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
追寻诗歌中的神话印记
——中国上古神话与诗歌艺术境界
李利
上古神话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源头,经过几千年的流传,上古神话中的文化因子已经在无形中渗透到民族文化的方方面面,因此上古神话无论是从思维模式还是原型母题上都对诗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上古神话大大提升了诗歌的艺术境界。
上古神话;艺术境界;天人合一;想象
神话是人类童年的记忆,它以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方式记录了一个民族的最初的思想和行为方式。神话所呈现出来的思想、精神和文化内涵,深深地影响和塑造着这个民族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以及文化性格。中国上古神话代代相传,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的诗歌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浸染,且不说神话为诗歌提供了大量可供利用的素材,上古神话无论是从思维模式还是原型母题上都对诗歌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本文探讨上古神话与中国诗歌艺术境界的关系,以此追寻诗歌当中的神话印记。
中国古代神话丰富多彩,零散地保存在《山海经》《淮南子》《楚辞》等古籍中,其中《山海经》被视为中国上古神话的宝库。中国上古神话一个典型的思维特质就是“天人合一”。叶朗先生认为,“天人合一”之“天”指的是外部世界,在审美层面的“天人合一”,是指人与外部世界的交融,这种交融不同于主体与客体两个独立实体之间在认识论上的关系,而是从存在论上来说,双方一向就是合而为一的关系,是超越了主体客体二分模式的“天人合一”境界,是一种“忘我”或“物我两忘”的境界。所以审美意识的核心在于“超越”。“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最早是由庄子阐述,但是其真正的源头在上古神话。
宇宙起源神话中盘古开天辟地后身体发肤皆化为宇宙万物的一部分,天地孕育了盘古,而盘古最终又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天地。宇宙起源神话就已经奠定了“天”“人”在存在论上天然的“合一”。而在人类起源神话中,先民们认为是人类始祖女娲手抟黄土创造了人类。从这则人类起源神话也可以看出,人是黄土所造,人和天地本就是一体的,“天人合一”是原始先民对自然和人类最初的认识。这种认识奠定了“天人合一”思想的基础,这种思想深深烙印在了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中,后经老庄的发展,表现在诗歌艺术中就形成了诗歌和谐浑融的超越境界。
中国古代诗歌中最为人所称道和欣赏的莫过于有意境者,朱承爵《存馀堂诗话》:“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王国维也认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这些评价都体现了对于诗歌的审美要求。而上古神话留给诗歌的宝贵财富正是这种“天人合一”所形成的和谐浑融、超越悠远的艺术境界,即王国维先生所说的“无我之境”。在中国诗歌史中有不计其数的这种佳作,而集大成者当举陶渊明为例。陶渊明以自然天成的语言和白描的手法创造了和谐浑融、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陶渊明摆脱了以主客二分方式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习惯性视角,以一种天人合一的审美方式去关照天地万物,使得人与万物不分彼此,浑融为一,而此方面的佳作莫过于《饮酒》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里表面只有菊花、东篱、南山这三个意象,但在诗人的审美关照下,一幅恬淡安逸的画卷呼之欲出:秋高气爽,凉风习习,诗人信步东篱,晚风中菊花烂漫摇曳,诗人情趣盎然,手拈一朵绽放的菊花,静静凝视,偶然抬头看到安闲伫立的南山,时间就在那一刻定格。在这种无声的交流中,一切仿佛都消失了,诗人、菊花、南山不分彼此,和谐为一。此处仅举一例,其实古诗中这种佳作不胜枚举,诗歌和谐浑融的意境成就了诗歌独特的美感,用心体会,神思相接,万籁俱静,继而天人合一。上古神话中“天人合一”的原始思维在诗歌中以审美思维再现时,和谐浑融、悠远超越的意境便自然营造。
中国古代神话包罗万象,宏伟瑰丽,上古神话在诞生时就已经注定了想象的重要性,想象是神话诞生的酵母,没有想象就没有神话。因此上古神话对于诗歌的第二个影响表现在想象的思维特征上,构成了诗歌浪漫自由、奇幻飞动的艺术境界。
《辞海》定义神话为借助想象和幻想把自然力拟人化的产物,想象是神话出现的催化剂。关于宇宙的起源,先民们想象出了“盘古开天辟地”,而天上地下,“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关于人类的起源,先民们想象出了“女娲抟土造人”,并且对人类的贫富贵贱也做出了解释:黄土人为富贵者、引絙人为贫贱者;关于文化的起源,先民们在现实的基础上做了想象性的创造:伏羲发明八卦,制琴瑟并教民结网;燧人氏教民钻木取火,神农氏教民播种五谷且遍尝百草,仓颉造字等。《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的“烛龙”的故事是我们先民对昼夜交替的自然现象做出的神话解释。而关于我国地势西高东低的地貌成因,神话也做出了“共工怒撞不周山”的解释。想象给这些原始的英雄增加了神秘瑰奇的色彩。
