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义辨识“真中”与“类中”探讨

2015-03-20 19:58孟繁东
环球中医药 2015年12期
关键词:李老主症中风病

孟繁东

李书义,北京市著名中医专家,北京市首批中医药薪火传承“3+3”工程“李书义基层老中医传承工作室”指导老师,北京市第四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李书义老师幼承庭训,后拜伤寒派大师陈慎吾为师,得其亲传,根基深厚。对于脑血管疾病的治疗,针药并用,提高了疗效。笔者有幸跟随李老侍诊多年,受益匪浅。兹将李老对“真中”及“类中”的辨识进行探讨。

1 “真中”与“类中”的历史沿革及各家不同认识

目前认为,中风病是指在气血内虚的基础上,因劳倦内伤、忧思恼怒、饮食不节等诱因,引起脏腑阴阳失调,气血逆乱,直冲犯脑,导致脑脉痹阻或血溢脑脉之外;临床以突然昏仆,半身不遂,口舌㖞斜,言语謇涩或不语,偏身麻木为主证;具有起病急,变化快的特点;多发于中老年人。相当于西医的急性脑血管病,又称脑卒中,是一组以急性起病,局灶性或弥漫性脑功能缺失为共同特征的脑血管疾病。从病理上分为缺血性中风和出血性中风两种[1-2]。唐宋以前医家,对中风病因多从“外风”立论,如王永炎指出:“中风的病因学说在汉唐时代,论证皆为外因,金元以后辨证乃识内因。这是中风病因学说发展过程的一大转折。”[3]元末明初医家王履则首次提出了“真中”与“类中”的概念,《医经溯回集·中风辨》指出:“殊不知因于风者,真中风也;因于火,因于气,因于湿者,类中风而非中风也。”[4]此后,对中风病“真中”与“类中”各有侧重,强调“真中”之医家如清代蒋宝素曰:“真中风者,真为风邪所中。卒然击仆偏枯,神昏不语等证,与阴亏火盛,阳虚暴脱之击仆偏枯,神昏不语等证相类,而真伪难分,却真有风形可据之证也。”[5]强调“类中”之医家如金元四大医家的刘河间指出:“凡人风病,多因热甚,……俗云风者,言末而忘其本也。所以中风瘫痪者,非谓肝木之风实甚而卒中之也,亦非外中于风尔。由乎将息失宜而心火暴甚,肾水虚衰不能制之,则阴虚阳实,而热气拂郁,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无所知也。卒中者,由五志过极,皆为热甚故也。”[6]明代医家张景岳的《景岳全书·非风》指出:“非风一证,即时人所谓中风证也。此证多见卒倒,卒倒多由昏愦,本皆内伤积损颓败而然,原非外感风寒所致,而古今相传,咸以中风名之,其误甚矣。余以‘非风’名之,庶乎使人易晓,而知其本非风证矣。”[7]强调类中之另一代表医家为张伯龙:“类中一病,猝倒无知,牙关紧闭,危在顷刻。此症肾水虚而内风动者多,真中风则甚少。此症原非外感风邪,总由内伤气血,肾水焦枯而然。”[8]现在认为,“真中风为风从外来,自表入里,由皮毛至经络到脏腑,常先有寒热、头身疼痛、肢体拘急等外感表证,随之出现口眼㖞斜、半身不遂、僵仆不语等症;类中风为风自内发,无外感表现,常先有中风先兆症状,如眩晕、耳鸣、头痛、肢麻、手颤、舌强等,随之出现㖞僻不遂或突然昏仆、不省人事等症”[9]。

2 李书义对“真中”与“类中”的辨识

2.1 古之“类中”非今之“类中”

在多年中风病的诊治过程中,李老发现目前学术界对于“真中”、“类中”的概念并不十分清晰,尤其是“类中风”的内涵及外延与前贤已大不相同,对于中风病是外因还是内因致病的认识亦有所不同,必须加以辨别。李老指出,王履首先提出了“真中风”及“类中风”的概念,对中风病因学说是一大创举,但随之也出现了一些概念上的混淆,比如,王履所说的“类中风”是指今之以突然昏仆,半身不遂,口舌㖞斜,言语謇涩或不语,偏身麻木五大主症为特征的“中风病”,而今之所谓“类中风”,是指“临床中将一些不以中风病五大主症为主要临床表现的脑卒中”,即“椎-基底动脉系统及部分颈内动脉系统的脑血管病”,临床以“突发眩晕,或视一为二,或言语不清,或不识事物或亲人,或步履维艰,或偏身疼痛,或肢体抖动不止等为主要表现,而不伴有半身不遂等五大主症,称为类中风,仍属中风病范畴”。“虽然中风病相当于西医的急性脑血管疾病,但以五大主症为主的中风病,多数相当于颈内动脉系统病变的脑卒中,而椎-基底动脉系统的脑卒中常表现为五大主症以外的症状体征,不符合经典的中风病概念,称之为类中风。”[2]148由此可以看出,王履所说的“类中风”是指今天所说的“中风病”(急性脑血管病),而今天所说的“类中风”并不是王履所说的“类中风”,而是另有所指,二者名同而实异,学者当加注意。另外,李老认为由于王履所说的“真中风”是指具有外感六经形症的中风,即“真正中于风邪”,似包括现代医学的“面神经炎”(即中医之“口僻”)在内,此点尚待商榷。

