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纯余
(中南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随着思想政治教育内外部环境的变化,以一种超越性的思维方式探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建设与发展,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研究的不同视角和丰富语境。诚如美国学者兰比尔·沃拉指出的,“一门学问往往和一个关键性的术语有关,它能帮助研究者重新组合材料,发现新大陆。同时还能够启发人们反省过去视角的遗漏”,[1](p7)回顾多年来超越语境下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探析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内涵和本质,有利于进一步深化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和实践研究。
思想政治教育是一定的阶级、政党和社会群体通过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地培养人的思想政治素质,促进人与社会全面发展的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对人与社会发展的目标指引和价值主导,体现了思想理论对人的思想行为的先导性以及思想政治教育活动面向未来的发展性。思想政治教育超越集中反映了这些特性和要求,聚合了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超越发展等丰富的意涵和语境。
人的发展过程是适应与超越的相互统一。正如马克思指出的,“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2](p486)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教育者不仅要遵循人的思想政治素质形成和发展的规律,根据受教育者的思想认知水平及其内在的情感、意志等个体素质提出相应的目标要求,还要顺应受教育者的实际状况提出超越自我的发展目标,培养“能够改变、超越现实生产力和现实社会规定性的人”。适应与超越揭示了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内容、教育目标等思想政治教育要素的内在联系及其矛盾运动的趋势。从强调适应到突出超越,深化了思想政治教育过程规律的认识。结合受教育者的现实境遇和社会发展的未来要求,彰显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文关怀和社会关切,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坚持适应超越律的根本遵循。
思想政治教育与现存的社会秩序之间既存在着肯定和适应的关系,也存在着否定和超越的关系。是固守特定的文化价值,复制旧有的社会秩序,还是超越旧有的社会秩序,促进文化价值的创新和社会组织的重构,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的两大社会功能。复制功能即思想政治教育传递和维护旧有的文化价值与现存的社会秩序的职能。社会发展过程中,尽管现存的社会秩序居于持续的嬗变之中,但传承是延续和发展的基础条件。为了维系社会发展的平衡状态,一定的阶级、政党或社会集团总是要按照社会发展的需要,传递和维护旧有的文化价值与现存的社会秩序。而与此同时,实现人与社会发展的理想目标,必须培育社会主体的创造性人格,不断确立受教育者及其社会未来发展要求的文化价值和社会关系。引领人与社会未来发展的目标要求,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随着当代社会的迅猛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显得更为重要,思想政治教育的先导性作用必须“被合理地理解和作为超越功能进行发展和发挥”。[3](p91)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深化了对人与社会发展之间关系的认识,拓展了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理论视野和实践空间。
当代社会,随着经济全球化、政治民主化、文化多元化、信息网络化的不断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地位更加重要,任务更加紧迫,环境更加复杂。提升人的思想政治素质,促进社会团结,建设文化软实力,维护国家的文化安全,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超越发展的新任务、新要求、新期待。在思想政治教育转型发展、创新发展的同时,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和公信力面临着人们的质疑和时代的考验。国家层面的思想政治教育疏离了日常生活,学科队伍缺乏足够的稳定性和专业性,思想政治教育仍然会处于“想起来重要,做起来不要”的边缘化境遇。在这一问题情境之下,明确学科定位,确定学科边界,进行学科清理,提高学科效益,形成了诠释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学科视角。关注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生态,把握不同利益主体的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强化思想政治教育的传播功能,促进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转换,完善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的领导管理,谋划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化、制度化、科学化”发展,成为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超越发展的时代要求。
上述的三重意涵凝结着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研究的学术理性、价值取向和社会期待,建立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研究的学术架构。然而,由于每一个视角作为解释社会现象的“立足点、聚焦点、切入点”都是有限的、不完全的,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本质,还需要进一步整合相关的分析视角,赋予思想政治教育超越以清晰的本体定位,厘清不同语境下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概念分歧。
