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夜幕下的大军》的叙事策略和叙事效果

2015-03-17 21:14陈夜雨项歆妮
外语学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梅勒全知夜幕

陈夜雨 项歆妮

(南昌大学,南昌 330031)

论《夜幕下的大军》的叙事策略和叙事效果

陈夜雨 项歆妮

(南昌大学,南昌 330031)

诺曼·梅勒以历史事实和个人经历为基础,娴熟运用小说创作技巧,生动叙述和分析事件。这种融合历史学家视野和小说家叙事技巧的创作手法消除文学创作中经验与想象之间的界限,构建一种全新的后现代文学形式——非虚构小说。《夜幕下的大军》是这一体例的重要代表,有特殊的叙述人称、叙述视角、叙述方式、人物话语和独特的叙事效果。

诺曼·梅勒;《夜幕下的大军》;叙事策略;叙事效果

1 引言

美国当代作家诺曼·梅勒(1923-2007)以小说《裸者与死者》(TheNakedandtheDead, 1948)一举成名。继两部不太成功的小说《鹿苑》(1955)和《一场美国梦》(1965)之后,梅勒转向非虚构小说创作,通过反战、科技、政治、人物传记等历史事件表达他对美国社会生活的深切关注和强烈的参与意识(谷红丽2005:59)。《夜幕下的大军》(TheArmiesoftheNight,1968)是这个阶段最主要的作品。该作品一经问世,就为他赢得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在这部作品中,梅勒作为公众作家的自我展示和对文学创作形式本身的不断探索得到诠释。他解构传统小说的创作范式,把非虚构小说创作元素与元小说叙述技巧完美地融合,通过虚构与非虚构的二元叙事元素,即“作为小说的历史”和“作为历史的小说”,体现别样的叙事伦理(王晖 2007:112)。本文主要从叙述学角度论述《夜幕下的大军》中梅勒如何通过第三人称叙述、双重叙述视角和双重叙述方式的综合运用,取得以下效果:(1)让读者了解历史事件的真实情况;(2)让读者了解报导者的性格和思想;(3)评论事件,在读者意识中引起革命性的改变。

2 第三人称双视角叙述

梅勒的非虚构小说结合新闻(历史)与小说的特点,融合历史学家的宽阔视野和小说家的叙述策略,以求达到一种主观真实和多重视角描写与评论相结合的艺术效果。

在《夜幕下的大军》中,梅勒把小说的虚构技巧用来记录20世纪60年代自己亲身经历的美国反越战游行这一历史事件,部分原因是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具有运用、转换叙述视角、叙述人称和叙述方式的最大自由度和可能性。我们至少可以从3个方面考察叙述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一是叙述方式,即究竟谁在叙述;二是叙述人称,即小说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三是叙述聚焦,即叙述视角是内部聚焦还是外部聚焦,是置于故事之内的人物还是故事之外的叙述者。叙述视角是叙述学的重要命题之一,西方叙述角度理论以叙事文学概念为前提,认为故事与叙述者是叙事文学的基本要素。若要合理区分视角,首先必须分清叙述声音和叙述眼光。叙述声音即叙述者的声音;叙述眼光指充当叙述视角的眼光,它既可以是叙述者的眼光,也可以是人物的眼光,即叙述者借用人物的眼光叙述。叙述者既可以自己对故事聚焦,也可以通过人物的感知来聚焦,前者的“说”与“看”统一于叙述者,后者则在于叙述者和人物。如须要同时考虑“感知者”和“叙述者”,则可用“视角与叙述”同时指涉这两个相辅相成的方面。传统上的“视角”一词至少有两个常用的所指,一为结构上的,即叙事者所采用的视角或感知角度,它直接作用于被叙述的事件;二为文体上的,即叙述者在叙事时通过文字表达流露出来的立场观点和语气口吻,它间接地作用于事件。结构上的视角是调节叙述信息和距离的重要手段,因此叙述学家对这一领域十分感兴趣,尤其注重对不同视角类型进行系统分类(申丹2004:201)。弗里德曼(N.Friedman)提出8种不同的视角类型;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则以“聚焦”取代视角,把叙事聚焦类型分为“零聚焦”、“内聚焦”与“外聚焦”3种;申丹则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4种不同类型的视角或聚焦模式:零视角、内视角、第一人称外视角和第三人称外视角。

