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是宗教?

2015-03-20 13:58唐之斌
文化学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白马文化

唐之斌

(四川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四川 江油 621709)

白莫是宗教?

唐之斌

(四川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四川 江油 621709)

本文站在白马人文明史基础上,结合实地考察结果,从宗教的概念、本质、特征、功能和表现形态等方面来论述白莫是宗教,而非巫术、也非苯、更非道教这一观点。

白马人;白莫;宗教;巫术;苯教;道教

一、引言

(一)白莫研究的背景、动机和问题

白马人即白马藏族,是氐族的后裔,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白马人创造的文化,在多元文化冲击下,目前处于濒危边缘,为此,受到政府和学界的高度关注。白莫是白马人文化的主要标志,我们在前人、他人研究和考察基础上,对其作进一步探索,便得到了四川多元文化研究中心和我校的资助,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社会对白马文化的关注程度。

通过研究,进一步明确白莫作为一种宗教形式的演变过程及独特性,为白马人文化的传承、保护与发展服务。

关于白莫的认识,在学界有两种主要观点:苯教、巫术,还有道教、原始宗教、宗教。白莫到底是什么?这是本文所要阐述的主要内容,也是研究的归宿。

(二)调查法、文献资料法和比较法等多种方法相结合的研究

在调查研究过程中,以访谈调查为主。白马人自古以来主要分布在平武、九寨沟、松潘、武都至文县一带。我们选择了平武县境内的白马人宗教活动作为样本进行调查,因为这里是现实白马人文化的核心,最具代表性。通过多位宗教人士、白马人文化传承人、面具和巴色制作传人进行了多次访谈调查,并亲身经历了他们节日的祭祀活动和平时的宗教活动,形成了大量的文字、照片、录音、录像等一手资料。

在文献资料研究方法中,我们依据宗教理论,运用比较研究法来审视现实生活中白马人的宗教活动(节日祭祀活动和平时治病即驱鬼活动等)及其历史演变,来获取结论,使其更具科学性。

(三)白莫研究的意义

在理论意义方面,首先要回答白莫是怎样形成的。在其特定的历史时期及所处汉藏两大文化圈的空隙中得以较完整保留,同时,又逐步发生演变。其次,有什么特征。综合历史差异性和共时性两方面来看,白马藏区的白莫受到周边多元文化的影响,并最终成为白马人自身的宗教信仰。

在应用价值方面,首先,为白马人文化传承服务。通过对白莫的研究,有助于人们进一步了解白马人宗教活动的独特性,白马人文化的唯一性。其次,为白马人发展旅游业服务。时值平武、九寨沟县、甘肃文县白马人集中分布区在进行文化旅游产业大发展时期,有助于开发者、决策者加深对白马文化的认识,积极保护。

二、白莫是一种独立的宗教,而非巫术、也非苯教、更非道教

经过多次实地考察,在前人和他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我们认为白莫是白马人所信奉的一种独特宗教形式。白莫产生于氐族早期的巫术,主要受道教和苯教的影响,也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宗教——白莫,流传至今。

(一)白莫是宗教的理论假设

白莫是宗教的理论假设:一是白马人是氐人的后裔。二是巫术与宗教是两个相互联系而又有区别的概念,有着不同的内涵和外延,是可以分开的。三是信仰的发展经历了巫术—宗教—科学的进化过程。

(二)白马人文明史是考察白马人及其宗教信仰的根基

1.白马人的族源属于氐族

关于白马人的族源问题在学界是个有争议的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有氐族说、藏族说、羌族说、羌氐和其他族说等五种说法。经过三十多年多学科的持续研究,取得了共识:白马人属于氐族的后裔。“1979年以来,学术界对白马人的族属进行了多次识别鉴定,历史学家们认为,白马人是历史上氐族的后裔;语言学家们认为,白马语是接受了藏语很大影响但是是藏语支里的一个独立的语言;人类学家们认为,白马人有自己独特的不同于藏族的婚丧嫁娶等方面的特点;音乐家们认为,白马音乐有与藏族不同的许多曲调和曲目;DNA专家们测试,白马人的基因与羌族接近而与藏族稍远……”[1]

