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东京游园活动及文化内涵探析

常卫锋

(开封大学旅游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4)

北宋时期的帝都东京，园林种类丰富、分布比较均匀，且名园居多。［1］皇家园林主要有大内御园，包括后苑、延福宫、艮岳等;行宫御苑有“东京四苑”，即玉津园、瑞圣园、宜春苑和琼林苑;私家园林主要为皇族贵戚和仕宦权贵所有，如蔡京家园、王黼园第、童贯园第等;宗教园林有大相国寺、开宝寺、太平兴国寺等。园林是一个可游、可居、可赏、可憩、可娱的综合体，不仅有其独特的文化内涵，也为人们提供理想的游赏空间。

一、北宋东京各阶层主要游园活动

中国古典园林的典型特点“虽由人作，宛自天开”［2］，叠山、理水、建筑、花木是其主要的构成要素。东京园林游园活动中，进行游赏的人员涉及社会各个群体和阶层，游园活动内容丰富。

(一)礼仪游园

中国传统文化中，重农思想根深蒂固，农耕礼仪历史悠久。北宋时期的皇帝每年都要举行籍田和观稼的礼仪，这些仪式大多在园林中进行。分布于东京都城外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宜春苑、琼林苑、玉津园、瑞圣园，分别承担着不同的礼仪功能。“宋代宴饮频繁，每逢节庆或国家喜事，都在皇宫或一些皇家园林举行宴饮活动”［3］。宜春苑是宋代帝王宴饮、习射、接待外国使臣、赐进士宴之地，苑内花木繁多、亭台华美。玉津园、瑞圣园为皇家宴射、观稼、籍田之处，园中种植稻、麦等农作物，还豢养动物，园林建筑、花木配置十分全面。北宋时期因为统治者崇拜五岳，遂对五岳加封帝号，在玉津园、琼林苑、瑞圣园中进行册封仪式。与籍田和观稼的礼仪游园不同，祭祀游园活动主要在宗教园林中举行，其中包括祈雨、祈晴、祈雪等活动。道教在北宋时期具有特殊地位，由于皇家的偏爱和崇尚，因此导致道教宫观数量激增乃至遍地开花，许多宫观成为著名的祭祀游园场所。宋真宗时期的玉清宫，作为典型的宫观园林，规模宏大，建筑精致，景色秀美，就是真宗皇帝御用祈福之所。此外，集禧观、景灵宫、上清保录宫等道教宫观，也都是当时主要的祭祀、祈祷场所。大规模祭祀活动也时常伴随着游园活动举行。

(二)节目游园

北宋时期游园活动中的节目表演，使得幽静的园林中充满热闹、生动、活泼的气息，因此最吸引士庶。北宋末期，园林内各类活动达到鼎盛，“今惟琼林、金明最盛。岁以二月开，命士庶纵观，谓之开池。”［4］。每年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皇家园林金明池和琼林苑“开池”，金明池举行水戏表演和龙舟争标，史称“水嬉”;琼林苑进行百戏表演，史称“百戏”。金明池中最有看点的节目有水傀儡、水秋千、龙舟竞渡争标。傀儡戏，即木偶戏，水傀儡在金明池的表演项目很多，有药发木偶、悬丝木偶、仗头木偶等。水中荡秋千更是令人叫绝，所谓“二十余年成一梦，梦中犹记水秋千”。金明池争标比赛最吸引眼球，同时也最令人赞叹，《东京梦华录》卷七《驾幸临水殿观争标锡宴》中有详细记载:更有人急不可耐，上元节一过就开始为游苑作准备了，“都人只到收灯夜，已向樽前约上池”。［5］与金明池表演不同，琼林苑中的百戏表演显得更加“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扑旗子、爆仗、抱锣、小打、大打等都是“百戏”中的典型代表。宝津楼百戏节目表演非常热闹，其中花样繁多、变化无穷的马术表演最吸引观众。丰富多彩的演出节目，人头攒动的演出场面，使金明池和琼林苑成为一年一度东京最繁华热闹的去处。

