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兼评王凤才教授新著《重新发现马克思》

袁 芃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第二军医大学 人文社科部，上海 200433)

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
——兼评王凤才教授新著《重新发现马克思》

袁 芃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第二军医大学 人文社科部，上海 200433)

王凤才教授新著《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一书(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是作者在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础上加工完成的，它是全国唯一一部入选2014年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该书以“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为研究对象，立足于最新的第一手德文资料，开辟了中国学界关于德国马克思主义最新发展研究的新领域。该书不仅对柏林墙倒塌后的马克思主义发展有系统的描述，而且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性反思，具有很强的前沿性和广阔的学术视野，填补了国内学界关于德语国家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空白。作为国内学界第一部最详尽、最系统地阐发德国马克思主义最新发展的力作，尤其是作者在研究过程中凝炼出的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十个问题”、“四个特点”、“四条路向”以及对存在的问题和启示意义的深刻反思，不仅有助于拓展与深化国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而且对于国外马克思主义学科、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学科、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都将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并且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也有重要的启发和借鉴意义。

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王凤才教授始终以学术为志业，长期致力于运用第一手外文资料从事学术研究，在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马克思主义哲学、德国哲学等领域，尤其是在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德国古典哲学等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近年来，他阐发了许多原创性思想观点，不仅引起了国内学界的广泛关注，而且得到了德国著名社会哲学家哈贝马斯、霍耐特、R.弗斯特等人的高度赞同。关于霍耐特研究，主要体现在《蔑视与反抗——霍耐特承认理论与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的“政治伦理转向”》(2008)以及相关系列论文中；关于维尔默研究，主要体现在《从公共自由到民主伦理——批判理论语境中的维尔默政治伦理学》(2011)以及相关论文中。在这两部著作以及相关论文中，他提出了“批判理论三期发展”、“批判理论的‘政治伦理转向’”、“从批判理论到后批判理论”等学术思想观点，构建了新的批判理论分析框架，这是国际批判理论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丰富完善了社会批判理论。

近年来，除了在“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领域“精耕细作”之外，他还深入研究了“批判理论”之外的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状况，这主要体现在《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以及相关论文中。该书是在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反思·批判·创新——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动向”基础上加工完成的。自2006年起，他开始关注“批判理论”之外的德国马克思主义。2008年，获得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立项。经过几年的深入研究，2014年，该项目以“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为题结项，等级优秀。在此基础上，又成功入选2014年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这是当年度全国唯一一部马克思主义理论入选作品。本文试图对王凤才教授的《重新发现马克思》这一“补白式”力作进行学术性分析。

柏林墙倒塌、两德统一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已经退居于政治舞台和学术舞台的边缘，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并未完全搁浅。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学术在人类发展史上所起过的前所未有的巨大作用和它所具有的改变人类命运的重大意义，并没有随着短暂的历史变迁而丧失自身的历史地位，相反，这一研究还比较活跃。可是，在中国学界，由于语言问题，或者由于两德合并结束了原民主德国的社会主义体制，导致了中国学者的关注点逐渐离开了“后89时代”的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在这个背景下，精通德语的王凤才教授却一直走在开垦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这一领域的前列。如果说，他的个人专著《蔑视与反抗》、《从公共自由到民主伦理》以及相关论文，填补了国内学界关于霍耐特研究、维尔默研究的空白，引领了国内学界关于这些领域的研究；那么，《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一书，则是从整体上开启了中国学界研究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新动向。作为国内第一部最详尽、最系统地阐发德国马克思主义最新发展的力作，不仅填补了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空白，也将推进中国学界关于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拓展和深化。

该书在系统深入地解读德文原著的基础上，以“重新发现马克思”为主线，全方位地揭示了“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理论与前沿问题：不仅揭示了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追踪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最新成果，发掘了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当代德国哲学研究的新的学术生长点，而且还分析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启示和借鉴意义，以及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态度。除了“导论”和“结语”之外，该书共分为十章，作者提炼出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十个重大问题。这十个问题分别是：

