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的多元意识

2015-03-19 15:04首作帝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首作帝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的多元意识

首作帝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摘要:周作人散文贯穿着较为显著的经济书写,其中的启蒙意识、趣味意识和权力意识等多元意识交叉渗透,不仅提升了文本的艺术境界,为新文学开创了更为宽广的艺术空间,而且给后人留下了更多的研究方向和路径,具有独特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启蒙意识;趣味意识;权力意识

周作人散文研究一直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重镇,取得的成果可谓丰硕。不过,从经济视角研究周作人散文的人不多,成果更是寥寥无几。一般认为,周作人“浮躁凌厉”和“平和冲淡”两种类型的散文,分别代表了其思想的凛然解放与日趋保守两种姿态。周作人后来并不看好思想启蒙,觉得在中国倡导思想启蒙的鼓吹者是“孤独的行人”,他们的呐喊不是得不到呼应,便是惊动了“熟睡”的人们而招来一顿臭打。周作人总结道:“思想革命是最不讨好的事业,只落得大家的打骂而不会受到感谢的。”[1]191因此周作人积极搜寻其他解放的渠道,经济在他笔下得到了更多的惠顾和叙说。我们发现,不管周作人如何架构他的理论体系和文学体系,都贯穿着较为显著的经济书写,它与启蒙意识、趣味意识和权力意识等多元意识交叉渗透,大大提升了文本的艺术境界,拓展了新文学发展的艺术空间,“为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提供了多样化的探索路径”[2],从而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本文从经济书写视角考察周作人散文,以期抛砖引玉开拓新的研究路径。

一、经济书写的启蒙意识

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的第一层面为启蒙意识。经济书写催生了“五四”多元启蒙之一维,作家重在从经济视角探讨和开发启蒙意识,为新文学增添了瑰丽的一笔。与思想、政治和文化启蒙不一样,经济启蒙重在发现和突出经济的重要性和不可取代性,决定着人生和未来的格局走向,正如福柯所说,启蒙的一个要义是“造成人生福乐的一切财富”[3]529,也就是说启蒙即经济财富的索引。在“五四”文学中,散文一般为了彰显抒情表意之功能,将经济启蒙让位于小说和戏剧,从这个角度观察,周作人散文弥补了这个空白。

周作人散文通过平实质朴的语言通俗地阐述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重要理论,并力图唤醒一种自觉的经济启蒙意识。在《平民文学》一文中,周作人提到了经济对于平民的重要性,不过作家秉持的是否定态度,他认为平民的文学者并非见了一个乞丐或贼就安心给他一个铜子,一元钞票:“他所注意的,不单是这一人缺一个铜子或一元钞票的事,乃是对于他自己的与共同的人类的命运。他们用一个铜子或用一元钞票赎得心的苦闷的人,已经错了。他们用一个铜子或一元钞票,买得心的快乐的人,更是不足道了。”[4]133这段话粗读之下特别别扭,它打破了中国“达则兼济天下”的善施传统,“救贫”义行受到了周作人的否定。然而事实上,周作人在这里否定的只是平民的文学者施舍铜子的行为,而非平民与经济的贴近本身,恰恰相反,作家强调的是平民的文学者应当让平民明白赚钱的重要,知道赚钱的渠道,懂得赚钱的方法,如同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在这里周作人突出的是经济的启蒙意识,让平民通过启蒙主动赚取经济酬劳比被动接受经济救助显然更重要,也更有时代进步意识。周作人笔下的平民其实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底层”,他的平民文学即底层文学,关注的是弱势群体和被边缘化的人群,妇女便为一例。而妇女解放是“五四”启蒙文学的主题之一,周作人亦有涉及。对于妇女解放问题,周作人强调:“想来想去,妇女问题的实际只有两件事,即经济的解放与性的解放。然而此刻现在这个无从谈起,并不单是无从着手去做,简直是无可谈,谈了就难免得罪,何况我于经济事情了无所知,自然不能开口。”[4]417-418周作人将妇女解放归结为两个问题,一是经济问题,二是道德问题,而经济问题是第一位的,但经济问题不仅难以开口,而且难以解决,相当棘手,可见经济启蒙的难度与妇女解放的难度相当,甚至更困难。在这一点上,周作人和他的哥哥鲁迅态度完全一致。鲁迅通过娜拉的遭遇昭告天下:“所以为娜拉计,钱,——高雅的说罢,就是经济,是最要紧的了。”“要求经济权固然是很平凡的事,然而也许比要求高尚的参政权以及博大的女子解放之类更烦难。”[5]168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周作人借用凯本德的观点阐述妇女解放问题:“英国凯本德(E.Carpenter)曾说过,妇女运动不能与劳工运动分离,这实在是社会主义中之一部分,如不达到纯正的共产主义社会时,妇女问题终不能彻底解决。无论政治改革到怎样,但如妇女在妊娠生产时不能得政府的扶助,或在平时尚有失业之虞,结果不能不求男子的供养,则种种形相的卖淫与奴隶生活仍不能免,与资本主义时代无异。”[4]423这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张爱玲在小说《倾城之恋》中通过范柳原之口传达的妇女经济权的重要性:“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在周作人看来,对妇女而言,政府的扶助、失业之虑、男子的供养抑或卖淫,统统可归结为经济问题,经济启蒙是人的解放的主导形式,尤其是妇女解放更是亟需经济启蒙引导和助推,否则一切皆为枉然。

