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流
(1.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430079;2. 贵州民族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550025)
在中国辞赋史上,有两个不容忽视的文学集团:一个是西汉梁孝王的梁园文人群体,一个是建安时期以三曹为首的邺下文人群体。梁孝王筑有梁园,延揽当时才俊枚乘、庄忌、邹阳、公孙诡、羊胜、司马相如等,相互砥砺,创作辞赋,为汉赋的定型与传播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建安时期,曹操以邺城为根据地,广揽人才,培养自己的羽翼。由于曹氏父子雅好文学,吸引了大批文士奔赴邺城。钟嵘《诗品》评曰:“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祯、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众多人才涌入邺城,以三曹和王粲、陈琳等为骨干的邺下文人集团逐渐形成,创造了建安文学繁荣的局面。
由于文士们陆陆续续来至邺下,故邺下文学集团的形成有一个过程。建安十三年(208年),“七子之冠冕”的王粲归附曹操,为丞相缘,邺下文士集团正式形成。次年,曹军北上,陈琳、王粲、应玚、杨修等作《神女赋》,可看作为建安文士同题作赋的滥觞。自后三曹与邺下诸子诗赋唱和,渐至高潮。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王粲、徐幹、陈琳、应玚、刘桢染疾疫相继去世,邺下文士集团逐渐解体,同题辞赋创作也告式微。
在这短短的十年中,辞赋也可谓“彬彬之盛”。邺下同题辞赋在数量上相当可观,据程章灿先生统计:“建安作家中涉及同题共作赋者计18 人,作品126 篇,占作者总数的100%,赋作总数的68%。”[1]邺下同题辞赋创作的兴盛,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在研究这些问题的同时,有必要对邺下文士集团创作辞赋的背景和时间作一番客观严密的考订,以期科学地评价这一时期辞赋创作的成就。限于篇幅,本文主要考查建安十三年(208年)至建安二十一年(216年)邺下文士创作辞赋的背景和时间。
七月,曹操南征荆州,曹丕作《述征赋》,阮瑀作《纪征赋》,徐幹作《序征赋》。
按:严可均《全三国文》卷四载曹丕《述征赋》:“建安之十三年,荆州傲而弗臣,命元司以简旅,予愿奋武乎南邺。”“□南野之旧都,聊弭节而容与。”南野之旧都,即荆州之江陵。阮瑀《纪征赋》云:“惟蛮荆之作讎,将治兵而济河。”徐幹《序征赋》云:“沿江浦以左转,涉云梦之无陂。”记载的都是讨伐荆州的事,当为同时所作。
二月,陈琳、王粲、应玚、杨修等作《神女赋》。
按:陈琳《神女赋》云:“汉三七之建安,荆野蠢而作仇。赞皇师以南假,济汉川之清流。感诗人之攸叹,想神女之来游。”神女,据张衡《南都赋》李善注引《韩诗外传》:“郑交甫将南适楚,遵波汉皋台下,乃遇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之卵。”《水经·沔水注》:“沔水又东迳万山北……山下水曲之隗,云汉女昔游处也。”盖陈琳、王粲等游于汉水,感于游女之事,乃各拟宋玉《神女赋》而作斯赋。另陈琳此赋又云“感仲春之和节,叹鸣雁之噰噰”,知此赋当作于二月。
七月,曹丕、王粲等作《浮淮赋》。
按: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十四年春三月,军至谯,作轻舟,治水军。秋七月,自涡入淮,出肥水,军合肥。”严可均《全三国文》卷四载曹丕《浮淮赋序》云:“建安十四年,王师自谯东征,大兴水运,泛舟万艘。时余从行,始入淮口,行洎东山,……乃作斯赋云。”《古文苑》卷七载曹丕序有“命(王)粲同作”句。严可均《全后汉文》卷九〇载粲《浮淮赋》:“从王师以南征兮,浮淮水而遐逝,背涡浦之曲流兮,望马丘之高澨。”记载的均为七月魏军渡淮河的情形。