第一、MEGA1、MEGA2编辑出版研究问题。有关这一个问题，作者依据第一手资料，经过大量的文献考证，主要考察了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MEGA1的历史与编辑情况。原计划编辑出版42卷的MEGA1，实际上只编辑出版了12卷13册。其中，Ⅰ：一般论著7卷8册(1927—1935)；Ⅱ：书信4卷(1929—1931)；Ⅲ：《资本论》及其手稿(未正式编辑出版)，只编辑出版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1857—1858年草稿)[第1册(1939)，第2册(1941)]。二是MEGA2编辑出版情况。自1990年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接手MEGA2以来，通过国际合作方式积极推进这项工作。1992年重新确立了MEGA2编辑原则，即文本的完整性、忠实于原文、描述文本的发展过程、详细的注释。1995年调整了出版计划，即将原计划的163卷172册调整为114卷122册。1998年更换了出版社，即从迪茨出版社转到柏林布兰登堡州科学院出版社。截至2012年12月，MEGA2已经编辑出版59卷67册，尚有28卷在编，27卷待编。其中，1975—1989年编辑出版34卷，1990—2012年编辑出版25卷。MEGA2基本结构如下：Ⅰ(著作、文章、草稿)共32卷，其中20卷已出，7卷在编，5卷待编；Ⅱ(《资本论》及其准备稿)共15卷23册，已经全部出齐；Ⅲ(通信)共35卷，其中12卷已出，7卷在编，16卷待编；Ⅳ(摘录、笔记、边注)共32卷，其中12卷已出，14卷在编，6卷待编。三是MEGA2研究。柏林MEGA编辑出版资助协会、柏林布兰登堡科学院MEGA编辑部、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特里尔马克思故居博物馆和研究中心、俄罗斯社会史与政治史国家档案馆等组织机构出版了MEGA2研究系列、《马克思恩格斯年鉴》等；自2002年起设立“D.梁赞诺夫奖”，奖励在MEGA2编辑出版研究领域作出杰出贡献的青年学者。

第二，MEGA2中的马克思恩格斯关系问题。作者指出，马克思恩格斯的关系作为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一直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理解：“对立论”、“一致论”、“差异论”、“多变论”。德国学者也没有摆脱这几种模式：或者强调马克思与恩格斯、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对立，认为所谓“马克思主义”实乃“恩格斯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统一是“神话”；断定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已经离开了马克思恩格斯原来的共同信念，并努力追求所有现实领域普遍有效的规律，从而陷入了实证主义。或者强调马克思与恩格斯、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统一，指出“两者统一是‘神话’”的说法是错误的，断言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高度一致性”，以及马克思学说与马克思主义的统一性。或者论述马克思与恩格斯思想的差异，认为尽管马克思恩格斯关注点不同，但要真正创立“恩格斯主义”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的独特之处在于，立足于MEGA2讨论马克思与恩格斯、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差异，尤其是在“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和“资本主义崩溃”问题上，出现了两种不同观点：一是占支配地位的观点认为，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以及资本主义体系崩溃问题，是恩格斯的虚构而非马克思的看法。二是非主流观点认为，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以及资本主义体系崩溃问题，是马克思恩格斯共有的观点。

第三，《资本论》：从重新阅读到重新诠释。该书对于这个主题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考察《资本论》的形成和演变。在这里，作者不仅考察了《资本论》早期准备稿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和资本》、“伦敦笔记”尤其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讨论了《资本论》从“六本书计划”到“三卷四册结构”，而且分析了《资本论》三大手稿即《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1861—1863年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1863—1867年手稿)》，并且考证了《资本论》第1—4卷的编辑出版传播过程。二是揭示《资本论》的逻辑结构。《资本论》第1卷考察“资本的生产过程”，第2卷考察“资本的流通过程”，第3卷揭示“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第4卷作为“理论史”则考察“剩余价值学说史”。其三，“阅读《资本论》活动”是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过程中的象征性事件，“马克思—秋季学校”是“阅读《资本论》活动”的延伸。在这个框架下，德国学者结合MEGA2阅读和讨论了《资本论》第1—3卷的有关内容。例如“直接生产过程的结果”、“原始积累”、“资本的形态变化及其循环”、“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和流通”、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货币问题以及《资本论》第3卷及其现实性等问题。这不仅扩大了《资本论》在青年知识分子和整个社会中的影响，而且进一步拓展、深化了人们对《资本论》的理解。其四，在《资本论》重新诠释过程中，德国学者深化了对许多问题的研究。例如关于《资本论》的第2—3卷，探讨恩格斯编辑稿、刊印稿与马克思原始手稿的关系，进一步强调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的差异；关于《资本论》第2卷的形成、流变、传播，论证了恩格斯在“马克思—恩格斯体系”中的重要作用；关于《资本论》第3卷与《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关系；关于《资本论》的方法论与黑格尔逻辑学的关系；关于《资本论》与政治经济学批判复兴的关系等。他们断言，今天仍然需要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因为没有马克思就没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复兴。对《资本论》的重新诠释既是“重新塑造马克思”的基本前提，又是“重新塑造马克思”的重要内容，它引导着人们重新理解马克思和重新塑造马克思的理论形象。

