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持守
——读《十月》(2015年第2期)

2015-03-17 18:04杨志兰
关键词:作家小说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黑龙江鸡西158100)

文学的持守
——读《十月》(2015年第2期)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黑龙江鸡西158100)

大型文学期刊《十月》(双月刊)2015年第2期上共发表了7篇小说,其中6篇是指涉生活、关注人性的具有现实主义品格的作品。《师母庄瑾瑜》通过对高校知识女性婚姻失守的紧张感的描摹来展现对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李亚的《喜筵》运用狂欢化的叙事手法将小镇各色人等光怪陆离的生命状态予以展览;梁晓声的两则短篇对世道人心的叩问显得驾轻就熟;青年作家绵阳运用散文化的笔法,将一个寻常人间故事讲得动人心弦。无论是对现实人生的秉笔直书,还是对人性幽微之处的深入剖析,抑或是对人间烟火的温情讲述,都体现了现实主义文学的持守精神。

《十月》;现实主义;持守

在阅读了最近一段时间内各大文学刊物上发表的作品后,我多少是有些无奈的——近期发表的中国大陆小说当中,要找到一部具有重大影响力和强烈现实感的小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但在阅读《十月》(2015年第2期)之后,瞬间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期《十月》刊载的数十篇作品中容纳了相当多的关注现实人生的作品,这令人感到惊喜。

一提到现实主义,毫无疑问,大家最容易想到的是中外那些经典的作家作品,像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杜甫、曹雪芹等,但我们应该注意到: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应该是多样化的。这期《十月》中,作家们或者以直抒胸臆的笔调,或者以迂回宛转的语句,来诉说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对世道人心的深入体察。这不能不说是新的时代背景和文化语境中,作家运用独特的叙事方式和现实品格去干预生活、叩问时代的一种表述策略。

应该说,《十月》(2015年第2期)上写得最好的一篇作品是阿袁的中篇小说《师母庄瑾瑜》。[1]阿袁是江西省一名颇具实力的青年作家,近年来,在破败农村、欲望都市、人性异化等主题被轮番书写的中国文坛上,阿袁的确算得上一位“异数”。某种程度上来说,阿袁小说的题材选择是“单调”而又有深度的,这种“单调”是指她专注于书写一个特殊的文化群体——高校知识分子的生存图景和情感状态。高校知识分子这个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比较陌生的的圈子,成为阿袁小说重要的书写对象。阿袁小说的深刻之处在于,她充满了学院派知识分子独有的充沛的智性、丰茂的才华以及现实关怀的笔触,总是触及高校知识女性的生活、情感与婚姻状态,对其现实困境和心灵动荡进行深入体味和探察。《师母庄瑾瑜》这篇小说的背景仍是大学校园,书写对象依旧是高校知识女性,小说通篇劲力十足,从浓郁的学院气息和诙谐优雅的叙事节奏中,透露出庄瑾瑜苦心经营大半生的婚姻和爱情濒临失守的紧张感。

小说的名字其实是饱含深意的,“师母庄瑾瑜”这个词,意味着作为一个独立的大学教授的庄瑾瑜其实是隐身的,在小说中,她仅仅是作为中文系主任胡丰登的夫人、胡丰登研究生的“师母”的角色出场的,这本身就是一种隐喻:女性独立性的缺失。无论你的社会地位如何,在婚姻关系中,女性的地位和心灵状态,才是衡量幸与不幸的标准与尺度。小说的故事内容很简单:大学教授胡丰登和庄瑾瑜是师大校园中公认的一对模范夫妇,他们经常在校园的小区里手挽手散步,拿李繁教授的话说,“瞧你们俩口子,真真郎才女貌,比翼双飞”。庄瑾瑜对自己夫妇之间这种比翼双飞夫唱妇随相互辉映的婚姻状态颇为自得,就在她沉浸在自己苦心经营的让别人无比艳羡的婚姻中做着一世相守的好梦时,丈夫胡丰登对其研究生吕小黛的精神出轨事件让她的苦心经营瞬间灰飞烟灭,盛怒之下,庄师母一手搅黄了吕小黛的博士考试,并以给丈夫用药让他永远丧失性能力的极端方式守住了自己的婚姻。就主题而言,小说讲述的仍然是阿袁驾轻就熟的老故事,但又有新的突破。小说通过言说高校知识女性的爱情和婚姻无力抵御现实欲望的故

