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
她13岁外出打工,17岁加盟“指南针”乐队担任主唱,凭借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被誉为“中国摇滚第一女声”。18岁那年,她因冲突被别人刺瞎左眼,22岁成为国内第一例因吸毒被曝光的艺人。此后,她远走德国戒毒。7年后,她带着自己的新曲回国,用真诚和勇敢再次赢得人们的尊重和喜爱。让我们走进音乐人罗琦的传奇人生……
毒瘾发作被曝光轰动全国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17岁就已经成名,当时是如何进入摇滚界的?
罗琦(以下简称罗):我9岁那年父母离异,13岁因迷上霹雳舞辍学,然后跟着一家歌舞团四处走穴。15岁那年,第一次听到摇滚乐我就被深深吸引了,发现摇滚乐才是我追求的梦想。攒了一年的钱,我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去了北京,并找到了崔健的经纪人王晓京。当时有几个从成都到北京闯荡的音乐人,想成立一支摇滚乐队,只是缺少一名主唱。王晓京大哥就请他们给我伴奏,让我试唱。我唱的是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我把音调定到了F调,他们不相信我能唱这么高的调,其实我已经唱到了High G。唱完这首歌,王晓京决定让我和那几个音乐人组成一支新的摇滚乐队。我们都是从南方来的,不希望迷失自己的方向,就给乐队取名“指南针”。乐队成立后,由我主唱的《请走人行道》《我没有远方》等歌曲红遍大江南北,我也因此成名。
记: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接触到毒品的?
罗:18岁那年,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我也是年轻气盛,和别人发生了冲突,左眼被碎玻璃戳伤,完全失明。在朋友的陪伴和安慰下,我挺过了那段黑色的日子,并以一首《回来》在摇滚音乐节上大放异彩。此后,我在一家音乐电台做了一年的主持人,拥有了很多粉丝。一次,我参加上海一家电视台的晚会,上场前,导演觉得我形象有问题,临时告诉我不能参加晚会。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的情绪非常低落。那时圈内很多人都接触那个东西(指海洛因),不少人对我说:“吸了这个东西,能让你忘掉一切,还会让你对音乐产生灵感。”当时我对那个东西的危害一无所知,又有着年轻人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觉得大家都在玩这个,如果我也去做的话,那样会很酷。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我就尝试接触了那个东西。
记:那个东西给你带来灵感了吗?什么时候觉得离不开了呢?
罗:哪有什么灵感啊!只是在最初让你的感官变得非常敏感,但它和灵感是两码事儿。吸了那个东西,听力倒是完全刺激出来了,但它和内心对音乐的感觉扯不上关系,而对人的中枢神经的影响却是致命的,会让人产生幻觉。接触那个东西两个多月后,我渐渐产生了依赖。有了毒瘾,再想抽身就晚了。我无数次地想到过离开那个东西,曾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周不出门,也曾试过吃安眠药等方法,但身体的剧烈反应屡屡打败我的意志。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生不如死。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毒瘾发作时,我不但毫无尊严,在别人的眼里也可怜至极。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完了。
记:你身边接触那个东西的朋友的情况怎么样?有人成功离开过那个东西吗?
罗:我目睹过几个吸毒的朋友在我面前死去或疯掉,却没看到任何一个吸毒的人成功地离开那个东西。最典型的就是唐朝乐队的贝斯手张炬,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张炬吸完那个东西以后骑摩托车和一辆大卡车撞上了,出事的地方就在海军总医院附近。他被撞后立马就送到了医院,从外表上看他好像没有什么伤,但内脏都破了,骨头也全碎了,当时就没救了。当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张炬去世了,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不相信。几天后,圈里很多人都去八宝山给张炬送行,我也去了。也许是兔死狐悲吧,很多接触那个东西的同行从张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觉得如果自己不尽早抽身,也会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记:是什么原因让你远走德国的?
罗:1997年,我到南京参加演出,演出间隙,我毒瘾发作了,痛苦万分,想马上找到那个东西。可我身在南京,人生地不熟,想找那个东西太难了。当时我冲出酒店,拦了辆的士,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让他带我去找“四号”(即海洛因),的士司机明白我的意思后,表面上答应,却直接把我带到了派出所。第二天,我吸毒的事情通过媒体传遍了全国,成为娱乐圈第一个被公开曝光的吸毒者。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到了派出所,我要求警察把我送到戒毒所。在戒毒所待了3个月,出来后,我的演艺事业进入低谷,公众看我的目光都带着反感和鄙视。我托朋友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赴德国的签证,决定远赴异国他乡疗伤。
依靠科学方法在异国成功戒毒
记:刚到德国时,毒瘾发作了你怎么办?