第四，马克思形象的重新塑造。作者指出，重新塑造马克思的理论形象，重新界定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实质，重新勾画未来马克思主义的轮廓，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孜孜以求的目标。这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MEGA2中的马克思。德国马克思学家认为，正统马克思列宁主义视阈中的“马克思”只是“部分马克思”，即被片面理解的甚至被歪曲理解的“马克思”，只有立足于MEGA2的马克思才是“完整马克思”，即真正的马克思。二是公共视阈中的马克思。“马克思”不仅回到了学者的视阈，而且来到了大众的视阈；不仅回到了学术讨论会，而且来到了大学校园。在如此广阔的视阈中，“马克思”被从多个维度加以重新理解。三是围绕着“意识形态还是科学”这个核心问题，从马克思的思想实质、基本特征、未来命运等方面，探讨马克思主义——它是意识形态还是反意识形态？是批判的还是科学的？是多元的还是一元的？通过这些方面的讨论，他们重新塑造了一个不同于传统理解的“真正的马克思”。

第五，比较视阈中的马克思。作者在广阔的比较视阈中讨论了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卢森堡、凯恩斯与马克思的关系问题。在这里，主要分析了卢森堡的资本积累理论与马克思的资本积累理论的异同以及资本积累理论的现实意义，凯恩斯经济学与马克思经济学的异同以及两者相互补充的必要性，此外，还涉及到卢森堡与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第三国际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关系问题，以及凯恩斯主义在当今欧洲的适应性问题。二是宗教、道德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在这里，不仅考察了宗教与道德的关系，还讨论了宗教批判与资本主义批判以及宗教社会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三是伦理学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在这里，作者首先考察了伦理学在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地位问题，并分析了伦理学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这不仅拓展了马克思与当代社会理论、当代社会现实关系的研究，而且深化了对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不仅从政治经济学批判视角理解马克思，而且从宗教批判、道德批判视角理解马克思。