《夜幕下的大军》的前后两卷由于功能不同,在叙事视角上有所差别。在第一卷,作者安排一位第三人称全知叙述者站在故事外,以人物梅勒为主要聚焦对象,按照事件发展的时间顺序,追随人物梅勒所处地理空间的变化来叙事。如果按照申丹的分类,《夜幕下的大军》第一卷采用的叙述视角是零视角和内视角。从零视角或者“全知全能”的叙述角度,叙述者往往凌驾于整个故事之上,洞悉一切,随时对人物的思想和行为做出解释,对发生的事件进行评价。内视角是指叙述者以小说中某一人物为视点,随人物视点的移动而前进,通过人物的视点去观察和感受周围的事物,它不揭示人物感受范围之外的事物。在第二卷中,作者安排一位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对第一卷的内容进行补充,同时叙述者经常站出来,发表对有关人物、道德、人生的看法和对美国政治、社会状况的思索。从叙述角度来看,这一卷采用的是零视角,没有聚焦人物,叙述声音和叙述眼光集于叙述者一身。从叙述人称来看,在第一卷中,作者有意采用“作者式叙事干预”,即以第三人称全知模式取代以第一人称叙事为常规视角的历史叙事。在传统的第三人称叙述(全知叙述模式)小说中,叙述者通常用自己的眼光来叙事,但在20世纪初以来的第三人称叙述小说中,叙述者往往放弃自己的眼光而采用故事中主要人物的眼光来叙事。在《夜幕下的大军》中,作者结合第三人称叙述的两种模式,叙述者有时用自己的眼光来叙事,对事件和人物进行评论,有时又转换成主人公的眼光来叙事,使读者能对主人公的性格有深刻的了解,并且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第三人称全知叙述给作家充分的自由进行周密全面的背景细节描写,并可以根据小说发展的要求调节叙事视角和叙事距离。这种松散的全知叙事允许叙述者追随人物梅勒的足迹,记录或呈现他的言行和思想,又允许叙述者暂时离开人物,通过人物的眼光对反战示威游行的进展情况和参与游行示威的人群进行描写,对美国的政治和社会现状发表评论。

