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东北方言域外文献考述——以同时期的韩国、日本汉语教科书为例

李光杰

(东北师范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吉林 长春 130024)

清末民初东北方言域外文献考述
——以同时期的韩国、日本汉语教科书为例

李光杰

(东北师范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吉林 长春 130024)

清末民初之间,记载和研究东北方言的国内文献极为匮乏。本文从与清末民初同时期的韩国、日本的汉语教科书中挖掘、梳理有关记载、研究东北方言的历史文献，为清末民初东北方言的研究提供丰富的第一手域外资料，进而拓展东北方言的研究范围。

清末民初；东北方言；域外文献

对清末民初东北方言词汇的记录、整理与研究的文献，除国内传世文献外，还有大量的同时期的域外文献，尤其是以朝鲜和日本为代表。朝鲜和日本与我国的东北比邻，历史交往源远流长，特别是在清末民初时期更加密切。为加强对东北汉语的学习与推广，两国政府机构或个人编写了大量的汉语教科书。以《华音启蒙谚解》为代表的朝鲜时代晚期的汉语教科书均被收集在汪维辉编辑的《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中华书局2005年版，以下简称《丛刊》)以及由汪维辉、远藤光暁、朴在渊、竹越孝编辑的《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续编》(中华书局2011年版，以下简称《续刊》)。日本明治时代关于中国东北汉语的教科书散见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以及国立国会图书馆等，《袖珍实用满韩土语入门》(平山治久著)、《满洲语会话——一个月毕业》(石冢猪男蔵著)、《通俗满洲会话》(熊谷茂之助编)是其中有代表性的“军用”汉语东北方言教科书。日中合作编写了《日满会话》(1933年，增订版)等。此外，日本学者六角恒广所编辑的《中国语教本类集成》也收有几本与东北方言相关的文献。

一、朝鲜汉语教科书

汉语与朝鲜语分属不同语系。汉语属于汉藏语系，使用的是表意文字；朝鲜语趋向于被认为属于阿尔泰语系，是表音文字。但是，中国东北与朝鲜是近邻关系，文化交流比较频繁。朝鲜时代，中国东北一直是中朝贸易的重要集散地和朝鲜留学生学习的中心，因此东北汉语很自然地会出现在朝鲜日常生活和汉语教学中。与清末民初同时代的朝鲜汉语教科书，大多采用对话体的形式，贴近当时的汉语口语，反映了中国东北方言的一些特色，成为研究清末东北方言的重要资料。

(一)《丛刊》

在汪维辉所编《丛刊》中能够反映清末民初东北方言词汇的文献有《华音启蒙谚解》《你呢贵姓》和《学清》。《华音启蒙谚解》和《你呢贵姓》是朝鲜李氏王朝后期两部被广泛应用的中国语会话教科书。《华音启蒙谚解》与《你呢贵姓》在形成年代、包含内容等方面非常相近，反映的东北方言特点也极其相似。这两本教科书是研究清末东北方言词汇的宝贵材料。《学清》和《你呢贵姓》是同一种书的两种不同抄本，是个人编写的有关贸易的汉语实用会话课本，其会话部分大同小异，内容均属“商贾庸谈”，均为对话体的口语实录。为此，本文重点介绍《华音启蒙谚解》和《你呢贵姓》。

1.《华音启蒙谚解》

《华音启蒙谚解》是对《华音启蒙》正文会话部分所作的“谚解”。《华音启蒙》是朝鲜朝后期(十九世纪末，相当于中国清朝末期)的一种汉语会话教科书。该书分为三部分，卷首为尹泰骏为此书作的序，中间是以会话为主的正文，卷末附有千字文、百家姓、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算数、华音正俗变异等内容。正文无注音，但附载部分有注音，除“华音正俗变异”注左右二音(正音与俗音)外，其余都只注一音。《华音启蒙》刊于1883年，由当时的译官李应宪编纂。李应宪，字稚章，金山人，生于1838年，卒年不详，1855年登科，官至汉学教诲知枢、通津府使。

