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兵
现代版式设计中的机器美学另解
周 兵
版式设计是视觉传达设计学科的核心组成部分之一,它直接决定视觉设计作品最终呈现的整体样貌。通过大量的版式设计经典案例我们可以看出,文本、图像以及色彩这些繁杂的视觉要素被依照某种既定的规则建构为一个视觉整体,从而形成良好的阅读体验。从本质而言,这种规则背后正是以纯粹的机能诉求与数学逻辑为中心的机器美学。
版式设计;网格编排;倍率;机器美学思想;秩序与情感
版式设计是视觉传达学科的核心组成部分,通常又称为版面设计、版面构成或平面编排设计等。广义的版面设计可以泛指在所有预设的二维平面范围内遵循一定的形式美感原则,对给定的文字、图形(图像)及色彩等信息要素进行计划和安排的一种设计行为;狭义的版面设计通常指印刷出版物以及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电子数码媒介界面进行的上述设计。
19世纪初,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发起者、被后世誉为“设计之父”的威廉·莫里斯以其高度成熟的典雅、隽永的版面风格,成为古典主义版式设计的代言人。本文标题所引“现代版式设计”概念正是与其相对而言,专指1919年德国人格罗皮乌斯在魏玛创立包豪斯设计学院之后的基于现代主义设计理念的版式设计。
版式设计的发展脱离不了其植根的社会土壤,借用社会学常用的SET因素分析法,我们不妨将现代版式设计这一话题放置于社会学的语境下对其演变趋势从社会(Society),经济(Economy)、技术(Technology)三个变量进行检视和归纳。
社会趋势:全球化浪潮使跨国界、跨文化的交流活动日趋频繁,在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族群之间建立有效的信息沟通需要设计师在审美共通性与文化差异性之间做出更为细致的平衡,一味地追求“国际化”或“民族化”都容易将设计作品导向空洞和狭隘。
经济动力:近些年来经济的高速发展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财富,经历了一轮又一轮造富潮汐的企业和个人对于设计的成本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感。他们充分认识到设计所带来的创新价值,呼唤与众不同的想法,别出心裁的表现,以期从浩瀚的资讯海洋中脱颖而出。这一切在给予设计师更大舞台的同时也对他们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前沿科技:从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照相制版到桌面印刷系统一路走着来,日新月异的出版科技将版式设计师从繁琐而枯燥的基础工作中解放出来,赋予设计师无穷无尽的表现可能,使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创新和突破。版式设计师的角色也从单纯的排版设计转向提升阅读体验的整体性建构者。
生于1887年的法国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是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的里程碑式的人物,也是机器美学思想的重要奠基人之一。他通过在表象(可感物)和认知(理性)之间作出区分站到了古典主义的对面,他认为,“表象的世界无非就是对几何学中变现出来的本质的自然秩序、真正的本质世界以及可理解的原则之令人困惑的映像”。[1]他的作品无不体现出对逻辑和数学秩序的颂扬。在20世纪下半叶全球范围内对于现代主义进行反思和批判的后现代主义声浪中,以他为意见领袖的“机器美学”被片面地误读并广为学术界所诟病。 “住宅是供人居住的机器,书是供人们阅读的机器”,这句出自柯布西耶的著名的隐喻正是机器美学的偈语也是争议的焦点。
关于争议的内容此处按下不表,且从机器美学内涵的三个面向来看其在现代版式设计中的具体表现。
1.强调功能与形式的逻辑,反对附加装饰。与威廉·莫里斯时期的古典主义版式相比,现代版式设计中摒弃了纯粹的装饰元素,如繁复的花边、角纹、色彩等,回归到文本阅读功能的本身。样式上一般表现为从垂直和水平两个方向上按照一定的倍率关系和比例对版面进行分割并引出网格状的参考线,严格地以网格参考线为依据展开编排。对版面率的设定、边距的选择、字体的级差、字体的选择、图片的定位、强调色的运用等均在充分尊重内容风格,阅读人群特点及阅读场合的合理性诉求的基础上做出细致的规划和安排。设计的形式美感由功能需求和倍率关系自然延伸而出,全无矫饰。
