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奇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河南 郑州450000)
不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任何客观事物都可以物质形态、非物质形态的方式存在,进一步又可以分为物质的、能量的、信息的、智慧的(或意识的、知识的、技能的)等方式。它们在很大程度上都处在特定的历史过程和地理区位上,是历史阶段性和地理空间性的统一体,都可以建立自己的历史学和地理学[1]。
一般根据文化形态的存在方式将文化分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有时又称为精神文化,其实精神文化并不能代表非物质文化的全部,譬如制度文化、行为文化似乎有别于精神文化。因此采用逻辑性较强的“二元分类法”,将文化分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两种基本形态更为严密贴切。物质文化一般有明确空间区位、几何形态、物质成分、物理性质(如数量、质量、成色等)、年龄阶段(生命周期)等量化指标,因为它们的物质性、资源性、可视性强,受地理环境影响直接具体,因而具有显著的环境适应性和地理植根性。目前地理学研究的主要对象(即各类地物)是物质形态的地理学,而与之相对应的非物质形态的地理学在我国基本上还处于边缘状态,较少人去问津。
需要说明的是,非物质文化只是文化的特定存在方式,是客观存在的,如古代的思想、宗教、科学、文学、艺术等都是客观存在的,这些非物质文化以“历史的方式”而存在,或者直接说以“非物质文化的方式”而存在。如果否定非物质文化的客观存在性,那就是历史虚无主义。当我们看到非物质文化“以历史的方式”或“以文化的方式”而存在时,它一定会同时“以地理的方式”而存在,因为人类活动在地球表面创造的“文化遗产”,都是特定历史、地理相并存的产物。
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存量极为丰厚,质量品位较高,特色鲜明,对民间社会生活产生基础性作用和影响。目前已纳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或“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有30多个项目,比如戏曲类的昆曲、京剧、粤剧、福建南音、藏戏、皮影戏,民乐和民间说唱、民间曲艺类的内蒙古长调民歌、古琴艺术、维吾尔木卡姆、侗族大歌、甘肃花儿、内蒙古呼麦、西安鼓乐、维吾尔麦西热普、赫哲族伊玛堪说唱,史诗类的藏族《格萨尔》、柯尔克族《玛纳斯》,技艺制作类的雕版印刷、青海热贡、中医针灸、书法、篆刻、剪纸、云锦织造、木构营造、龙泉青瓷烧制、宣纸制作、活字印刷、桑蚕丝织、黎族织绣、木拱桥营造、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民俗节庆类的端午节、羌年、妈祖信俗、朝鲜族农乐舞等。而国家级、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门类齐全,不计其数,正不断分级、分批加以整理和认定。当然,非物质文化的种类不限于民间民俗文化,其范围涵盖人类非物质文化的各个方面,都可以形成自己的地理学。就其文化创造的主体而言,包括民间、官方和皇室系统,包括中外交流的成果,包括学术思想的流变,如由黄宗羲等人开创的宋、元、明、清学案,实际上就是近千年来中国学术思想流变的一部学术思想历史地理学集成。
非物质文化同样具有显著地理性,它们因地制宜,随时生发,不可穷尽[2]。
1.1非物质文化创造的主体是人。人类的分布经历了百千万年的迁徙而各就其位,适者生存,人类的活动从不同人种到不同人群都受到地理环境、历史文化氛围的影响,都具有显著的人文地理性。比如寻根祭祖活动,是对人类不同族群源流的追思凭吊,对历史名人文化的追踪,都是人群本身在不同地理环境差异化发育的不同表现。
1.2非物质文化的创生、使用、传播所需要的工具和媒介,这些带有“物质属性”的“客体物”,与具体的地理环境和历史背景密切相关。不同的区域、不同的环境条件和时代背景,产生了不同的非物质文化产品和作品,都具有显著的历史性、地理性。
