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资源价值评估进展与应用

刘冬梅 张风春 吴晓蒲 李俊生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021)

1 引 言

遗传资源是指具有实际或潜在价值的动植物和微生物种及种以下的分类单位及其含有遗传功能的材料、衍生物及其产生的信息资料(不包括人类遗传资源)(环境保护部，2014)。遗传资源是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资源，具有重要的科研价值和商业价值。以现代生物技术为基础的遗传资源的保护和可持续利用将是未来全球竞争的战略重点之一。

我国生物资源遗传多样性高、种类繁多，具有重要经济价值的遗传资源丰富。然而，20 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大量的珍稀遗传资源被国外研究人员或商业机构通过“合作”和窃取等途径引出。发达国家生物技术公司运用先进的生物技术加以开发利用，并利用知识产权体系获得排他性优势，将其转化为巨额商业利润，这些利润却未与我国分享。此外，由于乱砍滥挖、非法捕猎、生境丧失、环境污染、疫病等，一些重要遗传资源已经灭绝，还有很大一部分处于濒危状态，亟需制定遗传资源保护与可持续管理战略。发展可持续管理战略需进行保护与利用方式的成本效益分析，以确保不仅满足当代资源需求，还可确保子孙后代可以享受相关福祉(Brauer，2003;Xepapadeas et al.，2014)。遗传资源保护与持续利用的经济论证是制定具有科学性和可操作性，并受到民众广泛支持的保护战略和政策的有效手段(Tisdell，2014)。

本文综述了遗传资源价值评估概念框架，分析了植物遗传资源、动物遗传资源和基因库的价值体系与评估案例，并探讨了遗传资源价值评估在遗传资源保护战略与政策制定、遗传资源获取与惠益分享谈判、基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社区减贫中的应用。

2 遗传资源价值评估进展

2.1 遗传资源价值评估概念框架

遗传资源的价值源于人类的使用，这种使用不仅涉及了食品与纤维生产、制药等领域，还涉及了景观、生态系统及社会支持功能(Brown，1990;Ricketts et al.，2004)。遗传资源是自然资源、实物资产，资源经济学家基于此建立了一致的价值评估概念框架，即遗传资源总价值是使用价值与非使用价值的总和(Gollin and Evenson 2003，Poudel and Johnsen 2009，Xepapadeas et al.，2014)。

使用价值包括直接使用价值和间接使用价值(Gollin and Evenson 2003)。直接使用价值指遗传材料用于生产、繁殖和珍稀遗传材料的保存等，如就地保存(Gollin and Evenson 2003;Poudel and Johnsen 2009))。间接使用价值与遗传材料的将来使用有关，即为达到人类目的，而在将来使用已保存的遗传材料产生的价值(Gollin and Evenson 2003;Poudel and Johnsen 2009)。选择价值是典型的间接使用价值，即保存遗传材料旨在为将来应对损害人类福祉的灾害事件提供选择(Xepapadeas et al.，2014)。

非使用价值包括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存在价值指个体或社会对珍稀遗传资源继续存在的满意度，不考虑他们获得这些遗传资源所产生的物质利益(Poudel and Johnsen 2009)。遗赠价值指当代人将珍稀遗传资源留给子孙后代而自愿支付的费用(Poudel and Johnsen 2009)。

2.2 植物遗传资源价值评估

植物遗传资源的使用价值包括直接使用价值、生态功能价值和选择价值。非使用价值包括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Poudel and Johnsen 2009)。作物遗传资源是植物遗传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野生近缘种的直接使用价值包括粮食、动物饲料和纤维的生产、制药;生态功能价值包括抗虫性、抗病性和对不同群落生境的适应性;选择价值指将珍稀野生近缘种进行保存，为将来繁育新品种、在特定生态位使用提供选择(Gollin and Evenson 2003;Poudel and Johnsen 2009)。存在价值指人们对从农民祖先继承下来的传统地方品种的认知的满意度，即使这些地方品种已经不再被栽培(Poudel and Johnsen 2009)。遗赠价值指当代为后代保存优良野生近缘种支付的费用(Poudel and Johnsen 2009)。

迄今为止，关于植物遗传资源价值评估的研究很少，已有的研究主要是关于作物野生近缘种或地方品种价值评估的。作物遗传资源价值评估最初是采用农业生物多样性评估中的选择实验法(Birol et al.，2004;Ndjeunga and Nelson，2005 )。2006年， Hein 和Gatzweiler 采用经济剩余法评估了埃塞俄比亚高原森林中野生咖啡(Coffea arabica)的使用价值。该研究比较分析了未来30年内，Coffea Arabica 存在、灭绝这2 种情景，结果表明该种野生咖啡，在未来30年内，在增强栽培咖啡的抗病性和抗虫性、降低咖啡因、增加产量方面的价值(净现值)为145.8～42 亿元。

