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馗
(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1953年斯大林去世后,苏联领导层在一番党内斗争后,最终确立起以赫鲁晓夫为核心的新领导集体,苏联领导人的变更必然会给当时的美苏冷战带来新变化。为了了解苏联领导层的新变化以及改变日益严峻的冷战氛围,一些西方国家主动提出了与苏联领导人进行高层会晤的想法。1953年5月11日,英国首相丘吉尔首先提出了召开一次最高级会议的要求,但这一要求并没有得到当时主要大国的立即响应,而是随着缓和脚步的继续,直至1955年美英苏法四大国才达成共识,同意在1955年7月18日至23日在瑞士的日内瓦召开二战结束后的首次首脑会议,讨论有关国际重大问题。由于四国在主要问题上存在着大的分歧,会议并没有达成太多具体的成果,只有倡导缓和的“日内瓦精神”成为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使该会议成为20世纪50年代美苏冷战“解冻”的一个重要标志性事件。作为西方阵营的领导国美国至始至终对该会议的期望值并不高,却仍然重视这次会议,对会议的召开与进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国内学术界对美国与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之间的关系一直缺乏较为细致的专题研究,相关研究多见于一些综合性的研究成果①国内学术界对美国与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之间关系的论述较少,多在涉及冷战史的通史类书籍中有概括性论述,参见刘金质:《冷战史》,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王绳组:《国际关系史》(第八卷),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版。。在国际学界,虽然也有涉及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的研究成果,但涉及美国与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的专题研究也不多②相关研究参见:John Van Oudenaren,Detente in Europe:The Soviet Union and the West since 1953,Duke University Press,1991;Paul Y Hammond,Cold War and Detente:the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process since 1945,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Inc.,1975;Melvyn P.Leffler and Odd Arne Westad,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the Cold War(volume I),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沃尔特·拉费伯尔:《美国、俄国和冷战:1945-2006》,牛可等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1年版;克罗卡特:《五十年战争》,王振西译,新华出版社2003年版。。总之,这些研究多限于对美国会议表现的描述,而对美国对四国首脑会议为什么热情不高的原因以及相关政策如何形成等问题缺乏探讨。本文力图通过已解密的相关档案材料对美国对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的主要政策、态度以及政策形成的原因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探究,以求方家指正。
受冷战思维和对苏联不信任的影响,50年代初美国对与苏联一起召开大国首脑会议的建议并不是特别的热衷。当1953年英国首相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第一次提出召开首脑峰会的建议时,美国国务卿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就明确表示不喜欢,因为他不想减轻对莫斯科施加的压力[1]25。但到了1955年初,形势出现了较大变化,美国国内和西欧阵营内部要求召开四国首脑会议的呼声日益强烈,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参议员沃尔特·乔治(Walter F.George),法国总理埃德加·富尔(Edgar Faure)都表示希望立即安排一次最高级会议,英国的丘吉尔也再次表示这种希望,就连新任英国首相安东尼·艾登(Anthony Eden)也一改以前的反对态度,赞成召开最高级会议[2]571。在这样的压力下,美国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政府鉴于西欧联盟的建立和西德重新武装加入北约都已成为事实,在确认会议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多麻烦的情况下,最终表示同意召开四国首脑会议。但也正因为之前美国的消极态度,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在会议召开前与苏联缺乏磋商与沟通,加之对斯大林(Joseph Stalin)去世后苏联新领导人的了解不多,这使美国对苏联的会议意图缺乏了解,较为茫然。由此美国政府对会议所设定的目标为仅限于了解对手,特别是新领导人的政策,同时争取美苏关系有所缓和,而没有提出太高的要求。1955年6月4日艾森豪威尔总统就在一封信中提及:“我个人并不指望即将召开的“四大国”会议产生任何惊人的成果。然而,我认为福斯特(John Foster Dulles)和我将能探明苏联人是否真正打算改变战术,使得至少在今后几年内紧张局势将得到一定程度的真正缓和。”[2]572
尽管美国对四国首脑会议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院和中情局等部门仍然进行了认真的准备工作。经过数次会议的讨论,美国最终确定了他们认为可以与会讨论的议题,即欧洲安全、德国统一、裁军、东西方交往等等,并指出其中德国统一和欧洲安全问题仍将会是四国会议的主要议题[3]133。