1.3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文化集群现象。各类文化类型、文化事象、文化元素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关联,发挥各自的功能和整体效应,构成不同的非物质文化景观或文化斑块(文化场所、文化地段)、文化走廊(文化地带)、文化区域(包括亚区域、文化空间),历史文化名城、名村、名镇都形成了显著的文化集群,具有强大的文化自生能力和创造能力。文化集群又叫文化地域综合体,是一种典型的地理现象,国家有关部门根据各地不同的文化集群现象认定了一大批不同类型的历史文化名城、名村、名镇、文化之乡,他们的认定是有客观的历史地理依据的,其中包含大量的非物质文化成分。
1.4非物质文化具有显著的区域差异性,即所谓“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区域差异性正是地理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重要界限。非物质文化可以单独进行地理区划,并对其进行定性、定量描述和比较鉴别。如国内的戏曲有千百种之多,但其表现风格、表达内容、代表剧目各不相同,是当地地理环境、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的一面镜子。
1.5非物质文化往往以物质文化为基础,并附着于物质文化的根基之上,如民间手工艺品、菜系菜谱、特色民居等与当地的物产密切相关。江南四大名绣,均与当地广袤的河湖平原、三角洲盛产桑蚕以及发达的经济文化有关,海南的椰雕艺术与海南椰子生产密切相关,历史名人典故与当地的历史文化联系在一起等,这些都属于地理事物的植根性表现。不同的文化区域或文化名城构成了中华文明的各个支脉、品系,淡妆浓抹,色彩斑斓。
随着我国人文社会科学事业的发展,专业学科门类越来越齐全、越来越细化,一些过去忽视的或者认为尚有争议的学科领域相继建立起来,交叉学科如雨后春笋,越来越细致,非物质文化遗产学、非物质文化地理学就是近年来新生或可以创生的学科。这是深化地理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需要,也是人文社会科学、文化艺术研究向着群体转向、地理转向、制度转向的一个重要标志。如近年来文学地理学广泛兴起,更好地反映出文学发生、发展和演化的环境因素、场景因素、社会关系因素的重要性。“文学地理学”以作家、作品、创作背景等与地理环境的关系为研究的对象,更好地揭示了文学发生、发展的自然和社会文化因素,成为文学解释最有说服力的工具之一[3]。“非物质文化地理学”虽然只是从文化形态上加以界定,包含很庞杂的文化类型,但它们有着区别于“物质文化”的共同属性,就是非物质性或者精神性、知识性、智慧性,需要从地理学、关系学、艺术学等角度来理解非物质文化与物质文化、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内在关系,以及它们的发生、发展和相互关系在地理空间上的表现形式。因为非物质文化都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所谓抽象的是没有弄清非物质文化的原委造成的,物质文化若不能读懂,也将是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是与地理环境密切相关的,而不是游离在抽象空间中的。国家、省市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非物质文化的认定有地域性,而且在不同程度上解释了这些非物质文化产生和形成的地理因素。
任何一门学科都必须建立在广阔的研究范畴和深层次关系揭示的基础上,形成庞大的学科范式,有自己的概念体系、基本原理、研究方法、表现形式、发生发展的脉络走向,以及广泛的学科关联性、独特的学术空间,以及实用价值。我们将非物质文化作为一种统一的文化形态或文化方式,来观察研究它们的地理性。创建独立的非物质文化地理学,就是建议把这些被遗弃或被长期忽略的文化形态,以地理学的视野和方法有机地整合在一起,进而充实和分化已有的各种类型的非物质文化门类地理学,促进文化学、地理学和其他社会科学的深化研究[4]。
那么,“非物质文化地理学”有哪些基本内容呢?很显然,作为一门交叉科学,应按照文化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学)、地理学(人文地理学)等学科的内容和方法,将二者进行交叉、结合、融合,才能大致得出这一学科的相关内容。
2.1建立非物质文化地理学的概念体系。一个学科存在的标志之一是具备该学科相应的概念体系,这是研究一门学问的起点。许多法律文本、技术标准化文本,首先要明确起骨干支撑作用的若干词汇概念,为建构这一学科做好铺垫。围绕本门学问而产生的基本概念包括非物质文化、物质文化、文化地理、族群、类型、分布、区位、区系、文化集群、文化成因、资源、环境、载体、媒体、审美、心理、行为、物流、能流、信息、知识、技能、关联、竞合、迁徙、扩散、同化、融合、异化、固化、复活、走廊、区划等。
