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真实的叙事与叙事的真实

2015-03-20 09:59
关键词:叙述者文学

秦 剑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冈438000)

不断深化的现代化,固然带来了高度的物质文明,但物质的膨胀也让社会充盈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心逐渐被虚假和虚拟占去了大部分空间,难得顾及心中那片真实的净土,为了生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们是“人在眼前,心有千里”,并逐渐表现出无法为心灵寻找到静谧之处的无奈与恐惧。然而人总有他脆弱的一面,不论他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意志力有多么坚强,总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角落、一个可以释放自己的空间,因此在喧嚣闹市中追寻一份静谧便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诉求。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填补了人们情感心灵的空缺,它就是既有新闻真实又有文学艺术魅力的“讲述”。它的应运而生,正是把握住了人们或者是说社会的这根神经,满足了人们对情感深层次的诉求和补偿,同时也满足了社会的需要。

“讲述”在原生态的生活叙述中,体现出了诗性的人文关怀,表现出了无尽的文学魅力和深刻的新闻真实,并以其别样的艺术模式、独特的叙事结构,吸引我们去关注。

一、别样的叙述模式

什么是讲述?中央电视台社教节目中心主任高峰对央视“讲述”作了这样的解释:讲述是“口述体记录片,是一种事件与心灵撞击的记录;是过去事件的真实再现”[1]。这一解释道出了“讲述”的关键词:口述、真实、事件。推而广之,纸媒讲述、网络讲述都是如此,无论其形式还是内容,都透露出一种逼人的朴素与实在,是一种原生态的生活叙述,并在叙述中彰显出一种诗性的人文关怀。

“讲述”在形式上,摆脱了“受制于电子虚拟技术而来的文化现实,采取了直达本质,回到原点——语言”[2]的方式,是亲历者口述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而不是演员扮演角色;属于口述体的记录片形态,它是情节与细节的真实回忆,而不是运用高科技手段对往事简单地进行克隆和复制。“讲述”就是以它最朴素的方式让当事人在演播室、咖啡厅或茶馆里讲述自己难以忘怀的经历,没有任何的作秀,没有乐队、没有大屏幕、不带观众,也没有掌声和喝彩声,只是讲述者真实的内心独白。主持人和讲述者就像是两位久别重逢的朋友,促膝而谈,主持人或记者用心地聆听讲述人讲述他人生中难忘的经历。在这里,讲述者与其说是在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不如说是在神情贯注地倾诉。因此,无需华丽的言辞进行描述,也无需担心主持人的追问,更不会出现尴尬的场面,只要你愿意讲,无论是关于生命、死亡、爱情、幸福、痛苦、孤独、焦虑、厌烦,还是无奈、无助等等,都可以排除现实社会中各种礼俗的束缚与牵扯,全身心地体验过去的情境(当然,不愿意讲或是想保密的东西也都可以不讲)。应该说,“讲述”这种简单的方式,完全抛弃了高科技依托的文化现实,采用了直达本质的方式回到了人类交流的起点———口头表述。

“讲述”在内容上也是朴素的、原生态的,它是从平民的立场、平民的视角讲述普通老百姓的故事,关注的是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故事主人公可以是每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小商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默默生存的残疾人等等,总之是遍及社会各阶层的各种各类的普通人,即便是名人走进“讲述”,也是以普通人的角色讲述其作为普通人所发生的故事。无论是自己学习做凉皮时被骗但学成之后又毫无保留地把技术传授给别人的苗妈妈,还是没有知识且年纪又大、靠骑三轮车艰难谋生却不轻言放弃的板奶奶,抑或是默默无闻而又面临退役、倍感迷茫的柔道教练,等等,他们都是生活中的普通百姓,他们用夹杂着浓郁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讲述着自己的坚持与梦想,也袒露着心灵的隐痛、遗憾或迷茫。正因为是普通人,也就没有更多的社会资源可以用来增加自身抗拒外在压力的能量,不具有被打磨得光滑的经验,所以他们总是要直接面对生活的种种挑战,经历心灵与肉体的煎熬后才能战胜各种或锋利、或辛酸、或悲苦、或惊心动魄的挑战。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故事才感人肺腑,他们的心路历程才令人钦佩。其实,正如明代作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所说:“人无癖不可与处,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到“讲述”里来的嘉宾不仅有“癖”,而且有“疵”,他们无功名利禄,有得失成败,单看每一个人都不完美,但是他们集合在一起,就是最真实、最平凡而又最坚韧、有担当的中国当代百姓,他们身上原汁原味的故事总能让我们置身于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面前,感受到一股来自底层的、原生态的蓬勃力量。正是“讲述”让人感受到没有面具遮掩的人讲述着自己毫无华美辞藻修饰的经历,在真实的情感中体验平常人的悲欢离合,在没有防线的轻松环境里观照最真实无华的生活现状,并进行着朴素的自我参照,所以它比文学给人的感染力和震撼力更为直观、强烈。同时,又因“讲述”氛围中洋溢着浓郁的禅文化的“空寂”与“闲寂”,无一不呈现出清远空旷、简素清寂的美学韵味,而这种意境、这份味道无疑便是人们心灵一直苦苦寻觅的净土。

