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
(西南民族大学,四川·成都610041)
毕摩在彝族社会中主要从事宗教和巫术活动,他们通晓彝文,熟知本民族的历史、神话、文学、艺术,哲学,甚至天文、地理、医药等等,是集各类文化知识于一身的“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是凉山彝族社会少有的知识分子,也是彝文经典的主要记录者和传承者,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古代彝族文字使用范围狭窄,一般只是毕摩用来记录和传抄经文、典籍等,所以毕摩又是彝族文化的主要施教者。对一般大众,毕摩通过主持宗教巫祭仪式传扬文化。彝区宗教仪式繁多,人们经常有参加仪式的机会,在举行仪式的过程中,受众通过毕摩诵读、吟唱、讲述经文,了解本民族的历史、习俗、历法、神话、伦理道德等等。对学徒,毕摩通过严格的学徒教育教授文化。毕摩收徒,多数收家支内的子弟,也不排斥外家支的人,授徒时,先教识字、写字,再教读经文。学徒学抄经文时,必须经过庄重的仪式,墨汁需用鹰血调制而成,平时练习所学经文,毕摩做法事时,带学徒到现场观摩学习。
家支大体相当于宗法制社会中的“宗族”,是凉山彝族以父系血缘为纽带、以父子连名谱系为中心的家庭联合体,在社会中起着组织机构和政权的作用,是最重要的社会群体组织。[5]家支内部没有常设机构,内部成员一律平等,没有凌驾于内部成员地位之上的领袖,但每个家支都有数目不等的头人,即“德古”(善于辞令能解决纠纷的人)和“苏易”(领头办事的人)。他们通过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发挥作用,在本家支内很有号召力,是家支共同活动的实际领导者和组织者。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凉山家支形成了一套完备的家支文化,衣食住行等物质文化和赖以维持社会运行的不成文的典章、习惯法、道德伦理等制度文化以及文学艺术、音乐舞蹈、宗教信仰等精神文化。
彝族家庭对幼辈子女教育方式单纯,没有固定的形式,多采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对子女进行诱导和训诫,使其逐渐掌握社会所需的生产、生活技能。家中长辈往往通过讲述、背诵故事、神话、历史等引导儿童敬重老人、尊重父母、勤劳、勇敢、善良、诚实等。
至民国时期,凉山彝族的传统文化教育方式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人们仍采取渗透在生活中的毕摩教育、家支教育和家庭教育实现对后代的培养。
1.小学教育
从1929年至1938年,凉山彝族地区开始出现官办学校和部分具有现代意义的私立学校。1929年,二十四军西昌垦务局彝务整理委员会在西昌城内小校场关帝庙(今城厢粮站内)创设“化夷学校”1所,由陈正纲主办。县府令各支彝族头人遣送彝童入学,学生20余人。不久垦务局裁撤,学校停办。1931年,宁雷马屏屯殖军驻西昌,在宁属联立初级中学西院设立宁属化夷学校,简称“宁化学校”,由彝族青年曲木藏尧主办,周维汉协助。学生仍由县府令各支彝族头人派遣,约七八十人,课程设置与汉小相同。不久政局有变,主办无人,遂停办。1936年,宁属边民教育委员会筹办第一批省立小学,盐源、盐边、冕宁、雷波4所省立小学于1937年开学,宁南校于1938年开学。此时期的私立学校有:1934年彝人罗大英在家乡红毛乡尼足村红毛勒巫仿旧时私塾办学,后与屯垦委员会所办的红毛小学合并。因红毛小学时停时办,该校又改为“大英小学”,办学数年中辍。1937年,越巂田坝土司岭光电捐资倡办斯补边民小学校,直到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共办学15年,卓有成效。[1](P2499-2500)