第六，阶级理论与阶级问题。作者围绕德国学者对阶级理论与阶级问题的探讨，总结出了三个核心问题：其一，关于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方法与阶级理论的现实性问题。尽管德国学者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基本观点是：最近20年来，德国出现了阶级分析与阶级理论的复兴，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性，但必须与社会结构分析、社会不平等以及性别、种族等问题结合起来，才能够具有生命力。其二，关于阶级结构变化与阶级概念的当代适应性问题。德国学者大都承认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变化，但在阶级概念的当代适应性方面有不同看法。例如，在告别还是重新接受阶级概念问题上存在着激烈争论、在坚持传统的“经济阶级”概念还是转向“政治阶级”概念问题上也有激烈交锋。其三，关于阶级意识与阶级斗争问题。尽管德国学者还在讨论阶级意识与阶级斗争问题，有些学者也承认阶级对抗是一个事实，近20年出现了社会斗争的复兴；但也有学者认为与阶级意识和阶级斗争意识相比，阶级感受处于支配地位；而且需要注意，最近十年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群体的阶级斗争，主要涉及到工资、劳动条件、经营环境改善、反对企业关闭等。因而，社会斗争的内在动力在哪里？它有什么局限性与弱点？是需要人们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第七，新自由主义、金融资本主义批判与替代性选择。作者不仅考察了从凯恩斯主义到新自由主义、从新自由主义到金融资本主义的过渡，而且讨论了是否能够走出、如何走出金融危机的问题。这主要集中在三个问题上：其一，新自由主义的特征与命运问题。德国学者不仅考察了新自由主义的理论基础和历史基础，而且分析了新自由主义的政治合法性、措施和结果，并对新自由主义的私人化、自由化战略进行了批评，揭露了新自由主义霸权对民主的威胁。在此基础上，断定新自由主义不仅是一种经济理论，而且是一种政治立场。因而，对新自由主义的命运出现了不同的看法：(1)尽管存在着不同于新自由主义的替代性选择，但新自由主义政治并未失败，相反是特别成功的。因而，不能轻易谈论新自由主义危机问题。(2)必须揭露新自由主义体系的内在矛盾并反抗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统治。(3)新自由主义信条将引人误入歧途，但是想终结新自由主义则任重而道远。其二，金融资本主义特征与这场经济危机的性质问题。资本主义发展经过自由资本主义到垄断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又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到跨国垄断资本主义；跨国垄断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已经过渡到“金融资本主义”或“金融市场资本主义”或“金融市场推动的资本主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性质发生了变化，只是意味着资本主义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金融市场资本主义形成的基础是私人财产收入手段长期积累与国际化，金融资本支配是金融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至于这场经济危机的性质，德国学者给出了不同的定位：全方位的系统危机，严重的过度生产危机，信贷危机、货币危机、金融市场危机。其三，是否能够、如何走出金融危机的问题。在这里，德国学者考察了这场经济危机的原因，讨论了金融危机的社会政治影响以及金融危机与替代性选择问题，尤其是考察了“与凯恩斯一起走出危机的可能性”问题：一种观点认为，这场经济危机不能在自身矛盾基础上被消除；另一种观点认为，尽管并不存在对市场的替代性选择，但可以期望在资本增殖之外寻找新经济可能性，因而必须与以生态可持续发展为取向的经济转型联系在一起。这样，要想走出金融危机，仅仅局限于反金融危机措施是不够的，还必须翻转自下而上的社会财产再分配方向，在生产中确立新的分配关系。尽管德国学者的反思并不一定完全准确，但总体上属于理性的分析，对于理解、把握、摆脱这场金融危机具有重要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第八，新帝国主义与国际新秩序深度分析。在这方面作者主要讨论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帝国主义理论与新帝国主义问题。例如帝国主义概念、理论及其现实性，尤其是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对革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纲领的现实意义；新帝国主义的经济基础、历史特征，新老帝国主义的结构形式；帝国主义意识形态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帝国主义政治的关系问题。二是世界体系变化与国际新秩序问题。例如世界不均衡与南北关系；资本主义核心国家与边缘国家的关系；北美、西欧、日本“三角关系”终结，“新兴国家”崛起；中、美、俄关系对国际新秩序的决定作用。所有这些问题的探讨，都有助于我们认识和把握国际局势，也有助于我们处理国际关系。

第九，现实社会主义批判性反思。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与现实社会主义实践进行批判性反思，也是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热烈讨论的问题。对此作者梳理了三个问题的讨论：一是重新理解社会主义观念。强调任何一个想从社会主义角度研究马克思的人，都必须包含着“道德决断”。因此，不仅要讨论资本强制逻辑与道德责任的关系，还要分析资本主义国家(包括边缘国家与核心国家)社会主义革命可能性问题。二是对现实社会主义实践的批判性反思。在这里，不仅讨论了民主德国与社会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的关系，而且分析了民主、人权、解放与社会主义的关系，揭示了民主德国社会主义失败与民主社会主义萌芽问题。三是考察现实社会主义失败与马克思主义危机的关系。在这里，不仅考察了现实社会主义失败的原因，以及没有未来的工人运动；而且还从马克思主义“危机史”中得出教训，那就是人们需要“开放的”、“去神秘化的”马克思主义，以此来指导工人运动、工会政治与未来社会主义方向；考察了现实社会主义终结与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终结的关系，指出尽管马克思的人道主义与现实社会主义实践有着内在关联，但现实社会主义实践与马克思的人道主义之间存在很大距离，因而现实社会主义终结并不意味着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终结；当然，现实社会主义失败也不意味着“历史的终结”。