不但如此,“讲述”这种平民化视角所呈现出的文化价值观与传统精英文化价值观有着很大的距离,它充分赋予了大众话语权,在蓬勃的原生态生活事件展现的同时,又不失健康向上的精神性诉求,并给精英文化提供了可以分享的大众情感的表达文本。周作人曾指出,“平民文学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这种文学只需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通的思想与事实,记世间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3]。于此意义上,“讲述”正是平民文学的深入体验和实践。如果说白话化使文学走向民间、贴近百姓,是中国文学现代转型的标志,那么“讲述”就将这种转型推进到了更深层次,并以其贴近平民的朴素中透射出的魅力与真实让人震撼,让人回味无穷。同时,“讲述”尽管在外在形态上与当下流行的大众文化甚为契合,但其内在的精神性诉求却呈现出对大众文化决绝的姿态:以简单、传统的生活方式抗拒对于现代科技、工业化的依赖;以执著而坚韧的人生态度对抗流于世俗、追名逐利的鼓噪;以道德的倡导、人性的守护直面“泛娱乐化”时代日益盛行的道德沦丧、价值混乱的现实。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手中的DV,拍摄他们经历的突发事件、趣闻趣事,这都体现出了最真实的场面,比闻讯赶来的记者抢拍的现场、追补的报道要来得更快捷真实:《都市危情》是一名消防官兵用DV拍摄的2006年3月12号发生在河南郑州市中心一栋大楼失火,消防官兵紧急抢救40名受困人员的情景;《现代围城》是一名未婚女孩用DV拍下的上海一“维情服务公司”(调节离婚事宜)、一“征婚公司”、一“单身俱乐部”的工作实况,经过对比反映现代婚姻围城的现实问题;《百姓趣事》拍下了60多岁的孙大爷训练画眉鸟,74岁的老奶奶劈腿还能倒立唱戏,酷爱设计的男子制作了扑克装,十岁的张戈能记住每天是星期几、记得住每个字在《新华字典》中的位置;还有大学生用DV拍到的《救命的钓鱼线》,等等。不论是谁拿起DV机,不论记下的是什么人的故事,都是普通人原生态的一种真实记录。而正是这种普通生活中最朴素的喜怒哀乐的记录,在准确地反映了社会最真实面貌的同时,拉开了为生存而忙忙碌碌的人们与生活的距离,以便更为理性地去审视生活,并在审视中去思考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总之,“讲述”就是在原生态的话语叙述中直逼生活的真实,而“集中概括客观生活和主观感受”[4]292既是诗的审美特质,也正是“讲述”的诗性所在。

二、诗性的人文关怀

“讲述”的本质就是将曾经发生的事件借助语言真实地呈现出来。然而,“人不可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因此,要想把已成为过去的生活事件真实地还原出来,无论是照相机还是摄像机,都无能为力,只有当事人的情感被触动后的叙述才最为真实。“讲述”所追求的真实,不同于文学创造所追求的真实,前者属于生活真实,后者属于艺术真实。尽管文学创造也要源于生活真实,读者也能被其中的真实所感动,也会因此联想到现实的诸多问题,但艺术真实是作家基于虚构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所以,《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故事尽管让人深思、发人深省,但现实中并没有化名为安娜的人有完全一样的经历;《高老头》中高老头的遭遇尽管让人想到社会上不尽孝道的年轻人比比皆是,并引起人们对高老头无限的同情,可现实中不但没有如此相同经历之人,而且现实中不孝的方式千差万别,老人的不幸也各不相同。但出现在“讲述”中的故事则不同,它们是真实的曾经发生过的事件,这个“故事”才是真正本义上的“过去的事情”。《达巴在歌唱》讲述的是在中国四川和云南交界处的山区,生活着目前世界上唯一保存完整的母系氏族——摩梭人,族里一位年过七旬的世袭老达巴(祭司)传授达巴经的曲折经历;《此情我待》讲述的是一名中国残疾青年与一名美国残疾青年的跨国爱情故事;《爱的变奏》讲述的是由于医院疏忽导致串婴十一年后,两个家庭为了两个孩子的归宿而出现的激烈复杂的感情冲突;《凉皮苗妈妈》讲述的是热心助人的爱心故事,等等。这些“讲述”,无一不在简单的画面中表现出了复杂的情感纠葛,在娓娓道来中展现出了人们无法用双眼看到的事实。它们经得起访问,经得住考证,这足以说明“讲述”故事的真实性不同于文学创造所追求的艺术真实,它是真实发生了的事情,也就更能让人感受到真实里透露出来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如果将“讲述”中的任何一个故事单独拿出来都是一则真实的新闻,“可以说,讲述就是文学的新闻化,或是新闻的文学化”[5]。

