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被俘综合症折磨的美国大兵

韦知天

5月31日，美国政府用5名被关押在关塔那摩基地监狱的塔利班成员，换回遭阿富汗塔利班俘虏的唯一一名美军士兵鲍伯格达尔。此举在美国朝野引起巨大争议，反对党和社会舆论提出了很多批评意见。

美国大兵安全归来

据新华社报道，在5月31日晚6时左右，伯格达尔在阿富汗东部，被18名塔利班人员交给美国特种部队。数十名美国特种部队士兵在侦察机的掩护下，接上伯格达尔就登上直升机离开了。

伯格达尔当时的身体状况还可以，能够在地面行走。他到了直升机上后，从特种部队官兵那里要来了纸板，写上了“SF”——美国特种部队的英文缩写，确认了营救他的是美国特种部队后，就哭泣起来。他被送往了美军在阿富汗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在那里接受身体检查。

在伯格达尔被释放的当天，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伯格达尔的父母在白宫举行了新闻发布会。伯格达尔的父亲鲍勃为了儿子蓄起了长须，并且努力学习普什图语。我觉得，他是希望能够在唯一的儿子归来的时候能够与儿子成功的交流，他害怕儿子在长期的囚禁生活中丧失用英语交流的能力，蓄须和学习普什图语都是为了与儿子拉近距离，他猜想儿子在囚禁生活中接触的就是操着普什图语的、蓄起长须的塔利班武装人员。

美国国防部官员透露，伯格达尔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接受体检后，会被送往德国兰施图尔的一家美军医院，在那里接受进一步健康评估和治疗，他将在那里开始他“重新融入社会的进程”。

在他完成了初步的心理调节后，他将被转入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的一处军事医疗中心，家人也将在那里与他团聚。

要不要救，呈两端态度

奥巴马政府宣称，“决不抛弃任何一名士兵”。事实上就交换伯格达尔一事，美国政府已经与塔利班进行过多轮交涉。伯格达尔在2009年6月30日在阿富汗失踪，被证实落入塔利班之手后，双方就开始了艰难的交涉。经过数年对弈，双方总算在5月份达成了协议，用5名关押在关塔那摩监狱的塔利班成员交换伯格达尔。

奥巴马此举既可能给自己加分，也可能给自己减分——营救回来一个美军大兵，虽然只有一人，哪怕只是唯一的被俘士兵，彰显了奥巴马政府的人文关怀，彰显了他们对于美国士兵生命的珍视，但是美国舆论认为，此举也有不少弊端。美国舆论对奥巴马政府的交换行动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直接违反美国政府一直强调的“不与恐怖分子谈判”的原则。美国政府之所以不与指认的“恐怖分子”谈判，主要是为了表示反对恐怖主义的强硬立场，不给“恐怖分子”利用手中的筹码讨价还价提供余地。拒绝接触的原则，是铁板一块，不让“恐怖分子”对美国的“妥协”抱有侥幸心理。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共和党人迈克·罗杰斯质疑尤其激烈，他指责奥巴马政府“与恐怖分子谈判”，意味着“美国政策的根本性转变”。美国有政治分析师认为，奥巴马此举让“恐怖分子”认识到了人质作为谈判筹码的价值。这个口子一开，可能恐怖分子会采用更多的俘获美军士兵作为人质的方式，来压迫美国政府，实现他们的政治目的。

二是没有按照法律程序办事，跳过了国会，直接做了决定。美国法律规定，对于关押在关塔那摩监狱的重要囚犯，国防部长必须提前至少30天通报参众两院的相关委员会，解释转移的原因以及如何保证他们不再重新参与威胁美国及其利益的活动中，之后，才可进行转移。奥巴马在执行换俘行动之前，并没有向参众两院相关委员会进行通报，而是以“时机紧迫，须尽快付诸行动”为由，将关塔那摩监狱的5名塔利班成员“转移”到了卡塔尔。美国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霍华德·P·麦基翁和参议院军事委员会资深成员詹姆斯·M·英霍夫当天发表一份联合声明，指责奥巴马“显然违反了法律”，并且让美国人面临更大风险。在特别强调程序民主、严格依法办事的美国来说，奥巴马此举的确容易遭致争议。

三是将关押在关塔那摩的5名重要的塔利班分子释放，可能放虎归山。《华盛顿邮报》报道，这5名曾经在塔利班执政时期担任过武装部队、情报部门、内政部门等重要领导职务的塔利班分子，在卡塔尔待满一年后，有可能获得允许，回到阿富汗或者巴基斯坦，再次在塔利班内部担任重要职务。这几位塔利班骨干分子的回归，将加强塔利班的领导力量，增强塔利班的实力。共和党籍联邦参议员约翰·麦凯恩质疑道：“这些人是强硬恐怖分子，手上沾有美国人和无数阿富汗人的鲜血……我非常想知道，（当局）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确保这些邪恶且暴力的塔利班极端分子不会再回到针对美国和我们伙伴的战斗中。”

能否正常生活很难说

被囚禁5年的伯格达尔回到了祖国，可是他还能像常人那样在美国社会正常工作和生活，他的身体得到了自由，他的心灵和精神有没有得到彻底的自由呢？

美剧《国土安全》的男主角尼古拉斯·布罗迪中士在伊拉克被俘8年后，被美军意外救回。他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有政客甚至还要邀请他担任竞选的搭档，希望利用他的英雄光环，为自己加分。事实上，布罗迪在被囚禁的生涯中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了基地组织，而且他还皈依了伊斯兰教。其中有一个片段让人印象深刻，布罗迪虽然身在美国，可还会虔诚地做祷告。