在小说中,作者以概述、描写停顿、场景叙述等方式多次描述整个反战游行事件的进展状况。热奈特的《叙事话语》第二章以“时距”为题,阐释事件实际延续的时间与叙述它们的文本的长度之间的关系。时距涉及4种不同叙述方式,“描写停顿”、“省略”、“概略叙述”与“场景叙述”。其中,“场景叙述”指叙述故事的实况,如对场景和对话的纪录,故事时间与叙述时间大致相等。在《夜幕下的大军》第一卷中,每一节都集中于一个场景。由于全知叙述者不时地让读者直接通过梅勒的眼光来观察事件和其他人物,使读者对这一示威游行和其他参加者能够获得更为切身、更为强烈的感受,从而有力地增强主题意义。如在“阵亡将士的大军” 一节中,梅勒和洛厄尔穿过华盛顿纪念塔下既长又平、覆盖绿草的山包,俯视下方:“纪念塔下平平的山包显出一条悦目的曲线,宛如运动场为排水而筑的斜坡。站在这儿看,曲线的线条更加清晰,但效果却大体相同。从华盛顿纪念塔往圆池和带状倒映池步行而下的成双成群的人们一点点显露他们的身影——先可以见到他们的帽子在山脊的水平线上或隐或现,然后可以见到他们的脸庞……也许焦点之所以清晰如蚀刻,不外乎是因为梅勒所处的位置低于山梁,所以视线与一双双轻快的脚处于同一水平。然而不仅如此,华盛顿纪念塔芳香的小山上弥漫着一种明显而强烈的欢乐气氛,就像七月四日独立纪念日那天孩子们期待着发射一枚火箭似的欢乐气氛。他们好似跃马过山,又川流不息地进入战斗……洛厄尔和梅勒到达山脊之后便转身向右,从华盛顿纪念塔径直往倒映池走去。水池在靠近两岸的丛林带当中穿过,一直延伸到林肯纪念堂的石阶。从那个方向传来回荡在四周的军号声,使人清晰地感到一种既苦又乐的激动。一阵嘹亮的号声,那冲锋的第一声号角,好似经过无数的军号,从南北战争的呐喊声中传了过来。历史战场上的鬼魂今天像团团乌云在华盛顿上空盘旋”(梅勒1998:95)。这种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不仅可以从聚焦人物的眼光来客观描写场景,更重要的是,它可以透视人物的内心,呈现人物的感觉和想象。这样,梅勒的非虚构小说获得比传统新闻更为宽广的暗喻和象征的语境。通过将眼前时刻与美国历史上的两个重要时刻(独立纪念日和南北战争)联系起来,梅勒在这里为眼前的单个场景创造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背景,从而拓深该场景的历史意义。在描写场景时,梅勒主要采用两种方式刻画参加反战示威的人物:外部描写和对话。梅勒总能抓住一些关键性的细节,如衣着、外貌等,以表现人物的心灵和精神状态。叙述者透过人物梅勒的眼光来观察这些人物,因此这些描写都暗含观察者的主观评价和情感。梅勒善于对群体进行全景式的扫描,如尽管梅勒对激进的年轻人吸食毒品和对现代科技的依赖持批判态度,但他从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美国未来的希望。他在“教堂”一节里对参加示威游行的学生干部进行扫描式的刻画,以体现出他们的群体特征:“这伙人挺讨人喜欢,相当自信,颇为含蓄,难以捉摸,显然是在其他地方开展的别的运动中养成的气质。黑人哈里斯有老学生干部的锐气和架子(一位英国记者曾这样描写)。这些学生干部在最南部从一个城镇开车到另一个城镇,集结力量,组织人马,在州内来往传递消息,他们带上一两件行李,深夜方归,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然而对于穿着,尚不失大方得体,帽子上插着一根细毛的羽毛,俨然有几分弗吉尼亚骑士的气派,或者脚上穿着翘头皮靴,他们有眼力”(梅勒 1998:66-67)。

无疑,这段描写透露出观察者梅勒的赞许和欣赏。与之相比,在“赌场外婆”一节中,作者通过对逮捕示威者的警官的外貌描写流露出梅勒对他们的讽刺和不满:“他们的长相像西部片里的坏蛋。有的脑满肠肥,有的骨瘦如柴,但他们的体型都有点异样,具有小城镇人的特点。他们继承了浓眉大眼,又由于自己的不足,结果其貌不扬。有的胸部发达而小腹突出。清瘦的那些,要么肩上有只肉瘤,要么步履蹒跚,或者额头上有奇形怪状的开裂似的皱纹,结果有的人看上去好似被人在两眼之间用斧头砍过,另一个人眉毛上方有十条平行的脊状深纹”(梅勒 1998:159)。在这段细致的外貌描写中,这些站在游行示威者对立面的警官在梅勒看来都是畸形的。从这两段人物描写可以看出,作者将记者对细节的热衷和小说家个人的观点结合起来。同时,作者对这些警官的刻画不仅仅停留在表面,而是进一步分析这些人物精神深处对美国发动越南战争的冷漠和对获得物质利益的疯狂。他写道:“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集体精神,在他看来,这种精神根本不表现任何善行、善举,因为他们的眼神茫然,呆滞,那种常见的小镇人物投射的目光显示了冷漠,有时又上升为狂热,又逐渐转为冷漠”(梅勒 1998:159)。

可见,在《夜幕下的大军》中,梅勒“以小说形式”撰写的历史将单个孤立的事件上升为对美国20世纪60年代社会氛围的重要反映,将个别人群的精神状态描写引申为对美国人民整体心理的分析,获得一般虚构小说或非虚构小说都难以达到的艺术效果。