是年夏,曹丕与曹植等在邺中宴集。曹丕作《戒盈赋》,曹植作《静思赋》。受曹丕命,阮瑀、陈琳作《止欲赋》,王粲作《闲邪赋》,应玚作《正情赋》,刘桢作《清虑赋》,繁钦作《抑检赋》。
按:《全三国文》卷四载曹丕《戒盈赋》,序云:“避暑东阁,延宾高会,酒酣乐作,怅然怀盈满之戒,乃作斯赋。”据俞绍初考证,建安十六年曹丕为五官中郎将,与曹植、阮瑀、陈琳、王粲、刘桢、应玚等在邺中宴集,并在北园(西园)、东阁、讲堂作诗。曹丕赋云:“何今日之延宾,君子纷其集庭。信临高而增惧,独处满而怀愁。愿群士之箴规,博纳我以良谋。”曹丕既有此言,诸人当应命而作。俞绍初云诸赋“颇类陶渊明之《闲情赋》。《陶靖节集载《闲情赋序》云‘初张衡作《定情赋》,蔡邕作《静情赋》,检逸辞而宗澹泊,始则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缀文之士,奕代继作,并因触类,广其辞义。”何公焕注:“赋情始楚宋玉,汉司马相如、平子、伯喈继之为《定》、《静》之辞。而魏则陈琳、阮瑀作《止欲赋》,王粲作《闲邪赋》,应旸(玚)作《正情赋》,曹植作《静思赋》……此靖节所谓奕世继作,并因触类,广其辞义者也。”[2]434-435
七月,曹操西征马超。曹丕作《感离赋》,曹植作《离思赋》。
按:本年七月,曹操西征,曹植及王粲、阮瑀、徐幹等随行。曹丕留守邺城,作《感离赋》,序云:“建安十六年,上西征,余居守,老母诸弟皆从,不胜思慕,乃作赋”。曹植《离思赋序》云:“建安十六年,大军西讨马超,太子留监国,植时从焉,意有怀恋,遂作《离思》之赋。”此二赋当为曹丕兄弟俩应和之作。
徐幹、应玚从曹操西征,过洛阳,作《西征赋》。《全后汉文》卷九十三载徐幹《西征赋》云:“奉明辟之渥德,与游轸而西伐。过京邑以释驾,观帝居之旧制。伊吾侪之挺力,获载笔而从师。”京邑、帝居并指洛阳。应玚《西征赋》仅存“鸾衡东指,弭节蓬泽”二句。俞绍初考云:“徐幹亡殁以前,凡有西征二次:一在建安十六年,一在二十年。二十年时幹侍曹植于邺,未从征,故其随军西至洛阳当在是年。”[2]537其说有据,当从。
八月,王粲、阮瑀、糜元从操西征,粲作《弔夷齐文》,瑀作《弔伯夷文》,元作《弔夷齐文》。
按:万光治《汉赋通论》认为“其文属赋体”[3]507,今亦归于辞赋。《全后汉文》卷九三载阮瑀《弔伯夷》:“余以王事,适彼洛师,瞻望首阳,敬弔伯夷。”同书卷九一载王粲《弔夷齐文》:“岁旻秋之仲月,从王师以南征;济河津而长驱,逾芒阜之峥嵘。览首阳于东隅,见孤竹之遗灵。”《全三国文》卷三八载糜元《弔弔夷齐文》:“少承洪烈,从戎于王,侧闻先生,饿于首阳。敢不敬吊,寄之山冈。”三文内容相同,盖一时所作。姚振宗《三国艺文志》卷四:“《类聚》《弔夷齐文》有王粲、阮瑀、糜元三人……寻其文则元与王、阮从魏武西征马超、韩遂时作,建安十六年也。”[4]卢弼《三国志集解》谓《弔夷齐文》作于建安二十年东征孙权时。万光治《汉赋通论》曰:“王粲于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是知本赋作于是年。”[3]507考《魏志·武帝纪》,建安十六年“秋七月,公西征”,由邺而西,道过首阳山。《太平御览》卷四〇引戴延之《西征记》:“洛东北去首阳山二十里,山上有伯夷、叔齐祠”,王粲等从军当经过。“八月,操至潼关”[5],粲文云“旻秋之仲月”,时亦相合。故系此于建安十六年八月。
是年春,曹操、曹丕、曹植各作《登台赋》。
按:前年冬,曹操在邺城建铜雀台。今年春初,操携曹丕、曹植等“游西园,登铜雀台”(曹丕《登台赋序》),操作《登台赋》,并命诸子各为赋。操作今仅存“引长明,灌街里”六字。丕、植赋俱存,但有残缺。
阮瑀卒,曹丕、曹植作《寡妇赋》,奉曹丕命,王粲、丁仪作《寡妇赋》。
