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论

2015-03-20 11:47尹康庄
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11期
关键词:司马懿曹操

尹康庄

(广东财经大学 华商学院,广东 广州 511300)

司马氏的史名向来不好,他们不仅在诸如《三国演义》之类的古典文学作品中是作为反面形象而存在的,在许多现代学者的笔下也是被否定、抨击的对象。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等文章里对司马氏就多有非议。范文澜主编的《中国通史》则明白写道:“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相继用酷刑大量屠杀拥曹氏的士族,同时用厚利吸引一群人到自己方面来,造成司马氏集团。——封建统治阶级的所有凶恶、险毒、猜忌、攘夺、虚伪、奢侈、酗酒、荒淫、贪污、吝啬、颓废、放荡等等龌龊行为,司马氏集团表现得特别集中而充分。”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也有言:“司马氏一方面通过收买拉拢树立自己的党羽,一方面以残酷的屠杀消灭曹魏集团的力量,造成了魏国后期即正始以后黑暗、恐怖的政治局面。”

历史的实际情形果真像小说家和这些学者们描述或断言的那样吗?回答是否定的。笔者打算以史实说话,力求还司马氏一个历史本来面目。这里先论司马懿。

司马懿(179—251),字仲达,魏国京兆尹司马防的第二个儿子。司马防有8个儿子,在当时的社会上都有名望,加之他们的表字都带有个“达”字,故被时人号为“八达”;而“八达”当中之最有为者,无疑为司马懿——司马仲达。

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是一个博学之士,很小的时候就能背诵《汉书》几十万言。他自己性格耿直公正,气度威严谨慎,对儿子们的管教也非常严格。在这种博学肃慎的家庭氛围中,司马懿自小就能广博读书,知晓天下大事。他对儒学领略颇深,并力求按照儒家学说要求去立身处世,故虽生逢汉末大乱之际,却“常慨然有忧天下心”[1]1。

司马氏家族自楚汉时代起已经是个大姓豪族了。东汉以后诸多大姓豪族形成了一个在政治、经济各方面都享有特权的阶层叫世族(一称士族);西汉汉武帝刘彻统治期间,接受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东汉以后的世族望家多是儒门。司马氏家族亦是如此,一方面他们以大姓豪族成势力,另一方面则以儒学教内处外;司马懿之出手不凡和“常慨然有忧天下心”正体现了上述两个方面的合一。

曹氏源于官宦家族,同司马氏所出身的世族是两大对立的政治派系。曹操当时位极人臣,权势熏天,但亦对强大的世族势力奈何不得;他曾变通举孝廉制,为录用“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微贱人做官吏,以削弱世族势力。然而,事实上,世族势力依然足以阻遏曹操的势力,因此他不无调侃地称自己只能做“受辖”于商纣的周文王。曹操擢用司马懿,与其说是赏识其才能,不如说是惮惧其代表的势力,而将其纳入自己的掣肘之下使其不得肆意发展。直至曹丕欲行代汉之事于实际,对世族做出大的让步,司马懿才得有发展的机会。[2]282

汉献帝建安六年(201年),年仅22 岁的司马懿郡举上计掾。曹操当时任司空,听说司马懿有才干想擢用他。司马懿这时已看出刘汉王朝气数将尽,天下将归曹氏所有,但对立情绪使他不愿意在曹氏集团中为官,遂以患风湿引起的四肢麻痹症不能起居而拒绝出仕。曹操听说后认定是司马懿出于政治对立而有意推辞,就派人去刺杀司马懿。司马懿在刺客到来之前显然有所预料,就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一个真的四肢麻痹症患者。刺客潜入司马懿的卧房见状没有杀他,回去将所见的情况禀告曹操,曹操才将信将疑地把擢用司马懿的事情暂搁一边。

到了曹操担任丞相后,不知是察觉了司马懿的“四肢麻痹症”是装的还是以为司马懿已治好了病,再次要擢用司马懿为文学掾,并敕令前去招纳的人说如果司马懿再托词不出,就逮捕他。使者当然把这话告诉了司马懿,司马懿害怕了,只得出山就职。于是曹操让他与儿子曹丕游处,再擢用他为黄门侍郎,不久又让他转任义郎、丞相东曹属,接着又转任主簿。

