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妮 魏艳春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男性话语召唤下苔丝的“失乐园”
王 妮 魏艳春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哈代为读者讲述了苔丝姑娘三次“失乐园”的经历,正是女儿乐园、爱情乐园、婚姻乐园的失落,导致了苔丝的人生悲剧。作为被侮辱者、被损害者的同时,苔丝承担着男性救赎者的重任,透过几种“失乐园”的现象,探讨苔丝苦难的根源和救赎的责任的深层原因——男性权力和男性期待。
苔丝;契约;救赎;男权话语;男权期待
托马斯•哈代是英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他以故乡英格兰西南部地区为背景,建构了心目中的理想国——威塞克斯,并以人道主义者和反资本主义文明的姿态审视着田园牧歌式的传统生活方式在资本主义入侵下土崩瓦解的悲剧,《德伯家的苔丝》正是这种悲剧的典范。
《德伯家的苔丝》的背景是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经济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据主导,思想上仍保留男权主义中心地位的时代。男性无论在家庭还是社会中都享有绝对的特权,男性的观点态度、价值追求决定了社会的标准,这个标准成为衡量、评价女性的真理。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的:“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是经济上的定命,能决定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的整体,产生出居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1]23男性期待是女性存在价值的依据,男性话语是审判女性的道德依据,在男权社会的审视和重压下,苔丝短暂的一生,不仅遭受了“失去童年、失去爱情、失去婚姻”的苦难,还要用柔弱身躯肩负起救赎男性的责任。
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中,女性形象大体可分为天使和妖妇两种形象,她们是男性对女性的传统审美判断和价值评判的结果。苔丝的美丽与成熟契合了男性的期待,同时也成为人生悲剧的根源,像所有淳朴的乡村姑娘一样,虽然家境不是很好,但乐观勤劳的苔丝也有孩子简单的快乐。五朔节的游行队伍、年轻人的舞会中都能见到她的身影,童年的快乐并没因贫穷而打折,虽然苔丝偶尔也会为没有早点回家帮母亲做家务而感到自责。如果没有遇见暴发户德伯•亚雷,苔丝漫长的童年会在快乐与繁忙中度过,但亚雷的出现彻底地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过早地为苔丝的童年画上了休止符。
小说的男主人公亚雷是典型的肉欲主义者,在他身上男性对女性的原始欲望展现得淋漓尽致。美丽的容颜、丰满的肉体是他最大的期待,“她有一种品质,这种品质现在却变成了对她不利的因素,也正是这种品质引起了亚雷的注意,使他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2]43无疑恶少亚雷发现了他的新猎物,“哈,我真走运啊!哈—哈—哈,真是一个叫人馋涎欲滴的小姑娘啊![2]44如此肥美的猎物,亚雷又怎能放过呢?他不择手段地接近苔丝,最终心满意足地占有了苔丝,却将这个不喑世事的女孩推进了绝望和舆论的深渊。如《圣经•创世纪》中因偷食智慧树果实,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一样,苔丝因破坏了男性制定的规则,僭越了女性的“社会责任”,她不得不背负着夏娃留下来的罪过,面对生理的缺失与不完整,她疑惑着“难道女人的贞洁不能像自然界的万物一样重新恢复吗?”苔丝的创伤远不止生理的,心理的创伤才是难以弥合的。从德伯家回来,她不断的自我否定、离群索居,白天从不出门,只有夜晚才会到大自然中,在那里自然的女儿才能找到内心的平静,她与周围的人群横亘一道看不见的墙,已经无法融入其中。男权社会中,“妇女被当作道德力量,是根据天意之意用来同男子的离心倾向平衡的向心倾向。”[3]171苔丝的遭遇违背了上帝之意,破坏了这种平衡,成为男权驱逐的对象,而苔丝还生下了魔鬼的儿子“苦恼”,被驱逐出女儿国是在所难免的,这也是她人生悲剧的第一步。