按:据《三国志·魏志·王粲传》“瑀以十七年卒”,曹丕撰《寡妇赋》,序云“陈留阮元瑜,与余有旧,薄命早亡,每感存其遗孤,未尝不怆然伤心;故作斯赋,以叙其妻子悲苦之情。命王粲并作之”。粲赋今存。严可均《全三国文》卷十三载曹植《寡妇赋》,只有残句“高坟郁郁兮巍巍,松柏森兮成行”,而《文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诗》注引作《寡妇诗》。考其句式当作《寡妇赋》。严可均《全后汉文》卷九十六载丁廙妻《寡妇赋》注:“《文选》注作丁仪妻,《初学记》作丁仪,无‘妻’字。”又“案:寡妇者,阮元瑜之妻。见魏文帝《寡妇赋序》,言命王粲等并作之,此篇盖亦当时应教者。”陆侃如云:“应教的假定很合理,不过关于作者的三说中,无论廙妻仪妻均不如仪本人的可能性大。”[6]388今从陆说,定为丁仪作。
曹丕、曹植、王粲、应玚四人各有《愁霖赋》、《雨霁赋》。
按:《全三国文》卷四载曹丕《愁霖赋》云“脂余车而秣马,将言旋乎邺都”。曹丕不称邺为“魏都”、“魏京”,而称“邺都”,则此赋必作于建安十九年以前(此时曹操尚未为魏公)。考《魏志·武帝纪》,建安十七年“冬十月,公征孙权”。据曹丕《临涡赋序》,丕、植随行。“十八年春正月,进军濡须口”,“夏四月,至邺”,因由南而北,故曹植赋有“迎朔风而爰迈”,赋当作于十八年返邺途中。据《三国志·魏书·贾逵传》裴注引《魏略》曰:“太祖欲征吴而大霖雨”[7]481,曹丕等所赋当为此。应玚赋云“云暧暧而周弛,雨濛濛而雾零。排房帐而北入,振盖服之沾衣。”所记亦为行军之事。阴雨连绵,适逢雨霁,曹丕、曹植、王粲、应玚等人之《雨霁赋》当作于其后。
曹丕从曹操出猎,命陈琳、王粲、应玚、刘桢并作校猎之赋。
按:《古文苑》卷七王粲《羽猎赋》章樵注引《文章流别论》曰:“建安中,魏文帝从武帝出猎,赋,命陈琳、王粲、应玚、刘桢并作。琳为《武猎》,粲为《羽猎》,玚为《西狩》,桢为《大阅》。凡此各有所长,粲其最也。”俞绍初考云:“玚在《西狩赋》中已称曹操为‘魏公’,又云‘开九土之旧迹’,当指建安十八年正月诏复《禹贡》九州事,见《后汉书·献帝纪》及《魏志·武帝纪》,疑曹操出猎亦是此年之事。”[2]444
曹植作《七启》,命王粲作《七释》,徐幹作《七喻》,杨修作《七训》。
按:《文选》卷三十四曹植《七启》序云:“昔枚乘作《七发》,傅毅作《七激》,张衡作《七辩》,崔骃作《七依》,辞各美丽。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启》。并命王粲作焉。”《文馆词林》所载《七启》序末句作“并命王粲等并作焉”。唐钞《文选集注》陆善经注此序曰:“时王粲作《七释》,徐幹作《七论》,杨修作《七训》。”俞绍初考:“由《七启》末章载玄微子谓‘至闻天下穆清,明君莅国’推之,时曹操已为魏公,则《七启》等似作于是年,或稍后。”[2]446姑系于此年。
曹植、王粲作《酒赋》。
按:王粲赋云:“暨我中叶,酒流犹多。群庶崇饮,日富月奢。”曹植赋云:“此乃淫荒之源,非作者之事。若耽于觞酌,流情纵佚,先生所禁,君子所斥。”可见当时社会酗酒之情形。《三国志·魏书·徐邈传》:“魏国初建,(邈)为尚书郎。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于沉醉。”[8]739曹操进魏公建魏国在建安十八年,故系此二赋于此时。
五月,曹丕作《柳赋》,命王粲、陈琳、应玚、繁钦等作《柳赋》。
按:《全三国文》卷四载曹丕《柳赋序》:“昔建安五年,上与袁绍战于官渡,是时余始植斯柳,自彼迄今,十有五载矣;左右仆御已多亡,感物伤怀,乃作斯赋。”王粲、陈琳等并有作。据丕赋“于是曜灵次乎鹑首”,知此赋作于五月。俞绍初、刘知渐据“十有五载”推定《柳赋》当作于建安二十年。但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西征张鲁,秋七月至阳平,入南郑,十一月张鲁降,十二月自南郑还,王粲、陈琳随操西征。曹丕在孟津(今属河南),曹丕和王粲、陈琳等根本没有时间聚在一起作《柳赋》。如把建安五年算在内,过15年,恰好是建安十九年。陆侃如系《柳赋》创作时间为建安十九年,甚是[6]395。