事,将庄瑾瑜拯救濒临失守婚姻的举动,上升到悲剧性的高度,这是小说最令人震撼之处。事实上,当庄瑾瑜面临情感困境时,她的自我其实已经开始发生分裂,情感趋于异化,所以她的悲剧之举一方面令人同情和唏嘘,另一方面却让读者深思,究竟是什么导致师母庄瑾瑜走上这样一条悲剧之路。但可惜的是,作者没有在小说中对悲剧形成的原因作出解答。

此外,这篇小说的另外一个可贵之处在于,阿袁运用尖锐的笔墨,将高校知识分子文化品格的失落,学术空气的低迷、高校学术评价机制的紊乱以及高校女性的婚恋困境等问题摆到了读者面前,显示了殊为可贵的直面现实的勇气。

江苏作家朱文颖的中篇小说《他乡》题名本身就意蕴丰富。[2]虽将故事的主人公设定为一个在上海生活的普通人,但其对大都市中普通人的漂泊感和疼痛感的触及却具有“当下性”和“普遍性”。简单来说,作者朱文颖运用简洁轻盈的笔调,勾勒出时代给普通人的伤痛之感。在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中,离婚后的张大民,白天在公司做保安,晚上在体育馆门前倒黄牛票,女儿圆圆逐渐走上了堕落之路,面对这样的生存现状,张大民无能为力,此时意外降临,张大民买彩票中了大奖,瞬间成为土豪,而成为土豪后的张大民并没能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也未能从当下的生活中找寻到归属感,他的人生梦想最终以失败告一段落。事实上,在张大民生活的时代和城市中,其实也发生很多能被载入史册的大事,但这些事与张大民的生活没有半点关系。这些大事带给张大民的感受,正如学者杨庆祥在谈到自己观看美国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型电子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的《中国国家形象片——人物篇》时的感受一样,就像在“观看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表演。这是一个过于宏大和遥远的叙事,它没有办法和我当下的生活发生任何有效的联系”。[3]在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时代中,张大民没有感到幸福,漂泊感、疼痛感和孤独感却如影随形,这令我们深思:时代的快速发展,究竟给普通人带来了什么?

李亚的小说《喜筵》一改他以往惯用的书写对象,[4]将目光从“我们小李庄”转移到一个城镇,并以狂欢化的口吻讲述了小镇上包括医生、编辑、土豪、税务人员、歌手、诗人等各色人等光怪陆离的日常生活故事。在对李双枪、蛋壳霞、瞎子顺昌、般建国、土豪臭臭等人的生活命运的叙述当中,相当深入地挖掘了商品经济条件下人性异化的诸种现状。尤其是怪诞的生活方式,诡异的情感状态,扭曲的价值观念在小说中最鲜明的体现在李双枪这一人物身上。

哲学家埃里希·弗罗姆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在当今社会,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物质财富不再匮乏和稀缺,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人类的生活却并不曾幸福,人们陷于狂欢但却异常孤独,日夜繁忙但又时时不安,按部就班但却陷入程式化的黑洞中,人们同自己,同他人,同世界逐渐疏离,人被全面异化,《喜筵》的题旨也正在于此。[5]小镇上的李双枪等人,在被时代和环境异化之后,陷入了疯狂诡异的生存状态之中,呓语、荒诞、催眠、狂欢、避世等成为他们各自选择的生活方式,他们的生命宛如一场喜筵在小镇上演。事实上,作者李亚也正是想通过狂乱的叙述语言,颠倒混杂的讲述,来批判商品经济的繁荣和狂躁的文化环境对人性的伤害和异化。批判的依据便是:健康的生命力和刚健的血性正从所有人身上逐渐消失,代之的是行为怪诞的人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作者可能在自己并没有充分意识到的情况下,运用独特的狂欢化叙述手段和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将自己的作品带到了深刻批判和反思的高度,这种批判和反思无疑是深刻的。

这期《十月》中,老作家梁晓声的两个短篇让人眼前一亮。[6]《地锁》这篇作品充分体现了老作家梁晓声对于短篇小说创作的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整篇小说以一种从容节制的口吻,讲述了当今社会世道人心在纷繁喧嚣的时代中逐渐失落的故事。故事并不动人,作者也没有站在高高的精英立场上去指责和批判,而是从静静的叙述中体现出一种艺术张力,字里行间不断溢出淡淡的叹惋和反思之意,叹惋的是美好的人情人性在动荡的年代尚存,而在今日却被人为弃之身后;反思的是,在这样生机勃勃的生活表象之下,惯常的人生故事当中,缘何那些良知与正义,美好与善良竟然被弃之如履?小说最后对程先生和老伴的诸种困窘遭遇的描摹,大有意味,这里透露出的作者对世道人心和生存现状的忧念和思虑之情,反思和批判之意,正是作家干预现实的创作精神的真实表达。

