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少数民族村寨文化保护思考——基于过度开发视角的分析①

李 强

(贵州民族大学人文科技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少数民族村寨是指某一特定民族的人口相对集聚，有着较完备的生产、生活体系，少数民族文化特征明显的行政村落或自然村落。［1］贵州是个多民族聚集的省份，传统少数民族村寨数量相对较多。据有关统计，2014年中国有1 561个传统村寨被列入保护名单，而贵州就有292个，占18.7%，数量位居全国第二。［2］贵州少数民族村寨多半散落在高山和大川深处，环境闭塞但自然风光奇特秀美，千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用自己智慧和勤劳双手创造了独具特色的包括建筑、服饰、文化艺术和节庆习俗在内的灿烂文化，这些文化代代相传且深刻影响着当地人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

近年来，开发民族村寨旅游热一直居高不下，在政府的推动下，经旅游企业的打造，游客的频繁进出，打破了原有村寨的宁静。当然，旅游开发给民族村寨带来的实惠有目共睹，比如人居环境的改善，交通、消防等设施的完善等等。民族村寨发展旅游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打着“文化”的牌子，即开发的是民族村寨文化。而文化作为一种资源，如同森林、草场、矿藏一样，同样具有承载的上限，一旦过度开发将面临不可再生和消失的危险。

研究发现，近些年来贵州一些民族村寨旅游开发出现严重超负荷现象，对村寨文化构成极大威胁，有些冲击甚至是毁灭性的。村寨文化的破坏，使得原有的文化功能永久性丧失，其所付出的代价是经济回报远远无法弥补的。本文基于过度开发的视角，分析贵州少数民族村寨旅游开发对民族传统文化的破坏及原因，并提出了有针对性的对策思考。

一、过度开发对民族村寨文化保护带来的问题

(一)民族村寨文化载体发生的变异

建筑、服饰、文化艺术和节庆习俗等文化特质作为民族村寨文化重要载体，由于过度开发使得这些这些载体出现了异化。换句话说这些村寨文化特质的内核已经发生了变化，比如房屋的建造，为追求便捷把原来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木质吊脚楼用砖石替代，雕花门窗也被普通门窗取代;在服饰方面，当地少数民族尤其是年轻人基本不再穿本民族服装，反而是外来的生意人为吸引顾客却穿上了当地的民族服装;在节庆方面，原本少数民族对节日文化的态度是非常严肃的，每个节庆都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定，而现在某些村寨为吸引和满足游客需要，把原本十分神圣的节庆活动娱乐化。此外，有些村寨整体布局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村寨里面设有银行，酒吧和咖啡厅现代金融机构和娱乐场所，原有的乡土性完全改变，取而代之的是商业性十足。西江千户苗族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二)村民对传统文化传承受到了影响

少数民族村寨文化的创造者毫无疑问是当地村民，但在村寨旅游开发过程中，当地人却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开发什么项目，修建什么房屋和道路，一般由政府主导，旅游企业负责具体实施。不可否认政府或企业凭借其资金优势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发展村寨旅游业，为民族村寨增加人气。但这样的结果也容易使得当地村民成为旁观者或十分“被动”的参与者。例如荔波瑶山乡、雷山西江千户苗寨等地引进旅游企业开发乡村旅游，当地村民多半只能参加一些民族节目演出和服务性工作，而依托民族村寨旅游的收益几乎都由旅游企业支配，村民只是获得比例很少的劳动报酬费。在节目表演的时候，旅游企业都要事先包装，有些环节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民族村寨原生态的文化。