3 人物话语

在《夜幕下的大军》中最重要的人物无疑是叙述者和主人公梅勒,这与梅勒对“主观真实”文学效果的追求以及其非虚构小说创作与新新闻体的兴起有密切的关系。梅勒自己认为,他“开创了新新闻体的一个方面,即一种极度个人化的新闻,其中叙述者的性格是读者借以最终衡量经验的因素之一”(Mailer 2003:22)。与普通新闻记者对客观性的追求不同,这种强调“主观真实”的新新闻体具有明显的主观性,其作品带有作者个性的明显印记。梅勒认为,叙述事件的叙述者个性与事件本身同样重要,叙述者之所以重要不在于他自身,而是他所持有的一系列偏见。读者只有对他的偏见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通过叙述者或人物的眼光叙述出来的事件。读者在阅读《夜幕下的大军》时,只有对叙述者和人物梅勒的性格及思想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美国历史上反越战游行这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夜幕下的大军》的第三人称叙事和双重叙述视角为作者塑造主人公梅勒创造便利条件,全知叙述者梅勒通过塑造一个参与事件的虚构人物梅勒来讽刺性地回顾自己对事件的参与和观察。这种复杂的叙述策略允许隐身作者和叙述者以及叙述者和人物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对于梅勒的自我审视和小说的成功起到关键的作用。作者主要是通过人物话语和内部聚焦来塑造主人公,人物话语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小说艺术的“专利”,因为在小说中人物话语需要处于另一时空的叙述者转述给读者。同样的人物话语采用不同的表达方式,就会产生不同的文体效果。(申丹 2004:287-288) 描述梅勒与他人的对话时,作者采用直接引语,而用直接引语叙述出来的人物对话是最典型的场景描述。直接引语是指“采用人物本身为基准的人称(在英语或其他外语中还包括时态),不掺杂叙述者的介入”,人物的语言、意识和思想完全呈现在读者的面前(罗钢 1994:221)。除直接引语,梅勒还采用其他的人物话语形式,以产生混合的文体效果,达到不同的书写目的。“自由直接引语”这一形式原本记录人物话语,但它不带引号也不带陈述句,故比直接引语更“自由”。此外,与直接引语相比,它的自我意识感减弱,更适于表达潜意识的心理活动。“自由间接引语”既有间接引语的简洁性与流畅性,又有直接引语的直接性与生动性,与叙述者保持适中的距离,不但能比较独立地表达人物话语,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叙述者的声音,并且由于叙述者声音的存在,往往能达到拉近读者与叙述者乃至人物的距离、增强读者对其同情的效果。在“自由派的晚宴”一节中,第三人称全知叙述者主要通过直接引语和自由直接引语来生动地描述梅勒的复杂心理,其中夹杂叙述者和人物的评论。

洛厄尔此刻又犯了旧话重提的错误。“是啊,诺曼,我确实认为你是美国最好的记者。”

笔强于剑,然而充其量这笔和剑都各自被掌握在放荡不羁的人手里。“好吧,卡尔,”梅勒第一次用洛厄尔的绰号,“有时候我还把自己看成美国最好的作家呢!”

这话的效果犹如向正在振作精神的英国拳击手的心口猛击了一记勾拳。会场一片惊愕,而听不到英国爱国国歌的歌声。洛厄尔也许曾闪过这个念头:究竟是谁在他们小步舞式的对话中开了火?“哦,诺曼,哦,当然啦,”他说,“我没别的意思,老天作证,实在没有。我只是对优秀的新闻报导十分尊重”。

“好啊,我不清楚我是不是尊重,”梅勒说,“写”——下一个词说得极为礼貌,但缺乏真诚——“一首好诗要困难得多”。

“是的,当然是。”

吃吃一笑。中学校长的风度。

吃吃一笑。也是校长的风度。(梅勒 1998:23)