本体是哲学的基本范畴。在哲学的视域中,本体是指万物产生的根源和存在的依据,是“超越一切存在者或现象,能够创造各种事物或现象”的根本实体。这种“多中求一”、“变中求恒”的理论思维方式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研究的本体论视角。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本体定位,归根结底,就是追寻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根本目的,从思想政治教育超越“为什么、是什么和怎么样”的不断追问中说明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存在之基。
思想政治教育是在思想领域展开的以教育为主要形式的特殊的政治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三重意涵表明,思想政治教育超越是一个复杂的有机系统,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不仅蕴含着社会实践中思想道德方面要求的已有规定,而且还包含着人自身主体性的尺度与对社会超越的尺度,包含着自身发展的尺度。”[4](p191)但在这些诸多的规定和尺度中,思想政治教育首先是一种教育人、培养人的社会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实践本体和存在之基,建立了个人与社会、教育与政治的本体性关联,不断地确证、传导和实现着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与功能,并“以其本体功能所发挥的内在价值”带动着“其他社会功能所表现的外在价值”。[5]离开了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无从实现,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超越发展也无从谈起。
本体的追问表明,思想政治教育超越不是“思想政治教育”和“超越”两个概念的简单叠加。正如本体论哲学思想史发展所表明的,本体论并不必然去探寻某种实体性的、决定论意义上的本原或本体,而是去开辟基于人之超越性的创建活动而不断生成的和开放性的“本体”。思想政治教育是促进受教育者的思想政治素质从“实有”向“应有”水平不断提升的过程。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揭示了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特有属性,反映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内涵和本质。望文生义地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理解为学科的超越功能与学科的超越发展,混同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内涵与外延,混淆了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与事物发展中不断递进、上升的超越性要求。
思想政治教育的直接目的和专门任务,是将一定阶级、政党和社会群体的思想政治素质要求转变为受教育者的实际思想政治素质。增强受教育者的主体性力量,实现他们思想行为的超越发展,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实践本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随着受教育者的知识、情感、信念、意志、能力、人格、行为等主体性因素在量上的不断积累,逐渐产生和增加新质的因素,通过不断的自我否定、自我超越实现了思想政治素质的质变。由此,在实践生存论的视域下,思想政治教育超越是指受教育者思想政治素质结构及其思想行为能力的质变和飞跃,是受教育者在思想政治教育的影响下,通过顺应、同化和改造特定的社会环境,在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现实状况与理想目标的平衡与不平衡的交替中,逐步改变原有的认识图式、思想观念和行为目标,不断否定自我、超越自我的关键环节。
本体论的定位避免了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理解为学科升级改造、脱胎换骨的经验型思维,但它不否认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社会维度,不否认思想政治教育系统要素的超越性及其学科发展的超越性要求。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尽管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实现是受教育者自我教育、自我改造的“内在超越”过程。但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绝不是受教育者的自我超越,而是在社会发展基础上实现的超越自我。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始终离不开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系统及其全部要素的超越性存在和发展。正如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马尔库塞指出的,“超越和超越性”始终是在经验性和批判性的意义上使用的,它们表明了理论和实践的倾向,“即在既定的社会中超出已确立的思想和行动的范围,而趋向于它的历史的替代性选择”,[6](p3)人与社会的现实状况和发展水平决定着受教育者的超越发展,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的社会规定性。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必须把握人与社会发展的未来趋势,通过改造人的思想行为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功能;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必须顺应人的生存方式和社会发展的变化,自觉革新学科的组织结构,在系统要素的质变和飞跃中实现超越发展、创新发展。