2.白马人的历史演变

(1)白马人的地理分布特征明显:最初以甘肃为中心向东、向南和向西北(新疆)发展,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核心分布区——四川的平武县、九寨沟县、松潘县和甘肃的文县。

古代,白马人的原始分布地和秦汉时白马人分布中心大体是一致的。位于汧陇以南、汉中以西、洮眠以东及冉鎓以东北区域。主要河流有西汉水、白龙江、涪水上游等,这一区域自古以来就是白马人分布的核心所在。

另外,白马人人口还经过了三次大迁移:向东、东南和南。氐人的第一次迁移在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和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第二次迁移在东汉末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从公元220-240年的二十年中白马人的三次移入魏之内郡,这是白马人的第三次迁移。经过上述三次大迁移,魏晋时的白马人,除了武都、阴平二郡原有的一个分布中心外,在关中和陇右又形成两个分布中心。[2]

前秦符坚统治时,白马人分布地域辽阔。“其盛时的疆域,东至海,东北至辽东,北至沙漠,西北至葱岭(今帕米尔高原),西至西海(今青海),西南至沪水(今金沙江),南至襄阳,东南室淮、泅。”[3]

现在白马人分布的核心区域与古代分布接近。主要分布在四川省的平武、九寨沟、松潘等县和甘肃省的文县一带。地势较高,海拔在2000米以上,地形是山地。

(2)白马人曾写下了辉煌一页,后来在多种因素限制下,走过了一条曲折道路。

氐族是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他们在中国史上曾经创造过辉煌历史,在各民族融合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白马人始于商代。早在公元前十六世纪至十一世纪中国奴隶社会的商代,他们就先后出现于历史记载。

春秋战国时开始以氐作为族称。如《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有互人之国,炎帝之孙,名曰灵,灵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据郝懿行《山海经笺疏》注:“互人国即《海内南经》氐人国。氐、互一字盖以形近而讹,以俗‘氐’正作‘互’字也。”说明春秋战国时已有“氐人”存在。[4]

汉时期,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征讨,部份白马人向西部酒泉郡一带迁徙。

三国时,白马人在魏蜀两个强权控制下,主要有武都和阴平两个中心。白马人势力受到挤压,活动范围迅速缩小,如发生在三国时期,诸葛亮与氐人交往的故事——“一箭之地”流传至今就是一个佐证。

十六国时期,是白马人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以氐族(白马人)符坚为首的前秦政权(351-394),以氐族吕光为首的后凉政权(385-403),还有以仇池为中心由氐族杨氏所建的前仇池国、后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地方政权,这足以使族人感到自豪。

南北朝后,白莫位于在东西两大文化圈之间,白莫受到汉藏文化的影响,不断吸收有利自身发展的内容,向原始宗教发展。白马人的历史也逐渐走向衰退。

隋、唐时期,白马人部分徙入中原,又一次同汉族杂居在一起,两个民族间发生了密切的关系。

在白马人兴盛后,位于汉藏两大文化圈(或区域文化)之间,加之地理环境较为封闭,长期处于土司制,至新中国成立。在土司番官头人制的底层,是白马人的宗族制。“土司制的内部结构是由土司、番官、头人组成的一种三级社会管理系统,这一系统使白马社会长时段地处于超级稳定和极端封闭的状态。因此,这种制度对白马文化的保存起着至为关键的作用。”[5]这种管理制度对形成共同民族文化心理、保持稳定具有促进作用。

可见,白马人在宋元明清漫长岁月里,沿袭了土司制,文化、宗教发展缓慢的原因是“民族文化要保持自身的特质,往往采用保守的方式,不与区域文化交流,将自身封闭在特定的地理环境。这样自身的民族特质是保留了下来,然而不能与区域文化进行交流,文化发展的进程受到限制,白马藏族文化就是一个典型。”[6]

现在,白马人又面临新的问题,即在国家的进一步开放,民族文化与区域文化融合势不可挡,那么,白马人如何主动将自己的传统文化与区域文化相结合,走融合发展之路。这是白马人要考虑的现实问题,更是学者们要深入研究的焦点问题,即怎样传承和保护白马人创造的独特文化。