这段文字通过洛厄尔和梅勒的直接对话反映梅勒对洛厄尔将自己说成最好的新闻记者心怀不满,提醒他自己曾是美国最好的作家,并且挖苦洛厄尔写好诗歌比写好新闻更难。在直接引语中夹杂的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可以视为叙述者和聚焦人物声音的“合成体”,在叙述语流中更自由地表现人物话语的内涵、风格和语气,逼真展示人物话语对双方心理造成的影响。引文最后两句在形式上更为自由,它缺乏指示人称和时态的动词,只由两个名词构成,因此可以看成由自由间接引语表达的思想,即“间接的内心独白”或“叙述出来的独白”,它能使人物意识更自然地与叙述者的话语相混合,“内心独白”指用自由直接引语表达的思想。事实上,“内心独白”是对视角的一种独特运用。它看上去像是通过人物所想而不是人物的直接引语报导事件,因为不被直接引语打断,内心独白可以更彻底地呈现人物的思想和态度。从小说第二节开始,叙述者就使用“内心独白”和“间接内心独白”向读者呈现小说人物梅勒充满矛盾的思想和情感:他讨厌电话,另一方面却又不时地必须拿起电话,因为他要顾及自己的公众形象;他前几年吸毒因而使他的智力苍穹受到各种不同侵蚀,却又说自己不再赞成吸毒,并且他要求女儿在完成学业之前不要吸大麻和LSD;他不时使用污言秽语,却认为猥亵之中有着他对美国的热爱。梅勒逐渐意识到:“他这个日复一日打发时光的谦恭的常人听命于寓于自身的一个狂人;这家伙并不常出现,有时少到一个月才出现一次,有时一年来不了两次。有时当梅勒感到恐惧,又因为恐惧感到愤怒的时候,他出现了;有时他出现仅仅是为了透一口气。然而他却必不可少,梅勒甚至还有点喜欢他,因为这狂人以其特有的放荡不羁的形式表现出才智而且无所畏惧……”(梅勒 1998:14)。

随着梅勒对事件参与程度的加深,尤其是他被捕以后,作者更多地使用“间接内心独白”来直接呈现人物的情感和思想。叙述者正是通过对人物梅勒内心思想和情感的直接呈现使人物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深度。同时,“间接内心独白”和“内心独白”的大量使用在一定程度上缩短读者与梅勒的距离,使读者可以了解到梅勒内心变化的历程。

4 公开和隐蔽的评论

正如梅勒在《夜幕下的大军》第二卷中所说,严格地说,第一卷只描写个人的亲身经历,第三人称叙事带有局限性。在第一卷中,叙述者以主人公梅勒为聚焦中心,主要围绕他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和所忆来展开叙述,而对于梅勒所经历之外的情况,如抗议活动之前的准备活动,梅勒被捕之后其他人的情况,读者都无从得知。因此,作者才有必要增加第二卷,采用编辑性全知叙事,增加报纸报导和其他抗议者的诉说,使读者了解到抗议活动的全貌。与第一卷的个性视角相比,第二卷的编辑性全知视角为读者补充第一卷没有涵盖的内容。同时,这卷的全知叙述者更加直接地对美国的现状进行评论,并且在小说结尾处提出对美国未来的猜测和设想。梅勒在《自我宣传》中提出,“艺术的最终目的是要加强,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是要激怒人们的道德意识”(Mailer 1959:326)。他声称自己力图“在我们时代的意识中引起一场革命”,因为改变“我们时代的意识”是“任何一位重要作家都想取得的成就”;正因为如此,有评论家把梅勒称为“我们时代的惠特曼”(Scott 1973:16)。

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一书中详细研究这些评论的各种功能,包括提供事实或概述、塑造信念、将具体行为与已建立的规范相联系、升华事件的意义、概括整部作品的意义、控制情绪、直接评论作品本身等。查特曼在《故事与话语》一书中也用较长篇幅来探讨全知叙述评论的作用,他把评论分为两大类:暗含的(即讽刺性的)和明显的。后者又可以分为:(1)阐释性评论(即对故事梗概或某一故事环节的意义及其相关内容加以阐释);(2)判断性评论(隐含作者通过区分和强调某些价值观来“塑造信念”);(3)概括性评论(隐含作者借用外在真实世界的“普遍真理”或者真实的历史事实对故事中人物或事件的评价);(4)“自我意识”叙述(即对话语而不是故事的评论)。(Chatman 1978:228),这一4分法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区分小说隐含作者或叙述者对小说不同层面的评论。