德国统一和欧洲安全问题对美国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1954年柏林四国外长会议上美苏双方曾就这两个议题进行过激烈的交锋。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在会上首次提出了关于建立欧洲集体安全体系的建议,他提议在搁置德国问题的前提下,建立一个由全欧国家组成的欧洲集体安全体系来维护欧洲安全。由于该建议一方面主张搁置德国问题,有意将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进行切割,同时建议取消北约,有意削弱西方力量;另一方面主张欧洲国家单独搞集体安全体系,有反对德国重新武装加入北约并将美国排斥在欧洲事务之外的嫌疑。因此这个建议遭致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的反对,他们提出了“艾登计划”以应对,即坚持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的关联原则;德国的统一只能通过“自由选举”统一,只有在此基础上先解决了德国问题,才能解决欧洲安全问题[4]1117。该方案的实质就是坚持重新武装联邦德国并加入西方集团;以联邦德国为主来统一德国,统一后的德国还保留在北约阵营里,它也是美国战后对欧政策的主要基石。由于苏联难以接受这种实质上增强西方阵营实力的主张,因此美苏之间的根本性分歧最终导致会议在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上陷入了僵局而不了了之。但显然苏联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因此美国预计苏联的此次会议目标仍将是限制德国的重新武装以及削弱西欧联盟的力量,力争让美国撤出在西方联盟内的军事基地[5]251。
起初美国政府内部对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的关联原则并无异议,坚决认为只有德国统一后才能讨论欧洲安全问题。但当时欧洲内部对欧洲安全问题的关注度不断升温,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建立非军事区、裁军等都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热点话题。鉴于此,美国政府内部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认为德国的重新统一和欧洲安全是“可以分开加以考虑的”[6]204。在6月7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第254次会议上,总统特别助理迪伦·安德森(Anderson.Dillon)就提出“美国应该考虑准备一些自由世界与苏联控制地区的国家在内的地区性安全协定,例如互不侵犯条约或宣言、双方协商条约或边境保证条约等”。国务卿杜勒斯对安德森的建议表示反对,他认为苏联经常利用互不侵犯条约入侵别国,但他反对完全抵制欧洲安全协议的想法,他认为“如果美国对任何欧洲的安全协议直接说不的话,就可能放弃了德国统一的所有希望”[7]275~279。经过数次会议讨论后,最终主张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继续捆绑在一起而不是将其分开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成为了美国政府的主流意见。
在四国首脑会议召开的前夕,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在汇集了各方意见后出台了NSC5524号文件,该文件后经修改和艾森豪威尔总统的批准成为NSC5524/1号文件,成为了美国应对四国首脑会议的官方指导性纲领。在这个文件中,美国对争议较大的德国问题和欧洲安全问题阐明了主要立场。在德国问题上,美国提出德国的统一必须建立在自由选举的基础上,统一后的德国有权重新武装并加入北约。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美国认为:“应该准备考虑在欧洲安全上提出另外的可行建议……如果美国在一定的时间内拿不出这些建议,将导致出现下述风险,如欧洲民众对许多重要问题持反对态度,特别是德国;有可能减缓西德的重新武装进程;苏联可以成功尝试让德国人自己统一的借口以及将美国从北约分离出来等。这些建议将可以为实现美国的重要目标即瓦解苏联在东欧的力量提供了前进的手段,但是应该清楚它们并不是单独的建议,而是体现‘艾登计划’精髓的解决方案的一部分。”[8]292美国强调可能达成的任何欧洲地区性安全协议都必须是成立自由的、统一的德国方案的一部分,即坚持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的关联性。
与争议较大的欧洲安全和德国问题相比,美国政府对裁军问题似乎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将其视为美方与会议题的重点。国务卿杜勒斯特别指出裁军议题是美国在会议所有最重要的事情中必须准备讨论的,尽管裁军问题很难把握。美国希望与会国能探索减少或消灭核活动或装备的方式、大国裁军以及欧洲之外的国家在欧洲大陆的军备限制[9]166。但美国又强调要判断在总体裁军上有可能达成的协议的合理性,以及盟国的状态和自由世界的安全。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接受导致西方与苏联阵营对抗力量成批减少的欧洲本土裁军协议[8]292。可见美国名为重视裁军,实际上并无意真正裁军,只想通过所谓的裁军来单方面削弱苏联的军事实力,并在缓和上抢得舆论的先机。同时,美国对东西方人员、商品和信息交换等议题也表现出较大的兴趣,提出了扩大东西方贸易、促进旅游、以及促进信息交流等相关建议[10]219,希望会议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但美国的目的并非只是纯粹的与东方经贸往来,而是希望通过东西方之间的交流最终促成对东方阵营的和平演变。总之,美国政府通过国家安全委员会NSC55241号文件基本确立了参加四国首脑会议的的主要议题与基本立场,为日内瓦会议的召开做好了各项准备。