2009年，Poudel 等采用条件价值法评估了尼泊尔Kasiki 水稻地方品种的使用价值。该研究评价了农民对作物遗传资源保护的支付意愿，识别了影响农民支付意愿的影响因子，并证明条件价值评估法可用于评估个体支付意愿。调查的107 户农民，愿意每年为就地保护支付4.18 美元，为迁地保护支付2.2 美元。农户拥有的土地面积、家庭人口、教育水平、社会经济地位、受访者性别、作物生长数量、受访者掌握的生物多样性的知识等影响作物地方品种就地保护的支付意愿，而迁地保护的支付意愿只受土地面积和家庭人口影响。

2.3 动物遗传资源价值评估

动物遗传资源的总价值包括直接使用价值、非市场价值、产品社会价值、存在价值和未来选择价值(Gollin and Evenson 2003)。直接使用价值主要指动物繁殖新个体;产品社会价值包括传统知识、文化、景观保持等;未来选择价值指为抵御将来可能发生的气候变化、疾病爆发等未知变化提供一种保险(Rege and Gibson，2003)。动物遗传资源的非使用价值比植物高，因为人们对迁地保护一个稀有动物品种的满意度显然比一个作物地方品种高得多(Gollin and Evenson 2003)。

关于动物遗传资源价值评估的经验很少(Scarpa et al.，2003)。Zander 等(2013)采用选择实验调查法评估了意大利 2 个濒危的牛地方品种(Modicana、Maremmana)的总价值。这两种牛的景观价值、存在价值、未来选择价值比直接使用价值高，约占总经济价值的80%。85%的调查对象认为应该对这两个品种进行保护。直接使用价值只占总价值的20%，说明这两种牛所占市场份额非常小，政府应建立适当激励机制，使农民获得这两种牛的社会价值，从而激发他们的保护热情。Omondi 等(2008)采用混合分对数模型，分析了来自肯尼亚半干旱地区314 名调查对象的数据，评估了该地山羊地方品种的使用价值;抗病、耐干旱、产奶性状的价值分别为2899、2620、1179 亿肯尼亚先令。

2.4 基因库价值评估

基因库的使用价值指利用基因库保存的遗传材料生产新产品、药物等产生的价值(Xepapadeas et al.，2014)。如育种专家利用基因库的种质资源改良已有栽培品种的性状，以提高抗虫性、抗病性、气候变化适应性和粮食产量。非使用价值主要是选择价值，保存遗传材料为将来解决自然灾害提供选择(Xepapadeas et al.，2014)。

Xepapadeas 等(2014)建立了植物基因库保险价值评估的概念框架，并运用其评价了希腊最大的迁地保护项目—希腊基因库的保险价值，即未来选择价值。他们将保险价值定义为基因库为战胜将来可能意外发生的严重损害商业化生产的自然灾害所提供的保险。该研究模拟了100年内因气候变化引起的洪涝、干旱、病害等极端灾害事件使农业商业化无法生产的选择概率发生情景，然后基于选择情景，评估了希腊基因库保存的野豌豆、甜菜、烟草等7 种作物产生的保险价值，即5.5～99.5亿欧元，这个数值远高于希腊基因库当前运营成本。

3 遗传资源价值评估的应用

3.1 为保护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

基于当前遗传资源现状和发展趋势，将遗传资源的当前价值和未来价值纳入保护政策制定、资源保护与消费的优先排序中，是进行遗传资源保护与持续利用的有效途径。遗传资源价值评估可确定遗传资源的重要性、保护项目的实施成本与效益、个体和社会的保护偏好等，从而为决策提供依据(Brauer，2003;Cicia etal.，2003;Roosen et al.，2005;Tisdell，2014 )。埃塞俄比亚政府基于Coffea arabica 的巨大经济价值，应制止当前不间断、快速采伐高山森林的行为，制定相应的保护与持续利用政策(Hein and Gatzweiler 2006)。Zander 等(2009)采用条件价值法评估了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公牛地方品种的社区保护项目的运行成本，包括直接支付补偿金、管理费和监测费，并通过调查得知370 农户愿意接受补偿，以保护该地方品种，据此可判断基于社区的公牛地方品种保护项目可以实施。尼泊尔受访者因可获得使用权而愿意为水稻地方品种就地保护支付更多资金，这为制定可操作性强且有效的作物遗传资源保护政策指明了方向(Poudel and Johnsen 2009)。

