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电影还痴迷于最原始的成功学,不断去论证“有钱就是大爷”,太平洋那边的好莱坞传记片,在造梦同时,却一直热衷于破梦。再多金、有梦的成功人士,他们也有内心的阴影黑暗,更有无法弥补的人生缺失,这样的桥段基本上都快要成为一种套路了。
很多人把《狐狸猎手》归为体育片,在我看来,它还是一个申奥大部队里常见的人物传记片——历来都是争夺和斩获影帝影后的类型好手。它讲述了一个内心扭曲的富豪赞助了一支摔跤队的故事,最终,富豪毁掉了他亲手挑选的兄弟俩,也毁掉了自己。
所以,得益于类型优势,《狐狸猎手》有个很好的地方,它专心写人,斩掉了其他枝节。影片对话少,提示多,内心戏丰富,人物的情绪状态精准(有人说选角导演立了大功)。比如马克和戴夫之间的多场对手戏,从摔跤场到进房间,每一场都清楚地表现了内心的进退。
马克一出现就是莫名的失落。电影甚至懒得去交代他的前史,而是让他在一帮小学生面前亮出金牌,又在后面的对话中谈及家庭和成长。
另一个主角杜邦的出场方式也很有趣,他先是在电话里被提及,接着又是工作繁忙,最后才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马克,就像一个孩童专注于想要拥有一件玩具,毫不掩饰。他跟母亲只有一场对手戏,可是,就在这样不起眼的日常交锋中,他就以完败的面目出现。
作为一项较为偏僻冷门的竞技运动,摔跤在电影里的存在是尴尬的。杜邦宣称奉献,大谈爱国精神。他确实用金钱和物质援助了这项运动,可是,他更多的是想利用摔跤来往自己脸上贴金。正如一个挥金如土、精力无穷的富家子弟,他总要找到一种东西来消磨人生,女人、豪车、枪械、毒品、狐朋狗友,或者永远不嫌多的金钱财富。很不幸的,杜邦还看上了摔跤。
更加尴尬的则是戴夫,他原本是一个把摔跤运动和职业以外的生活平衡得恰到好处的职业体育人。可是,他的遭遇却最为荒谬——比马克堕入黑暗还要叫人愤懑与不解。我们当然可以做出这样的解读:金钱和财团扼杀了体育运动的纯洁,扭曲了体育竞技的本源。譬如,当杜邦把可卡因交给马克,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体育运动是有一道红线的。如果他热爱这项运动,希望这个运动员获得成功,那么,这个东西是不应该碰的。显然,在他看来,可卡因和军火、摔跤一样,所有这一切无非都是消遣。只要他能站在讲台上,面对着镜头,大讲自己的人生成功就行了。别人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要归功于作为领队的自己。
杜邦母亲爱马,胜过爱他。可怜的杜邦爱了一辈子鸟类,最后又找来一堆人摔跤,结果还是无法消解母亲在情感上的轻蔑。他买得了马克、戴夫,却买不来真正的亲人朋友,还有别人能拥有的家庭幸福。另一边,寻找告慰的马克,从一个地方跑向另外一个地方,始终还是困在了人生阴影中。
好事者不免要开涮中段的深夜摔跤戏,马克露出了奇怪的暧昧表情,而杜邦正在他背上奋勇搏斗。这个镜头令现实中的马克·舒尔茨大为光火,认为导演有意误导观众。是的,这真的是一个由真实故事改编而来的电影,舒尔茨兄弟真有其人,他们双双获得了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的自由式摔跤冠军(级别不同)。并且,马克·舒尔茨还是《狐狸猎手》的联合制片人。
深度中毒者还会注意到杜邦背后的美国国旗,他们的军火生意与美国历史的联系,乃至于认为,电影不只是在讲摔跤这场运动。金钱无孔不入,你要想多远,它就能推着你走多远。库布里克在《大开眼界》中讲述了人为金钱和上流社会所奴役,《狐狸猎手》自然也叫人想起了这点,就连体育运动也无法置身事外。不过,导演的本意,恐怕也不是简单地妖魔化有钱人,或者唱衰一些体育项目。毕竟,这是先有现实事件,再有拍摄电影。更别说,人家舒尔茨和杜邦公司都没有意见。看再多的阴暗面,结果也只是鲜见个案。
影评人/木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