1955年7月18日美英法苏四国首脑会议在瑞士日内瓦的前国联总部国家宫拉开了序幕,在第一天四国首脑的开幕致辞中,美国与苏联的分歧就迅速地显现出来了。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致辞中首先表示“德国的统一应在考虑所有国家合法的安全利益基础上,通过自由选举的方式完成统一”,然后指出会议中最为重要的问题应是裁军问题,同时他还提及了东欧人民在自由选择政府体制权利上的困境、东西方人员接触和交流的困难和国际共产主义的威胁等话题,在致辞的结尾他还强调了对加强核控制的必要性以及倡议在外交上注入新的和平精神[11]365。而苏联代表布尔加宁在致辞中主要强调了欧洲安全问题的重要性,主张建立包括美国和所有欧洲国家在内的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并提出苏联的最终目标是让所有外国军队撤出欧洲大陆[12]370。从四国首脑的致辞中,特别是美苏之间,可以看出东西方阵营在欧洲安全和德国问题上存在较大分歧,随着会议的进行,这两个问题果然成为了会议的主要焦点。
与会期间,四大国围绕德国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按照会前商议的方针,坚持1954年柏林四国外长会议上提出的“艾登方案”,即将德国统一问题与欧洲安全问题联系在一起,要求必须先在“自由”选举的基础上解决德国的统一后才能解决欧洲安全问题。西方阵营还提出经自由选举统一后的德国必须加入西方阵营,认为这样可以更好地约束德国。为此,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特意强调北约的和平属性,指出德国一旦成为军事真空反而容易成为希特勒军国主义复苏的沃土,美国坚决反对德国通过中立换统一的主张,坚持统一后的德国加入北约,因为美国认为自己可以提供安全保障,使统一后的德国在北约中保持防御的属性[13]392~395。
对于德国问题,苏联显然有着自己的看法。他们首先指出德国统一以及通过民主和平的方式完成统一是很重要,但是在当时的状况下探讨德国问题而不是德国统一问题显得更为合适,因为苏联认为西德的重新武装和加入北约已严重阻碍了德国的统一[14]370。其次,苏联认为目前在德国进行自由选举的条件还不成熟,虽然可以在以后合适的机会下进行,但当务之急不是进行自由选举而是让两个德国接近接触。他们认为德国的统一目前只能先通过两大阵营间的缓和以及增加各国间的互信后,通过缓和来创造条件完成德国的统一。苏联坚决反对统一后的德国加入西方阵营,希望统一后的德国保持中立,最终实现外国军队撤出欧洲的理想状况[14]390~391。总之,苏联并没有改变过去的立场,即暂时搁置德国的统一问题,主张先建立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再在安全体系内通过缓和解决德国的统一。
与德国问题相比,苏联在欧洲安全问题显得更为积极,苏联再一次提出了有关建立欧洲集体安全体系的建议。从内容上看,该建议的内容与以往相比有了一定的变化,苏联不再将美国列入欧洲集体安全体系的观察员,而是同意美国以成员国身份加入欧洲集体安全体系。但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对此并不以为然,西方阵营一直对欧洲集体安全建议持抵触态度,特别是美国将其视为没有实质的空谈,因此苏联的建议遭致了西方阵营的冷遇。为了能有所突破,苏联代表布尔加宁在6月21日的第五次会议上又提出了新的建议,建议与会四国在维护欧洲和平的共同利益基础上,促成北约和华约达成和平条约[15]421。美国与英法两国对此都表示反对,认为苏联的建议并无新意。由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坚持德国统一与欧洲安全问题密不可分,这样会议在欧洲安全问题上也难以取得什么突破了。
在裁军问题上,苏联提出了“停止军备竞赛、全面禁止核武器以及确保核能只用于和平目的”的建议。美国坚决反对苏联的建议,认为其不过是出于宣传,并无实际举动[16]384~385。同时,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为了在裁军议题上有所作为,突然主动地提出了“开放天空”计划,他认为美苏相互的空中侦察可以使双方核突袭的可能性变小,应是个有成效的裁军建议。艾森豪威尔的提法看起来貌似随意实际是早有预谋,因为曾做过军人的艾森豪威尔对美国在空中侦察技术上的优势心知肚明,他的建议不过是“想试图通过外交手段使新的侦察技术合法化”[17]264。由于艾森豪威尔提这个建议时表现出的情真意切,确实对包括苏联代表在内的所有与会国代表产生了影响。不过这个建议存在着较大的缺陷而经不起推敲。首先,方案要求美国立法有相当大的更改,而这是不易做到的;其次,任何形式的美苏直接会谈都会引起其他西方国家的猜疑,那些国家担心可能因此会遭到冷落;再者,由于对苏联的直接威胁不是来自美国本土而是来自美国在欧洲和中东的基地,所以方案并未给苏联以真正的安全保障[16]202。该方案最终遭致了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反对,这主要是因为赫鲁晓夫担心美方侦察会给苏联的安全带来威胁,特别是可能有揭穿苏联在核武器上的虚张声势。总之,艾森豪威尔的方案“与其说是个诚意谋求解决裁军问题的尝试,还不如说是个敷衍搪塞之举”[6]202。这个方案本身存在着一些缺陷,甚至有可能不利于美国本身安全,因此在日内瓦首脑会议后美国也不愿过多提及。另外,对于法国总理富尔在会上提出的通过监督预算的办法来限制军备的裁军方案[18]525,美国表示了反对,他们认为这一方案存在着监管的漏洞。而对于英国艾登提出的方案,即“沿东西欧的分界线向两边各伸展一定距离”实行监督和视察[19]524,美国也明确表示反对,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艾登的新计划并没有和美国商议过,二是该方案倾向于固定领土现状和默认德国的分裂,这是美国无法认同的主要原因。