司马懿之出居任职曹氏集团,被迫的因素是有的,但不能将此全视为“屈节”。如果司马懿真的如后来的徐庶那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他即使不敢明着对抗,消极敷衍却是可行的。可是当他跟随曹操讨伐张鲁时,他主动献策:“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进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话说得十分恳切。曹操却没有采纳,回答说:“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1]1-2不久司马懿又随曹操征讨孙权。曹军大破孙权,凯旋而归。孙权遣使乞降,上表称臣,并劝曹操做皇帝。曹操说:“此儿欲踞吾著炉碳上邪!”[1]2司马懿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汉运垂终,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权之称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谦让者,畏天知命也。”[1]2可见,司马懿初出仕时虽然有隙与曹操,但事曹既成事实后,他还是尽力尽智、忠心耿耿的,并不以“屈节”自怨自艾;他毕竟是能审时度势的政治家,完全具备不以小节束缚自己的胸襟。

但曹操并不信任司马懿,将其纳入麾下相处多了更觉出其怀有雄心大志。他设计验测了司马懿的“狼顾之相”,还做了一场梦,梦见三匹马共食一槽,于是对司马懿的猜忌、厌恶有加。

现在看来,这些史载当然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一个人倘能身体整个不动而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头动作,颈椎肯定受不了,会被折断。人的骨相、面貌等虽然从生理上说也可能与人的性格有一定联系,比如说獐头鼠目的人往往心胸比较狭小,但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心胸阔达、磊落光明的人。所以不能一概而论,绝对化。司马懿即使真有上述“特殊功能”,也不能仅依此断定其人品、性格。而曹操梦中的“三马”显然是指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父子三人,“槽”则是曹的谐音。史载曹操的这个梦不论其真实与否,意在隐喻后来司马氏父子逐渐专权,取曹魏而代之的事情。根据弗洛伊德的“释梦”原理,梦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也许与真实情况有所吻合。但在笔者看来,曹操此为更主要的原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司马懿被擢用之后所显示出的文韬武略,大概使曹操深感不安。这倒不是曹操出于一般的疾贤妒能心理,曹操不是这种人,而是他隐约感到司马懿等将来对他曹氏家族是个威胁。

今人何兹全先生认为测试司马懿的“狼顾相”和曹操的梦恐怕是后来之笔,非当时的实录。他说如果当时曹操真是如此猜忌司马懿,就会把他杀掉,不会留个祸根给子孙[3]209-210。何先生的分析也在理。

但不管怎么说,司马懿在曹操当政时期日子不好过,无疑是事实。曹操对曹丕说“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1]13,这话显然包含着杀机。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曾评刘备:“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煞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以这首诗来比喻司马懿的处境和应变对策倒也十分恰当,只不过司马懿所“巧借”的不是“闻雷”,而是加紧与曹丕搞好关系。曹操擢用司马懿后即让他与曹丕游处,这是个便利条件,司马懿当然会竭尽全力因势利导,使曹丕一直与他关系极好,每每在曹操面前佑护他,终于避免了被曹操诛杀之祸。另一方面,司马懿也勤于职守,日以继夜地效劳,以至于对牧草种植、牛马放养等事都亲自跑到。曹操由此对司马懿的猜忌之心才慢慢平息。

从曹氏家族的利益说,曹操被司马懿瞒过“英雄心”而没有杀他,是曹操智者千虑难有一失;从历史演进的角度说,即便曹操当时杀了司马懿,但只要时势已成,就会有别的智者强人扮演司马懿的角色,只不过方式方法兴许不同罢了。

魏国建立以后,司马懿迁任太子中庶子。太子曹丕每与司马懿商讨大事,司马懿总有佳策献出,所以被曹丕所器重。魏文帝曹丕登基后7年病笃,指定曹真、陈群、曹休、司马懿辅政曹睿。曹睿在位13年,弥留之际又选了大将军曹爽和太尉司马懿辅政曹芳。辅政初期,司马懿与曹爽之间并无摩擦,曹爽因为司马懿年龄比自己大,职位先前也比自己高,常常事之如父,每有什么军政事务都要去询访司马懿,不敢专行。但曹爽一方面又与毕轨、邓扬、李胜、何晏、丁谧等一班有才名、尚空谈的“浮华”之人关系密切,待握有大权之后,很快将这班人引荐擢升,作为自己的党羽心腹。这班人以为重权不可委之于人,就唆使曹爽禀请曹芳降诏,表面上加封司马懿为太傅以示尊重,真实目的则在于使尚书报奏政事先经过曹爽定夺,削弱司马懿的权力。曹爽开始专断朝政。这班人则进而依势用事,大搞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朝廷上下无不对他们心怀畏怯。与此同时,曹爽也在这班人的协助下,对朝政进行了一些改革,而司马懿对这些改革不以为然[4]875-876,二人之间的矛盾自此日益明显和尖锐起来。