(三)白莫是宗教

白莫是白马人在本民族巫术基础上,与环境相互作用过程中,形成了以虔诚祭祀活动为主的文化现象。他们相信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存在,对所信仰的神产生敬畏和崇拜,以自然崇拜为主,属于多神宗教,具有严密的组织性、民族性。我们从宗教的视角来看白莫是否具有宗教的特质。从事白莫宗教活动的人叫白姆(50岁以下)、白盖(50岁以上)或道士。

1.从宗教的概念看,白莫是宗教

判断白莫是否是宗教,就要先明确什么是宗教这一问题。关于什么是宗教的研究,西方很早,也较深入,却没有一个公认的概念。

从宗教一词的语源含意来看,到目前为止主要是指:神与人结合;严肃及仪礼;对超自然事物之畏怖、不安等感情。

从宗教的概念来看,有多种不同的解释,我们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来考察。从宗教的现象来看,认为宗教是“大多数原始宗教的信念、仪式和行为等,都是跟生命过程息息相关的。”[7]从宗教的本质来看,“所谓的“宗教”,其实就是指“整个人类精神的底层”,即人类精神生活中终极的、无限的、无条件的方面。”[8]我国过去具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宗教是社会意识形态之一,相信并崇拜超自然的神灵,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在人们头脑中歪曲、虚幻的反映。”[9]可见,第二种观点更有说服力。

依据宗教的概念,可以从不同角度,将宗教分成不同类型。若由宗教发展史来分类,可概分为原始宗教、国民宗教、世界宗教等。依信仰对象之不同,可将宗教概分为:多神教(polytheism)、一神教(monotheism)、泛神论(pantheism)、无神论(atheism)。

2.从宗教的本质看,白莫是宗教

白莫是否是宗教,更重要的是看白莫与宗教的本质是否相似或相近。宗教的本质是什么?“宗教的本质既非思维也非行动,而是直观和情感。”[10]这里的直观是指人们对环境的直接的感知。

在白马人与世界的关系中,存在着某种进入无限的通道,每个人都能被带到一些披荆斩棘的展望面前,因此他的感官挣到了通往宇宙的道路,在其举目远望之时被激动的情感,这就是白莫的一种图式(Schematismus)——他们心目中的神灵,如白马老爷。

在宗教信仰方面,番官与头人原本就是白马族群文化的维护者,是跳朝格的组织者,其中的一些番官、头人,原本就是道士。白莫这种组织形式,类似政教合一。因此,白莫就成为白马人内在文化的象征,并且十分稳固。

3.从宗教的特征看,白莫是宗教

美国著名宗教哲学家阿尔斯顿(William Alston),将“宗教构成特征”(religion-making characteristics)概括如下:(a)信念;(b)神圣与世俗;(c)仪式;(d)道德律令;(e)宗教情感;(f)人神交往;(g)世界观;(h)人生观;(i)社群等九个方面。[11]因此,我们也从这些方面来看白莫是是否与之相似。

(a)白马人相信白马老爷山、树神等超自然的神灵存在;(b)白马人将神圣的白马老爷山(圣山)与周围的普通山脉区分开来,全寨的人都只朝拜白马老爷山;(c)白马人定期围绕白马老爷山举行隆重仪式进行祭祀活动;(d)白马人相信每个人的生老病死、祸与福是神所规定的;(e)白马人有浓厚宗教情感,他们敬畏树神、火神等神灵,对各种神有很浓的神秘感,在生病或自然灾害面前有委强负罪感,在宗教活动过程中有对神灵的崇拜感等;(f)通过道士念经或祭祀活动(如跳朝格)等形式实现人神交往;(g)白马人关于整个世界、个人命运等的看法是宿命论;(h)白马人恪守传统的世界观来安排整个人生,但近年来青年人在改变着传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i)白马人的祭祀活动具有全民性(或民族性)。

可见,白马人的白莫完全符合宗教的特征,所以说白莫是宗教(国民),而不是巫术。

4.从宗教的功能看,白莫是宗教

宗教的主要功能有感情功能,意志功能和更新功能。白莫在对人的感情方面,消除苦恼、不安等焦虑心理,使人获得希望与安心。在意志方面,教人遵循自然法则,爱惜生命,使人趋向真、善、美的本质发展。在更新教义方面,白莫与其他宗教组织一样是建立在巫术基础上,不断吸收苯教和道教的营养,形成了独特的信仰体系,促进了民族内部社会关系的稳定。所以,白莫就其功能来说是宗教。

