它把“舆论”定义为:“舆论之价值即国民之价值”。强调舆论是国民的责任。并提出“朴质之舆论”与“激切之舆论”两种形态。它指出:“报馆是我国民现今独一无二舆论机关。”“一幅报纸犹五千磅炸药”。报纸是“以千万人之耳目监督一人”。“报纸者,国民之喉舌”。其新闻理念在中国新闻史、舆论史上值得加以关注。

关键词:汉口中西报;武汉;舆论;报纸

《汉口中西报》是晚清至民国中期汉口地区最重要的报刊。它于清光宣间“崭然露其头角于汉上”,虽经“辛亥燹于兵,癸亥毁于火,辛未淹于水”等磨难,但始终坚持屹立,先后出版发行30余年,发行量超过万号,在湖北首屈一指,在全国仅次于《申报》、《新闻报》、《大公报》、《时报》、《时事新报》,居第六位。《汉口中西报》办刊30年,自有其独特的新闻观与舆论观。然而,对于这样一份新闻史上的重要文本,迄今为止,尚无专门研究,颇为遗憾。

一、《汉口中西报》的“舆论观”

“舆论”一词,中国古已有之。其最早记录,见于《三国志·魏书·王朗传》:“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其后见于《梁书·武帝纪》:“行能臧否,或素定怀抱,或得之舆论。”《明史·河渠志》记载:巡按河南御史涂升进言皇帝说“臣博采舆论,治河之策有四。”清代乾隆帝的上谕中也有“乡评舆论”一词。[1](p91)

中国古代的“舆论”一词,其本义是“舆人之论”。所谓“舆人”本指造车之人,如《考工记·舆人》:“舆人为车。”后引申为推车的人或抬轿的人。又在词义演化中泛指下层百姓。如《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而“舆人之论”、“舆人之讼”、“舆人之谋”、“舆人之谤”,即下层百姓的议论、意见或看法,如《晋书·王沉传》言:“自古贤圣,乐闻诽谤之言,听舆人之论。”在古代,“舆人”一词还用来指职位低微的吏卒。如《左传·昭公七年》:“皂臣舆,舆臣隶。”《左传·昭公四年》:“舆人纳之,隶人藏之。”

中国近代的“舆论”一词,则是从英语“public opinion”译来。“public”一词的义项有三,即1:of relating to, or affecting all the people or the whole area of a nation or state ;2 : of or relating to a gov- ernment;3 : of relating to, or being in the service of the community or nation。。其中第一义项为“大众、公众”。据《国语》韦昭之注:“舆,众也”。因此,以“舆论”对译“public opinion”,可谓是神来之笔。

近代以来的“舆论”概念,与中国古代的“舆论”具有本质的不同。它的文化本质是“民主的参与、自由的表达、多数的选择、透明的权力”,“是告别皇权专制统治之后新生国家的政权合法性与公信力的来源”。在近代以来的“舆论”活动中,“新的近代知识群体与大众媒体、西式大学相结合,展现了中国历史上从未有的强大舆论与言论力量”。

在中国近代舆论史上,梁启超具有毋庸置疑的重要地位。他不仅办报近三十年,而且对于舆论问题进行了全面的研究。他对“舆论”做出定义说:“夫舆论者何?多数人意见之公表于外者也。是故少数人所表意见,不成为舆论;虽多数人怀抱此意见而不公表之,仍不成舆论。”[3]他着重强调报刊在舆论活动中的地位说:“某以为报馆有两大天职: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此种监督权谁操之?曰:舆论操之。舆论无形,而发挥之代表之者,莫若报馆,虽谓报馆为人道之总监督可也。”[4]他在《国风报》叙例中提出“健全舆论”的概念,并指出,健全舆论包括:常识、真诚、直道、公心、节制。他的有关报刊与舆论思想的论作,如《论报馆有益于国事》、《敬告我同业诸君》、《国风报叙例》、《舆论之母与舆论之仆》、《清议报第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等,都是中国近代舆论史的重要历史文献,

《汉口中西报》对于“舆论”也有诸多论述。其晚清时期的有关论述多围绕舆论在晚清立宪中的地位与作用展开。

光绪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与九月二十一日,《汉口中西报》相继发表缄三所撰《对于立宪国民之舆论》与《对于立宪政府之舆论》,这两篇专文与两篇文章全面阐发了《汉口中西报》的舆论观,其论从如下几方面展开:

