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蜜蜜
后现代的产生是与二十世纪中后期社会运动的对话,如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反文化运动、普普运动。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受现代西方各种思潮、流派的影响,如结构主义、存在主义、浪漫主义、虚无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批判理论等[1-2]。后现代伴随着文化霸权的危机,经常被描述为对社会叙述的质疑,意味着解释社会的架构,例如宗教、科学、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进步启迪的迷思或其他的理论家企图解释所有生活的局面[2]。后现代主义的“后”(post),体现出的是与现代主义(modernism)时间上的先后次序,和对现代主义的批判,但是并不是指在现代已经结束之后才兴起的一个思潮或文化发展的方向。而是在现代社会里面所兴起的一个“文化的”后现代,尤其是文学、艺术,乃至于社会的思潮。后现代并不是现代的结束,而是现代的延续、加深,也包含某种断裂。因此,“现代”和“后现代”之间,表现在时间、空间上的“先后持续”、“相互重叠与交错” 、“断裂性的间距”的三重复杂关系结构[3]。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全球化带来的多元化价值追求与判断,以实用主义和功能主义为特点的美式文化生活也开始让人反思。现代主义所带来的标准化、精英化和中心化日益受到质疑或挑战。后现代主义思潮是一种“资本主义的新形式”,比如传统的制造业被服务业、金融业、文化产业和信息等产业所取代。这也促成了传统的以阶级为核心的政治格局向基于族裔、性别等的各式各样的“身份认同的政治”转变[4]。后现代主义精神是对现代主义的反动,是一种反智主义思潮(antiintellectual)[5]。其兴起和盛行是站在现代主义之上,对现代主义风格的挑战并否认。
后现代主义强调多元的主观性(而不是非黑即白,非西方即东方,非男性即女性),强调社会认同是不分性别、种族、阶级、年龄的,如公民权、女性主义、同性恋权利运动等等。与现代主义单一的主体不同,后现代主义强调介于主体间的差异性,同时注意文化的多元性和差异性[2]。由结构主义所展示的多重不确定性(indeterminancies)和虚无主义的普遍内存性(immanences)[6],主导反中心化观点并解放了多元化的可能性。因此,不确定性和多元性成了后现代社会的文化特征。
现代主义推崇的是精英主义(eliticism)和差异化/分化(differentiation),相信人文精神的不变本质、理性思维的中心观点。后现代论述和实践往往被视为“反现代的涉入”(antimodern interventions),表现出与过去一切断绝关系,积极性否定并拒绝现代意识形态、风格与实践[7]。对此,后现代主义弘扬多元主义(pluralism) 、折中主义(eclecticism) 和去差异化/去分化(dedifferentiation),以创新、多元化的价值中心思想来重新对待发生在社会中的人和事物。瓦解了精英与大众文化间的边界,是一种反本质、消解正统中心地位的文化,提倡多元、流动和异质性。
现代主义表现的是疏离和排拒;后现代主义展现的是双重态度,即除了批评之外有拥抱,致力刻画城市的多重面貌,并与前卫运动中的未来主义呼应,歌颂都市文明[8]。
大凡要讨论“后现代”,似乎总须从“文化”这个层面入手。德国哲学家施本格勒(Spengler)曾说,所有伟大的文化都诞生城市,世界的历史就是城市人的历史。其实“city”的拉丁字源“civitas”就是从拉丁文“civis(公民)”这个字延伸出来的。所以呼应施本格勒(Spengler)的说法,是城市中的人记录流传了城市的文化,这些人的思维操控了城市的文化。城市是一种文化形态,是鲜活的人类文化的载体和存在方式[9]。文化是城市的灵魂,是时尚的符号,是民族与历史的记忆,是城市人格价值的诉求。认识一个城市就是要认识这一城市的文化与文明。
