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总医院中医科 腰向颖 王晓静 葛丽英 (北京100048)
郑寿全,字钦安,四川邛州人,生于1824年(清道光四年),卒于1911年(清宣统三年)。以善用附、桂、姜,被后世尊为“火神派”的代表人物。笔者通过研读《医理真传》,发现郑氏虽言必一气化生、元阴元阳,但在阐释医理、用药施治方面,时时顾及中土,言“中”、贵“中”,如“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上下之枢机”“生化气血之所”等等。陈氏认为“火神派”用药重脾胃,从“常用药干姜、肉桂、附子的功效来看。干姜、附子温中回阳,药性入中焦脾胃,兼入上下心肾。肉桂补火助阳,入脾肾,暖脾土,温肾阳,兼入心肝经。可以说三药都是暖火温土的中焦脾胃药。配伍大剂量甘草,则全方药性更入脾胃,火土健旺,水气无从生矣。附子久煎,也是使其性柔和入土。应该说‘火神派’用药时时都在意脾胃。”[1]陈氏虽然看到郑氏补阳用药重脾胃,但他对郑氏贵“中”思想未进一步揭示,并且郑氏在补阴上同样重脾胃。即贵中思想贯穿郑氏论医理处方药的始终。正如郑氏所言“予谓凡治一切阴虚、阳虚,务在中宫上用力”[2]“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后天既以中土立极,……用药者须知立极之要而调之,可也”。[3]可见郑氏无论治疗阴证阳证,其阐医理、立治法、处方、遣药,都是以贵“中”思想为基础的。
郑氏深通易理,援易以解医,《医理真传》开篇即以乾坤坎离四卦探讨人体生理病理。易学中有河图、洛书,河图中间为五、十两个数,代表中土(脾胃),其他四组数为一六、二七、三八、四九,分别代表水(肾)火(心)木(肝)金(肺)四行,由四行的生数一(水)二(火)三(木)四(金)到四行的成数,必须经过中土五的化生才能达到其各自成数六(水)七(火)八 (木)九(金)。洛书中宫为五,其他八个数按规律分布于八方,纵横斜数相加必为十五,均须加中宫之五数方成。水火金木必须通过中土调和才能达到平衡。[4]可见“中”在易学中的重要性。所以郑氏屡屡申言:“中也者,生化气血之所” “中也者,上下之枢机也”“气血之根皆在下,培养在中”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说明郑氏对“中”的重视。另外,郑氏在论述时还提到“中宫” “中土”“中气”“中焦”等,言辞虽然有别,但所指却大致相同,若说有别无非“中宫”侧重于方位、处所,“中土”侧重于五行之义,“中气”侧重于气化功能,“中焦”则与上、下二焦相对而言。正如《素问·太阳阳明论》 “脾者,土也,治中央,常以四时长四方”[2]所言,虽然大家都知道以上名称均指向“脾胃”,但郑氏不直言“脾胃”,当有其深意。据《四川省志·人物志·郑钦安》说:其“博览群书,年十六已读完四书五经,随父迁居成都,学医于一代通儒兼名医刘止唐。遵其教导,熟读《内经》、《周易》、《伤寒论》诸书,以明人身阴阳合一的道理及张仲景立法立方的要旨。二十四岁时,开始在成都行医。”[5]说明郑氏精通中国传统文化,而“中和”“中庸”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也必定影响到他的医学思想,这也是郑氏经常使用“中” “中宫” “中土”“中气”“中焦”,笔者为什么不提贵“脾胃”,而提贵“中”的原因之一。可能与“中”既涵盖方位处所、五行、功用以及三焦等义,又与中国古代易学传统文化思想相联系有关。