其一,何谓“舆论”:“舆论之势力即国民之势力,舆论之价值即国民之价值。苟无势力,则一二人之私言不得谓之舆论。故必须其所主张者能得国中大多数之赞同,然后代表国民舆论之资格乃成。有资格则价值越高而势力之进行遂不可阻遏。”[5]这一定义和梁启超所说的“夫舆论者何?多数人意见之公表于外者也。是故少数人所表意见,不成为舆论;虽多数人怀抱此意见而不公表之,仍不成舆论”有相近之处,即以多数人的意见为舆论的基础,但是,更强调“舆论”的国民性质,亦即所谓“舆论之势力即国民之势力,舆论之价值即国民之价值”。正是因为作者有鲜明的“国民”意识,因此,能提出“国民舆论”的概念,赋予“舆论”国民性。

其二,舆论发生的原因。缄三在《对于立宪政府之舆论》一文中言:“政府居有力之地位,假无上之威权,尤易滥用其权力,而放弃其责任者也。”“彼西方之民,惟知此义,故其求政府中人之仁我,而惟我有可以制之,此近世国家组织上所以有监督机关之发生也。所谓监督机关者何焉,全国国民比例于其人数,各出代表同集一堂,抒舆论以议国家大政而律法焉、财政焉、军备焉、教育焉,凡百施政之要素焉,非得舆论之赞同者则不得施行,即柄国衡者,非得国会多数之后援,则弗能安于其位,若是者,固已不必防其侈然自恣……此舆论所以有裨益于政府而为立宪国家所必不可少乎。”[5]“夫预备立宪时代全赖言论机关活动增国民之智识,促宪政之进行。”[5]

其三,“国民之舆论对于立宪时代当以何者为标准?”《汉口中西报》的作者回答说:“以适于国家生存发达之目的为标准”。“对外而能抵抗竞争则国家可以生存,对于内而能调动竞争,则国家可以发达。此国民舆论之铁板注脚。无论外界之如何动摇,如何牵制;内界如何压迫,如何欺谩,不能不稍有变更者也”。[5]

其四,舆论是国民的责任。《汉口中西报》指出:“舆论价值之有无,势力之高下,即为国家前途荣悴所攸关,我国民不可不措之意也。”[5]“同为国民一分子,即应尽舆论一分责。”[5]又说:“天下无无代价之物品,有若干之代价而后能购得若干之物品,价有一定,物无幸获……我国民苟能牺牲无量数之代价造成正当适用之舆论。以购获最宝贝之立宪物品,由是君民一德,同归法治,其幸福宁有涯乎。”作者下笔至此,不仅情感起伏,“吾构思至此,吾心怦怦,吾泪涔涔,吾血潮之澎涌欲洒,吾脑海之击撞弗宁,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5]

其五,舆论可依不同时代分为“朴质之舆论”与“激切之舆论”两种形态。其分水岭即“国民希治之心”发达与否:“当国民希治之心未发达”,虽然“舆论之视点群集于政府”,但是,因为政府“有莫大之势力”,因此,舆论多采取“委曲之意”、“讽谕之说”,“无敢聚讼而撄忌讳者”。这一时期的舆论“为朴质之舆论”,“其感觉力极微,全赖政府之灵庸不塞而已”。[5]“迨国民希治之心渐发达,人人有一国家观念而又争个人之言论自由权也。舆论之视点亦集于政府,则责让意为多。呼吁不听,维以抗辩,抗辩不应,乃主破坏,是谓激切之舆论。其感觉力最激烈,而政府或因之震荡而不宁”。作者阐述“激切舆论”的正当性说:第一,“其激切者,初非好为悲愤之言,亦本其国家思想、法律权利种种观念暨望治之苦心排比而出之耳”。“昔者舆论要求立宪,仅知立宪之形式;今则详其法制,洞其原理矣。推此以求政治上一切办理应付之方,知国民之言论不为无当也”。第二,由于政府视国民“几若与己争一日之权”,国民不可不与政府相抗争,但“国家又以赢瘠亏耗之驱不足以用大攻大泻之剂”,亦即不可革命,“自国民视之,则激切之舆论所震撼之政府之脑与同类之神经不为无助”,“不然,则欢欣鼓舞于‘立宪’二字者,何以若今日之盛也”。[5]