后工业时代,文化呈现出同质化的倾向,却又同时创造着自身特色。文化与地域风格在全球化的地球村中越来越雷同,受到交通便利、大众媒介传播的影响,广州、首尔、伦敦、旧金山都有许多相似之处,如相似的快餐、商店、现代建筑、快捷的居民生活。如何在全球同质化的文化版图上占得一个富有自身特色的、不一样的席位,已经成为世界各国和城市发展的新课题,基本目的皆在创造城市文化风格、增加知名度、吸引观光人潮、并建立自身的城市品牌以增加经济效益。存在主义有自我表现的强烈欲望,后现代主义的城市文化体现在一系列非同一般的文化符号上,各种文化精神和价值观念的碰撞现象。如满街混搭的时装秀、街头拥吻的情侣,以及随处可见的媒介和充满活力的艺术汇展等,表现存在主义的歌剧、电影、海报、建筑也比比皆是。
广州市民文化作为一种新的文化形态始终影响并主导市民的生活,这是从世俗的生活空间里生长出来的本土文化。广州市井生活颇为精致,其中“饮茶”最具代表性。一杯清茶、几碟点心、三五好友、几小时的时光,便是早茶、下午茶和夜茶(俗称“三茶”)的全部内容。长期的“饮茶”习惯导致广州人见面便问“饮茶未”?把喝茶称为“饮茶”,文绉绉的语言,其实是古代汉语的余韵,着一“饮”字,境界全出。
广州是一座后现代的城市,广州的包容性成就于百年前敞开胸怀接纳西方文化,这里有现代化的小蛮腰,也有红砖蓝瓦的岭南风格建筑;有世界各地的美食,也有按传统工艺制作的各色小吃;无论何种节日,你都可以在广州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度过。至今,广州民俗中仍保持有许多古老的习俗,其中有中原汉人的古风遗韵,也有百越古族的特别禀赋,这是广州魅力所在,毕竟国际化处处相似,只有市井文化才各不相同。从中可以看出广州文化宽容、务实、开放,以及兼容并蓄的气度。
城市文化涉及城市建筑、科技、教育、习俗、语言文字、生活方式、价值观等,现针对广州后现代主义建筑文化和生活方式方面切入探讨。
大凡走进一个城市,我们会立即从它的建筑群风格与城市布局中感受到其都市文化上的追求,在其传统或现代的城市居民生活习俗中领略民族文化的底蕴,在时尚与现代思潮的冲突中感悟时代的文化价值及其多元特性,在无孔不入的产业体系统治中体察城市文明的基础支撑力。现代建筑是资本主义工业化社会开始时对未来城市的想像,是人道的乌托邦主义者想像的产物。工业生产方式不需要古典形式和象征来说明其正当性,但创造性破坏也给现代建筑带来危机。
后现代建筑崇尚百变之美、多元之美、新奇之美。后现代的建筑借用各种不同的风格形式,古典的、现代的、后现代的等等,追求形式的标新立异,而不强调其功能性[3]。美国建筑家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 Jencks)逐步总结后现代主义建筑主要表现为嘲讽的古典主义(Ironic Classicism) 、 比喻性的古典主义(Latent Classicism) 、解构主义建筑、新现代主义建筑和奇异建筑。
比喻性的古典主义,基本采用传统风格作为构思,设计多半处于一半现代主义,一半传统风格之间,取古典主义的比例、尺寸、某些符号作为发展构思。先锋艺术与怀旧传统缠绕交织,服饰时尚与街景空间骤然变换,人文理念与都市建筑在日新月异中返璞归真,使当代人产生一种莫名而深刻的历史感和回归感。古老的建筑语言、封存已久的传统精神正在被启封而重现魅力,后现代主义建筑也体现于对历史古典传统的某种模仿和回复。大屋顶楼房、雕梁画栋的牌楼在绝迹多年之后又在广州悄然兴起。广州具有上千年历史、古老岭南文化的沉淀与积累,如中山四路上的广州骑楼最具其特征,在窄窄的街道两旁,一幢幢房子被架于半空,底层的房子往里掏空了近两米,在马路两边便形成了一条自由步行的人行走廊,在其现代性建筑中揉进了古典主义的装饰,从而让两种文化精神与语言在城市的建筑上展开对话。我们可以做个对比,北京建筑是如何的?最具北京特色的建筑可以四合院为代表,气派、布局严整,讲究长幼有序。而广州骑楼体现出了广州人开放又包容的价值取向。
解构主义建筑的特点是把整体破碎化(解构)。主要想法是对外观的处理,通过非线性或非常规几何的设计,来形成建筑元素如楼层和墙壁,或者结构和外廓之间关系的变形与移位。广州大剧院设计的“圆润双砾”,犹如两块被珠江水冲刷过的灵石,外形奇特,复杂多变,其独特的几何外形设计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浪漫和前卫气息。大剧场和多功能厅,二者的几何外形呈石头形状,分别被称为“大石头”和“小石头”,其建筑寓意是珠江水流冲来的两块漂亮石头[10]。英国《每日电讯》:“扎哈解构主义笔调下勾勒的流动设计,赋予了广州大剧院无限灵动。镶嵌满天星LED灯的香槟色歌剧厅,不对称、流线型的双手环抱看台,大幕开启的舞台流动着撼动人心的乐章。”[10]