罗:我在国内曾看过德国一部20世纪70年代的影片,名字叫《动物园火车站》。这部电影由一个真实故事改编而来,大致意思是一个女孩很早就染上了毒瘾,吸完毒品就去柏林动物园火车站买,那里是吸毒人员的集散地,随时随地能买到那个东西。到柏林后,第二天我就到动物园火车站转悠。因为经常和吸毒的人打交道,虽然我不懂德语,但谁是抽的,谁是卖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上前一比画,买了就直接回家。到德国一个多月后,我决心戒毒,曾尝试过各种办法。毒瘾发作时,我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也无法驱走体内的那个恶魔,便不由自主地再次赶往动物园火车站。我也有过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可清醒时又不想没有尊严地活着。
记:戒毒单凭意志不太可行,得找到科学的方法。
罗:是的。当地一位朋友得知我戒毒的经历后,就帮我介绍了一位叫菲恩的医生。菲恩医生在戒毒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在当地很有名。我向他表达了戒毒的强烈愿望,他愿意帮我。我真诚地对菲恩说:“我刚来德国,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足够的钱,费用上能不能优惠一点?”菲恩风趣地说:“没关系,我愿意免费帮你把体内的那个魔鬼赶出去!”有菲恩医生的承诺,我心里有了底。
记:戒毒过程一定很艰辛吧?
罗:戒毒最难克服的是心瘾,一旦毒瘾发作,再强的意志也会被身体的反应打败。菲恩医生一直给我吃一种叫美沙酮的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药也有点毒品性质,需要慢慢减量。每天早上,我在水杯里放一定剂量的美沙酮,喝完后开始一天的生活。也许是我太心急,坚持一段时间后,我觉得状况有所好转,就没按照医生的嘱咐,自作主张减少了美沙酮的量。没想到第二天我的身体就开始有反应了,折磨得我神经错乱。幸亏丈夫陪在我身边,他马上给菲恩医生打电话。当时菲恩已经下班了,他听说了我的情况,就对我丈夫说:“你赶紧带她过来。”丈夫牵着我的手坐轻轨经过动物园火车站的时候,我的眼睛开始搜寻那些卖毒品的人。丈夫就紧紧地抱着我,直到见到菲恩医生才松手。
记:戒毒是个漫长的过程,你用了多长时间才成功戒毒?
罗: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吧。那次我擅自减少美沙酮用量的事情被丈夫发觉后,他接管了为我往水杯里兑美沙酮的任务。每天早上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兑一杯含有美沙酮的水。一年后,我觉得毒瘾有所减轻。毕竟美沙酮也是一种带有毒性的药,只有戒掉它,才算真正戒毒成功。直到有一天,丈夫兴奋地抱住我说:“你知道吗?你这一周每天早上喝的都是纯净水,没有任何美沙酮的成分了。”这个消息让我万分惊喜,这说明我戒掉了美沙酮,也意味着我已经戒毒成功。当天晚上,朋友们为我开了一个派对,庆祝我戒毒成功。这时我才发现,我能戒毒成功,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关心着我的朋友和家人。我对丈夫更是充满了感激,没有他的爱和陪伴,我也不可能成功戒毒。
记:戒毒过程中放弃过音乐梦想吗?