神话的想象思维在诗歌中化为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使得诗歌意境呈现浪漫自由、奇幻灵动的色彩。诗歌是诗人强烈情感的凝结,想象的思维拓展了诗歌的时空,上天入地、纵横古今,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文心雕龙》)。这其中的代表性诗人当属屈原和李白。屈原的扛鼎之作《离骚》是一部理想与现实、虚与实结合的浪漫之作,全诗感情深挚热烈,意境宏伟瑰丽。盛唐的大诗人李白更因自由的想象摘得“诗仙”的桂冠。他的诗歌创作以丰富的想象拓展时空范围,将古代神话传说与社会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有如天马行空,去来无迹。他的《古风》59首以古论今,借古讽今,神话传说与当今社会,想象与现实贴合无迹。而《梦游天姥吟留别》更是以想象构成梦幻瑰奇的意境,虚实结合的手法、神话的魅力使得全诗形象辉煌流丽,就在瑰丽缥缈的梦境与虚伪污浊的现实的落差中,诗人发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浩叹。中唐另一位李姓诗人李贺同样以借助想象的翅膀为其诗歌构造了一幅神奇诡秘的神、鬼、人相交织的梦幻世界。诗歌的这种意境得益于上古神话的滋养,“文学作品形成浪漫主义风格,有很多表现手法可以使用……其中一个重要表现手法就是取材原始神话,利用神话表现现实生活无法表现的感情和愿望。神话与浪漫主义是密不可分的。”①总之,上古神话为诗歌插上了浪漫主义的翅膀。
中国古代神话不仅为后世文学艺术提供了原型和素材,而且为后世的文艺创作提供了形象化和隐喻性的思维方式。这些思维方式影响到后世诗歌的创作方式,便形成了比兴、用典、象征的艺术手法,从而使得诗歌向含蓄蕴藉、意旨遥深的艺术境界跃升。
想象是神话产生的酵母,先民们通过神话将一切客观规律主观化,抽象事物具象化,日神羲和、烛龙、雷神、河伯、山神等这些都是先民们对自然的形象化解释。神话中的这种思维有人称为“取象思维”,也可以称为“象征性思维”。在与自然的斗争中产生了一系列的神话故事,如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当这些神话传说出现在诗歌里时,便赋予了诗歌深厚的内涵。而神话中的形象化思维也催生了比兴、暗喻、象征的诗歌艺术手法,这对于诗歌的成熟和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诗歌的审美和鉴赏机制也因此而完善,重含蓄轻直白,重意蕴轻浅薄。
诗歌中的这种例证不可胜数,神话作为人类童年的记忆已经成为代代相传的文化基因,诗人更是熟知这些神话传说,信手拈来、运用自如。诗人们并非简单挪用神话素材,而是在诗人独具匠心的处理下,神话素材以隐喻、象征的手法在后世诗歌中获得新的生命。诗人借神话表达了惩奸除恶、整顿纲纪的强烈主张。神话的素材、象征性的思维使得全诗意旨深远、耐人寻味。李商隐是晚唐诗人中很善于运用神话的诗人,他也较少直接引用,而是巧妙化用中国神话传说之典故,诗人尤其善用嫦娥神话入诗,如“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姮娥应断肠”(《月夕》)。神话的意象典故、象征暗喻手法的运用构筑了李商隐诗歌一种扑朔迷离、含蓄朦胧的意境。因此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篇锦瑟解人难”和“独恨无人作郑笺”的特殊文化现象。神话不管是作为诗歌素材还是思维方式都使得诗歌真正达到“言微旨远,语浅情深”的境界。
几千年来,中国上古神话流传至今,发展变化是有的,但是作为中华文化的源头,其所承载的民族精神、民族心理以及思维方式等诸多文化因子却深深烙印在华夏文明的血脉中。不管是文学艺术还是现实生活我们都可以找到古代神话的基因,上古神话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得到了生命的延续。神话以其永久的魅力影响了后世文学的发展和成熟,对后世文学产生了积极而重大的作用。
注释:
①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1]方韬译注.山海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邓启耀.中国神话的思维结构[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4.
[3]列维·布留尔著,丁由译.原始思维[M].上海:商务印书馆,1981.
[4]杨恬.中国古代神话综述[D].西北大学,2012.
[5]王钟陵.论中国神话的特征[J].中国文学研究.1992(3).
责任编辑:贺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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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5)05-0056-02
李利/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重庆401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