在离群索居几年后,苔丝来到纯瑞脊打算开始新的人生。她在牛奶厂遇见了生命中的另一个重要男人,富有才华的理想主义者——克莱。虽然不是真正的基督徒,但克莱对女性的态度却与宗教徒别无差异,他把男性的幻想强加在苔丝身上,在克莱看来苔丝身上散发着天使的光辉。如女权主义者桑格拉和苏珊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中所描述的19世纪前男性文学中被扭曲的女性形象之一——天使,她不仅美丽、善良、温婉,而且有不同于普通女性的智慧勤劳,符合妻子的所有条件。克莱下决心让苔丝做自己农场的女主人。
突如其来的爱情让苔丝陷入纠结。在情感上她已经接受了克莱,“他有所有的优点,没有缺点,凡是哲人、导师、朋友,所有的学问知识,他没有一样不具备。”处于恋爱季节的苔丝,也有享受爱情的欲望。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人的本性都是趋向快乐的。进化论伦理学家穆勒认为:“所有将被实际履行的行为,只有真的能产生最大程度的快乐,就将是正确行为;同样,所有将来可能被履行的自愿行为,只要能产生最大限度的快乐,就是正确的。”[4]18然而,在理智上苔丝又不能接受这段婚姻,“免得叫丈夫娶她以后,又后悔自己瞎了眼睛。”面对炙热的情感,苔丝一再以“我配不上你,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太太”回绝,但她的心却已苏醒。为了不辜负克莱,苔丝在新婚之夜表白,却阴差阳错地失去了爱情。
因为苔丝的过去破坏了夫妻的契约关系,让作为契约一方的丈夫遭受了损失,在精神和肉体上绝对拥有妻子的权益受到了侵害。于是克莱嘲讽苔丝:“无知无识的农村妇女”,并为娶了苔丝感到懊恼。正如法国女权主义批评家所说“男人构建自己的形象以树立父权体制,并按照自我的定义去观照女人,把女人构建成为自己的镜像,女人在其中只能依照男人标准而存在,成为男性所要求的样子。”[5]54-61作为妻子的苔丝打破了这种天使期待,克莱认为自己成为了受害者。因为他以自己财富和阶级地位为等价物,换取对妻子的绝对占有的交易中并未得到等值的交换。克莱对苔丝的审判成为父权社会对妇女压抑的最好的证明,女人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而是男性的依附品,在“性别的二元对立中始终处于一个被压抑的地位”。[6]352
虽然在婚姻中处于弱势地位,苔丝却被定位成妖妇,成为这场婚姻中的失败者。在父权社会中,不仅对女孩如何成为妻子有期待,更对如何做好妻子有一套男权话语的编码。女性的美德主要体现为大体、节欲、贤达、恪守妇道、从一而终。然而苔丝还没有机会做一个好妻子,就被克莱用大西洋隔离开来,因为在克莱心中苔丝已化身为妖妇,成为男权社会恐惧、压抑形象的代名词。正如伊格尔顿所说:“也许她代表着男人身上某种东西的符号,而男人需要压抑这种东西,将她驱逐到他自身的存在以外,驱赶到他自己明确的范围外的一个安全的陌生区域[7]193。妖妇一般违反男性所推崇的妇人美德,具有主体性、攻击性等特征,而对丈夫不贞是其典型特征,这也许是男性对女性的生育能力的恐惧,在不能保证对所有子女所有权的前提下,为维护男权话语的地位,便将女子再嫁行为认定为道德上的僭越,借以阻止女性对男性统治地位的颠覆。
克莱的出走使苔丝陷入了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危机,不得不沦为“妖妇”。名义上苔丝已成为克莱的合法妻子,但克莱出走让成长在传统道德下的苔丝,陷入深深的自责。同时经济的压力也压得苔丝喘不过气来,出于家庭责任感和自我牺牲精神,她再次沦为亚雷的情妇,而克莱的归来却将她再次推进了绝望的深渊。第二次失贞则彻底击溃了她的精神防线,她再一次背叛了精神和法律上的丈夫。苔丝再次破坏了父权社会中规范的道德契约,“至少说是公众舆论,至多说是人类藉以生活在一起和构成社会的那个人类契约”。[4]90虽然克莱最终接受了她的妻子地位,却是以死亡为代价,苔丝用鲜血荡涤了自己在男权话语下的“罪行”。苔丝的死象征着克莱对她的绝对占有,也重新平衡了社会的契约——婚姻,而触犯法律的结果是苔丝在婚姻中的缺席。