罗:从来没有。因为从小到大,音乐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在北京做音乐时,我曾经认识了几个搞音乐的德国朋友,他们很欣赏我,其中有个叫哈诺的德国朋友引导我融入当地的音乐圈。德国的电子音乐世界领先,因为当时懂中文的德国人不多,我要融入当地的音乐圈必须做到中西合璧,我就积极地跟着他们学习电子音乐。哈诺给我介绍了一个会作词的朋友,他根据我的人生经历给我写了几首歌,我唱出来效果还不错。在德国的日子,我无数次梦想着再次站在国内的舞台上。但远离祖国多年,国内乐坛新人辈出,我觉得观众可能已经把我给忘了,更怕他们不会接受我。后来,我通过个人网页,看到了许多国内歌迷的留言,其中不乏“80后”、“90后”的歌迷,都盼望我像当年一样唱着《回来》站在祖国的舞台上。他们的鼓励给了我极大的信心。2004年春节后,我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国。3月,我在人民大会堂亮相,在“十年经典”颁奖晚会上担任嘉宾。5月底,我推出回国后的首张单曲《永恒的一天》。
用真诚和勇敢赢得尊重和肯定
记:看得出来,你在德国的那些年过得还不错。
罗:我是1997年冬天到柏林的,一下飞机,迎接我的是扑面而来的鹅毛大雪。第二天醒来,看着柏林铅色的天空,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柏林的冬天很漫长,几乎没有春秋,天空也是灰色居多,不知怎么的,我竟特别喜欢那样的天气,因为它和我的心境吻合。不过我在柏林还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很好的朋友,一位叫凯迪的女孩,她是《柏林晨报》的记者,她对我的经历颇感兴趣,为我做了一个整版的专访。柏林一家电视台也为我拍了专题片。此后,我身边喜欢音乐的朋友越来越多,在那里我找到了家的感觉。
记:你在德国还遇到了你的爱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罗:到德国两个月后,在一个朋友的派对上,我第一次见到Jan,他高大帅气,性格开朗。他也注意到了我。他至今都记得我那天的样子:染着一头红发,脚上穿一双黑靴子,外面是一件赛车手穿的夹克,左眼上还蒙着纱布。他从朋友那里了解了我的经历后,觉得我挺坚强,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女孩。此后两天,他不断约我吃饭,去酒吧。第四天晚上,他就向我求婚。我对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我俩算是一见钟情,彼此有一种很强的爱的感觉。因为他求婚太突然,我说考虑考虑。结果第二天我就对他说:“你真的想和我结婚吗?”他郑重地点点头,我同意了他的请求。第五天,我们就申请登记结婚了。当时我们开了一个小型派对,和朋友们一起分享我们的幸福。婚后,他陪伴我戒毒,用爱和关心鼓励着我。为了回报他,我每天学做饭,经常打电话让妈妈指导我。后来,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争着来吃我做的中国菜。他还教会我上网,帮我做个人网页。出国前,我一直都是漂泊状态,遇到他之后,我才安定下来。
记:近年来,你经常回国演出,当你尝试努力回到演艺圈的时候,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罗:是别人那种带有歧视性的目光。有一次,我从接我演出的车上下来,一些歌迷认出我后,围了上来,很多歌迷喊我的名字,热情地为我鼓掌。但也有冷嘲热讽的声音,一位中年大姐大声斥骂我:“罗琦,你还有脸回国?像你这种人就该永远消失!”中年大姐的话十分刺耳,我面带微笑,心却在流泪。除了一些歌迷,一些同行也用一种戒备的态度和我接触。我心里并不责怪别人,因为我毕竟在人生的路上栽过跟头,我只能用真诚和勇敢挽回大家的信任。这些年,我在国内多个城市宣传戒毒,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诫大家远离毒品,珍惜生命,也换回了大家对我的尊重和认可。
记:2014年娱乐圈吸毒的个案特别多,有的明星觉得吸毒只是对自己有伤害,用不着向社会道歉,你怎么看?
罗:这也是近几年我一直反思的问题。每个人在世上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都是家庭和社会的一部分,吸毒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人和朋友。一个人吸毒后会给亲人带来压抑和焦虑,更会带来情感上的伤害。作为公众人物,明星吸毒带来的社会危害更大。因为他们影响着很多人,特别是一些人生观和价值观还没形成的青少年。因此,公众人物要有正面的社会形象,要能给社会带来一些正能量。有位北京的大姐曾经在网上给我留言,说他的儿子特别叛逆,最喜欢那些有个性的明星。这位大姐最担心的是她儿子万一沾上毒品就完了,问我该怎么办。我通过电子邮件给她的儿子写了封信,还把电视台给我拍的有关在柏林戒毒的纪录片发给他看。后来,我收到那个男孩的回信,说他看了纪录片后很感动,他会把握好自己的人生方向。我去年当了母亲,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也更加珍惜生命。
记:你觉得如何才能给那些对毒品好奇的人一个警示并做好预防呢?
罗:那就是普及教育和加大宣传力度。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尝试毒品前,我对毒品的认识几乎为零,根本不了解它是一个什么东西。我觉得从中学就应该开始教育孩子,向他们普及一些有关毒品的知识,让他们认识到毒品的危害。孩子们不喜欢生硬的说教,可以根据他们的身心特点,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比如通过影视作品以及图片展览,增强孩子们对毒品的感性认识,进而帮他们树立起珍惜生命、远离毒品的意识。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