七月,曹植作《东征赋》,杨修作《出征赋》。
按:据《全三国文》卷十三载曹植《东征赋序》:“建安十九年,王师东征吴寇,余典禁兵卫宫省。然神武一举,东夷必克。想见振旅之盛,故作赋一篇。”按《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十九年秋七月,公征孙权”,则此赋当作于是年七月。《全后汉文》卷五十一载杨修《出征赋》有“嗟夫吴之小夷,负川阻而不廷。肇天子之命公,总九伯而是征”句,也是记曹操东征孙权事,赋中有“公命临淄,守于邺都”,可知杨修此赋是为应和临淄侯曹植《东征赋》而作。
是年夏,曹植作《行女哀辞》、《仲雍哀辞》,徐幹、刘祯奉曹丕、曹植命各作有《行女哀辞》、《仲雍哀辞》。
按:《太平御览》卷五九六引挚虞《文章流别论》:“建安中,文帝、临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幹、刘桢等为之哀辞。”《艺文类聚》卷三四引曹植《行女哀辞》云:“行女生于季秋,而终于首夏。”同书又引其《仲雍哀辞》云:“曹喈字仲雍,魏太子之中子也。三月生而五月亡。”知行女为植子,仲雍为丕子,皆殁于同年夏。又《文选》卷三〇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八首《魏太子诗》李善注引曹植《行女哀辞》中有“家王征蜀汉”语,“征蜀汉”当指是年曹操入巴、汉地区征张鲁事,哀辞当作于是年。赵幼文《曹植集校注》云:“据《魏志·武帝纪》:‘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治兵,遂西征刘备。’哀辞遗句‘家王征蜀汉’,则此文之作,或在二十四年首夏后也。”[8]182如将《哀辞》创作时间定于建安二十四年,徐幹、刘桢早于前两年(建安二十二年)染疾疫病故,不可能撰写哀辞,赵说殆误。
六月,曹植作《大暑赋》,王粲、陈琳、刘桢作《大暑赋》,繁钦作《暑赋》。
曹操、曹植、王粲作《鹖赋》。
按:《艺文类聚》卷五载繁钦《暑赋》,又载曹植、刘桢、王粲等《大暑赋》,《初学记》卷三引有陈琳《大暑赋》,细绎文意,当系一时唱和之作。《文选》杨修《答临淄侯书》曰:“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李善注:“植为《鹖鸟赋》,亦命修为之,而修辞让;植又作《大暑赋》,而修亦作之,竟日不敢献。”据张可礼《三曹年谱》,杨修《答临淄侯笺》作于建安二十一年,故系《大暑赋》、《鹖赋》于此时。
是年盛暑,曹丕作《槐赋》,曹植作《槐赋》,命王粲、傅巽等作《槐赋》。
按:《全三国文》载曹丕《槐赋》,其序云“文昌殿中槐树,盛暑之时,余数游其下,美而赋之。王粲直登贤门,小阁外亦有槐树,乃就使赋焉。”俞绍初考云:“杨晨《三国会要》卷七,登贤门在听政门外,近内朝。则粲必以侍中直登贤门。考粲于建安十八年十一月为侍中,二十年三月西征张鲁,二十一年二月还邺,二十二年春卒,盛暑之时在邺者唯十九、二十一两年。今暂系此事于是年。”[2]447俞系《槐赋》于建安十九年。刘知渐《建安文学编年史》亦系于是年[9]。但赵幼文考云:“王粲为侍中而夏季在邺时只十九年与二十一年。十九年曹丕在孟津,惟二十一年夏,子建兄弟与王粲俱在邺。而(植)赋称操为至尊,当在操封魏王时。此赋创作时代,或在此时。”[8]148赵说有据,今系《槐赋》于建安二十一年。
曹植作《宝刀赋》、《宝刀铭》,命王粲作《刀铭》。
按:严可均《全三国文》卷十四载曹植《宝刀赋》:“建安中,家父魏王乃命有司造宝刀五枚,三年乃就,以龙、虎、熊、马、雀为识,太子得一,余及余弟饶阳侯各得一焉,其余二枚,家王自仗之。”考《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建安二十一年“夏六月,天子进公爵为魏王”,曹植称其父为魏王,则此赋应作于建安二十一年之后。又王粲《刀铭》云:“侍中、关内侯臣粲言:奉命作《刀铭》。”粲《刀铭》与植《宝刀赋》同时作,粲卒于建安二十二年正月,故知《宝刀赋》与《刀铭》当作于建安二十一年。陆侃如也系于是年,当从。