面对曹爽的“专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树亲党,屡改制度”[1]11,司马懿开始时假称有病,不再参与国家军政事务。曹爽以为自己已经“一统天下”,于是不可一世,骄奢无度。他常常带着所有的兄弟外出游玩,与他有交谊的司农桓范警劝他说,你们总管着国家的所有政务,统辖着禁军,不能一起都离开都城,如果有人关闭城门,谁能再让你们进来?曹爽却不屑一顾地回答:谁敢这么干?

司马懿岂是等闲之辈?他虽转为太傅,却仍“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5]90。他一方面装做病得“尸余气,形神已离”[4]877,完全懈怠了曹爽的戒备之心,另一方面把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放置要位,父子三人暗地里策划诛杀曹爽,只待机会。

正始十年(249年,是年四月改元嘉平)正月,魏帝曹芳去谒明帝的高平陵,陵距都城洛阳90 里。大将军曹爽和他的弟弟们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等都随同曹芳去谒陵。司马懿立即从“病榻”上起身,假传皇太后令,关闭了洛阳城的各个城门,率兵占据武库,出军驻扎洛水浮桥,召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行据曹爽营寨,太仆王观则行中领军事。一切部署停当,再向魏主表奏曹爽的种种罪恶。

本来才智连中人都有所不及的曹爽得知此变故,只会做百般惊慌犹豫,听不进也拿不出任何反击措施,最后竟以“不失作富家翁”的自我宽慰向司马懿俯首。然而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斗争中,让政敌“靠边站”往往是获胜者心所不甘的,置于死地而后快才是多数获胜者的心理,何况这时天下仍是曹氏的天下,“在野”的曹爽亦有一大批党羽亲信还在朝廷中,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于是,曹爽兄弟先被监控,后则连其所有党羽亲信,悉被扣上反逆罪名,全部诛杀且灭了九族。虽然史籍对是谁做成了这桩①关于司马懿受曹睿之托辅政事,《三国志·魏志》的《明帝纪》与《夏侯曹传》以及《资治通鉴·魏纪六》所载有异,本文取最后者之说,见《资治通鉴》第一册,岳麓书社1999年版,第865-866页。事没有明示,但稍具史识的人都可以揣而得知:乃司马懿所为。

再后,司马懿又把密谋废黜曹芳、另立楚王曹彪以兴魏室的兖州刺史令狐愚、车骑将军王凌等诸多政治对手斩尽杀绝,唆命曹芳降诏赐死曹彪,将曹魏的各位王公都徙至邺城进行监控。至此——时为嘉平三年(251年),魏国的朝政大权已完全掌握在司马懿手中。

在笔者看来,司马懿这么做,直接动机有二。一是个人的政治抱负要求实现。这本无可厚非;如果说他的专权是野心家、阴谋家行为,那么该如何看待当初曹操的篡汉呢?二是其他政治集团的逼迫——政治斗争你死我活,他不灭曹爽等人就是曹爽等人灭他,他对此似乎也别无选择。

而且,很明显,司马懿之所以能够取得这场权力斗争的胜利,仅仅依凭权谋、心计、手段、胆略等主观因素,也是远远不够的。王凌与令狐愚密谋发难时,曾给时任尚书的儿子王广通消息。王广居官京师,对形势肯定看得清楚一些,所以他不同意父亲的做法,复信父亲说:“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即何晏,平叔是其字,引者注)虚华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之或哀,失民故也。今司马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4]881王广的话约略道出了司马懿能够不断战胜政敌的另一方面的原因,这就是他的举事“本人情”“未有逆”和“副众心”。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司马懿出仕以后对魏国难有伦比的文治武功。