《华音启蒙谚解》无卷首尹泰骏序和卷末附载部分，只有正文会话部分。全书分上下两卷，共40页。该书约1.2万余字，作者应是李应宪本人。韩国藏书阁所藏的《华音启蒙谚解》有“光绪九年(1883)癸未印出”的刊期，据此可以认为“谚解”本和原书同时印行于1883年。《华音启蒙谚解》正文基本上采用问答式，每一句话的每一个汉字下面用谚文注音，且每字只注一个音，也没有旁点；一句话结束加圆圈隔开，紧接着是用谚文夹汉字翻译的双行小字译文。《华音启蒙谚解》被认为是一本官方机构发行的综合性公务会话教科书。该书正文部分以时间为线索，记述了朝鲜使臣李氏、崔氏赴京交接公务、拜访老友的全过程。

2．《你呢贵姓》

《你呢贵姓》是成书于朝鲜朝后期高宗年间(1864-1906)的一种商务汉语会话课本。作者不详，应为朝鲜人(推测可能经过中国人的审定)，虽文化修养不高，却精通东北口语。该书计一册，抄本，共34页。书名取自此书会话部分的第一句话。“你呢”应该是“你”的尊称，相当于“您”。卷首题“大正八年己未十一月日修缮”一行字，据此推测这个抄本可能是1919年的改装本。盖有“李王家图书之章”一印。现藏于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

《你呢贵姓》共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为前7页，包含千字文、百家姓、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算数等内容。第二部分第8至20页，为课文主体，是朝鲜商人崔氏和中国辽东商人王氏的日常会话，主要涉及谈生意；第三部分例举了一些典型的单词、俗语、成语、惯用语和例句。《你呢贵姓》的体例是：第一部分为中间一行汉字，右边用谚文对汉字逐字注音；第二、三部分为中间一行汉字，右边用谚文对汉字逐字注音，左边用谚文对汉语句子或词语进行翻译。《你呢贵姓》被认为是商务会话教科书。

(二)《续刊》

《续刊》分上下两册，上册为点校部分，下册为影印部分。《续刊》中与清末民初时间较为接近、记录东北方言词汇的文献有《华音撮要》《官话略抄》《汉谈官话》。

1.《华音撮要》

《华音撮要》一册，抄本，现藏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小仓文库。该书共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标题为“不无宗志”，是全书的主体部分，篇幅较长，这部分内容又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分讲述的是朝鲜客商黄老大到中朝贸易中心凤凰城做生意的过程中与所接触的中国商人、店铺伙计、车夫发生的事情，后部分讲述的是朝鲜客商黄老大帮助中国商人王大哥购买海参的事情；第二部分，由五项内容构成，分别是“伏兵答问”“开市问答”“敕使问答”“日用行语”和“日用杂语”，该部分篇幅较短，“日用行语”和“日用杂语”分别列举了一些词语、短语、句子和部分谚语，在体例上与第一部分有明显的不同，应是后人补写的。第一部分中两个小部分的末尾部分写有“光绪三年丁丑菊月”，据此可以判定该书是在1877年9月抄写完毕的。

2．《官话略抄》

《官话略抄》一册，抄本，现藏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小仓文库。该书大小为29.4×20.3厘米，共14页，半页11行，每行抄写一句话，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为汉字，每个汉字右侧有谚文注音，下半部分为韩语译文。《官话略抄》讲述的是朝鲜客商金芝仙随朝鲜进贡大人到北京做买卖，途经凤凰山等地偶遇父辈老友，在当地谈成生意的事情。该书的作者、成书时间、抄写者、抄写年代均不详。从《官话略抄》中记录的两个特有关键词可判断出该书的大致成书时间。《官话略抄》中有一个词“砲称”，现在东北官话写作“泡称”，是“用秤称”之意。此词在《华音撮要》、阿川本《中华正音》中以“跑称”出现过，在朝鲜时代韩语教科书丛刊、续编中均未见到。《华音撮要》的大致成书年代为1877年，阿川本《中华正音》的大致成书年代为1883年。《官话略抄》中记录的另一个谦称自己吃过了的词是“??”，只见于《汉谈官话》，而《汉谈官话》成书应在1902年之前。由此我们可以断定《官话略抄》的成书年代大致应在十九世纪末期。