第十，新社会主义大胆构想。一是通往新社会主义之路。在这里，德国学者提出了民主社会主义、“计算机—社会主义”、市场社会主义、生态社会主义、新社会主义等各种不同方案，并出现了各种不同看法。例如，在今天，社会主义构想是不可能的，但在未来，民主社会主义既是必要的又是可能的；有人肯定“计算机—社会主义”构想，有人说“计算机—社会主义”在21世纪或许还不能够实现，而只是未来共产主义的远景目标；有人认为，在未来10—15年，社会经济生态化转型也许是可能的，但是要实现社会主义转型也许还不可能；有人提出，新社会主义追求就是在社会主义道路上实现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彻底民主化。二是关于中国发展道路问题。对此，德国学者有不同的定位，例如效仿东亚模式的国家资本主义道路，“政治实用主义”的非资本主义道路，成功的但非社会主义道路，超常规发展的社会主义道路等等。

通观全书可以看出，该书有以下几个突出特点：

一、前沿性研究与深刻性研究相结合。柏林墙倒塌、两德统一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退居政治舞台和学术舞台的边缘，但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并未完全沉寂，相反还比较活跃。目前在德国，与马克思主义研究有关的组织机构、学术论坛、学术杂志、学术网站多达几十家。特别是新世纪以来，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立足于MEGA2，从文献学、经济学、政治学、伦理学、社会学、美学、哲学、法学、历史学等视角，对马克思文本、马克思思想、马克思主义以及当代社会理论和现实问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的探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反思、批判、创新，并以广义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反思历史、阐释现实、预测未来，从而涌现出许多新成果、新思想、新观点、新见解。近年来，甚至出现了“马克思思想复兴”、“马克思热”。然而，在本书出版之前，无论国外学界还是国内学界，对于德国马克思主义的最新发展趋势都没有系统研究。在没有相关中文资料的情况下，作者花费数年，并通过与国外尤其是德国研究机构的学术合作关系，广泛搜集和大量阅读第一手德文资料而完成的《重新发现马克思》一书，是对德国马克思主义进行批判性、系统性研究的成果，它体现的是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的最新成果。作为国内学界关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第一部学术专著，其开拓性和前沿性是不言自明的。该书属于开拓性、前沿性研究，但它又不同于一般的开拓性、前沿性研究，它并不是对德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般性描述，而是对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批判性反思和研究性拓展。在该书中，作者提出了许多深刻独到的、原创性的思想观点。例如作者提出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四个基本特点：一是立足于MEGA2，对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反思、批判、创新，目的是为了“重新发现马克思”；二是跨学科、多层面、整体性研究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三是以广义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反思历史、阐释现实、预测未来；四是缺乏系统完整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和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概念，从而形成了不同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路向。不仅如此，该书在深入研究德国马克国主义基础理论和前沿问题后还反思了其存在的问题：一是与马克思主义研究相关的学术活动非常热闹，但缺乏统一稳定的群众基础，在热闹背后显露出急躁情绪与焦虑心态；二是文献学研究逐渐成为马克思学研究热点，但有陷入“有阅读、有研究、无信仰”的危险境地；三是过分注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伦理学、美学等维度，马克思主义哲学维度有所淡化；四是过分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理论深度有所弱化；五是研究视野过于宽泛，马克思主义研究与左翼思潮研究边界不明；六是研究队伍有嫌老化，后继人才亟需补充；七是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经济状况不佳，社会政治地位堪忧。作者概括和发掘的这些思想观点将有助于人们深刻把握德国马克思主义，并为今后深入研究德国马克思主义奠定坚实的基础。