其六,“正确舆论”及其与“激切舆论”之关系。《对于立宪政府之舆论》一文,继提出“朴质舆论”、“激切舆论”等概念后,又提出“正确舆论”之说。“正确舆论”的出现,是因为“政府承专制之积弊,以君主为原动而已”,“下视国民则为被动之被动。举凡一切,牵掣、猜忌、畏葸种种之怪现象,遂表暴于上下矣。西人谓中国专制不改,即日言图强而病根未能疏剔,陈腐之气溢于血轮则生机因以不畅。近者亟经大创,民气沸腾,渐求自伸其权力,以与执政相维持,而正确之舆论出现”。“正确舆论”的目的“则注重国利而民福”,“其手段则趋向内政与外交。其机关则联政府、国民而共负责任”。[5]那么,“正确舆论”与“激切舆论”是什么关系?作者以为,“激切之舆论”是“正确舆论之导机”,“无前之激切即无后之正确”。

《汉口中西报》关于“舆论”的论说,不仅可以进一步完善晚清立宪思潮的丰富内容,其提出的“朴质舆论”、“激切舆论”、“正确舆论”等概念,对于中国近代舆论史的书写,也有值得录入的价值。

二、《汉口中西报》的报纸观

《汉口中西报》在指出舆论在立宪时代的意义的同时,刊载多篇文章,对报刊的价值、功能和地位进行论述:

1.“报馆者,是可谓我国民现今独一无二舆论机关也”。

《汉口中西报》载文,最为看重报纸特殊的舆论功能,称之为“我国民现今独一无二舆论机关”。

《对于立宪国民之舆论》一文指出:舆论地位如此重要,而“舆论之得以表见者,惟报馆而已”。“于是乎报馆之责任即代表国民之责任。将来政党能发达与否,则在报馆有以鼓吹之;国会及地方议会能建设与否,且能善其运用与否,则在报馆有以昌明之、质言之。则报馆者是可谓我国民现今独一无二舆论机关也。”[5]这一见解极富价值。

宣统元年十月二十四日,《汉口中西报》发表《论报馆之与咨议局》,对同为舆论机关的报馆与咨议局加以比较。文章说:“报馆为舆论之代表,议局亦为舆论之代表,其性质大抵相同也”。但是,其职责、功能、作用与地位却大不相同:

其一,咨议局只代表一省之舆论,而报馆则代表全国之舆论,是报馆之范围较咨议局之范围为尤大。

其二,咨议局之议员由人民选举而来,名誉、权利皆居优美之地位,自当对于人民有应尽之义务。报馆以个人之财产尽个人之天职,克职与否,人民不能干涉之。是咨议局之责任较报馆之责任为尤重。

其三,咨议局之责任既重,则凡地方之利害、人民之疾苦,凡报馆所未及言论,咨议局皆当详及之。报馆之范围固大,然对于咨议局之行为,其是非得失,尤宜详晰宣布,俾众人得以时时研究之。[6]

在如上比较中,《汉口中西报》强调了报馆的二大特性,第一,代表全国性舆论,“对于全国立言”;第二,在责任上具有超越性、独立性,不受利益支配,即使面对专制压力,亦能前仆后继,不怵于当道之威。因此,在职能上,无论是与言官相比,还是与咨议局相比,“报馆者,是可谓我国民现今独一无二舆论机关也。”