3．《汉谈官话》

《汉谈官话》抄本一册，共37页，每半页8行，现藏于韩国梨花女子大学中央图书馆。全书共分18类，分别是人事官职部(附品级)、天文部、地理部、时令部、寒暄部、食饵部、服饰部、器具部、日用部、屋宅部、文书部、公式部、人品部、身体部(附疾病)、动静部(附琐说)、一字部、不字部、长语类。从该书记载的口语官话的精确程度可判断出该作者可能做过出使中国的汉语翻译。《汉谈官话》收录了一些日常用的词语和句子，并对这些词语和句子进行了分门别类的归纳与整理，有助于学习汉语的人们对汉语的认识由初级的感性认识上升到高级的理性认识。该书内封书有“壬寅之夏六月念九日重衣”一行字，“壬寅”应为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据此可判断此书的写成应在1902年之前。

二、日本汉语教科书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日本军国主义为达到侵略中国东北的目的，在日本迅速推广“军用”汉语东北方言教科书。

(一)明治时期三本记载东北方言的教科书

1．《袖珍实用满韩土语入门》

作者是平山治久，其在编辑此书时任陆军步兵大尉。该书于1904年4月7日印刷，4月10日由东京博文馆发行。本书为东京博文馆藏版，宽4.2cmm，长5.6cm，字体为印刷体。作者指出，“此书主要为满韩两地军队行动而用，特别是以军事行动为着眼点而编纂的。”该书前部分有作者写的凡例，正文有120页，分前后两编，前编为满州土语(以中国东北官话为主)，后编为朝鲜土语(以韩国语为主)，均以日本假名为语音标记。前编满州土语分14节，第一节为地名，其余13节由单句(单词)和会话组成。后编朝鲜土语分为13节，每一节多由单句(单词)和会话组成，后有附录朝鲜谚文。正文共有120页，其中满洲土语部分为53页，朝鲜土语部分为67页。对此书的学习方法是：每一节首先练习单词，待充分熟悉之后，再进行实用会话，以便更好地掌握词句要求。该书书写体例是：每页分两部分，每部分上方列举汉语的词或句子，在汉语的词或句子右侧标有日语注音，汉语的词或句子下方为日语翻译。

《袖珍实用满韩土语入门》对研究清末东北方言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其所收集的大量东北方言常用词汇十分珍贵。

2．《满洲语会话——一个月间卒业》

该书未标明作者，但据其《序》，作者很可能是石冢猪男蔵。在日本对华侵略战争中，石塚猪男蔵作为翻译来到中国。他把在战场上收集到的一些必要的满洲语言集成一本书，称为《满洲语会话》，即速成汉语对话。该书于1904年5月7日印刷，5月12日由石塚书馆发行。此书前有序言，说明编写的原因及目的。正文共有80页，每页为4.8cm(宽)×6.7cm(高)，共分为三编，字体为印刷体。第一编为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名称类，包括天文类等在内共含有14个类别；第二编为散语类(口头语)；第三编为问答类，由斥候动作等9个部分组成。该书的书写体例是：第一编、第二编每页分三部分；第三编每页分两部分，每部分上方列举汉语的词或句子，在汉语的词或句子右侧标有日语注音，汉语的词或句子下方为日语翻译。

3．《通俗满洲会话》

由熊谷茂之助编辑。该书于明治41年4月(1908年4月)由东文舍出版发行，宽4.8cm，长6cm，誊写版。全书共101页，第一部分是“凡例”，强调作者的编写意图；第二部分为正文，包括散语(口头语)、买物(购物)、旅行(旅游)三部分。该书书写体例是：每页分上下两部分，每部分上方列举汉语的词或句子，在汉语的词或句子右侧标有日语注音，汉语的词或句子下方为日语翻译。作者编写此书的目的是让学习满洲语(东北方言)的日本人，了解满洲语(东北方言)的特点，以便更好地学习与掌握满洲语(东北方言)。

(二)20世纪30年代日中合作编写的《日满会话》

《日满会话》(1937年，增订版)由宫岛吉敏(日本人)、包翰华(中国人)著，作者生平不详。此书由日本东京三省堂社出版，1933年1月初版。增订版正文455页。全书由第一篇发音、第二篇单语、第三篇短句、第四篇会话构成。除第一篇发音外，其余各篇每页分左、右两部分，右侧为汉语词语或句子，汉语词语或句子的上方为日语注音，左侧为该汉语词语或句子的日语译文。全书列举142个东北方言词语，反映了民国初年东北方言词语的基本风貌。