另外,广州的摩天建筑在对高度的追求中,体现了自己的意识形态,这可以通过媒体对新电视塔宣传的自豪感中呈现出来,如广州周大福金融中心(东塔)。广州电视塔的灵气与“霸气”,颠覆了广州建筑界为人熟悉的摩天大楼概念,它恰似中国的武侠传奇中,各派江湖高手云集的比武较技盛会。甫一现身,便显现出君临天下的“霸气”,足以让已经盘踞在广州珠江新城CBD的其他商业建筑臣服。广州市民称之为“小蛮腰”,把意义颠覆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
奇异建筑是后现代主义建筑中的一个流派,表面看来,设计师似乎把建筑当作游戏。由米兰AM Project建筑事务所设计的“广州圆大厦”从设计到建成都遭到广州市民的热议。这座珠江西岸的新地标建筑是广东塑料交易所总部大楼,有33层高,外形设计是一个圆环,中间带一个圆孔,楼高138米、外圆直径146.6米、内圆直径47米。此“大金环”由于外形酷似一枚大铜钱,因此被网友昵称为“铜钱大厦”[11]。
当资本主义以跨国公司的形式,移植到世界各个角落时,人们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模式也起了重大的变化。这种文化具有双重性格,一个是消费社会的形成,一个是批判精神的建立。前者依附于高度的商品营销之中,而跨国企业在背后推波助澜;后者则是抗拒旧有的主流价值。其实,后现代社会是当一个社会的服务业生产金额超过工业生产时,就已经具有后现代的性格,也就是说金融、百货、传播、餐饮、运输等这些行业的崛起,正慢慢改变着工业革命以来的生活形态。
从工作文化氛围看,如今的广州的社会可以发现,工人不再是落魄装扮,老板也不再是西装革履。为了争取顾客的青睐,公司上下都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如广州萝岗科学城的技术工人也是驱车上班,不再是出身于空气污染的贫民窟,身份跨界较诸过去还要活泼而更具弹性。
从话语权方面来看,当然后现代对于之前现代主义时“全球性”文明的侵略,纷纷放弃地域性特色的一切进行反思,转而从自我的根源找寻灵感,开始重视民族、地域性的文化潮流等。2010年,广州市政协一份关于增加电视台普通话播音时间的提案,引发了一场关于“粤语存亡”的大争论。如果粤语没落,岭南的生活方式也会随之改变,人们担心广州人到时会因此而集体失忆,岭南文化再次引发广州市民的关注。粤语不仅是岭南文化的载体,而且是维系华人华侨的重要纽带,是连接广东与港澳以及东南亚华侨的重要桥梁。随着广州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新移民、“新客家”大量涌入,北方文化迅速渗透和浸染,使得岭南文化的发展空间萎缩,无形加剧了粤语圈的文化焦虑。在广州城市景观日新月异、文化旧貌急剧变为商业新颜的今天,粤语几乎成为了岭南文化的最后立身之处。
从消费文化来看,后现代反对严肃、理性、同时反对失控且或无厘头,唯一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在一种类游戏的模式中,发展以“享乐”为主的生活观。后现代的文化消费高涨,以旅游消费为生活中心的模式生存,不愿意过平凡安居乐业的生活。后现代的生活方式就是玩生活,或者说在玩中生活,在玩中寻求新的自由,在玩中不断的创新。广州市民对休闲娱乐的需求与重视高涨,开始充分利用消费文化会所提供的休闲娱乐,几乎一年四季都对泡温泉热衷有加。流行文化符号和消费文化,深深影响后现代人的生活模式,人类的精神世界被完全抽离,然后被强行植入许多程序化和时尚的物件,人类开始追求名牌,产生夸耀的“炫耀式消费”。广州市井文化的平民化根深蒂固,对比内地城市,奢侈品文化在广州并不是一路顺风。像是主要奢侈品牌所在的丽柏广场和太谷汇分别于2004年和2011年开业,LV1992年已进入中国市场,却是2004年后首次进驻广州。由此可看出,这种“夸耀式消费文化”也开始渐渐影响广州城市文化。
从生活文化氛围来看,当传统的身份、阶级、名声次第瓦解之后,艺术观念也开始有重大的调整。我们可以看到在广州博物馆、美术馆、歌剧院、演艺厅再也不只是上流社会的聚会场所,而是向所有的市民阶级开放。艺术家可以在街头、车站、地下通道公开展演,夜游珠江边往往都会沉迷在二沙岛来自各国各地艺术家表演的美妙音乐声中。现代主义时期所立下的美学典范,慢慢被后现代主义风潮翻转并颠覆。最近在广州相当热门的kinfolk, 倡导一种爱健康爱地球崇尚简单友情的生活方式,席卷广州。从快速且刺激的生活中逃离,享受温暖而朴素的生活,kinfolk在英语字面是指亲戚、亲近的人们。Kinfolk life则指亲近的人聚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时段空间,物品、料理不需要华丽,也不复杂。强调不再追求财富物质的虚华享受,而是以更乐观简约的方式,透过消费和衣食住行的生活美学实践,享受慢活的简单生活。最简单化使得朋友间对话的时间延长,没有过多的装饰,催生出一种日常的幸福感。使亲友们拥有简单、朴素的聚会,感受到那种朴素又带着温暖感的那些氛围。