文学的任务在于使人们通过阅读作品达到感染人、教化人的目的,与此相同的是,“央视‘讲述’栏目本来是中央电视台法制栏目的一个附属节目,是一个做道德节目的栏目”[6]。正如央视“讲述”栏目简介所说:“讲述”从透视心灵、展现人性入手,使这档传播道德的节目丝毫不带说教色彩。不论是什么人,也不论是什么事,只要进入“讲述”栏目,首先都回归心灵的朴素状态,接受人性的拷问,然后再接受道德的价值判断[7]。它以洗练的形态,来承载最恢弘的人生百态,以一种诗性的人文关怀为那些珍视人性真善美和人类普泛价值的人们,守护着生命的源头和灵魂的中心。通过给人启迪的人生故事的讲述,让受众更为理性地透过生活的现象审视生活的真实,并在审视中深切感受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中央电视台社教中心“讲述”栏目制片人梁红指出,对于“讲述”来说,品牌特征就是通过讲述精彩的人生故事,引导积极、健康、向上的价值观,倡导与时代发展相适应的道德观,体现终极的人文关怀[1]。其实,不仅仅央视的“讲述”具有这种精神,纸媒讲述、网络讲述都具有这种精神。比如,2013年9月5日CNTV(中国网络电视台)播出的“专辑:讲述2013最美乡村教师的故事”,通过二十三位最美乡村教师故事的讲述,彰显了所有乡村教师的共有特质——坚守、执著、平凡、感动!他们平凡而坚强、普通而执著,正是因为他们无私的坚持和守护,才托起了一个个乡村学子纯真的读书梦;上海电视台娱乐频道“百家心”2012年9月7日播出的《父亲的秘密》告诉人们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勇敢地向命运挑战;央视“国家地理·讲述”2006年4月7日播出的《DV百姓趣事》向人们展示出了生活原来如此有趣、如此美好;《辽沈晚报》2007年8月9日刊登的《救命的钓鱼线》显示了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舍己为人的英雄其实就在我们身边,等等。它们“讲述的都是一个个让讲述者心灵震撼的故事,又让读者受到感染甚至共鸣的故事”[5],没有高呼、没有慨叹,而是在“润物细无声”中扬善惩恶,让人们在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去感触、去体悟。这里,没有生硬的道德评判,只是事件的真实呈现,但观众心中自有一杆秤,看完故事之后必然会心有所触、行有所忌。

应该说,“讲述”(特别是电视讲述)尽管是在“图像时代”语境中产生的艺术形式,但它与“普通流行的重视感官娱乐而非思想价值和文化意义的制作原则”,“在热烈的场面、喧哗的笑声、物质的诱惑和明星的做秀中给人们的情绪带来酣畅的宣泄和强烈的刺激”的电视娱乐节目不同[7],“讲述”更注重在看似简单而平凡的故事讲述中直达隐藏在眼球背后的心灵,甚至是心灵深处的角落。因为“《讲述》坚信:无论世界如何花样翻新,色彩变幻,市场的吆喝声如何的充血,功利场上的追逐如何鼓噪,总有一部分人,能够静静地守着自己的心灵,守着心灵那个神圣而又隐秘的角落,守着生命的源头,守着灵魂的中心”[8]。也正因如此,“讲述”以一种诗性的人文关怀,在“真实的叙事”与“叙事的真实”中弘扬了美德、观照了生命、守护着家园。