二、哲学研究与跨学科研究相结合。该成果虽然以哲学研究为主，又不限于哲学研究，而是穿梭于不同的学科领域之间，多维度、多层面、系统性地呈现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的前沿问题和发展趋势。例如，第一章讨论的MEGA1、MEGA2编辑出版研究问题，是从文献学角度回顾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1版)》的贡献与问题,指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2版)》与第1版在编辑出版原则上的不同，在“去政治化、国际化与学术化”指导思想下,更强调文本的完整性、对原文的忠实性,更强调对文本发展过程的展现,以及更详细的注释。同时，该书介绍了第2版的组成部分,目前的出版状况、在编状况、待编状况,并对已出版的著作进行了介绍与评价,并以图表方式清楚呈现了第2版的总体进展状况。而第七章论述的是新自由主义批判与金融资本主义的反思问题，对于这一问题的分析作者则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入手。第五章探讨的是比较视阈中的马克思，这一章中不仅运用了经济学理论分析卢森堡的资本积累理论与马克思资本积累理论的异同，凯恩斯经济学与马克思经济学的异同，而且还涉及了政治、宗教、伦理等方面的问题，不仅从政治经济学批判视角理解马克思，而且从宗教批判、道德批判视角来理解马克思。再如，第八、九、十章则从政治伦理学视角对新帝国主义与国际新秩序以及对当今社会结构转型进行了深度分析，并试图借助马克思的思想资源来帮助我们认识和把握国际局势、处理国际关系以及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悖谬、反思现实社会主义、提出新社会主义的大胆构想。表面上看，有些内容似乎游离于“德国马克思主义”专业研究即哲学主题之外，但如果仔细推敲作者对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四条路向的界定，便可看出作者对这些问题的论述是属于对德国马克思主义的最全面系统的把握和理解，正如作者所说：“对于德国的‘马克思热’，我们要冷静思考。在马克思主义研究过程中，需要避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从过去过分强调‘经典文本’、‘传统观点’到今天过分强调MEGA2、‘新观点’；不要误解、不要曲解马克思，更不要歪解、不要肢解马克思，而是要对马克思思想进行跨学科、多层面、整体性研究，反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化、虚无主义化、实用主义化，既不要‘唯我独马’，又不要‘唯西是马’，要从理论与实践两个维度坚持与发展马克思主义，使马克思主义以完整的、真实的形象展现在国人面前、展现在世人面前。”*参见王凤才：《重新发现马克思——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05页。由此可见，王凤才教授的这部著作，是从文献学、经济学、政治学、伦理学、社会学、哲学等维度，对德国马克思主义进行跨学科、多层面、整体性研究，在“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三、理论性探讨与现实性关注相结合。该成果既是基础理论研究，又强烈关注现实问题。因为不论《资本论》的重新诠释还是马克思形象的重新塑造，不论新自由主义、金融资本主义批判，还是新帝国主义与国际新秩序分析，不论现实社会主义反思还是未来社会主义构想，都与现实问题密切相关。也就是说，该成果不仅考察了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还揭示了德国马克思主义对现实问题的关注，以及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启示。该书最后一章就明显地体现出这一学术理论旨趣和致思特点。作者将如何看待中国发展道路这一问题作为讨论德国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切入点。我们可以初步断定作者的主要旨趣在于：不仅要在理论探讨语境中展开此项研究，而且要批判性地介入现实的问题域之中。关于这个问题，作者总结出了德国学者们给出的不同的定位：效仿东亚模式的国家资本主义道路，“政治实用主义”的非资本主义道路，成功的但非社会主义道路，超常规发展的社会主义道路。不过，作者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而是通过结合中国的现实情况批判了德国马克思主义学者们的观点。在作者看来，总体上德国学者对当代中国社会发展问题的研究尤其是对中国发展成就的肯定，是尊重历史、尊重事实的；然而，他们关于中国发展道路的观点却未必是正确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因而需要批判地对待。德国学者关于中国发展道路的探索性研究，给予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以深刻的启示，但是也留下了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之后，作者针对中国发展道路探索作出了深刻的反思 。他提出了如下问题：(1)中国发展道路的性质问题，它有哪些优缺点？就是说，“中国发展道路”与“欧美发展道路”、“苏东发展道路”相比，有什么独特性？到底有没有离开“工业文明发展模式”的所谓“中国发展模式”？ “中国震撼”、“中国奇迹”、“中国可以说不”，是一种情绪宣泄还是一种理性分析？面对东方世界某些人对中国的“仇视”和西方世界某些人对中国的“捧杀”，我们应该如何保持清醒的头脑？如何不被“逼进”、不被“拖进”军备竞赛之中？如何吸取原苏联的经验教训？ (2)如果撇开“制度”、“体制”不谈，仅从“运行机制”来说，“社会主义市场体制”与“市场社会主义”有什么异同？我们应该如何回答西方左翼学者对“社会主义市场体制”就是“市场社会主义”，甚至就是“新自由主义”的批评？在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今天，如何创新一个效率与公平兼顾、经济与道德相容、物质与文化协调发展的运行机制？(3)现代化、科技文明的消极后果是现代性、科技本身固有的？还是在不同社会制度中应用会有不同效应？中国社会发展如何能够既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工业文明成果，又能够避免现代化带来的消极效应？如何保证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创造一个真正的“中国世纪”？可以看到，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必须实实在在回答的现实问题。该成果不是从理论到理论的“学院派”抽象研究，而是在对德国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对世界文明进行深刻反思，并对当今中国社会现实进行切实考察，作出的既有理论广度、又有思想深度、并有现实依据的思考与回答。