周作人散文中的经济书写围绕启蒙意识展开实为“五四”文学的一大亮色,它不是虚幻的,不是空想的,而是切实的迫近的人生写照。《喝茶》篇,周作人书写周德和豆腐店独一无二的茶干与一般豆腐干之间的差别,不仅体现在形状、色泽和尺寸等外形上,而且体现在价值、价格和流通等经济学上:“寻常的豆腐干方约寸半,厚三分,值钱二文,周德和的价值相同,小而且薄,几及一半,黝黑坚实,如紫檀片。”一般的豆腐干虽然也还不错,但是周德和销售方式更胜一筹,活灵活现,音犹在耳,卖者挑担设炉镬,沿街叫卖,其词曰:“辣酱辣,麻油炸,红酱搽,辣酱拓:周德和格五香油炸豆腐干。”这样,同是豆腐干,周德和却是通过丰富和扩展的方式显现了自身独特性与品味性,“其制法如上所述,以竹丝插其末端,每枚值三文。豆腐干大小如周德和,而甚柔软,大约系常品,惟经过这样烹调”,“豆腐的确也是极东的佳妙的食品,可以有种种的变化”,“不失为一种好豆食”。周德和豆腐从制作到销售是一个动态的重商主义过程,活灵活现,精彩绝伦,呈现出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的综合动态交叉。也就是说经济启蒙是充满了立体感的,只要是有心人,他要获得这种智慧并非难事。福柯曾经精辟概括过经济学概念存在着一个一般领域:“一个像如此多的不完全对象一样包含和容纳了价值、价格、贸易、流通、收入、利润观念的连贯而有效分层的层面。”[6]220这个经济学的土壤和对象,就是经济财富的领域,周德和的做法与今天市场经济条件下商品流通的方式基本一致,借用制作、包装与营销策略,福柯所言“价值、价格、贸易、流通、收入、利润观念的连贯而有效分层的层面”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完整的体现。《访日本新村记》篇,周作人勾画出了日本新村怡然自得的幸福生活,类似于中国“桃花源”的乌托邦情景,作家固然写到了新村需要集体统一向外界购买粮食才能维持生活的集体主义经济共性:“每人每月米麦费六圆(约中国银三元半),副食物一圆,零用一圆,加上一切别的杂费,全部预算每月金二百五十圆。”但是周作人也写到了具有极为强烈的个人主义经济个性,如文中详述新村出产的鸡蛋无法自给自足,须向石河内村田家购买,“当初每个一钱五厘,后来逐渐涨价,已到四钱”,除了物价上涨因素,“他们是有钱人,聊以种田当作娱乐,不妨多赚几文”是另一原因,精于货币价格计算、区分经济物质及其产生的利益、鸡蛋作为商品的交换价值的实现、重商主义驱使财富空间的敞开和服务领域的拓宽,经济规律自然而然与所有实践和制度整体联系起来,经济启蒙由此可见一斑。

周作人散文中的经济书写与启蒙意识的联姻与小说、戏剧通过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予以彰显不一样,作家采取的是直观的也是主观的态度,类似于现身说法,感情同化的成分极强,抵达肺腑,警醒人心,在黑暗的现实里照射出了一抹金黄色的微光。