布罗迪中士虽然作为英雄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是美国情报机构一直对他不放心，在他刚归国的时候，就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审查，之后又是一如既往的监视。可以想见，即使布罗迪中士不做双面间谍，美国情报机关也是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的——他从敌营归来，可能是一颗敌人布下的“闲棋冷子”或者“定时炸弹”，平时没有任何表现，但是关键时刻一旦有所动作，美国还是不得不防。

事实上，美国国家不仅给予这些从战场归来的、从敌营归来的“英雄”以礼遇，他们同时得到的还有各种限制，甚至是压制、冷漠。美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大规模武力镇压退伍老兵的事件，1932年大批呼吁政府落实退伍待遇的一战老兵向华盛顿进行“历史性进军”，美军出动坦克镇压，西莱姆·约翰逊参议员直称它为“美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二战之后，大批从日军战俘营中被解救出来的美国老兵被美国政府要求，不要过多地谈及他们在战俘营中的生活。endprint

朝鲜战争结束后，大批从战场回国的官兵没有向他们参加二战的前辈那样接受民众的欢呼，美国政府对于这场没有胜利的战争也是有意识地“遗忘”，这让很多朝鲜战争老兵倍感失落，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在朝鲜战争结束40多年后，美国才建立国家级的纪念朝鲜战争的场馆。越战的归国士兵可能是最悲惨的，当时美国国内反战浪潮强烈，美国公众很多不待见这些归国士兵，他们的境遇可想而知。

美国社会和中国社会一样，对待战场上获胜的将士的礼遇往往高于从敌人战俘营中被解救出来的将士，就像《魂断蓝桥》中的罗依·克劳宁上校一样，虽然他也是获胜国的军官，但是他的袖标上的箭头是断掉了。美国金融学权威、亚利桑那大学终身荣誉教授列斯特·坦尼在二战结束后，从日军战俘营中一身伤病地回到美国。战前他出于爱国热情放弃了自己小有成就的事业，回国后仅仅获得了一点点的补偿金，而且他深爱的妻子以为他牺牲了，已经改嫁他人。如果他不是凭借坚强的意志自强不息的奋斗，他这一生不仅无法取得巨大的成就，可能只能在平庸甚至潦倒中渡过。

或受被俘综合症长期困扰

美国在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进行了多次对外战争，攻打伊拉克、阿富汗等等，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名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就是海湾战争综合症。实际上海湾战争综合症就是战场综合症的代名词。参加攻击南联盟的英国、法国等国官兵，有很多人罹患“科索沃综合征”，症状与海湾综合症类似。

海湾战争综合症的临床表现主要有：肌肉和关节疼痛、呼吸障碍、长期疲乏、失眠、丧失记忆、头晕、情绪低落、身体消瘦和性功能减退等等。参加过“沙漠风暴”行动的70万美军官兵中有16万人自称患有此类症状。美国国防部在2001年12月10日首次正式承认，参加过海湾战争的老兵的确患有“海湾战争综合症”。

海湾战争综合症，说到底，还是在战场紧张、残酷的情况下，极强的心理压力给人的身体造成的生理影响，其中的很多症状都类似于人在应激条件下的生理反应，但是由于参加战争面临的残酷场景非平时可比，参加的战争的时间也远远长于个人在正常条件下的应激反应持续时间，这两点造成了人的身体对于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的生理应激反应形成了“惯性”，官兵的身体很难回归平时状态，久而久之，这种应激反应成为人的生理的常态，这就导致了各种各样的生理和心理痛苦。

对于参加“沙漠风暴”的美军官兵而言，他们面临的只是沙漠风暴短暂的时间，而伯格达尔处于敌人的严密监视之下长达6年的时间，谁能想象他在被囚禁期间到底遭受到了怎样的对待，这些对待是不是像美军虐待的俘虏那样残忍？谁能想象长期的虐待、长期的封闭空间、长期的人际隔绝，会对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产生怎样的心理影响？

而事实上，美国罹患战场综合症的老兵中已经有很多人选择了用自杀的方式来摆脱病痛的困扰。战场综合症患者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产生相关错觉和幻觉，他们很多人心悸失眠、狂暴易怒、对未来失去希望和信心，他们当中除了有人自杀外，还有人采取极端方式对待社会、家庭和亲人，往往造成严重伤害。

2002年美国最大的特种部队基地——北卡罗来那州布莱格堡军事基地，6周内接连发生4起手段极其残忍的军人杀妻案，其中3起案件的凶手之前曾在阿富汗服役。2012年3月11日，驻阿美军上士罗伯特·贝尔斯，闯入阿富汗南部美军基地附近3户民宅，枪杀了16名平民。专家们分析，上述两起恶性的杀人事件，都是战场综合症在作祟。

战争综合症具有较长的潜伏期，一旦恶性发作，后果非常可怕。相对于一般的战场综合症患者，被长期囚禁的布罗迪中士和伯格达尔遭受的心理和生理痛苦更加强烈，而且持续时间更长。布罗迪中士时常会梦中惊醒。伯格达尔回到美国后，会不会也时常梦中惊醒，他能不能像《国土安全》布罗迪中士那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好好的生活下去，一切还不得而知。据说，美军方面还要调查伯格达尔是不是“开小差”导致的自己被俘，如果是，伯格达尔可能还要面临在美国的牢狱之灾。

不管怎么说，生命无价，这个小伙子能平安回国，平安回家就很好。可是，他的精魂还能够和自己的身心一体吗？如果美国不发动反塔利班的战争，还会有伯格达尔的悲惨遭遇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