5.从宗教内容的表现形态来看,白莫是原始宗教

白莫信仰的神主要有囊拉(gnam lha)即天神,萨达贡玛(sa bdag gongma)即土地神,尼拉即日神,康达更波((khang dag rgan po,意即房后老人)即树林神,热拉(ri lha)即山神,涅拉(mye lha)即火神、灶神,曲拉(chu lha)即水神,插柴神(gzhi lha),祖先崇拜(mtshun dad)。从白莫信仰神的内容表现形态来看,主要体现在关注人精神活动领域的终极关切状态,这与原始宗教相近,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道德律令的无条件性。白马人没有文字,民族文化传承的主要措施之一是白莫。白莫有严格的道德观,即生活勤劳、对人真诚、坚信白莫、尊老爱幼、严禁偷盗等,使白马人的社会生活井然有序。如通婚,跳朝格等习俗在民族成员无条件遵守,这是一个文化圈形成的基本要求,也是白马人发展到今天的重要条件。

认识领域的终极存在。白马人对环境的认识与其他民族一样,是通过自身的实践总结经验的结果。这些经验通过语言、白莫和艺术等形式传播。由于所处环境是位于我国第一级阶梯和第二级阶梯交界处,山高谷深,多地震等自然环境相对较差。人们对地震、洪灾、旱灾和瘟疫等认识不足,即认为是各种鬼神作祟的结果。如在下壳子流传着一个故事:有颗大树,人们认为这树是树神的化身,被所在山坡的主人请人砍掉,砍伐者在行动之前,对大树进行了跪拜,并说:树神啊,不是我要砍你,是主人要我砍的,如要降灾难就让主人承担吧!这家后来都患了麻疯病。于是,人们就认为是树神使其得病的。这教育人们要爱惜命,遵守自然法则。

审美领域的终极意义。白马人在审美领域的追求,从古到今都没有停止过。他们热爱自然环境,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了极富想象力的鬼神面具及其怪异而又古老的傩舞系列,独具特色的民族服装及装饰(如毡帽造作及上面的鸡毛),优雅的民族音乐(宗教音乐与民族音乐的融合),还有祭祀用的法杖巴色(巴色图案具有抽象性、岩画性和生活性)等等。

三、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从宗教的概念、本质、特征、功能和表现形态等方面来进行论述,认为白莫是一种独特的宗教宗教形式,而非巫术、也非苯教、更非道教。白马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宗教信仰也受到传统巫术和周边其他民族文化(主要是苯教和道教)的影响,并与这些文化相互碰撞中形成了独特的宗教信仰形式——白莫。那么,为什么有人认为白莫是巫术,也有认为是苯教,还有认为是道教的?这就需要进一步明确白莫他们的关系。

[1]孙宏开.白马语是藏语的一个方言或土语吗?[J].语言科学,2003,(1):65.

[2][3][4]马长寿.氐与羌[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32-36.53.1-4.

[5]曾维益.撞钟拾音录[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4.60.

[6]唐之斌.融合发展模式中的民族文化与区域文化协调发展——以四川省为例[J].文化学刊,2011,(5):125.

[7][8]张志刚.宗教是什么?[J].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4):27.31.

[9]夏征农.辞海(缩印本)[Z].上海:上海海辞书出版社,1989.1137.

[10][德]施莱尔马赫.论宗教[M].邓庆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30.

[11]WILLIAM P.ALSTON./Religion.The Encyclopediaof Philosophy,Vol.7[M].ed.Paul Edwards.NewYork:Macmillan Publishing Co. Inc.1967.

【责任编辑:董丽娟】

B91

A

1673-7725(2015)08-0213-05

本文系四川省多元文化研究中心项目(2013年)“多元文化视野下白马藏区祭祀用巴色法杖研究”(项目编号:DYWH1319)的阶段成果。

2015-06-25

唐之斌(1963-),男,四川剑阁人,讲师,主要从事教育原理教学与教育文化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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