二、经济书写的趣味意识

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的第二层面为趣味意识。趣味乃周作人散文的核心主旨与价值取向,他一再强调趣味的重要性:“我很看重趣味,以为这是美也是善,而没趣味乃是一件大坏事。”[4]616周作人认为“自己觉得比较地中意”的文章是那些能够表达出“当时的情思与趣味的”,并命名为“趣味之文”[4]12。除了趣味一词,真趣、情趣、佳趣、风趣、畅趣、意趣、乐趣、兴趣、生趣和有趣等在作家的散文中反复出现,它们含义相当,共同构成了一个严谨而庞大的趣味美学系统,为周作人散文增添了最为华美璀璨的色彩。有意思的是,很多时候,周作人散文的趣味通过经济书写而表现出来,乃为一种自觉的趣味意识。

周作人散文经济视域下的趣味意识很多时候是日常生活的常态化表现,作家以流畅的思维和质朴的语言娓娓道来。《生活之艺术》《谈酒》《郊外》等篇写饮酒,周作人认为好喝的酒来自国外,并且与价格有关,所以导致他喝不起:“我总觉得勃兰地最好,但是近来有什么机制酒税,价钱大涨,很有点买不起了。”而中国普通民众更是买不起,只能将就一般的劣酒,要不就是仿制外国货,周作人将其斥为“趣味实在还下劣得很”(《郊外》)。显然,喝酒的趣味离不开价钱,所以周作人认为“海边的人喝一两碗是不算能喝,照市价计算也不值十文钱的酒”(《谈酒》)。周作人借用契诃夫书简集中的叙述进一步论证:“我请一个中国人到酒店里喝烧酒,他在未饮之前举杯向着我和酒店主人及伙计们,说道‘请’。这是中国的礼节。他并不像我们那样的一饮而尽,却是一口一口的啜,每啜一口,吃一点东西;随后给我几个中国铜钱,表示感谢之意。”(《生活之艺术》)一口一口啜,这就是中国仅存的饮酒的艺术和趣味,为饮食之享用之术,而这趣味的选择与经济的付出息息相关。《喝茶》篇写喝茶,周作人开篇即交代日本茶道为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中仅有的和谐之美与趣味之妙,对之存有支持与赞美的态度,却在文末画龙点睛地指出茶首出中国,日本尚为二道货国家,而中国落后于日本茶道艺术的唯一原因是经济:“日本用茶淘饭,名曰‘茶渍’,以腌菜及‘泽庵’(即福建的黄土萝卜,日本泽庵法师始传此法,盖从中国传去)等为佐,很有清淡而甘香的风味。中国人未尝不这样吃,唯其原因,非由穷困即为节省,殆少有故意往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者,此所以为可惜也。”《臭豆腐》篇,周作人购买臭豆腐享受人生的乐趣,“买臭豆腐最是上算了”,“只要百元一块,味道颇好”,“这不是很经济的么”。《吃鱼》篇,周作人写“生长在江浙的人说起鱼来,大概总觉得一种爱好”,诸如鱼荷虾荷、胖头鲢鱼、烤虾煎鱼、勒鲞淮蟹此类,“范围颇广,虾蛏螺蚌,得着便吃,价亦不贵”,故而人生其乐无穷,而对比北方,“这又成了贵货,不是平民的食品了”。《厂甸》篇,周作人用了一个相当生动形象的比喻突出经济书写与趣味意识之间水乳交融的密切关系。周作人开门见山指出,北京厂甸类似于南京的夫子庙和绍兴的大善寺,为游人众多之集市,情形可谓人山人海,五光十色,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但接下来作家用了一段很长的议论性话语指出经济消费亟需提高境界:“过年的消费据人家统计也有多少万,其中除神马炮仗等在我看了也觉得有点无谓外,大都是吃的穿的看的玩的东西,一方面需要者愿意花这些钱换去快乐,一方面供给者出卖货物得点利润,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不见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假如说这钱花得冤了,那么一年里人要吃一千多顿饭,算是每顿一毛共计大洋百元,结果只做了几大缸粪,岂不也是冤枉透了么?饭是活命的,所以大家以为应该吃,但是生命之外还该有点生趣,这才觉得生活有意义,小姑娘穿了布衫还要朵花戴戴,老婆子吃了中饭还想买块大花糕,就是为此。”在周作人看来,消费不仅体现在需要者花钱换快乐,供给者卖物得利润,更重要的是应当体现生命之外的“生趣”,“生活有意义”,这与前文述及日本茶道凭借经济的渗透而取胜于中国茶道的原理是一样的。