总之,美苏双方在重大问题上都存在着根本的分歧,使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无法取得实质性的重大进展。鉴于此,在会后公报上,四国首脑只好指示各国的外长们今后继续研究下列问题:欧洲集体安全条约、裁军和在东西方建立非军事区以及其它有关这类问题的建议[20]527。由于会议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成果,因此最显著的成果莫过于四国首脑所倡导的所谓“和平的日内瓦”精神,它成为了当时人们一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从会议本身来看,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但美国在会议上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对美国而言,主要的收获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通过四国首脑会议,美国对斯大林去世后苏联新的领导集体,特别是谁是真正的领导人这一问题,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由于美苏之间因冷战缺乏沟通与接触,之前美国一直不太清楚斯大林死后,苏联经过激烈的党内斗争后,谁确定了领导地位以及权力的分工状况。因此在会议召开之前,美国确定的会议主要目标之一就是打算通过首脑会议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去接触与了解苏联新的领导集体,特别是主要领导人。从会议一开始,美方代表团的成员就开始留心观察苏联领导人的举动。在会议的第一天晚上在美方别墅举行的酒会上,美方代表就注意到在斯大林死后苏联领导人们有了更大的自由,可以在外国人面前互相议论对方了,而且(以前的外长)莫洛托夫已不再主导外交工作了 。随后艾森豪威尔在会上提出“开放天空”的计划后,在美苏代表围绕这一建议的对话中,美国对新的苏联领导集体有了更深的认识。美方发现苏联对“开放天空”计划的态度前后有较大变化,原本对“开放天空”计划持欢迎态度的苏联代表团团长布尔加宁迅速退居会议幕后,赫鲁晓夫取而代之主动与美国交谈并否决了这一建议,布尔加宁、朱可夫等人的态度也因赫鲁晓夫态度的变化而转变,由此美方判断出苏联的实际领导人并不是代表团团长布尔加宁,而是成员赫鲁晓夫。这一点在后来的外交工作中也得到了应验。
二是美国通过日内瓦会议成功地缓和了与苏联的关系,初步实现了冷战的“解冻”,为日后对苏联及东欧实施“和平演变”战略奠定了基础。50年代中期正值美国“和平演变”战略的形成时期,美国希望能够调整与苏联的僵化对抗关系,打开特别是东欧地区的交流渠道,促成苏控东欧国家的和平演变,进而摆脱苏联控制。在会前制定的目标中,美国就提出要开展行动培育苏联控制的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政策和特性的变化,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民族利益,选择不同的道路,同时要求美国相关部门探索不同社会主义国家的差异以及弱点[8]287~288。由于美国在会前也清楚美苏之间在许多重大问题上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对会议能取得什么重大成果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他们希望能通过会议改变美苏关系长期的紧张状态,以利于今后“和平演变”战略的实施。艾森豪威尔总统就认为“日内瓦会议并不是尝试新方案或讨论具体问题的场所,而是最伟大的对手们面对面地相遇,建立起新的关系”[22]366。日内瓦首脑会议后美苏关系有所缓和,这对美国的“和平演变”战略来说是一个良好的开局。
三是美国成功地抢占了在“缓和”宣传上的制高点,没有让苏联在宣传上占太多的风头。在会议之前,美国就提出要在会议中牢牢抓住全世界的目光,积极倡导“缓和”以便揭露苏联“缓和”的虚伪面目,即苏联不做实质性改变就不会有真正的和平降临[23]298~299。因此美国在日内瓦会议上积极主动地促成美苏和解,形成所谓“日内瓦精神”,让其在舆论上获得了好评,在缓和的宣传上没有落得下风。会后,美国新闻界都对日内瓦首脑会议的和解意义给予了积极地评价,把它描述为迈出的有益的一步。《巴尔的摩太阳报》这样报道:“日内瓦会议不是第三次大国会议,但却拉开了序幕。”[1]35不过美国的缓和只是停留在宣传上,实际上美国并没有真正缓和与苏联的冷战对峙关系,因为美苏对峙的重大问题在日内瓦会议上一个也没有解决。
美国在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之所以难以取得实质性成果,其关键原因在于:
一是美国一直没有改变在意识形态上对苏联的敌视,坚持遏制与敌对,以至于对当时苏联递过来的“和平”橄榄枝充满了过度的怀疑与不信任。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SC55241号文件中就提出“尽管有和平共处的会谈,但社会主义力量仍将通过避免投入主要力量和颠覆,致力于削弱自由世界的力量与团结,他们的这一策略将是未来几年内自由世界的最大挑战和危险”[8]287。美国对苏联的不信任以及坚持以实力为基础的遏制苏联政策造成了当时美国领导人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等对斯大林去世后苏联政策变化的认识不足,特别是苏联的缓和政策,加之苏联也并不愿意真正削弱自己的实力,双方的不信任甚至敌视使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最终成为美苏双方表面缓和、实际暗中较劲与对抗的“战场”。
二是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与苏联在德国问题上存在着严重的分歧。苏联对欧洲安全问题的偏重以及主张建立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实际上是想让西方阵营承认德国的分裂现实,特别是承认民主德国。这一点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无法接受的,因为当时的联邦德国政府在美国的支持下,历尽各种波折,好不容易实现了重新武装和加入北约,成为了西方阵营中的重要成员。因此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不可能也不愿意放弃与联邦德国的关系,艾森豪威尔总统就明确表示过:“我们对阿登纳总理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负有义务。不管苏联提出的某种建议还多么无可非议,我们决不做任何事情伤害总理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维护自由的决心。”[2]593当时的西德阿登纳政府奉行“哈尔斯坦主义”,即坚决不承认民主德国的合法地位以及徳波之间的奥德河和尼斯河的边界,视自己为德意志民族的唯一合法继承者。为了维护德美关系,美国也不承认民主德国的合法地位,拒绝与民主德国发生外交联系,这使自己在德国问题上谈判空间很小,难以取得重大的突破。