郑氏认为人体的君相二火,君火为凡火、相火为真火,凡火为心阳、真火为肾阳,按五行火生土之义,君火生胃土、真火生脾土,如“二火皆能生土,上(君火)者生凡土,即胃。下(真火)者生真土,即脾。二火化生中土,先后互赖焉”。[2]郑氏又在真龙约言中提到“乾分一气落于坤宫,化而为水,阴阳互根,变出后天坎离二卦,人身赖焉。二气往来,化生中土,万物生焉,二气亦赖焉”。[2]此段虽然是从坎离二气交感方面论述中土化生,但仍是在论述坎中之阳(真火)与离中之阳(凡火),即君相二火化生中土的。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君相二火化生中土,但中土又可生万物(万物生焉)、滋养培补二气(二气赖焉),可以看出郑氏贵“中”土,是以其生成后的作用上着眼的。
笔者对《医理真传》有方解的方子做了一个统计,全书共46 首。其中阳虚卷18 首、阴虚卷21 首、杂问卷7 首。明言顾及中土的:阳虚12首、阴虚9 首、杂问4 首,没有明言但从方名及药物组成及其他方解论述中可以明显看出顾及中土的:阳虚3 首、阴虚2 首、杂问2 首。所以,在46首方子中,顾及中土的共32 首,占约70%。可见郑氏对“中”极其看重,临床应用又是如此之广。
3.1 先天二气、其他四行依赖“中” 郑氏在五行说篇中认为:“…而先天立极之二气实赖之(中土)也。故经云:无先天而后天(中土)不立,无后天(中土)而先天亦不生”[2]虽然此说非郑氏创见,但他首肯并继承了前人的思想;从河图五行先后天生成看,都需要经过中土的转化才可形成并发挥作用,如“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一加中五方可成六,其他仿此。郑氏在五行说篇中强调:“五行之要在中土,火无土不潜藏,木无土不植立,金无土不化生,水无土不停蓄,故曰:土为万物之母”。[2]郑氏的伏火说篇,即是“火无土不潜藏”的临床具体应用。郑氏在附子甘草汤、封髓丹、潜阳丹、四逆汤等的方解中都提到了“伏火”,并专门附“伏火说”:“世多不识伏火之义,即不达古人用药之妙也。余试为之喻焉。如今之人将火煽红,而不覆之以灰,虽焰,不久即灭。覆之以灰,火得伏,即可久存。……附子即火也,甘草即土也。”[2]
3.2 用药关键、药物吸收在“中” “后天专重脾胃,人日饮食,水谷入脾胃,化生精血,长养神气,以助先天之二气。二气旺,脾胃运行之机即旺。二气衰,脾胃运行之机即衰。然脾胃旺,二气始能旺,脾胃衰,二气亦立衰。先后互赖,有分之无可分,合之不胜合者也。至于用药机关,即在这后天脾土上”[2]说明临床用药“机关”关键在“中”土;同篇又说:“况一切甘温苦寒之品,下喉一刻即入中宫,甘温从阳者,赖之以行。苦寒从阴者赖之以运。”[2]说明无论施用何药,都要依靠中土的运化转输,方能奏效。从郑氏的众多方解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如何重视中土的,兹不一一赘述。
3.3 “中”为上下之转枢、阴阳水火之枢机郑氏在附子理中汤方解中说:“中焦法地,以脾胃立极。…下阳本乎先天所生,中阳却又是先天所转,中阳不运,上下即不相交。”[2]其在吴茱萸汤中说得更明白“中宫为上下之枢机,上属手少阴君火,离也,而戊土寄焉(戊土属胃),下属足少阴肾水,坎也,而己土寄焉(己土属脾),二土居中,一运精液于上而交心,一运精液于下而交肾”[2]。其在独参汤中说:“调和上下,权司中土,用药又以甘草为归。”[2]郑氏在再解古脉说篇中认为“…心肺居隔膜上,法天,故配之于寸,以为上者也,胸喉中事也。脾胃居隔膜下至脐,法地,故配之于中。中也者,上下之枢机也。…此是就后天生成之定位言之”[2]白通汤方解中认为“佐干姜以温中焦之土气,而调和上下”[2]郑氏认为脾为调和心火和肾水的枢纽,可以使水火既济,上不热而下不寒。如其在封髓丹的方解中所说:“脾也者,调和水火之枢也。” “阴阳合化,交会中宫,则水火既济,而三才之道,其在斯矣。”[2]