(三)《中国语教本类集成》中记载与研究东北方言的教科书

“九·一八”事变以后，许多日本人进入到中国东北地区，将中国语称为“满洲国语”或“满洲语”等。到目前为止，已发现的最早的系统地研究东北官话的文献之一当属二十世纪初日本侵占东北所使用的“军用”汉语教科书，这些书籍均被收集于日本《中国语教本类集成》中。

六角恒广所编《中国语教本类集成》，共11集(包括补集)40卷，由东京不二出版社船桥治出版发行，成书于1991年1月至1998年12月。其中第一至五集各包括4卷，共20卷本；第六至十集各包括3卷，共15卷本；补集5卷。全集收录了日本从明治初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期间在日本出现并发生过重要影响的汉语教科书、工具书及汉语教育史研究资料250种，并对所有收录的教科书、工具书均作了比较详细的题解、介绍。《中国语教本类集成》依靠大量难以寻觅、鲜为人知的原始珍本，从一个重要侧面揭示了历史上日本汉语教育发生、发展的基本面貌，填补了日本汉语教育史研究的历史空白。

1．《满洲土语研究》

收录于《中国语教本集成》第十集第一卷，由“伪满洲国”军政部军事调查部编写，六角恒广认定其作者是日本人川濑侍郎。该书出版于1936年11月，正文收有154例常用的东北官话“土语”，并予以注音解释和出示例句。它的基本体例是：先列东北“土语”，然后用日语解释该词语的意义，再举具体例证，并附以日语译文。必要时加“注”，或对例证中汉语词语加以解释，或对日语译文中的词语加以解释。对例证中汉语词语解释的方式很灵活，有时举一个东北官话“同义语”加以说明，让学习者便于掌握。注音时主要运用片假名，也用罗马字母标记，用圈点表示声调调类。可以认定该书是最早研究东北官话的专著之一。

2．《满洲警察官用·支那语会话集语》

收录于《中国语教本集成》第五集第四卷，发行于1928年(昭和三年)5月，未标明作者。主要内容是警察巡查问话。全文分上下两篇，每篇各设有八课。正文之前有恭亲王题词序文及例言。每页分上、下、左、右四部分，每部分上面是汉语，下面是日语注音及日语译文，并有重点词语的注解及释义。

3．《矿山用语集·第四卷·各工厂篇》

收录于《中国语教本集成》第十集第一卷，由抚顺碳矿庶务课编著，于昭和十年(1935年)12月25日印刷发行。全文共分八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了满洲语(东北话)的发音方法；第二部分介绍了涉及日常生活的基本词汇；第三至六部分介绍了矿山各工种的工作性质与特点；第七、八部分分别为散语和单语(单词)。每页分上、下、左、右四部分，每一部分的上方是汉语，下方为汉语的日语释义。每章后面附有新字，在新字的右侧有日语注音。

4．《家庭支那语》

收录于《中国语教本集成》第五集第四卷，作者宫胁贤之介，发行于1922年(大正十一年)3月。全文分前、中、后三篇，后有附录，说明多种中国做菜方法。《家庭支那语》以日常生活为内容，教习词语和句子，通俗易懂，便于学习和掌握。

三、结语

上述文献是朝鲜、日本学习汉语东北方言的教科书，其编写目的有所不同。朝鲜编写的教科书主要是出于经济贸易往来的需要，以口语对话的方式反映当时的中朝贸易活动，其“商贸”色彩较为突出。而日本编写的教科书的的目则是出于军事侵略的需要，带有明显的“军用”色彩。

清末民初时期朝鲜、日本两国有关记载、研究东北方言的历史文献，真实地反映了清末民初时期中国东北方言的原貌，是研究清末民初东北方言语言系统的第一手宝贵文献资料。这些宝贵的资料值得我们进一步挖掘，以此丰富东北方言的研究成果，从而推动东北方言的发展，确立东北方言应有的地位。

[1]岳辉.<华音启蒙谚解>和<你呢贵姓>的语言基础[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6(4).

[2]李无未,冯炜.满洲土语研究与20世纪30年代的东北方言[J].东疆学刊,2010(4).

[3]李无未.日本军用东北方言教学意识——读1933年(增订版)《日满会话》[M]∥第六届中国地域文化与语言国际研讨会发表论文集,2010.

2014-11-21

201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清末民初东北方言词汇系统研究”(12BYY075) 。

李光杰(1968- )，男，黑龙江安达人，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从事汉语史、东北方言研究。

H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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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5)03-005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