因此,这里所说的“讲述”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具备文学的特质——源于生活,体现人文关怀;从新闻的角度来说,又具备了新闻的特点——客观真实性,广泛的可接受性。所以说,“讲述”介于文学与新闻之间,是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并以其独特的叙事结构实现了新闻性和文学性的完美融合。

三、独特的叙事结构

不论是哪种媒介讲述,它都是在讲故事,其核心就是故事和故事的讲述。讲述故事,具体说来就是一个叙事的过程。“‘叙事’最早在先秦就出现了,那个时候‘叙’就是‘序’,‘叙事学’就是‘头绪学’,就是‘顺序学’”[9]。显然在讲故事时“讲”的顺序尤为重要,然而“讲述”中的叙述顺序较为复杂,不像传统文学那样用一词一语来概括,或顺叙、或倒叙、或插叙。因为,“讲述”从不同的叙述者视角出发就有不同的叙事顺序,而不同的叙事顺序必然带来不一样的事件真实的呈现。

所谓“叙述者指叙事文中的‘陈述行为的主体’,或称‘声音或讲话者’”[10]36,“是作品中的故事讲述者”[10]37。“在许多作品中视角与声音并非完全一致,视角是人物的,声音则是叙述者的,叙述者只是转述和解释人物(包括过去的自己)看到和想到的东西,双方呈分离状态”[10]21。因此,叙事作品中视角的单一或多维决定了声音的单一或复杂,而视角和声音也必然导致叙事结构的千变万化。

“讲述”中的故事有的是单层结构,有的是双层结构。单层的故事结构多出现在网络讲述和纸媒讲述中,它们往往是通过叙述者的内心独白与叙述接受者之间进行的感情、心灵、经验的交流来构成。《多重叙事视角领略〈宽容〉之美》(《中学语文:教师版》,2005年第23期),讲述的是教学上的经验交流;《从网游脚本到软件开发——Clack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的是个人及事业的成长历程;《〈雾都夜话〉颠覆了什么》(《中国电视》,2006年第2期),则讲述的是个人对电视节目的评论,等等。这些单层的故事结构,叙述者既是视角的承担者,又是声音的发出者,声音和视角完全一致,故事讲述的顺序要么是顺时序、要么是逆时序。但大多数的“讲述”,尤其是电视讲述和DV讲述则主要依靠异叙述者(在“讲述”中为嘉宾、主持人、讲解者)的讲述来推进故事的展开和情节的演进,并以双层故事结构出现:一个是外叙述者(主持人或记者)用预叙的方式向观众讲述的外故事,另一个是内叙述者(嘉宾)讲述的内故事。在双层故事结构的“讲述”中,其“讲述”往往以外故事为内部闪前、穿插的模式展开,并以内故事为填充、闪回的方式推进。同时,由于内叙述者与外叙述者处于同一个作品中,它们之间往往存在一种相互补充、相互解释答疑的关系。也就是说内叙述者可以充当解释外故事的角色,并通过其所叙述的故事或明或暗地回答外叙述者的疑问,内故事承担的是让外故事更为明晰的功能。例如央视“讲述”栏目播出的《都市危情》,首先是筱曼(主持人)告诉观众朋友,某年某月,他们接到河南郑州某部消防官兵寄来的DV摄像带,详细地拍摄到了2006年3月12日下午发生在郑州市中心一栋大楼失火,官兵解救40多个被困人员的现场。这是一个非常紧急的营救故事,观众心中不免充满悬念。紧接着DV实录片真实地展示了消防官兵是如何在危情中解救被困者,同时,配合画外解说员慢慢向观众解说事情的进展,以及通过内叙述者的声音来回答外叙述者留下的疑问。又如网络讲述“洪晃女士作客北青网讲述‘女人一生中的关键字’”,洪晃女士讲述了她如何走向博客并拥有一千万个网友的艰辛历程。在讲述过程中,主持人问道:“你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成就,有必要如此辛苦地工作吗?”洪晃女士紧接着就讲述了她七八十岁的妈妈不辞辛劳开办学校的事情,以及妈妈的事业追求对自己的影响。这里,洪晃女士的讲述不但解释了主持人的疑问,袒露了自己不懈追求的动力源泉,更是给受众以巨大的震撼和启迪。当然,外叙述者有时也可以充当内故事的解释者,比如对人物、故事背景的介绍等等。