3.2 提升惠益分享谈判的议价能力

1993年生效的《生物多样性公约》为平衡遗传资源提供国和使用国的利益、实现遗传资源的保护和持续利用，建立了一种国际制度框架，即公正和公平地分享因利用遗传资源所产生的惠益。但《生物多样性公约》无实施条款，因而约束力非常有限。2014年10月生效的《生物多样性公约关于获取遗传资源和公正和公平分享其利用所产生惠益的名古屋议定书》(简称《名古屋议定书》)是《生物多样性公约》的补充协议，规定了遗传资源获取与惠益分享(Access and benefit sharing，简称ABS)的实施条款。ABS 充分考虑了“因生物技术进步对遗传资源需求量的增加”与“因生物多样性下降而能提供的遗传资源不断下降”的矛盾，建立了一种市场机制。

遗传资源的经济价值是该ABS 市场机制运行与维持的基础。但是，目前遗传资源的惠益分享，普遍低估遗传资源的价值。动物遗传资源的惠益分享的议价基础是生产价值，而未考虑抗病性、耐干旱性、传统、文化和未来选择价值。植物遗传资源惠益分享的议价基础是粮食、动物饲料和纤维生产、制药等直接使用价值，而未考虑生态功能价值、选择价值、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对遗传资源总价值进行量化评估，基于遗传资源的当前价值和未来价值，进行惠益分享谈判，可提升我国在ABS 市场中的议价能力，更好维护国家和地方社区权益。

3.3 为基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社区减贫提供有效手段

极端贫困地区和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在地理分布上一致，主要集中于农村地区。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周边社区的生计或多或少地依赖于森林、牧场、土壤、水、野生动植物等自然资产。当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政策的实施迫使农民改变对自然资源的依赖方式时，家畜及地方品种、作物品系及其野生近缘种对社区发展更为重要，可以说是社区生计的强有力保障。然而，目前关于这些遗传资源的惠益分享与贸易只针对直接使用价值议价。但是间接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对社区更重要，蕴含着遗传资源对当地社区环境的适应性、特定产品属性和特定社会文化功能。如意大利2 个濒危的牛地方品种(Modicana、Maremmana)的景观价值、存在价值、未来选择价值约占总价值的80%，而直接使用价值只占20%(Zander etal.，2013)。因此，基于遗传资源总价值的惠益分享与贸易将大大提供贫困社区的收入。肯尼亚半干旱地区山羊地方品种的抗病、耐干旱性状的价值比产奶性状价值至少高1 倍(Omondi et al.，2008)，表明提高驯养品种的抗病性和耐干旱性及基于总价值进行惠益分享和贸易，可提高当地贫困人口的收入。此外，评估基因库保存遗传材料的总价值，将价值高的遗传材料分发给贫困社区，也是进行自然保护区周边社区减贫的有效手段。

4 研究小结

遗传资源是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资源，具有重要的科研价值和商业价值。以现代生物技术为基础的遗传资源的保护和可持续利用将是未来全球社会经济竞争的战略重点之一。遗传资源的价值源于人类的使用，这种使用不仅涉及了食品与纤维生产、制药等领域，还涉及了景观、生态系统及社会支持功能。遗传资源是自然资源、实物资产，资源经济学家基于此建立了一致的价值评估概念框架，即遗传资源总价值是使用价值与非使用价值的总和。使用价值包括直接使用价值和间接使用价值。非使用价值包括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

本文基于以上遗传资源价值评估概念框架，在分析探讨植物遗传资源、动物遗传资源和基因库的价值体系与评估案例基础上，进一步研究指出遗传资源价值评估在遗传资源保护战略与政策制定、遗传资源获取与惠益分享谈判、基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社区减贫中具有广泛而重要的应用。尤其对于贯彻落实《生物多样性公约》为平衡遗传资源提供国和使用国的利益、实现遗传资源的保护和持续利用，所建立的一种遗传资源获取与惠益分享(Access and benefit sharing，简称ABS)国际制度机制，即公正和公平地分享因利用遗传资源所产生的惠益机制具有重要技术和政策支撑作用。

众所周知，2014年10月生效的《生物多样性公约关于获取遗传资源和公正和公平分享其利用所产生惠益的名古屋议定书》(简称《名古屋议定书》)是《生物多样性公约》的补充协议，规定了遗传资源获取与惠益分享的实施条款。ABS 充分考虑了“因生物技术进步对遗传资源需求量的增加”与“因生物多样性下降而能提供的遗传资源不断下降”的矛盾，建立了一种市场机制。

遗传资源的经济价值是ABS 市场机制运行与维持的基础。但是，目前遗传资源的惠益分享，普遍低估遗传资源的价值。动物遗传资源的惠益分享的议价基础是生产价值，而未考虑抗病性、耐干旱性、传统、文化和未来选择价值。植物遗传资源惠益分享的议价基础是粮食、动物饲料和纤维生产、制药等直接使用价值，而未考虑生态功能价值、选择价值、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对遗传资源总价值进行量化评估，基于遗传资源的当前价值和未来价值，进行惠益分享谈判，可提升我国在ABS 市场中的议价能力，更好维护国家和地方社区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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