(三)赏花游园

园林中的花木是重要的景观资源和观赏对象。在皇家御苑中，皇帝和近臣的赏花钓鱼游园活动比较常见，其后苑珍奇花木繁多，甚至能欣赏到特色独具的牡丹，而普通的百姓也会在赏花时节，倾城出动，热闹非凡。东京城内外的园林，百花众开之时，“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莺啼芳树，燕舞晴空”［6］。东京城主要街道种植梨、桃、杏、莲等，“春夏之间，望之如绣”。西水门外的种养园以种树木花草为主，园圃合一，五岳观的四色莲花最有名，秋季更是赏菊的好节。

(四)朝拜游园

北宋时期，佛教和道教盛行，寺观庙宇众多，有宗教特点的园林景观、建筑随处可见。园林游赏和宗教朝拜紧密结合，形成形态独具的宗教朝拜游园活动。清心殿是宋真宗时的奉道场所，宋哲宗时在后苑西建月台，后来做为安置仙佛像之所，开创了在皇家园林中建造满足宗教功能的园林建筑。五岳观的奉灵园和凝祥池，环境优美，每年清明节开放，百姓可以自由到观中烧香游园。另外，绘画艺术在宗教园林中兴盛，壁画尤其逼真。大相国寺的壁画自唐代起，就留下不少知名画家的作品。宋真宗时期的玉清昭应宫，是一座大型宫观，其壁画多数为以道教故事为主题、表现道家仙风的宗教画，还有一些精美绝伦的水彩画。这些宗教园林中的珍贵壁画，成为人们游园时的重要观赏对象，提升了游园活动的艺术内涵和文化品位。

二、北宋东京游园活动的特点

北宋东京的园林景观资源丰富，参与游园的阶层广泛，游园活动特点鲜明。

(一)季节性强

北宋时期，东京游园活动集中的时间是春秋两节以及一些重要的节日。每年灯节过后，随着天气转暖，“都人争先出城探春”。三月份开始，伴随着金明池和琼林苑的“开池”活动，士庶有近一个月的自由游赏时间，这是游园活动的第一个高潮。清明时节，更是“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景色优美的园林，吸引众多游人停歇游憩。琼林苑中每年举行举子放榜后的探花赐宴活动，及第进士进行的规模、声势浩大的游园活动，成为春季游园的另一个高潮。赏菊在北宋时期达到极盛，每到秋季特别是重阳节，游园活动多以赏菊、登高为主，还有开菊花会、饮菊花酒等。据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重阳》记载:“九月重阳，都下赏菊，有数科……无处无之，酒家皆以菊花缚成洞户。”当时“禁中与贵家皆赏此菊”，“士庶之家亦市一二株玩赏”。菊花品种多样，有黄白色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黄色金铃菊、白色喜容菊等。菊花是秋游的主角，东京士庶争先恐后赏菊的活动，形成一年中秋季游园活动的高潮。

(二)参与人员众多

园林中景观的多样性，能满足众多阶层、群体的游赏需求。不同的游园主体根据各自审美情趣、价值取向等，选择适合自身的游赏对象和活动形式。有天子的巡游、礼仪游园，各级官吏、及第举子的赐宴、赏花游园，文人学士的漫游、闲游，平民百姓也自由参与游赏，来到东京的外国使节也被邀请观赏游园，游园活动的人员众多，阶层广泛。不同的游园活动往往也承载着不同的社会功能，不同的参与者得到相应的游园体验。

(三)游园地点集中

北宋东京园林类型众多，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宗教园林遍布城内外。游园活动最为集中的区域主要是具有“公共”性质的园林，普通游人能够选择的琼林苑、金明池只有在每年一度、为期近一月的“开池”之时，才能尽情游赏。大相国寺每月数次开放，也吸引众多商贾云集。这些公共区域都在特定时间对百姓免费开放，为都城人们提供出游的地点和机会。

三、北宋东京游园活动的文化内涵

“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7］，园林深远的文化意境，主要通过山、水、建筑和花木四要素体现出来。北宋时期，造园“四要素”运用开始趋于成熟，山水诗、山水画、山水园林互相渗透的融合关系已经完全确立。