2.2概括非物质文化地理学的基本理论或原理。一个学科通常都要形成自己的若干基本理论,高度概括和统领本学科的基本原理和思想,如类型多样性原理,相关关联原理,主导因素原理,交流积累遗传变异原理,生命周期原理,区域整体分工协作与一体化原理,用进废退原理,以物质、人口、事件为载体的原理,与地理环境相适应的原理,区域差异性原理,时空运动轨迹原理,阶级性族群性原理等。原理是对客观事物规律的高度概括,以客观事物的内在本质为基础、为依据。
2.3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区划和特征、成因描述。即文化区域单元性质、特征、因素、走向研究。地理学是研究区域的,但区域文化有构成、规模、范畴、结构、层次和个性特征,需进行比较和分析研究,非物质文化区域亦不例外。
2.4非物质文化集群发育的类型、成因与演化机制研究。非物质文化的分布发育是不平衡的,组合模式也各不相同,需对不同的文化集群进行历史地理相结合的具体解释和解读,寻找不同区域和城乡非物质文化发生、发育和演化的现象和成因。
2.5典型类型与个案的专题研究。非物质文化发育的机制和成果千差万别,应对若干级别较高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个案研究、专题研究。一个学科缺乏案例和典范很难有说服力。
2.6区域或城乡非物质文化的调查、普查、规划、开发、保护、利用研究。包括定量、定性相结合、文献与田野相结合的研究,多学科视野的研究、多领域相结合的开发利用与保护等。
非物质文化地理学有着丰富的内涵和研究对象,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许多方法都可以引进过来,用以解释非物质文化发生、发展、衰亡、异化、固化等现象、过程及其内在原因。
非物质文化地理学从边缘状态、幕后状态、附属状态进入独立状态和自觉状态,具有显著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从理论上看,任何文化类型包括物质的和非物质的,都有着深刻的历史地理基础,而其中的地理环境包括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社会环境,是历史文化发生、发展、演进、适应最根本的基础。它们的形成本质上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长期相互发生作用、发生影响的结果,同时也是区域之间、族群之间、物质与非物质文化之间,直接或间接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相互借鉴的结果。共同性来自学习交流,差异性来自环境适应、文化保护和地理隔绝。放在人类历史的高度、全球化、区域化的高度,更能够看清现存文化发育的时态、物态、业态、状态以及发展演化的脉络和线索。缺乏地理学的主体学科是不完整的学科,也是不成熟的学科,缺乏非物质文化的地理学也是不完整的地理学[5]。
从实践上看,非物质文化地理学既是一门基础学科,也是一门可以经世致用的应用型学科,比如它对移风易俗、建立和谐文化社区有所帮助,对发展非物质文化创意创造的条件和途径有所建议,可以为发展非物质文化旅游活动提供文化资源要素(如专题性博物馆旅游、典故园景区旅游开发等),为更加深刻地“读城”、“游城”提供思维启发,有助于保护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相互交流参考意见等。可见,建立这一学科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是必要的和可行的,而且前景广阔。
[1]王巨山.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2.
[2]曾大兴,夏汉宁.文学地理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胡兆量,韩茂莉,冯健.图说中国文化地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4]袁少雄,陈波.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结构及地理空间分布[J].热带地理,2012:32(1)94-97.
[5]程乾,凌素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空间分布特征及影响因素分析[J].地理科学,2013,3(10)1166-1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