曹操虽然不重用司马懿,但对司马懿的意见,不少还是采纳了的。魏国建立以后,司马懿迁为军司马,他对曹操建议说:“昔箕子陈谋,以食为首。今天下不耕者盖二十余万,非经国远筹也。虽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1]2司马懿的这一见解可谓高瞻远瞩。战乱频仍固然难以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但烽火稍息,国家初创,虽然戎甲未能尽卷,他就及时地看到了发展生产的重要性,指出这是经国远筹,经国者应当采取且耕且守的国策,他的“文以瓒治”正是首先体现在对农业生产的重视上面。

曹操采纳了司马懿的意见,积极恢复、发展农业生产,储存粮食,结果不长时间,国家就变得粮食丰足了。

对此史籍还多有记载:

太和四年(230年),关中闹饥荒,司马懿上表魏明帝“徙冀州农夫五千人佃上圭。兴京兆、天水、南安盐池,以益军实。”[1]509

青龙元年(233年),在诸葛亮伐魏的间歇,他还主持疏通了成国渠,修建了临晋水库。这些水利设施可灌溉农田数千顷。

司马懿还在淮河流域主持施行了大规模的屯田。

正始三年(242年)三月,司马懿表奏魏主曹芳“穿广漕渠,引河入汴,溉东南诸陂,始大佃于淮北。”[1]9

正始四年(243年),司马懿进一步推行军队屯田守疆的方针,开凿和拓宽了淮阳、百尺两条灌溉渠道,又在颍川南北的广阔区域营造梯田一万多顷,疏通渠道300 多里——这些渠道可以灌溉农田两万顷。从此,淮北一带成为国家重要的产粮基地,从寿阳一直到京城洛阳,农田连成了一片。

司马懿在强调立国、灭敌之要在于发展农业生产、储备粮食之外,还十分关注民生状况,敢于反对最高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具有一定程度的民本思想。

魏明帝曹睿时代,魏国经济有所发展,魏明帝于是大兴土木,为自己建造宫殿。大批的农民被征用来从事建筑,不仅农田逐渐大片荒废,百姓也苦于采石伐木的沉重劳作。而且这时外患又起,务农的青壮年劳力还要被军队征用,民生苦不堪言。一些有识见的朝臣纷纷上表魏明帝,指出用民必须在不误农时的前提下进行,指出如此的大兴土木、不顾民生的做法必将造成国之大患。

司马懿当时正受命将要率军去平定辽东公孙渊的侵扰。在率军出发之前,他上奏魏明帝:“昔周公营洛邑,萧何造未央;今宫室未备臣之责也。”——他先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将宫室未备归咎于己,以抚慰魏明帝,接着笔锋一转指出:“然自河以北,百姓困穷,内外有役,势不并兴,宜假绝内务,以救时急。”[1]7——话说得委婉,但在理又坚决。

魏明帝在司马懿及众臣的劝谏、反对下有所收敛,减除了一些原定的建造项目。

司马懿征辽东凯旋不久,魏明帝去世,齐王曹芳即位。征途劳顿未解,又遇葬旧立新,司马懿作为新一朝皇帝的辅政大臣,在日理万机之时看到京城还有一万多劳役者,雕玩之物数以千计,心中十分不安。他旋即以辅政大臣名义“皆奏罢之,节用务农”[1]9,于是得到朝臣们的信任,天下百姓亦十分欢欣。

如果说“文以瓒治”在军事斗争为主题的年代还不足以彰显司马懿的过人能力,那么,在魏明帝曹睿时期,他多次亲率大军守境拒敌,则表现出他“武以棱威”这另一方面的雄才大略。

魏明帝太和元年(227年)六月,司马懿奉命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屯兵于宛(今河南省南阳市)。在此之前,蜀将孟达降魏,魏文帝对孟达颇信任,任命孟达为新城郡(今陕西省安康西北及房县一带)太守,封侯,假节。魏文帝死后,孟达觉得自己在朝廷中无根基,于是暗中向蜀国表示愿意重归。蜀国丞相诸葛亮虽然讨厌孟达的反复无常,又虑其为患,同时得知孟达和魏国的魏兴(今陕西省安康)太守申仪有隙,就想先促成他们之间的“鹬蚌相争”,遂派遣将佐前去诈降申仪,趁机向申仪泄露了孟达欲重归于蜀的打算。孟达得知后,即想举兵。司马懿担心孟达快速起事,就先给孟达去信,告诉他:你先背弃蜀汉托身魏国,魏主信任你委你守疆之任,让你成就图蜀的事业,可以说是心贯白日。蜀国人现在对你都怀切齿之恨,诸葛亮想破你只是没机会罢了;现在是诸葛亮故意宣露你的密事,其用意是很明显的。稳住孟达后,司马懿则暗中调兵遣将,倍道兼行,8 天就兵临孟达的新城城下。