从1939年到解放,凉山彝族的学校教育较之以往有了较快的发展,官办学校和教会机构学校数量的大幅度增加。1939年,宁属屯垦委员会委任彝族人孙子汶(彝族)为宁属边区教育主任,在彝区选深孚众望而热心教育的吉尼底惹、曲木吉啤、罗正明、罗洪瓦铁、罗大英为边教委员,孙氏亲赴彝区各地创办学校。相继在铜厂沟、箐坝,德昌龙窝、大桥、麻陇、天台,冕宁泸宁、菩提、马房沟、园根村、荒田、小板厂、厥箕砰,宁南松兴、卧虎沟、巴溪、昭觉八且甲谷,西昌苗村、越巂普雄等指导区和彝族村镇开办27所边民小学。从1939年到1946年宁属边民(疆)教育委员会开办6所省立边民小学。1939年在昭觉办1所,其他地方的5所先后办立。从1940年开始,国民政府教育部为实验及辅导边地初等教育起见,在边疆择地酌设边疆实验小学,凉山的雷波、越巂先后创办2所国立小学。1946年后基督教与天主教会相继开办盐源县小高山边小、昭觉四开边小、宁东设治局红毛中心校,1947年接办原西昌“恩伯小学”,更名为“三一新村小学”[1](P2500-2501)。
2.中学及中学以上教育
民国时期的凉山没有专门面向彝族学生的中学及中学以上的学校,彝族学生小学毕业后,继续升学者分散到境内各个中学、职业学校、康专、甚至成都等地的学校求学。
从民国初年到1934年,凉山境内仅有4所中学,且皆为初级中学,其中以宁远联合中学校、会理县立中学校较为有名。从1939年至1946年,中学增加到15所,其中,省立西昌中学、会理中学、西昌县中、西昌女中等4校先后办了高中。其中有数所中学因经费不支而中途停办,至1950年仅存14所中学。[1](P2464)
民国时期,凉山先后在会理、越巂、西昌、冕宁等地开办过9所职业技术学校,开设的专业有蚕桑、畜牧、农艺园艺、助产、农垦、会计、缝纫、家教刺绣等。到解放时尚存4所。[1](P2475)从1912年到1949年,境内共办有正规师范学校6所,分别设在会理、西昌、越巂、冕宁。其中,设在西昌大水井景王宫的西康省立第二边疆师范学校,主要培养边民小学师资、技术及管理人才。彝族人伍精华、冯元蔚、罗开文曾就读于该校。此外,从1922—1946年,凉山各地还曾开设过18个短期师范班。[2](P316-317)国立西康技艺专科学校(简称康专)由国民政府教育部1939年创办于西昌泸山,是民国时期凉山境内唯一的一所高等学校,原北洋工学院院长李书田博士为校长,开设有农林、畜牧、采冶、蚕丝、医学等专业,先后招生11届。1950年西康解放,康专改为西昌技艺专科学校。[1](P2483)
民国时期凉山彝区的社会教育以民众教育和干部培训为主要方式。
1.民众教育
民众教育或者在各县开设民众教育馆,或者由学校附设民众教育班进行,以失学的儿童和成年人为教育对象,以识字、学常识为主,也组织杂艺训练、康乐活动、党义宣传、教授卫生知识
等。[1](P2489)
1939年前后,四川省教育厅、西康省教育厅把电化教育作为社会教育手段之一,派员携留声机、收音机、幻灯机、电影机到凉山各县巡回映放。[9](P74)
2.彝族青年干部培训
从1936年起,政府逐渐重视对干部的培训。1936年国民政府陆军军官学校成都分校开设屯垦班,招收彝族学生,当年凉山送去10名。1938年送去7名,1940年到西昌招收92名彝族青年赴成都受训。1939,西康省在汉源九襄举办“西康省保训合一干部训练班”两期,瓦扎拉子、果基依批等630人受训。同年,西康省宁属屯委会设边民训练所,省主席刘文辉兼所长,开办边民训练班。1941—1942年间相继办6期,训练学员651人。学员来自各支彝人头目及其子弟,现任联保主任及保甲长,前土司、土目及其亲属和懂得汉语的彝族青年。1942年,西昌行辕开办边民筑路队干部训练班,分学员队与学生队各一班,学员队43人,大部分是中央军校成都分校屯垦班毕业学生,学生队126人,其中少数汉生。[1](P2501)
民国时期,凉山彝族人口大约在60万左右,但进学校受教育的极少,刘文辉的一个报告中总结1942年西康省所有边疆学校的学生人数共为三千六百余名,[3]包括全省所有彝、藏、苗的少数民族学生,还包括短期班的学生,彝族学生仅占其中一部分。西康越巂实验中心小学可谓当时办得极为成功的国立边民小学,就读的彝族学生数量很少,其中,有8期的人数在20名以下,20名以上的有6期,最少的两个学期只有6名学生,省立盐边小学、冕宁小学都是办得较好的学校。