主体的超越性存在是人的实践存在的基本特征,也是实现个体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就是要教育和引导受教育者适应未来社会的发展要求,不断超越自身和社会的现有状态和现实基础,成为能够引领自我与社会的未来发展并不断超越自我、创造社会未来的人。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受教育者的思想行为要素不断实现量的积累和质的飞跃,逐步“超出现有的水平和状况”,“打破现实的束缚和限制”。受教育者在认知风格、行为动机、知识结构、自我效能、角色能力和人格特征等方面产生的量的变化和质的改善,是受教育者超越发展的生动体现。
人们的实践活动不仅创造了生活于其中的社会现实,也形成了人们进一步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新的需要和利益,形成了主体关于理想自我与理想社会的期待与设计。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外部世界对人的影响表现在人的头脑中,反映在人的头脑中,成为感觉、思想、动机、意志,总之,成为‘理想的意图’,并且以这种形态变成理想的力量。”[7](p232)这些新的利益和需要作为改造现实和创造理想未来的期望,为理想目标与现实状况的二重化提供了直接动力,使人们不仅能够按照“理想的意图”来改造外部世界,也必然会按照这个尺度来教育和改造自己。
思想政治教育是引导受教育者通过能动的实践活动超越现实而走向未来的活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为了促进受教育者和社会面向未来的发展,教育者必须按照实然与应然的思维结构和思想逻辑,教育和引导受教育者树立正确的人生和社会理想,激发起受教育者对理想自我和理想社会的追求。这种理想自我与理想社会作为自我与社会发展的未来要求,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要求与受教育者以及社会发展的现实状况之间的差距和矛盾。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就是要引导受教育者正确地认识和处理这一矛盾,促使受教育者产生新的自我意识和社会期待,不断地改造自我与社会的现实状况,提高既有的思想政治素质和综合素质,促进社会朝着理想目标的跨越发展。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任何理想自我和社会发展目标的实现,都必然是对现存社会关系的打破,是对受教育者的现实自我和现实状况的超出。
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是促进人与社会不断发展的内生动力。这一矛盾的克服和解决形成了片面的“个体人”向全面的“社会人”发展的实践需要。社会生活中,每个人首先作为个体而存在,个体是人的最真实、最根本的存在形态或方式。个体具有自我选择、自我发展、自我超越的主体性。但这种不断超越自我的主体性并不是个体孤立自存的主体性,而是在社会实践中的自我超越。由于“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现存的社会关系构成了人的存在的种种限制,形成了个体存在的片面性、不完整性。人们只有在社会中理解自己、规定自己、把握自己,才能正确地处理个体选择与社会要求之间的矛盾,才能在社会实践中弥补个体存在的缺憾,实现自我与社会的共同发展。
思想政治教育是促进社会认识向个体认识转化的重要中介,也是帮助受教育者弥补个体存在缺憾,提高社会参与能力,实现人的政治社会化发展的重要途径。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个体之我”的存在缺憾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性基础,要求教育者必须从“现实的个人”出发,引导受教育者认识到社会对于个人的优势,认识到社会发展尤其是国家的政治发展对于个人发展的合宜性、正当性,并自觉地将社会要求作为个体发展的引导。在这一意义上,按照人与社会发展的特定要求、特殊需要,转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促进人的政治社会化发展充分体现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实践逻辑。有组织、有计划地对社会成员灌输特定阶级和集团的意识形态、社会政策、价值观念,不断提升人们的思想政治素质,就是为了形成人们对社会发展的政治行为模式、生产组织模式、社会组织和生活模式的认同。通过将特定的社会要求、社会认识转化为个人自觉的思想行为,受教育者提高了思想认识水平,完善了“社会之我”,逐步克服了“个体之我”的局限性。
“自在自发”与“自由自觉”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两种状态,体现了人类实践活动的发展趋势和内在要求。“自在自发”指实践主体的思想行为尚未达到自由自觉的程度,还处于对必然规律的无视或盲动状态;“自由自觉”指实践主体能够有目的、有意识地运用客观规律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思想行为状态。社会实践过程中,当外部世界的规律还不为人类所认识和把握,还具有尚未解蔽的异己性时,此时的实践活动为外物所束缚和支配,处于一种自在自发的状态之中。随着人的主体性的增长,人们认识并掌握了外部世界的客观规律,此时的实践活动成为一种“自由而自觉的活动”。
思想政治教育是引导人的思想行为由“自在自发”走向“自由自觉”的教育实践活动。社会生活中,人们受到非理性因素与社会实践能力的限制,常常为局部利益、暂时利益、眼前利益所驱使,缺乏对集体利益、公共理性和社会价值的深刻认同。通过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受教育者树立了正确的思想行为观念,增强了思想行为能力,在实践活动中发挥着超越自我、引领社会的主观能动性。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从朦胧到直观、从感性到理性、从抽象到具体”的思想认识变化,“从盲从到主动、从消极到积极、从自发到自为、从为己到为人”的实践行为发展,都充分体现了受教育者对“自在自发”状态的逐步摆脱,对“自由自觉”状态的无限趋近。
[1][美]兰比尔·沃拉.中国:前现代化的阵痛——1800年至今的历史回顾[M].廖七一,等,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张耀灿,郑永廷,等.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4]张澍军.德育哲学引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5]金明华.思想政治教育的超越性与人的全面发展[J].黑龙江高教研究,2008,(2).
[6][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社会工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