2.普遍适用性。基于机器美学思想的现代版式设计理念,从20世纪初照相制版术发明以降经以苹果产品为代表的桌面出版系统到数位媒体大行其道的当下,在不同历史时期均体现了它无与伦比的普适性。照相制版技术的广泛应用使设计师不得不面对更为繁复多样的内容,如果没有建筑立面般的参考网格系统将难免杂乱;桌面出版系统也正是基于这种思想来开发高效率的专业排版应用软件(如早期的Pagemaker、Quark和现在的Indesign等);在数位媒体带来的多屏时代, 以Metro版式风格为代表的UI设计更是这种普适性的最佳佐证。
3.更高的效能。好的版式设计能够带来愉悦高效的阅读体验,阅读者的注意力和心理体验是设计的起点也是设计的内核。“注意的本质在于它具有选择性,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于视野中的某些东西,但永远不可能集中于所有东西”。[2]阅读者的注意力落点遵循时间线性经合理引导后形成的路径便是视觉流程,而视觉流程亦是符合机器美学思想的理性工具之一。版式网格合理地约束文本及图像,形成良好的秩序感,使其按预定的方向流动。对于设计师而言,这种依据倍率、比例等数学关系建构的网格能够帮助他们轻松条理地处理繁杂无序的资讯信息,并允许多位设计师以团队合作的方式分担同一设计任务,从而大幅度地提高工作效率。
正如一枚硬币都有正反两面,以柯布西耶为代表人物的机器美学思想影响了这个世界已整整一个世纪,镌刻在我们视线所及的几乎所有的建筑设计、工业设计及时尚设计作品上。然而正因其“机器”这一隐喻,广为身后的学术界,设计界所诟病。众矢所指的无非是这种美学思想过于功利与冷漠,忽略了“人的情感”的存在。事实上,如若不去断章取义,人云亦云地附和这些偏见,仔细地研读柯布西耶生平的思想和相关文献,走近并仔细聆听他的朗香教堂对我们唱出的和音,你会发现这些“机器”的背后藏着至深至广的人类情感。
人类的情感是最为抽象最为复杂的东西。以音乐为例,巴赫的音乐与崔健的音乐来自迥然不同的时空,却都诉诸某种情感,遑论孰是孰非。柯布西耶的机器美学思想就其本质意义而言,并非对古典的反叛与悖离,而是源于对古典形式美的追根溯源、穷尽本质的思考和升华。他年轻时曾经无数次地流连于帕提农神庙前,从不同角度反复勾画其立面,揣度它美的奥秘。最终认定它是一种脱离了世俗经验的“精神的纯创造”,美的奥秘在于其完美比例带来的纯净的形式。
早在公元前6世纪,毕达哥拉斯学派就提出了“美是和谐”的观点。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以数为万物的始基,认为世界是一个由数和数的关系构成的和谐系统,每一种事物都是一种和谐,数是构成千差万别的事物的根本原因。公元前4世纪的柏拉图更认为“绝对的美”只存在于“理式世界”中。这一观点也奠定了欧洲建筑美学的基石。
机器美学的本质是一种理性之美,理性的背后是数学,数学的背后是秩序,类似于中国道家思想中所说的“道”。因此,从先验的立场来看东西方的美学思想,应是殊途同归的。美的极致状态是一种纯粹。风格表现因时而异,而本质旷古不变。 “我们的时代正每天确立着自己的风格,它就在我们眼前,有些眼睛却视而不见”。[3]在柯布西耶著名的隐喻中,“机器”只是作为他引用的心理学“原型”,借以指责同僚们的对合理设计逻辑的视而不见,与像或不像“机器”无甚关系。
在现代版式设计中,基于功能诉求而建立的建筑立面般的网格参考线主宰了整个版面。文本和图片在网格的合并与分离中形成不同的块面,块面之间伴随着贴近和远离的变化而产生疏密关系和节奏,不再看到为了装饰而装饰的图案或种种刻意添加的元素。尺度、距离、倍率这些数学法则在二维的平面上形成的空间感受,足以唤醒最原始、最本质的审美体验。如同柯布西耶在他的文中还原(Reduction)心目中的远古先民最初的审美体验时说道:“在决定物和物之间的距离时,他发现了韵律,眼所能见的韵律,清楚地显现在它们的关系中。这些韵律存在于人类开始活动之初。它们以一种有机的必然性在人的心里响了起来,正是这个必然性使孩子们,老人们,野蛮人和文明人都画出黄金分割来。”[4]
[1]帕多万.比例:科学·哲学·建筑[M].周玉鹏,刘耀辉译:30.
[2]贡布里希.图像与眼睛[M].范景中译,广西美术出版社,2013:15.
[3]勒·柯布西耶.走向新建筑[M].陈志华译.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98:82.
[4]勒·柯布西耶.走向新建筑[M].陈志华译.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98:62.
责任编辑: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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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6531(2015)24-0053-02
周兵/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讲师(江苏苏州21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