(三)在尊重民族村寨文化内涵方面出现了走样

民族歌舞、节庆仪式、风俗习惯和建筑风格等元素构成独具特色的村寨文化，这些文化背后起初隐藏或者代表着当地民族的精神价值和信仰，亦是村民的精神家园。从文化维系社会存在的作用看，“文化是社会历史传承和社会大众凝聚的纽带。”［3］在学界有学者直接把民族村寨称为民族文化的“活化石”。当地人从中吸取文化营养，使得他们有着强烈的民族认同。遗憾的是有些民族村寨过度开发，为的是使文化更有“看点”，更能吸引游客“眼球”，旅游企业对村寨文化进行“包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迎合游客心理需求。经过加工后的文化产品基本上都丧失了原有的属性。正如荔波瑶山乡当地寨上的一位村民所说:现在参加民族仪式和歌舞表演并非真实情感的表达，更多的是作秀给游客观看，让游客开心。过去那种在特定时空环境进行的及其庄严的仪式，每个人都会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而今这种不分时间和地点的重复表演，以前的那种神秘感一点也没有了，也许游客是乐了，我们感觉没有什么意思。我们在安顺屯堡地区的一个民族村寨调查的时候也发现类似的情形，很多当地的地戏演员表示，他们现在都是在表演给游客看，以前一场地戏要几个小时才能跳完，而且很神秘。现在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都把时间和内容都缩短了，几分钟就可以表演结束，游客只能看到一点皮毛，且重要的是他们所跳的地戏内涵应经发生了变化。

二、民族村寨文化保护面临威胁的原因

(一)目标出现了错位

民族村寨开发最初目的是反贫困，只不过是借旅游作为一种手段。然而旅游开发的目标却是为了获得经济回报，出于这种动机，不管是个人、企业或政府都对其抱有很大的热情。有的地方政府或文化部门提出“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开发旅游资源，推动经济发展”的理念，决心花大气力开发民族村寨旅游，把民族村寨旅游作为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要途径。这种动机就注定了行动者的终极目标是获取经济利润，对于村寨文化保护自然就显得次要了。事实上，从长远来看维持村寨生命力主要因素靠文化，同质文化可以使得民族认同感增强，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更有归属感。可是民族村寨开发并没有把文化保护放在首位，而是过度关注经济效益导致过度开发，导致村寨文化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二)开发的主体出现严重越位现象

调查发现，很多民族村寨开发都是当地政府通过引进旅游开发公司进行的，开发什么，怎么去开发等问题都由旅游企业事先设计。一些地政府和投资商看来，村民存在能力和素质的局限，难于在旅游开发中发挥主体作用，而政府掌握有大量的公共资源，投资商有雄厚的资本和丰富的管理经验，能较快的将旅游资源价值向经济转化，村寨旅游开发大局理应由他们把控。在这一观念指导下，政府或企业作为开发的主角，村民没有发言权。这就使得在村寨文化保护处于失控状态。

(三)村民对自身文化保护意识不够

在市场化和城镇化快速发展的今天，传统民族村寨文化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在这种形式下，一些民族村寨主动放弃了本民族的文化特征，尤其在年轻人眼里，“传统文化已成为现代文明发展的桎梏，不少的传统习俗、传统艺术便是在这种大背景下悄悄退出了历史舞台。”［4］这种现象，一方面有源于对自己的文化不够自信，对外界“新奇”事物盲目的模仿;另一方面有的村寨为摆脱贫困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文化作为代价来吸引消费者，比如旅游企业对少数民族的建筑风格、服装、舞蹈、节日等文化符号进行了“包装”，以此来迎合游客的口味，这对原本就脆弱的民族村寨文化无疑又会加剧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异化和消失。

三、民族村寨文化保护的对策思考

(一)准确定位好开发的目的

开发定位实际上就是为什么要开发旅游的问题。当前，学界对此主要持两类观点，一是民族村寨开发主要是为发展旅游业，其目标直接指向经济利益;二是开发的目的主要是为保护和弘扬民族文化。［5］到底是以发展经济为目的还是以保护和弘扬文化为目标，或者二者兼顾，这都直接涉及到民族村寨开发的定位问题。