3.4 “中”是气血生化之所、培补元气之本郑氏在论述干咳肤痒时认为:“气血之根皆在下,培养在中,发用在上”[2]其在参枣汤方解中认为“甘草从中合化,而真血有源源不竭之妙也”[2];在论述妇女另立一科中认为:“中也者,生化精血之所也”。[2]在论述大病未好,忽然呃逆不止昏沉时认为:“元气之根在肾,培根之本在脾”。[2]
4.1 单刀直入法 是郑氏最常用的调“中”的方法,如用甘草补中、缓中、和中、守中;饴糖“补中”;砂仁“宣中宫一切阴邪”;白术“大补中宫之土”;干姜“暖中宫之气”;人参养“脾中之血” “滋养脾阴”;茯苓“健脾除湿”;大枣“调胃阳” “培中气”;粳米“培中气”;山药“健脾”;生地黄、阿胶、黄芩“滋脾中之阴”等等。
4.2 母子相生法 郑氏认为心肾分别寓有君火凡火,君火生胃土,凡火生脾土。在临床用药中多有体现,如郑氏在治疗“头面畏寒”时用建中汤加附子,桂枝“扶心阳”君火、附子“壮先天元阳”凡火,此方虽被郑氏用来治头面畏寒,但方名“建中”可知通过补心肾之阳来建中气。其他如桂枝汤、黄芪建中汤、附子汤、附子理中汤、四逆汤、姜桂汤、姜附茯半汤、桂苓术甘汤等等,或用桂枝补心阳君火而补胃土,或用附子补肾阳凡火而补脾土。此是以五行母子相生之理间接达到调“中”的效果。
4.3 化克转生法 是郑氏根据五行相克木克土之义,通过“畅肝”来调“中”的。如其在解释吴茱萸汤时认为:吴茱萸“乃降逆补肝之品,逆气降而吐自不作,即能补中,肝得补而木气畅达,即不侮土”;[2]认为吴茱萸汤“重在补肝降逆以安中,中安而上下自定”。[2]
4.4 减负为生法 是郑氏根据五行相克土克水之义,通过行水气,减轻中土的负担,达到调“中”的目的。脾喜燥恶湿,湿为水气,土本克水,但水多土涣,行水是为脾土减负,变相助中土。如其在运用桂苓术甘汤治疗“病吐清水不止,饮食减,服一切温中补火药不效者”时认为:此方“乃化气行水之方”[2],桂枝化膀胱之气,茯苓、白术健脾“除湿”行水。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郑氏虽为“火神派”的代表,虽然擅用姜、附、桂,但是其更加重视中土脾胃,即贵“中”。正如陈氏[6]在分析李东垣“阴火”时所说,脾胃乃阴阳之根蒂,伤及脾胃,则水谷精微难以被吸收利用,无力化血生津,阴必亏,阴亏则无以化阳,久之阴阳俱亏,而脾虚则湿盛,易阻滞气机,且湿邪侵犯人体,常先困脾,脾阳不振,运化失权,彼此之间互为因果,恶性循环。并且贵“中”思想更能代表郑氏的学术思想。因为《医理真传》中不仅有阳虚卷,还有同等分量的阴虚卷,说明郑氏不仅重视阳虚,同样重视阴虚。提出贵“中”可以使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郑氏的学术思想、更好地继承。
[1]陈杰.“火神派”用药重脾胃[J].江西中医药,2006,1:54
[2]清·郑寿全.医理真传[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3.4-111
[3]清·江慎修.河洛精蕴[M].北京:学苑出版社,1989.19-27
[4]山东中医学院、河北医学院.黄帝内经素问校释[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396
[5]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四川省志·人物志·郑钦安》[M].成都:四川人民卫生出版社,2001.143
[6]陈国会.“阴火”新解[J].河北中医药学报,1997,12(2):4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