法国女权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认为:“在男权社会中,男女的二元对立意味着男性代表正面价值,而女性只是被排除中心在外的‘他者’,只能充当证明男性存在及其价值的工具和符号。”[1]266在男权社会中,苔丝在接受道德审判的同时又不得不扮演上帝的角色,因为女人是接近上帝的。在《第二性》中波伏娃认为:“女人特别是拯救男人的工具,……她的使命就是在她的自身之内,或是救男人,或为他做出榜样。”[6]352苔丝成为上帝的使者耶稣,用血和泪拯救了肉欲主义者亚雷和精神主义者克莱。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恶少亚雷诱奸苔丝,将她推进了痛苦的漩涡,是他犯下的第一宗罪,苔丝的苦难则是对恶少灵魂的第一次拷问,即便未能产生实际上的影响,毕竟在他心里掀起一阵涟漪。在世人鄙弃的眼光下,苔丝坚持养育孩子苦恼直至其死亡,她的坚强是对亚雷灵魂的第二次拷问。在苔丝的感召下,亚雷甚至一时动了真情,要娶苔丝做妻子。亚雷闪现的良知正是苔丝拯救的结果。苔丝拒绝诱惑坚持对爱情的忠贞,是她对德伯的第三次救赎。然而德伯始终没能走出情欲的樊篱,最终苔丝用死亡的方式解救了亚雷体内的灵魂,实现了对德伯的第四次救赎。
在苔丝感召下,理想主义者克莱完成了回归。克莱的名字很有讽刺性,原指天使之意,而他非但不信仰上帝,甚至是一个彻底的精神主义者。他沉迷于自我的精神世界,就连爱情也是他意念的产物。当发现新娘不是心中的天使,他的精神世界坍塌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世界、接近现实。为了逃离苔丝,他深入到巴西腹地,正是这次苦难之旅,让他了解生活的本质,从精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选择包容苔丝的“罪过”。克莱已不逊于历史上任何一位悲剧英雄形象,实现了人格的缺失—回归—完满的升华,而苔丝在人物蜕变过程中起了决定性作用。女性成为男性生理、心理缺陷补偿与拯救的有效手段,女性的鲜血也成为男性升华的最好祭品。在男权话语的召唤下,苔丝无论作为被审视的客体还是救赎的主体,都逃不出悲剧的命运。作为在场的缺席者,女人始终被男性的道德和要求坐标定位,她们的命运搁浅在男性的存在和期待中。
[1]波伏娃.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2]张若谷.德伯家的苔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3]陈焘宇.哈代创作论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4]穆勒.伦理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5.
[5]赵思运.呻吟中的突围——女性诗歌对男权镜像的解构与颠覆[J].长春:文艺争鸣,2001(1).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7]伊格尔顿.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8]陈珍.论哈代威塞克斯小说的狂欢色彩——以《还乡》和《苔丝》为例[J].三峡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
(责任编辑:郑宗荣)
The Lost Garden for Tess in the Call of Male Words
WANG Ni WEI Yanchun
(Chongqing Three Georges University, Wanzhou, Chongqing 404100)
In the novel of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Thomas Hardy is successful in telling readers about Tess’s story, who lost daughter garden, love garden and marriage garden. It is the main club that led to her tragedy. As the target of insult and suffering, Tess had to pick up the duty for males redemptio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origin of Tess’s pain and duty by means of her lost gardens, which is the male power and expectation.
Tess; contract; redemption; male words; male expectation
I106.4
A
1009-8135(2015)06-0040-03
2015-08-20
王 妮(1984-),女,辽宁营口人,重庆三峡学院校长办公室秘书,主要研究外国文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