民国初期,军阀混战,政局动荡,政府无心也无力顾及凉山教育,宁属各县教育行政受制于各路驻军,听命于县公所,教育经费来自于学校原有学田租息及庙会资助,新办学校的经费全赖个人筹募,[1](P2439-2441)办学数量极少。
抗战期间,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提出“抗战建国”的基本纲领和“战时须作平时看”的教育方针,作为抗战大后方的西南边陲,地位日形重要,边教关系国防和建国[13]。发展边疆教育成为支持抗战,建设现代民族国家的重要内容,政府日渐重视边疆教育。国民政府对边疆教育的重视和西康省的成立推动了凉山彝族学校教育的加速发展,突出表现在学校数量的增加和彝族青年培训的开展:增加了两所国立小学,27所边民小学,6所省立小学,4所教会小学,6所私立学校;1936—1942年,国民政府机构培训彝族青年278人次,1939—1942年,西康省政府培训彝族青年1281人次。
抗战后期,凉山彝区的学校教育获得加速成长,然限于凉山特殊环境,加之人力物力有限,至新中国成立前夕,58所边民小学有51所已经停办,只有2所国立小学、4所教会办的小学和岭光电办的私立斯补边民小学校仍勉力维持,可见彝区办学之艰难。究其原因,主要存在以下四种困难。
1.招生特别困难
彝人认为读书无用,是个苦差事,视读书为“坐质当差”;对一般家庭来说,多一个人读书,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影响家庭经济,更不愿送子弟上学。据中山大学教授梁瓯第所著《川康区倮倮之教育》(1942年)记载:“夷生征调受教,被迫入学,来而复去,视入学为听差、坐质,敷衍塞责。”[1](P2504)
2.经费筹措困难
民国时期,教育经费来自地方筹措,其次是中央、省拨补助费和收取学杂费。国立学校由中央直接拨付经费,条件优于其他学校,“但物价飞涨,仍形拮据”,“(民国)三十六年度已过三月,而经费尚未核发,其困难可见”。[5]1946年以后,大多数省立、县立和公私立边民小学,因当时内战不断升级,物价暴涨,教育经费难以筹措,学生大量流失,学校数、在校生数大大下降,早已名存实亡。[9](P159)
3.教材与边疆生活相脱离
当时凉山彝区学校采用的都是教育部审定的教材,商务馆复兴教本或开明课本,这些教材内容与内地生活一致,但与边疆生活隔离,彝生学习时很难理解,加之大多数学校照搬内地课程,即初小有7科,高小有10科,内地学生尚感繁重,对于不懂汉语的彝生来说,更是不堪重负,致使很多学生失去上学兴趣,视读书为畏途。
4.无适当边地教师
当时彝区小学的教师大多从外地聘请而来,多数不懂彝语,上课多用汉语进行,彝生如听天书,更无学习兴趣。此外,一些边地教师缺乏服务边疆的刻苦精神。边疆生活清苦,语言障碍,与内地环境比起来,多有不便。如无坚定的服务边疆志向,教师很难安心在边地教学,导致边民学校教师变动频繁,不利于教学。
民众教育因经费、师资、场地、学员来源等问题困难重重,难以开展,经常流于形式,真正办出成效者很少。一些青年受训后思想观念有了变化,对国家、国族有了初步认识,对当地社会风气转变也有一定作用。但大部分青年仍然返籍赋闲,学无所用。教师不懂彝语、不谙彝区风习、教材不适、选拔与管理不严、培训时间过短、无适当出路都是培训中存在的问题。[4](P23-44)
[1]凉山彝族自治州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凉山彝族自治州志[M](上册).北京:方志出版社,2002.
[2]凉山彝族自治州教育志编纂委员会.凉山彝族自治州教育志[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7.
[3]赵心愚,秦和平,王川.建设新西康十讲[A].康区藏族社会珍稀资料辑要[M](下).成都:巴蜀书社,2006.
[4]岭光电.倮情述论[M].成都:成都开明书店,民国三十二年.
[5]林达珊.六年来的西康越巂小学[J].边疆通讯,第四卷第六期,民国三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