2.“一幅报纸犹五千磅炸药”。

《汉口中西报》高度评价报馆之影响。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汉口中西报》发表《论报纸为竞争之母》一文,称报纸“动力所至,影响甚大。铸造国魂,鼓吹思想”,“其力量所到之处能使五洲震摇,六合倾覆。拿破仑对一家报馆如对五千杆快枪,犹未能尽报纸主动之能力,而记者则谓一幅报纸犹五千磅炸药也”。[7]宣统元年二月初六日,《汉口中西报》发表《论武汉新闻记者宜急立自治会以请言论之本源》,文中说:欧人之报纸,“攘臂一呼,喝起大西洋之怒潮”。“故以拿翁之雄,亦谓一纸贤于五十毛瑟枪,报纸之效力速而足以制胜,国家之赖,有报纸以固吾国,何尝在海军、陆军后哉!”[8]宣统元年八月十七日,《汉口中西报》刊载《论官吏之对于报销宜提倡不宜摧折》,文中说:“拿破仑曰,报馆者,国民之教师,一家报馆,过于千钧之力。有一反对新闻纸者,其势力之可畏视十万毛瑟枪,殆加甚焉。俾士麦曰,经营社会者不可不利用新闻纸。是西国官吏对于报馆若何表扬而提倡之。”[9]宣统元年十月十八日的《时评》又言:“报馆者,非所谓一纸反对,胜于十万毛瑟枪,而为官与外人所共怕者乎?”[10]如上文字所引述的拿破仑关于报刊可比十万毛瑟枪的言论,是近代以来十分流行的说法。连毛泽东都一再在文章和讲话中,多次引用。如1936年12月,毛泽东在《临江仙·给丁玲同志》一词中,写道:“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但是,有文章考证说:毛瑟枪发明于1865年,定型于1871年,并批量生产,为德军正式采用。而拿破仑于1821年5月5日在被流放的大西洋圣赫勒拿岛上便已去世,因此,拿破仑是不可能将报纸的作用比喻成“三千毛瑟枪”的。[11]据推测,这句话或是从奥地利政治家梅泰尼什的一段论述中演化出来。梅泰尼什在1808年6月写道:“在拿破仑看来,报纸相当于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在安邦定国、对外威慑方面所起的作用,还比不上半打受雇的蹩脚记者。”这一论说,可能就是拿破仑“毛瑟枪”一说的源头。在中国,最早传播这句话的是孙中山。1922年10月17日孙中山致《觉民日报》第一次明确地将这句话的发明权归之于拿破仑。他说:“夙仰贵报为吾党之喉舌,做侨界导师,大声疾呼,发聋振聩久矣,尽宣传之巨责,收文字之奇功,一纸风行,万流景仰……拿氏谓:‘报纸功力胜于三千毛瑟’,斯言殆可为贵报道矣,感甚佩甚!’”[12]如果根据《汉口中西报》的言论,则其引用“毛瑟枪”名言,要比孙中山早的多。作者更以为,拿破仑的比喻“犹未能尽报纸主动之能力”,进而将一幅报纸比喻成“五千磅炸药”,对报纸的能量加以渲染。

3.“以千万人之耳目监督一人”。

报纸一经诞生,就具有舆论监督的功能,而舆论监督的对象是一切权力,尤其是政府。《汉口中西报》揭示报馆的宗旨之一是“监督政府”,[13]其方式则是“以千万人之耳目监督一人”。

对于报纸的舆论监督作用,《汉口中西报》从多方面加以论述。

宣统元年正月十四日,署名“幸楼”的记者在《汉口中西报》发表《论给予人民以财政监督权》,从财政监督的角度,鲜明地阐述了报纸的舆论监督作用。

幸楼指出,“东西各国之立宪也,皆以清理财政为起点”。“中国之大患不在民生之困穷,而患在财政之紊乱”。“每一督抚解任,其官槖之积,率以钜万,而库款之为所挪空者,则数十万、数百万不等,不知其来自何所用于何方也。至于州县,则自中饱陋规,迭次提归公家以后,赔累者十有八九矣,然每一州县赴任,所需各项之费以千计,所携以偕往之亲宾仆从以数十计,则其赔累之故之不全系于办公也可知。盖州县之入款,至少必在万金以外。此万金以外之款,亦不知来自何所用于何方也。若夫厘税等差,则浮费逾于正项者有之,私入倍于公家则有之,其内容尤不堪究语”。“而况,各省府州县之财政,其内容之秘密,即当局亦有不能尽知者焉”。在这种情况之下,欲清理财政,“按照部定之章程而调查之,则州县亦不过以一纸之空文报告督抚已耳,督抚不过以一纸空文报告部臣已耳,至言其实在之情形,则在一般之官吏莫不恃为藏身之窟、养命之源,而岂有任人之揭其黑幕、窥其真相者耶?”“则其清理之有名无实,而不能有何等之效果,固有可以逆料者”。幸楼呼吁说:“居今日而言,清理财政之法,殆非予人民以监督之权不可矣。”具体方法之一,即“督抚与州县之报告,则概令登报宣布”,“其有以有为无,以多报少,核与商民,报部之数尤相悬绝者,准由商民随时举发,并可由部臣派员查核”,“如是则全国财政自必逐渐披露,而有彻底澄清之一日。即彼官吏亦必有所顾忌,而不至如前此之譸张为幻,为所欲为”。[14]幸楼所言,即今日西方新行政学所主张的政府财政运行透明化,接受大众监督,而报刊则是履行监督职责的媒介。