美苏在德国问题上的僵持和互不妥协,又导致双方在欧洲安全、裁军等问题难以取得让步与妥协,这就是美苏双方五六十年代在德国问题、欧洲安全以及裁军问题上难以取得进展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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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杰弗里·巴勒克拉夫,雷切尔·F·沃尔.国际事务概览(1955-1956)[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7]Memorandum of discussion at the 254thmeeting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Washington,Jun 7,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8]NSC 5524/1:Basic US policy in relation to Four-Power Negotiation,Statement of policy by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Washington,Jun 11,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9]Report from 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British Ambassador,May 6,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0]Letter from the Chairman of the Quantico vulnerabilities panel(Rostow)to the president’s special assistant(Rockefeller),Washington,Jun 10,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ffice,1988.
[11]Delegation Record of the First Plenary Session of the Geneva Conference,July 18,1955,10a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2]Delegation Record of the Second Plenary Session of the Geneva Conference,July 18,1955,2:45-5:21pm.FRUS:1955-1957,Vol.V,1955[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3]Telegram from the delegation at the Geneva Conference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Geneva,July 20,1955,10 a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4]Delegation Record of the Second Plenary Session of the Geneva Conference,July 18,1955,2:45-5:21p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5]Telegram from the Delegation at the Geneva conference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1955.6.21,10a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6]Telegram From the Deputy Secretary of Defence(Anderson)and the Chairman of Joint Chiefs of Staff(Radford)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t Geneva,Paris,July 19,1955,11:35 a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7]约翰·刘易斯·加迪斯.长和平——冷战史考察[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18]Proposal of French Delegation,Geneva,July 22,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19]Proposal of British Delegation,Geneva,July 21,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20]Directive of the heads of government of the four powers to the foreign ministers,July 23,1955.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21]Memorandum of the conversation at the president’s dinner,president’s villa ,Geneva,July 18,1955,8pm.FRUS:1955-1957,Vol.V[G].Washington,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8.
[22]The Summit Talks at Geneva,and after,The World Today[J].Vol II,No.9,September,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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