2.2 “真中”极少,“类中”居多,应辨识用药

正是由于王履首先提出了“真中风”与“类中风”的概念并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必须对此加以甄别,从而更好地指导临床治疗及处方用药。此为正确立法及处方用药的前提。诚如张锡纯所言:“审证不确即凶危立见,此不可不慎也。”[11]李老指出,汉唐以前医家认为中风病必有外感六经之形症,故治疗皆从外风论治,所用药物均不离发散外风之品,尤其是“小续命汤”,因方名“续命”,又经孙思邈加减推广应用,故混淆多年,影响颇深,不可不察。李老认为只有分清真中与类中,才能针对病因,正确指导临床治疗及处方用药。否则,若真中、类中不分,外风、内风不辨,麻桂姜附,一味升散,本为内风却滥用风药,不但于病无补,甚至会导致严重后果。如王永炎指出,“中风的治疗,……验之今日临床,内风动越之证必不以外风治,故续命诸方已用之极少”。目前认为,中风病发病的基础是“脏腑功能失调,气血亏虚”,而“劳倦内伤、忧思恼怒、饮食不节、用力过度、或气候骤变等为发病诱因”,“在此基础上痰浊、瘀血内生,或阳化风动,血随气逆,导致脑脉痹阻或血溢脑脉之外,脑髓神机受损从而导致中风病的发生”[2]138。因此,李老根据多年的临床实践认为临床上真中极少,类中居多。目前学术界亦持此观点,如郭淑云“临床类中较为常见,真中则较少见”[9]。“随着对中风研究的不断深入,对内风是根本原因,外因只是一个诱因已经取得共识。”[11]

3 案例析评

患者,男,53岁。因“左侧半身不遂,语言謇涩近40天”于2009年12月22日就诊。患者于40天前晨起时自觉左侧肢体沉重无力,不能持物,渐至左侧肢体活动不遂,语言謇涩,口角㖞斜,被家人送至某医院,经头颅磁共振成像检查后诊为“脑梗塞”,住院治疗,经治病情有所好转,但遗留有左侧偏瘫,语言謇涩,口角㖞斜,走路跛行等后遗症,出院后慕名求诊于中医。诊见左侧肢体活动不遂,语言謇涩,口角流涎并向右㖞斜,伴失眠,急躁易怒,腰膝酸软无力,小便色黄,大便秘结,舌红,苔黄腻,脉弦细,尺脉弱。李老诊察过病人后,认为患者属“中风病,类中风”,证属“肝肾不足,痰瘀阻络”,治以“滋补肝肾,活血化瘀,除痰通络”为法,处方:桃仁10 g、姜黄6 g、僵蚕10 g、生薏苡仁30 g、橘红15 g、橘核12 g、杜仲炭15 g、怀牛膝 15 g、白芍 10 g、山茱萸 15 g、首乌藤30 g、枸杞子15 g、覆盆子12 g、鸡血藤12 g、炙黄精 15 g。7剂,水煎服,日一剂。李老指出,既是类中,故加覆盆子、山茱萸、枸杞子、杜仲补益肝肾,重用牛膝引血下行。不加熟地黄者,乃因舌苔黄腻,恐有滋腻之弊。二诊时(12月31日),症状明显改善,已能自己行走,但仍觉左侧腰膝酸软,双下肢无力,语言仍显謇涩,口角稍㖞斜。舌质红,苔薄黄微腻,脉弦细,辨证为“肝肾不足,瘀血阻络”,治以“滋补肝肾,活血祛风通络”为法。三诊(2010年3月11日)时,患者已能独立行走,不需搀扶,前方稍作调整续服7剂痊愈。

[1] 王永炎,高颖.中风病[M]//中华中医药学会发布.中医内科常见病诊疗指南·中医病证部分.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56.

[2] 王永炎,张伯礼.中医脑病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137,138,148.

[3] 王永炎中医心脑病证讲稿[M].郭蓉娟,张允岭,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74.

[4] 元·王履.医经溯回集[M].邢玉瑞,阎咏梅,朱岳耕,注释.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11:37.

[5] 清·蒋宝素.医略十三篇[M]//裘庆元辑.珍本医书集成(第二册).2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148.

[6] 刘河间.素问玄机原病式[M]//金元四大家医学全书.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20.

[7] 明·张介宾.景岳全书·上册[M].李继明,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231.

[8] 清·张伯龙.类中秘旨[M]//裘庆元辑.国医百家·雪雅堂医案.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407-413.

[9] 郭淑云.中风病[M]//周仲瑛,蔡淦.高等中医药院校教学参考丛书·中医内科学.2版.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8:486.

[10] 张锡纯.重订医学衷中参西录.上册[M].柳西河,重订.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460.

[11] 邹忆怀,曹克刚.中风病[M]//晁恩祥,孙塑伦,鲁兆麟.今日中医内科·上卷.2版.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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