正月二十四日,幸楼又发表《论度支部请饬各督抚将财政出入登录端事》。文章说,立宪国“立法之尤为公善者”,“则莫如以岁出岁入之大略登诸报纸一事。盖报纸者,全国舆论之母,而人民耳目之所寄也。各国以其岁出、岁入之款揭诸报纸,俾各报转辗登载,即吾国之报纸亦得译录而传观之,夫而后人民得以审知政府之意见,而定其从违,报馆亦得以探悉人民之意见,而尽其忠告,彼经理财政之官吏即譸张为幻,而有所不能”。如果“入手办法未能得其要领”,“则在上者虽风行雷厉,极其认真,其最后之效果亦不过州县以一纸之空文报告于督抚,督抚以一纸空文报告于部臣而已。其弊也,仍是上下相蒙,而无彻底澄清之一日”。只有“以各省岁出、岁入之数公布诸报纸,则虽未予人民以指摘之权,而已不啻以千万人之耳目监督一人。在官吏必多所顾忌,而不敢以不实、不净者显受人以口实,是欲使不可究诘之财政,一旦皆和盘托出,殆舍登报揭示而外无他术矣”。[15]《汉口中西报》所指示的将“不可究诘之财政”“登报揭示”,“予人民以监督财政之权”,是民主宪政体制下政府运行的规则,也是近代报纸舆论监督的用武之地。

宣统元年八月三十日,《汉口中西报》发表《论报纸痛诋官场之原因》,更加明确的揭示报馆监督政府、痛诋官场的立场。文章指出:“举凡天下怪幻离奇之事,有笔莫能罄书者,莫过于之我中国近时官场也。”“彼官场既不能以两手蔽尽举国国民之目,乃复又思以两手杜尽举国国民之口”。“故凡热血志士皆莫不筹集资本,出其脑力,运其腕力,遍设报馆于各大都邑之中,日出一纸,以对待此一般官场民贼。偶有所私,即大声疾呼、大笔直书,不敢或息,其为同胞请命之不畏强制者,至可嘉也。”[16]这样一种勇气,来自于晚清新闻人的职责使命,也来自于新闻舆论天生独具的文化价值。缺少对权力的监督,对政府的监督,报馆与新闻人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也正是因为报纸对权力无所畏忌的监督,以致报馆“为官与外人所共怕”。[17]

最令人动容的是宣统元年二月初六日发表于《汉口中西报》上的《论武汉新闻记者宜急立自治会以请言论之本源》,在文章中,该报大主笔“凤俦”慷慨陈词,直抒新闻记者的理想和志向说:“吾读西报,吾服其新闻记者之胆气,犹是一白衣落拓子,孤立无援,敢于较著彰明,日持半段铅椠,攻击政府之罅漏,自名监督,叱咤王公如小儿,尤时时拂触君王之尊严,直揭其短,无畏刀锯菹之。”男儿生此一副铜筋,不能唾手取功名,直接以精神造时势,犹得投身报界,管领三寸毛锥子,披心露胆,铸言论于热血潮流。”[18]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新闻人,才有中国近代新闻界的铮铮铁骨,以及《汉口中西报》敢于独立监督政府的报魂。

4.“报纸者,国民之喉舌”。

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八日,《汉口中西报》刊载《论提倡言路为急务》,其文将报纸比喻成“国民之喉舌”。文章将报纸舆论视为表现民生疾苦的渠道:“哀哀赤子罹官吏之荼毒久矣,困苦颠连,穷焉无告,不有报纸为之喉舌,则四万万人民之生命几何不胥,为若辈之肥料哉!”“若士若农若商若工,无一不惟报纸是赖。告荒、告歉,一呼龥则生命赖以活,是农不可无报纸也;徵贵、徵贱,一宣布则消息于以疆,是商不可无报纸也;兴路矿、广制造,得报纸鼓吹,则劳动者赖以自养,是工不可无报纸也;阐学说、商政见,得报纸之传播,则研求者赖以进步,是士不可无报纸也。至于宪政之筹备,国会之条理,自治之组织,教育之关系,当程度幼稚之时代,尤以报纸发达为增进社会之知识,助长人民之实力。”“夫试问起而观,东西诸邦孰不报馆林立,言论自由,上下相通,君民一体,群治日进。利源开辟,而后巍然为世界之强国哉?”[19]而宣统元年八月三十日的一篇文章《论报纸痛诋官场之原因》更径直宣布,“为国民代喉舌”是报纸的“天职”。[16]