梅勒之所以将《夜幕下的大军》的副标题定为“作为小说的历史,作为历史的小说”,正是想强调“非虚构小说也具有小说的道德严肃性”(Hollowell 1977:11)。由于叙述视角上的差别,第一卷多是隐蔽的评论,而第二卷大多是公开的评论。第一卷更多地通过聚焦人物梅勒来作出评论,而第二卷更多地是全知叙事者的公开评论。全知叙述者不时发表居高临下的评论,以权威的口吻建立道德标准。归结起来,第二卷的评论主要涉及以下两方面的内容:对新闻报导失实的评论和对美国左派的评论。梅勒公开指责美国左派:“思想僵化,因而在对待外界政治形势的重大变化时总是像病人对手术做出的反应那样,要经历痛苦、恶心和康复三个阶段。他们还善于在自己的组织内部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与改写遗嘱时的那种偷梁换柱的手法颇为相似)”(梅勒 1998:234)。因此,对于这次反越战游行的结果:“双方都会根据自己的标准宣布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报界自然会站在当局一边(虽然许多有利于另一方的消息也会泄露出来),而左派、地下报纸和小道消息却肯定会对这一历史的真实事件进行歪曲、润色、美化和净化,最后使这些事件变得适合自己的需要”(梅勒 1998:286)。

梅勒在第一卷中流露出的对美国的批评和热爱在第二卷的结尾达到高潮,他对美国的现状进行批评,并对可能出现的好转寄予期望:“仔细看一下那个代表我们意志的国家吧,她就是美国。昔日,她曾经美貌无双。如今,她却长满了天花。她怀着身孕——无人知道她是否偷了汉子。她身陷地牢,四周是无形的墙,只见她不断地憔悴下去。现在,可怕的分娩期到了,她开始了第一阵痉挛……可是会产出什么出来呢?——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可怕的极权主义政权吗?或许她——这个可怜的巨人,受尽折磨的可爱的姑娘——能够产下一个属于新世界的婴儿,一个智勇双全、既刚强又多情的孩子来?”(梅勒 1998:314)。

5 结束语

《夜幕下的大军》的双重叙述视角和双重叙述方式体现梅勒在《白色黑人》中提出的个人要发出自己声音的倡议:在美国这样的一个极权社会,“一个人很难维持勇气,成为一个个体,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同时,他断言,美国左派的集体反抗已经失效,“除少数例外,我们所见证到的唯一的勇气,一直来自于那些孤立的人们”(Mailer 1959:283)。梅勒结合自我审视和历史描写,使《夜幕下的大军》成为一部自传和历史的双重文本,使读者借以了解梅勒这个人物,从而更好地体会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的整个社会状态。梅勒通过他的非虚构作品,向世人展示自我可以对社会事件和最微妙的文化动态做出反应,小说家可以同时承担新闻记者和历史学家的责任 (Dickstein 1977:149)。梅勒在这种体现主观真实的作品中发现一种新的文体风格,作者既在其中表达对美国现状的不满和批评,又抒发自己对美国未来获得救赎以建立一个新世界的期待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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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5-08-02

NarrativeStrategiesandNarrativeEffectsofTheArmiesoftheNight

Chen Ye-yu Xiang Xin-ni

(Nanchang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31, China)

Norman Mailer is adept at making vivid narration of stories based on historical events and personal experiences, as well as employing storytelling techniques of fiction.By combining perceptions of historians and narrative techniques of novelists, this writing approach dissolves the boundary between experience and imagination in literary creation, thus restructures a new genre of postmodern literature, non-fiction novel.Mailer’sTheArmiesoftheNight, a unique rendition of non-fiction novel, is of significant value in terms of narrative strategies and narrative effects.

Norman Mailer;TheArmiesoftheNight; narrative strategy; narrative effect

I106

A

1000-0100(2015)06-0156-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6.031

【责任编辑王松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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