事实上，吸引外界游客的主要是民族村寨独特的民族文化，而这种文化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当地少数民族在生产生活实践过程中创造，反映他们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一种“符号”，大体上可以分为有形的和无形的两类。比如西江苗寨、肇兴侗寨的风雨桥等民族建筑都属于有形的符号，还包括苗寨的银饰，布依族的服饰等等。另外一类就是内隐的如同民族个性，民族习俗，信仰等等无形的符号。笔者认为，开发民族村寨重在梳理文化来源，这样一方面可以使得本民族了解自己民族文化源流，另一方面又向游客展现少数民族文化形成的特殊性内涵。比如吊脚楼的形成，据有关资料记载，起初源于战争，苗族的祖先战败后被迫到山上居住，由于地势不平，修建房屋是只能通过木头支架平衡空间;同样也是因为地势不平，收割粮食也只能挂在横梁上让风吹干，这些都是民族文化形成的历史渊源。对于外界来说，这些东西是别具一格的，是当地民族因地制宜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结果。也正是这些反映民族历史、地理环境且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符号，使得民族文化村寨才显得与众不同。在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的今天，这些东西繁华喧嚣的城市根本无法找到，也正因如此，它才具有“异域文化”体验的开发价值。因此，保护村寨文化与追求经济利益并不矛盾，也只有通过文化保护，把村寨特色文化梳理出来，并代代相传，这种原汁原味的民族风情才能吸引更多的游客，进而持续具有经济利益。在民族村寨文化的保护与开发中，必须提升农民的主体意识，发挥农民的主体性作用，农民主体性的实现是民族村寨发展的需要。［6］

(二)明确村民在村寨旅游开发中的主体地位

民族村寨文化的创造者是当地村民，这种在特定社会背景和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文化，外界人是很难理解的。因此在村寨开发过程中，村民始终应该扮演“主角”，其他包括政府在内的人员都是“配角”。不管是政府或旅游企业，可以介入村寨开发，但前提是要经过充分的调研，聆听当地村民的心声，使他们有表达自己诉求和意见的机会，尊重民族村寨文化特殊性，而不能出现“改编”或“走样”。

(三)增强村民对本民族文化自信和保护意识

由于地处边远缺少与外界交流，加之资源匮乏导致不少民族村寨仍处于贫困落后状态，村民尤其是新生代在对比外界文化之后，对本民族文化产生怀疑。这就需要通过传统民族文化教育，一方面让村民认识和理解本民族文化精髓和价值，另一方面与外界对话促进本民族文化发展，提高保护和传承本民族文化的意识。另外，通过民族文化教育可以使得村民认识到本民族文化和其他民族文化是平等的，而且要通过挖掘和传承民族文化来提升本民族的文化价值。

(四)发挥节庆活动在村寨文化保护中的作用

节庆活动是村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受过度开发的影响，民族村寨中的传统节庆活动和民俗习惯在当地人心目中日渐淡化。然而，保护村寨文化则需要把这些传统的节庆活动很好的开展起来，比如苗族过“牯藏节”、水族过“端节”、布依族过“三月三”、彝族过“火把节”和土家族的“赶年”等等。这些传统的节庆是区别于异族文化的重要标志，因为不同民族节庆背后都记录着自己祖先的历史和故事。通过开展民族节庆活动既满足少数民族精神信仰的需求，又能传承了民族文化，同时让游客一道分享少数民族特殊文化大餐，把民族村寨文化保护和开发最大限度的结合起来，实现双赢目标。

［1］李忠斌，郑甘甜.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建设中的文化保护与发展［J］.广西社会科学，2014，(11).

［2］杜再江，李元坤等.代表文员献策献计——民族村寨何去何从?［N］.贵州民族报，2015-01-28.第A03版.

［3］［4］马英杰.民族地区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及其背后的理念之坎［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2.

［5］贺能坤.民族村寨开发的基本要素研究.贵州民族研究，2010，(1).

［6］李传兵.农民主体意识与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构建［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