在双层故事结构的“讲述”中,为了让内故事完全呈现,视角和声音往往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叙事中,视角和声音并非完全统一,两个概念之间有明确的区别:“视角研究谁感知的问题,即谁在观察故事,声音研究谁说的问题,指叙述者传达读者的语言,视角不是传达,只是传达的依据。”[10]20因此,作为无声的视角,必须依靠叙述者的声音来表现,也只有通过叙述者的话语,受众才能得知叙述者或人物的观察和感受,并对受众的视野、思维起到拓展的作用。同时,声音又受制于视角,视角的变化必然导致声音的改变。所以,在“讲述”中,视角和声音二者构成了相互吸引、极具张力的叙事特点。在电视讲述中,摄像者是很显在的外视角,画外解说者的声音受到其极大的限制,解说者的声音必须与镜头同步展开(呈现给观众的时候),并且对所摄镜头进行及时解释,镜头所到之处便是解说所要讲述之处。也就是说,如果镜头关注的是一个细节,那么解说关注的就是那个细节,倘若是整个场面,讲述的就应该是整个场景。在《撞车》中,镜头一开始对准的是两车相撞之后的惨状,紧接着推向把宝贵的抢救时间让给其他人的22岁的导游文花枝的身上,并准确地捕捉到文花枝在最后被救时露出的灿烂而坚强的笑容的特写,同时穿插现场及事后旅客的讲述。随着镜头的移动变化,声音一直如影随形。同时,随着镜头及声音的变化,观众的接受心理也随之发生起伏:由惨状的触目惊心转向因美丽而生出些许的慰藉,进而转向对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的壮举的由衷敬仰。《父亲的秘密》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屡遭病痛重创的家庭及家庭成员间相互鼓励、珍重的悲情而温情的故事。15岁的小谢莉因肾病综合症在长沙住院治疗,同时她那患了淋巴癌的爸爸谢益辉在老家治疗,父女俩一直以书信的方式相互鼓励、互道珍重。突然,小谢莉十几天没有收到父亲的来信,她非常为父亲的身体担心、焦虑。原来在十几天前,谢父病危去世,但关心谢莉的人都担心她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向她隐瞒了事实真相。可这个残酷的事实终究被她发觉,于是小谢莉不顾自己的病情坚持要回老家祭拜父亲。应该说,这是一个让人心寒的悲惨故事,不管从故事中的哪个人物视点来看都是悲剧:15岁的小谢莉,既要承受来自身体病痛的折磨,又要直面父亲的离去和母亲的悲痛欲绝;病重的谢父,在强忍疾病折磨的同时,还不忘鼓励女儿要勇敢、坚强,并为苦难的妻子今后的人生而忧虑,以致死难瞑目;而可怜的谢母,既要直面女儿和丈夫的病情,承受失夫之痛,还得强颜欢笑去安抚重病的女儿。他们都是经历着双重打击的人,不管以谁为关注对象,结果都是一样的让人心灵震撼。DV拍摄者选择了以小谢莉为视角,那么观众和讲解者就都以谢莉为视角转移点。因为,在这个苦难的家庭仍然充盈着浓浓的“爱”,而所有的“爱”全部聚焦在小谢莉的身上。所以,以小谢莉为视点来讲述,不但可以维护故事的真实性,而且其故事、其声音更具有震撼力,更能启发观众坚信“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应该说,“讲述”作为一种叙事,将叙事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管是视角呈现,还是声音解读,都是用冷静客观的姿态观察事实,让讲述在自由宽松的环境下自然展开,无论是悲悯、同情还是喜悦,都由受众自己去感受、去体验。在节奏上,表现为讲述者的释放和受众的心灵吸纳之间配合得贴切融合。各种叙述者相互渗透的讲述使故事波澜起伏,故事的立体感得到充分体现。同时,蒙太奇叙述手法的运用,使得故事更具张力,呈现在屏幕上更具有美感和审美含量,也使作品更具艺术生命力。

综上所述,“讲述”的内在精神和外在结构都具有独特的魅力———以人文关怀的精神屹立在文学之林,以客观的真实置于新闻之列。作为兼具新闻和文学艺术特质的“讲述”,在形式上吸引人,在内容情感上激发人、鼓舞人。它远离喧嚣、远离繁华、远离尔虞我诈、远离趋炎附势,走近人情冷暖、走进真实人生,把最真实的情感唤醒。从文学的角度讲,“讲述”是传统文学的“叙事的真实”走向“真实的叙事”的转变,是真实的回归,是叙事的回归,是文化形态的回归。因此,作为一种新型的艺术形式,我们相信它一定会拥有持久的生命力和广阔的发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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