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说,题材的敏感是小说的首要之义。《太平灯》一篇写得正是时下流行的反腐题材,但小说并非从贪官的行为举止和心理活动来入手,而是通过一个保安班长的角度去切入。梁晓声严格恪守现实主义写作原则,以最朴素的讲故事的方式,将这样一个发生在中国反腐历史进程中的社会问题凸显了出来——李市长好大喜功,贪污腐败,但在保安班长的眼中,却觉得他“挺仁义”,最后为了维护李市长的“清名”,竟然挥刀砍人。毫无疑问,作者将反贪话题悬置于政治伦理与人情的二元对立之间,反贪的正确立场与人情上的抗拒无疑形成了尖锐的对峙,这不得不让人深思:贪污腐败的根源,究竟是体制的问题,还是人性的问题?这也是小说最具有穿透力的地方。

这期《十月》上还有一篇小说值得注意,就是青年作家绵阳的小说《忘魂茶》。[7]坦率地说,我以前从未读过绵阳的小说,读完这篇小说,不由让人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

《忘魂茶》并不以复杂曲折的情节取胜,而是通过饱含深情和充满温暖的口吻,描画出婆婆辛劳而灰暗的一生。说是小说,但念旧的口吻和腔调更像是一篇抒情散文。意大利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认为,未来文学的发展需要处理好的一个问题就是轻与重的关系。也就是说,如何将一个非常重大的话题用一种普遍的形式讲述出来,是衡量一个作家写作能力的重要标准之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绵阳是一位值得关注的作家。《忘魂茶》最显著也最深刻的一个关注点,就是通过对现代日常生活的揭示与批判,对人伦关系和亲情失落现状的反思与考量,表达作者对人生重大命题——生与死,宇宙与命运进行玄思默想和深入剖析,这是小说的最大亮点所在。

此外,这期《十月》在“思想者说”栏目推出了一篇令人深思的文章《八零后,怎么办?》,[3]在这篇文章中,青年学者杨庆祥从自身痛切的生命体验与生存状态出发,将自身的经验拓展为“八零后”这代人的代际经验和生存困境,从而表达了学者的现实关怀和深入思索之情。最后,他指出,八零后这代人,惟有“回到历史和社会现场,厘清自我的阶级起源,才有可能找到个人与社会的有效关联,真正矫正一代人的历史位置”。杨庆祥现供职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近些年,他的一些随笔,一直关涉青年人的思想动态,是值得阅读和关注的佳作。

本期《十月》上我所推荐的这些作品,或写高校知识女性因婚姻危机而织就的人生悲剧,或写作家对现实的干预批判,或写对人性失落的叹惋反思,无论是荒唐诡异还是平淡无奇的故事,都充分展示了时下中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了文学的现实主义品格。我想,无论是荒诞不经的人间“喜筵”,还是日常生活中的人间烟火,都表明了文学坚守现实主义的立场。

[1]阿袁.师母庄瑾瑜[J].十月,2015(2).

[2]朱文颖.他乡[J].十月,2015(2).

[3]杨庆祥.八零后,怎么办?[J].十月,2015(2).

[4]李亚.喜筵[J].十月,2015(2).

[5]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6]梁晓声.梁晓声小说两题[J].十月,2015(2).

[7]绵阳.忘魂茶[J].十月,2015(2).

Consideration of Short Stories Publicized in the October No.2(2015)

Yang Zhilan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Heilong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Jixi,Heilongjiang 158100,China)

The October No.2(2015)released 7 novels,among of which there are six ones concerning human lives.Mrs ZhuangJinyu described a failed marriage of woman intellectual;LiYa’s The Wedding Banquet,elaborated bizarre life of people living in small town with narrative techniques;Two short stories written by LiangXiaosheng gazed at the human psychological activities; The young writer Mianyang wrote an ordinary story of people.Whatever the description of daily life of the ordinary people or the profound analysis of human nature literarily made by these writers in their novels,the spirit of realist literature has been reflected thoroughly.

The October;realism;guardianship;short stories

I206.7

A

1672-6758(2015)05-0112-3

(责任编辑:宋瑞斌)

杨志兰,硕士,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Class No.:I206.7 Document Mar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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