周作人散文中物质享受的趣味意识如此,精神悦乐的趣味意识同样如此,仍然是通过经济书写来勾画同样的情景。周作人曾经昭告天下人类的趣味追求需超越日常生活:“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北京的茶食》)在周作人看来,精神享乐是十分重要的,亦为立足于经济基础。《厂甸》篇,周作人说到了购买图书的趣味之乐,就算是偶尔收获几本无关紧要的书,只要价格够低,作家也表现出一种难得的欣慰:“近年较大的书店都矜重起来,不来摆摊,摊上书少而价高,像我这样‘爬螺蛳船’的渔人无可下网。然而也获得几册小书,觉得聊堪自慰。”姐妹篇《厂甸之二》承接了该主旨并进一步深入表意,作家意外购得钱鹤岑的《望杏楼志痛编补》,喜悦心情由“聊堪自慰”顿然剧升到“亦大可喜”:“去年春节在厂甸得《志痛编补》,得到不少资料写成《鬼的生长》一文,今年又得此册,偶然会合,亦大可喜,是则于木活字之外又觉得别有意思者也。”随着物价上涨,周作人不免生发感慨万端:“今年厂甸买不到什么书,要想买一本比较略为好的书总须得往书店去找,而旧书的价近来又愈涨愈贵,一块钱一本的货色就已经不大有了。”[1]487然而对于周作人这样嗜书如命的人来说,只要经济能力无法满足购买图书的需要,那么他也和穷人一样无能为力,更不要谈什么趣味之乐了,正如作家所说:“旧书固然以线装书为大宗,外国书也并不是没有,不过以金圆论价,如何买得起,假如我有买一册《现代丛书》的钱,也就可以买一部《藕香零拾》来,一堆三十二本,足够好些日子的翻阅了。”[4]60《买墨小记》和《古董小记》两篇散文亦可视为姐妹篇,它们的共同主题都是通过经济书写抒发精神的趣味享受。《买墨小记》篇开头即写墨汁的经济性与实用性:“墨汁是最便宜也最经济的……买一锭半两的旧墨,磨来磨去也可以用上一个年头。”作家买墨凸显了个人和个性主义的张扬与解放,“不在物而在人”,“不在工人而在主人”,彰显了本为怡情悦性的趣味思想:“这些墨原非佳品,总也可以当墨玩了,何况多是先哲乡贤的手泽,岂非很好的小古董乎。”《古董小记》篇,周作人围绕购买二十四件古董的趣事展开叙述,几乎都与价格、价值、交易、流通、支出和利润等经济因素纠缠互渗,例如“竹木制香炉各一……都从东安市场南门内摊上买来”,“面人三……外加玻璃盒,价共四角”,“贝壳舟一……以十五钱买得之”,“陶器花瓶一……价二十钱也”,“一个一只洋耳……价约四角至六角之谱”,《藤花亭谱》著录之月宫图镜,“以一元购得”,等等;针对市场上的古董价格昂贵,“物以稀为贵,现存的店铺还要标明只此一家以见其名贵”,“贵则必好,大官富贾买古物如金刚宝石然”,作家郑重其事地进行表态:“总而言之,我所有的虽也难说贱却也决不贵。”作家宣誓以“玩古董者”的心态购集古董,“表里统一,可以养性”,其实强调和培养的是一种怡然自得的健康趣味观念,而非一夜暴富的极端心理。

三、经济书写的权力意识

周作人散文经济书写的第三层面为权力意识。不管何种文类,在经济书写的视域下,随启蒙意识而衍生的是权力意识,周作人的散文当然也不例外。而当经济与权力结盟的时候,经济权力的概念也随之诞生了。长期以来,这一点并没有人注意到,正如罗素所说:“想把任何一种形态的权力——如今特别是经济权力这一形态——孤立起来的企图,一向是而且仍然是许多具有重大实际意义的错误的根源。”[7]7可见,文学作品中经济书写与权力意识之间的关系有多么重要。