四、文本性解读与学术性创新相结合。该成果从第一手最新德文资料出发，对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著作、论文、杂志、文献进行深入解读，在此基础上，追踪最新的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重点、难点、热点，并进行了一系列的学术创新：一是立意新颖、视角新。作者长期致力于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以及德国哲学研究，但该成果不是讨论批判理论，而是讨论“批判理论”之外的“德国马克思主义最新发展”，这是国内学界所不太了解、不太注意的领域，这就开启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二是观点原创、结论新。该成果提出了系统的原创性理论观点，如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四条路向：文献学路向(“寂寞的”马克思学家)主要从事MEGA2编辑出版研究工作；意识形态路向(“孤独的”马克思主义正统派)试图捍卫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和方法，并站在正统马克思主义立场上解释社会现实问题；政治经济学路向(“活跃的”马克思主义创新派)试图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反思、批判、创新，并用广义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分析社会现实问题；政治伦理学路向(“潇洒的”马克思主义重建派)从政治伦理学视角对当今社会结构转型进行分析，并试图借助马克思思想资源来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悖谬，但其侧重点是进一步推进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的“政治伦理转向”。以及前面所提到的十大问题、四个特点，存在问题、启示意义以及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态度等，这些都是作者基于第一手材料所作出的最新研究成果。也就是说作者并没有仅仅停留于对第一手文本的单纯解读，而是在解读梳理的基础上，开启了一系列的新理论、新观点。

基于该书的内容和特点，可以说《重新发现马克思》一书不仅填补了国内学界关于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方面的空白，开辟了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视域，而且已经进入国际范围内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前沿领域，必将有助于推动德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拓展和深化，催生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当代德国哲学研究的新的学术生长点。毫无疑问，该书不仅具有巨大的学术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人民出版社推荐说，相信该书出版后会产生较大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影响。通读本书，我们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作者严谨求实创新的学术风格，广阔的学术视野，以及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学术功夫。《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评审专家说：“该成果以‘柏林墙倒塌后德国马克思主义发展趋向’为研究对象，从最新的德文材料中发掘出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特点、新趋势，具有较强的前沿性和广阔的视野，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国内学术界关于德语国家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空白。成果对柏林墙倒塌后的马克思主义发展不仅有系统的描述，而且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反思，反映了作者自觉推动理论创新的学术旨趣和深厚的理论功底。”

总之，作为国内第一部系统地、反思性地研究德国马克思主义的学术著作，《重新发现马克思》一书，不仅体现着国内学界关于德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前沿成果，而且已经切实地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跨学科、整体性研究。这不仅有助于拓展与深化国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而且对于国外马克思主义学科、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学科、马克思主义哲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都将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并且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都具有重要的启发和借鉴意义。

(责任编辑：周文升)

2015-07-10

袁 芃，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第二军医大学人文社科部讲师，全国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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