孟达做梦也没想到司马懿来得这么快。此前他在给诸葛亮的密信中还这么估计:宛距洛阳800 里,距离我的新城1 200 里;司马懿听说我举兵,必当先表奏魏主,这来去往返得一个月时间;到那时,我的城防已经坚固,各类兵马也已调配停当;而且我踞险守扼,司马懿肯定不会自己率兵前来;他如果派其他将领来,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吴国和蜀国分别派兵来救孟达,司马懿分兵拒之。

孟达只有拼死守城了。城三面环水,他在城外筑起木栅以加固城防。司马懿挥师渡水,斩断木栅直抵城墙之下,然后分兵8 路攻城,16 天就攻破城池,斩孟达,俘虏万余人。随后回军于宛,安抚百姓,劝课农桑,免除杂捐。南边的这片土地从此划归魏国。

司马懿杰出的军事才能,更充分地体现在他的对付诸葛亮伐魏和征讨公孙渊等战事上面。

对诸葛亮的数次伐魏,司马懿采取以逸待劳、以守求进的策略。虽然双方都未能在战事中取得过全局性的胜利,但从实质看问题,消耗多的则是蜀国。蜀军远道而来,不仅有长途跋涉之苦,而且有粮秣不济之难;司马懿坚守不出,目的就在于耗损敌方军力和物资,使敌方的速战设想难得实现而不得不自动退军。如再从长远看,蜀国本来就弱小,数次倾国之力伐魏却无功而回,无疑大伤元气;诸葛亮在世还能以其治国之才使蜀国勉强维持,待五丈原相星陨落之后,蜀国的国力就在下坡路上越走越快了。因此,完全可以说,司马昭后来灭蜀,始得益于其父司马懿与诸葛亮的“有效”军事抗衡。

擒孟达,司马懿因敌方兵少粮多、己方兵多粮少的情况,采取了速战强攻的策略。征伐公孙渊,则是敌众己寡,敌饥己饱,他又采取避其精锐,分而击之,然后直趋敌巢,合而不围,掠其牛马,抄其樵采的策略。时大雨连月,平地积水数尺,三军惊恐,打算迁营于高地。司马懿料敌方粮草垂尽,只不过凭着人多和居城中无雨患而不肯就擒罢了,就下令说军中再有敢言迁营者斩,他自己也挽裤跣足与兵将同受涝淹之苦。待雨止,随即合围;起土山,挖地道,发矢石如雨,昼夜攻城;而敌粮尽,人相食,哪还有什么御敌能力,于是很快克城。克城后他追杀公孙渊父子,斩尽城中15 岁以上的男子和公卿以下官员,戮其将军以下2 000 余人——狠毒的确狠毒了些,但自此辽东无战事。

历史的运行,从来就是时势造英雄和英雄造时势的辩正统一。司马懿在治国统军方面的业绩,显示了他足以在历史提供的舞台上,扮演出威武雄壮从而反使历史生辉的角色。

到了魏国末年,魏国所辖地区的经济已超过吴、蜀两国的总合,军事力量亦远非吴、蜀可以相比。对于这些,司马懿自然功不可没;以后,司马懿的儿孙也正是以此为基础,先后灭了蜀、吴,把近百年的大乱和分立,重归于平定和统一。

总之,如果撇开文学创作明显的倾向性和虚构成分,看清楚儒家君臣观念千百年来对人们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权威理论话语的惯性作用,真正从历史实际出发,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待司马懿,我们会认为他是魏晋时代少有的杰出政治家和军事家之一,在许多方面堪与曹操、诸葛亮比肩;史籍称他“文以瓒治,武以棱威”[1]14,是一个公允的评价。

[1]房玄龄,等.晋书:第1 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9.

[2]范文澜.中国通史:第2 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

[3]何兹全.三国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4]司马光.资治通鉴:第1 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9.

[5]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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