“五四文学”发轫之初,周作人大力提倡“平民文学”,用普遍和真挚两个条件作为区分平民的与贵族的文学的标志。随着新文学的发展,周作人修改了他的文学观念,认为贵族文学里也有很多真挚的作品,从而使得普及也成为可能。于是,周作人重新解释,平民的和贵族的更多时候是作为文艺上的两种精神呈现,“只是对于人生的两样态度,是人类共通的,并不专属于某一阶级”,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分布最初与经济状况有关,——这便是两个名称的来源”[4]205。在这里,周作人揭示出了经济状况与观念、精神、态度之间密不可分的重要性,进而开始在散文创作过程中有意引进经济书写与权力意识的交接作为阐发理论和阐述现实的手法。《一个乡民的死》和《卖汽水的人》两篇皆为周作人创作的平民文学,用鲁迅的笔法可能会刻画出祥林嫂、闰土和阿Q这样的典型人物,然而周作人更多以散漫的笔法刻画人物形象,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因为代表的是平民的普遍性,“一个乡民”、“卖汽水的人”,类似于人们街头吆喝“卖菜的,黄瓜多少钱一斤?”不过,周作人将篇幅更多留给了经济书写及其隐匿在背后的权力意识。《一个乡民的死》篇,周作人刻画了罗汉堂食堂里当帮工的乡民的孤独、病重、求医和死亡,他的一生深陷经济困境,生前深受人们的白眼和歧视,以致死了之后经济脉络仍在延续。周作人在篇末有一段经济书写:“在各种的店里,留下了好些的欠账。面店里便有一元余,油酱店一处大约将近四元。”英国著名社会学家肯尼思说过:“经济权力和财富密切相连。”[8]21乡民之死深刻地揭示了财富分配和权力分配的失衡。《卖汽水的人》篇,周作人开头便是醒目的经济书写:“从汽水厂用一块钱一打去贩来,很贵的卖给客人。倘若有点认识,或是善于还价的人,一瓶两角钱也就够了,否则要卖三四角不等。礼拜日游客多的时候,可以卖到十五六元,一天里差不多有十元的利益。”如此细致的经济盘算,为后文即将出现的“卖汽水的人”的经济作弊作了铺垫和伏笔:“三四角钱卖掉的汽水,都登了两角的账,余下的都没收了存放在一个和尚那里。”文中又写他买各种好吃的东西,半个月里抽了好几盒香烟,诸如此类。追求财富的积累正是追求权力的过程,“卖汽水的人”也是一样,只是在享受无法得到足够的保证时,这一切均深藏不露,具有极强的隐形特征,可以称之为“‘求富’之路”[9]。

《死之默想》篇,周作人写到了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天壤之别,概括起来无非是“经济”二字。远房伯

母因家境十分清贫,十二月底去投河寻死;路上的乞丐,挣扎着苟活没有“生人乐趣”;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皇帝的野心和奢靡,仰仗的恰恰是经济和权力,这两者往往是相通的。周作人认为解救穷人的办法很简单:“比较确实的办法还是设法发财,也可以救济这个忧虑。”但对于穷人来说,如何发财,这是个难题,作家没有给出答案,或许权力的缺失本身就是答案。《娼女礼赞》篇,周作人借用德国人柯祖基的话来表述资本家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从经济上剥夺女工,也从性上剥夺女工:“资本家不但利用(女工)的无经验,给她们少得不够自己开销的工钱,而且对她们暗示,或者甚至明说,只有卖淫是补充收入的一个法子。”经济权力的存在造成了社会的两极分化,穷者更穷,富者更富,作家为读者生动地展示了其鲜明的权力意识是如何通过经济书写彰显出来的:足金的话演绎“爱恋之喜悦”,乏银的话则衍生“死生之悲哀”[1]357,这实在是作家的肺腑之言。周作人散文对于权力意识的关注由此可见一斑。

总而言之,周作人散文以经济书写作为反射和映照时代特征与现实精神的独特手段,而启蒙意识、趣味意识和权力意识是经济书写的多元呈现。它们就像一面多棱镜,色彩斑斓,缤纷绚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正是从这个角度考察,周作人散文为“五四”新文学开拓了另类的创作道路,也为后人留下了更多的研究方向和路径,具有永恒的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周作人散文:第1集[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2]苏琴琴.论20世纪中国的文学经典流变[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

[3][法]福柯.福柯集[C].杜小真,编,顾嘉琛,译.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

[4]周作人散文:第2集[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5]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6][法]福柯.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M].莫伟民,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7][英]罗素.罗素文集:第5卷[M].吴友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8][英]肯尼思·E.博尔丁.权力的三张面孔[M].张岩,译.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2.

[9]付建舟,严丽萍.“近现代转型期文学”:一个新的文学史概念[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

[责任编辑于湘]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ese philology and calligraphyby JIANG Tong-xuan p.66

The Chinese characters are originated from pictures; square characters have the associative function; and calligraphy has different appearances. Those are the reasons why Chinese character calligraphy formed. Calligraphy is the art of characters, and characters are the carrier of calligraphy. Philology and calligraphy connected with each other, at the same time, they are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 due to their features.

Key words:philology; character; calligraphy

基金项目:2012年南京晓庄学院青年项目(2012NXY48)

收稿日期:2014-09-11

中图分类号:1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390(2015)01-0059-04

作者简介:首作帝,男,湖南永州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江南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硕导,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