(一)山石文化

中国的赏石文化历史悠久，宋代达到一个高潮。宋徽宗建造的“艮岳”，体现出“山集石而雄”的意境美，可以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石头博物馆”、石文化的“精品长廊”。皇家御园“艮岳”西侧门华阳宫入口处，道路中间置单体石，命名“神运峰”，且被封为“盘固侯”，由皇帝亲笔署名。从南方运来的“花石纲”，被合理地分布在艮岳各处地方，成为园林景观中的重要“主风景线”。北宋时期不仅皇帝爱石，许多文人也咏石﹑爱石，赏石文化突出。书法家米芾被称为“石痴”，他不仅酷爱石头，还提出著名的四字“相石法”——“秀”“瘦”“雅”“透”四字，形成赏石的审美理论。除了单体特置石，还有大小不一的“假山”，以及“叠山为洞”。在山顶置水柜，引水而山，形成人工的瀑布。山洞中放置炉甘石和雄黄，可起云雾，观赏效果极佳。山石作为园林中的装饰和点缀，是游人游园时欣赏的主要对象。北宋园林中，山石文化特色鲜明、内涵丰富。

(二)诗画意境

在园林游赏活动中，文人一直是重要的游园群体，在某些时期甚至是主流群体。在游园中通过欣赏自然景观，作诗、写词或者写园记，形成游园文学。知名的官员文人在游赏完园林之后，会不吝笔墨地描绘园林景色、自身感受等，“园以文名，文为园誉”，其中记述金明池景色、游赏盛况、节目表演的诗众多。王安石有诗云:“临津艳艳花千树，夹径斜斜柳数行。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自绿衣郎。”朱翌难度后曾追忆道:“却忆金明三月天，春风引出大龙船。三十余年成一梦，梦中犹忆水秋千。”透过这些描写，可以想象东京游园活动的盛况。宋词是文学领域的奇葩，北宋时期的社会百态都能在宋词中找到痕迹，园林游赏活动也不例外。宋词灵活的表现形式、善于铺衬的表现手法，能够很好地描绘出园林的景观美、形态美、意境美。宋词宜唱宜舞的特定形式，加速了游园文学作品的流播和影响。宋词的反复歌咏，为东京园林增添色彩，为都市园林景观个性的打造推波助澜。北宋时期建筑、绘画艺术达到新的高度，建筑、绘画与园林相结合，使园林建筑精美绝伦、形式多样，表现“壶中天地”，可观赏、可入画，诗画的意境更为突出。

(三)题名文化

中国的题名、命名文化是有特色民族语言和情感的诗性创作，园林题名也不例外。东京著名寺院大相国寺规模宏大、建筑精美，是一座声名显赫的皇家寺院。宋太宗亲自题写匾额“大相国寺”，足见其尊贵殊异。艮岳建成后，宋徽宗命令李质、曹组作诗纪念，《艮岳百咏诗》记述了艮岳中的一百个景点和景点题名。其中被封为“盘固侯”的神运石旁的双桧，由徽宗皇帝用“瘦金体”亲笔题写。园林中的景点命名、题字，大多蕴含特定的文化内涵，以表现园林的主题思想、情趣和意境。文人往往以含蓄优雅的文字，给园林中的建筑起名、题额、配对联、写诗文等，通过文字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例如，艮岳中有一处“倚翠楼”，出自杜甫著名诗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题名“倚翠”，一方面与建筑物处于竹林之中的景象相符合，另一方面惹人联想，令人称绝，文化内涵丰富，文化的魅力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北宋时期的东京，园林众多，游园活动兴盛，并以山石、诗画、题名文化等为载体，展现出深厚的文化内涵。

［1］周宝珠.北宋东京的园林与绿化［J］. 河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1):89.

［2］计成，陈植注释.园冶注释［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8.60.

［3］秦宛宛.北宋东京皇家园林艺术研究［D］.开封:河南大学，2007.

［4］叶梦得. 石林燕语［M］. 北京:中华书局，1984.29.

［5］刘昌诗. 芦浦笔记［M］. 北京:中华书局，1986.112.

［6］孟元老. 东京梦华录［M］. 北京:中华书局，1982.47.

［7］陈从周. 说园［M］. 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