在全球化和城市化双重浪潮推动下,城市文化的价值观念、结构和功能发生转变,城市从现代主义工业文明的集中营转变为后现代主义的游戏场。后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在多元城市文化的共舞对话中走向兼容共处,在差异性对话中走向普适性的价值建构和共享。广州自古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城市,又毗近港澳,尽管改革开放后其城市文化都深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被这些进口的西方思想与意识形态所触及。在赢得改革开放的经济动力之后,广州现面临着如何营救城市文化的沉重难题。目前,广州的后现代化处境其实并不都是正面的,过度的物质主义仍是基于现代发展与成长的意识形态。在广州,物质主义与消费主义成为主导的生活、文化形态。在过度的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之后,广州仍渴望快速与不断的改变,同时也不断质疑和颠覆着旧有的事物与思想。当代的广州具备了后现代社会中迅速和不断改变的特征。未来广州对“现代多元大都市”的追求,似会面临一个去西方化、去单一思维的一个现代世界的挑战。
[1]Hans Bertens,〈后现代主义世界观及其与现代主义的关系〉摘自Douwe Fokkema and Hans Bertens等著《走向后现代主义》,王宁等译。台北:淑馨,1992, P11-64。
[2]Sturken, M. & Cartwright, L(2001). Practice of looking:An 壹Introduction to Visual Culture. New York:Oxford. Chapter7,pp237─278.
[3]高宣扬,《后现代论》,台北:五南,1999.
[4]Eagleton, T., (1996), Illusions of Postmodernism, 1st ed., London: Wiley-Blackwell.
[5]王岳川等,《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P36
[6]Hassan, I., (1987), The Postmodern Turn, Essay in Postmodern Theory and Culture, 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7]Best, S. & Kellner, D., (2001), The Postmodern Adventure Science, Technology, & Cultural Studies at the Third Millennium. Guilford Pubn.
[8]Jencks, C., (1992), “The Post-Modern Agenda”, The Post-Modern Reader, London: Academic Editions,P10-39.
[9]Jameson, F. (1991), Postmodernism or 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 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10]建筑时空,《扎哈设计的广州大剧院被评为世界十佳歌剧院》,2014-05-28,http://www.ccbuild.com/article-387273-1.html
[11]中国建筑学会,广州铜钱大厦落成,2014-05-05,http://www.chinaasc.org/news/difangxuehuidongtai/20140505/1022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