5.“报馆者,文明之表象”。

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四日,《汉口中西报》载《论汉口之将来》,称:“报馆者,文明之表象也,国家之强弱赖之,人民之文野赖之,譬之血脉不通则病,道路不通则滞。”“东西各国所恃以发达”,与报馆息息相关。“世界开化最速之国莫如美,以七千六百五十余万人口平均计之,十人中阅报纸者有二,富强之势可想矣”。[20]《言官与报馆之比较》也指出:“欧西各邦至以报馆之多寡决国力之盛衰”。[21]《论政府严戒新政扰民事》一文比较学校与报馆的功能说:“西欧为文明之国,学校与报纸两者宜重之。盖学校之开民智义犹而不广,不若报纸进化之速也。”[22]《论武汉新闻记者会宜急立自治会以清言论之本源》更感叹说:“报馆、报馆,民智、民智”,“报馆死,民智何以生”。[18]这些议论,强调了新闻发达、报刊发达养成国民素质、培育文明、强大国力的特殊作用,其认识颇为深入。

6.“报纸者,国民竞争之母”。

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汉口中西报》载《论报纸为竞争之母》,其文认为,国民的思想和报纸有同步关系,报纸之竞争,能活跃国民的思想,“国民之思想精神”,“随报纸之竞争而一振”。“报纸之竞争得寸,则国民之步亦寸也;报纸之竞争得尺,则国民之步亦尺也”。因此,“报纸为国民竞争之母”。[7]

7.“阅报多一人,即多一人之热度”。

报纸具有广泛的传播功能。《汉口中西报》以为,“立宪之国所恃以为舆论代表者惟报纸”。[9]“立宪之内容非报纸不足以传播,新政之效果非报纸不足以周知。故无长无少无贫无贱,阅报多一人,即多一人之热度,即知一分宪政之利益矣”。[9]由此,报刊成为传播新知、鼓动大众参与的有力武器。

宣统元年二月十三日,《汉口中西报》发表《本报出版第一千号纪念文》,对报刊的职能、定位、作用,有一个全面的阐述。文章说:

执行机关能左右全国,以造吾民之幸福者,政府之能力也。握弹劾大权,能进退政府,以增吾民之权利者,国会之能力也。至若为人民之耳目,国家之喉舌,社会之明镜,文明之先导,聆其言论思想而可以变现在之大势,可以开将来之世界,可以增全国人之意志,上而监督政府之强权,下而澎湃国民之能力,外而遏抑列强之气焰,内而调和种族之分歧者,报纸是也。然则,报纸范围之广狭,势力之巨细,实与国家政治兴衰、成败之大局,有莫大之关系乎。[23]

结语

《汉口中西报》的新闻观、舆论观,是中国走入近代化时期的文化观念产物,其有关新闻地位以及新闻人理想的丰富论述,理应在中国近代舆论史和新闻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迹。中国今天新舆论观与新新闻观之建设,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建设,在这个过程中,研究中国自身新闻思想和观念成长的轨迹,还是颇有独特的意义和价值的。

《汉口中西报》的新闻观、舆论观也是近代湖北文化的重要内容。在武汉,曾经有这样一家报纸,说过这样一些精彩的话,应该让今天的湖北人知道,让今天的湖北人骄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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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愚.论汉口之将来[N].汉口中西报,戊申六月十四日(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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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鹄子.论政府严戒新政扰民事[N].汉口中西报,己酉八月二十九号(1220).

[23]本报出版第一千号纪念文[N].汉口中西报,己酉二月十三日(1000).

责任编辑唐伟

·文学·语言

作者简介:胡曦(1982—),女,博士,武汉科技大学国际学院教师。

中图分类号:K251;C21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12-0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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