曹植作《神龟赋》、陈琳作《悼龟赋》;曹丕、曹植、陈琳、王粲、徐幹、应玚作《车渠椀赋》;曹丕、陈琳、王粲作《马脑勒赋》;曹丕、曹植、陈琳、王粲、应玚作《迷迭赋》。
按:曹植《神龟赋序》云:“龟号千岁,时有遗余龟者,数日而死,肌肉消尽,唯甲存焉,余感而赋之。”陈琳《答东阿王笺》:“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并示《龟赋》”,可知陈琳《悼龟赋》是应曹植命而作。俞绍初谓“盖植、琳二赋为同题倡和之作,植赋题之‘神’字,当与‘悼’形近而讹,可据琳此赋订曹集之误”[2]51。神龟当系来自大秦的珍稀动物(说见下),作为礼物贡献于曹植。由于不服水土而死,曹植作《神龟赋》志之,申其惋惜之情。陈琳感同身受,乃作《悼龟赋》安慰曹植,曹植《神龟赋》之名不误,不必改动。
车渠椀,杨雄《方言》云:“盌谓之盂……或谓之櫂椀。”《说文》:“盌,小盂也。”崔豹《古今注》云:“魏帝以车渠石为酒椀。”曹丕《车渠椀赋序》:“车渠,玉属也。多纤理缛文,生于西国,其俗宝之,小以系颈,大以为器。”据曹植《车渠椀赋》云:“于时乃有明笃神后,广彼仁声。夷慕义而重使,献兹宝于斯庭。命公输使制匠,穷妍丽之殊形。”可知是椀为西国贡车渠给曹操,曹操命工匠制成椀。因其新奇罕见,故使作王粲等美而赋之。
马脑勒,曹丕《玛瑙勒赋序》:“玛瑙,玉属也。出自西域,文理交错,有似马脑,故其方人因以名之。或以系颈,或以饰勒。余有斯勒,美而赋之。命陈琳、王粲并作。”陈琳《马脑勒赋序》:“五官将得马脑,以为宝勒,美其英采之光艳也,使琳赋之。”王粲《马瑙勒赋》云:“游大国以广观兮,览希世之伟宝”,可见此玛瑙来自西域,因其珍异,制为宝勒,使王粲等作赋美之。
迷迭,曹丕《迷迭赋》云:“余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乃为之赋”,“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粲赋云“扬丰馨于西裔兮,布和种于中州;去原野之侧陋兮,植高宇之外庭”,知此为一种香草,产于西裔,曹丕植于中庭,因其芳香宜人,故使王粲等作赋记之。
按:上面三赋,陆侃如、俞绍初、刘知渐皆未定其创作时间。车渠、玛瑙、迷迭均非中土物产,为何曹丕、曹植、王粲等如此热衷于是,同作辞赋称美其物呢?考《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注引《魏略·西戎传》曰:“大秦多金、银、铜、铁、铅、锡、神龟、白马……大贝、车渠、玛瑙……一微木、二苏合、狄提、迷迭(按:中华书局点校本作“迷迷”,此从武英殿本)、兜纳、白附子、薰陆、鬰金、芸胶、熏草木十二种香。”[7]861可知神龟、车渠、玛瑙、迷迭皆产自于大秦。大秦又名犁靬、海西,是古代中国史书对罗马帝国的称呼。对于居于邺都的曹丕、曹植来说,这些带有异域风情的珍宝自然受到他们的青睐,激发了他们“写物图貌”的兴趣。赵幼文注曹植《车渠椀赋》云:“案《魏志·武帝纪》:建安二十年,曹操攻屠河池,西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凉州平定,西域交通开始恢复,西域诸国餽送,才能达致邺都。应、徐、王俱死于二十二年,则此赋创作时期,不会后于二十二年春天,是时王粲已死,据此或写于二十一年中。”[8]139赵说甚允。只有凉州平定后,这些大秦珍宝才可能辗转于西域来到邺城;也只有在此时,曹丕、曹植才有机会得以见识这些大秦珍宝。据此可定《神龟》、《车渠椀》、《玛瑙勒》、《迷迭》诸赋当同作于建安二十一年。
《鹦鹉赋》(曹植、陈琳、应玚、王粲、阮瑀作)、《莺赋》(曹丕、王粲作)、《白鹤赋》(曹植、王粲作)、《弹棋赋》(曹丕、王粲、丁廙作)、《出妇赋》(曹丕、曹植、王粲作)、《伤夭赋》(曹丕、应玚、王粲、杨修作)、《扇赋》(曹植、徐幹作)、《投壶赋》(王粲、邯郸淳作)、《橘赋》(曹植、徐幹作)、《嘉梦赋》(曹植、徐幹作)、《瓜赋》(曹植、刘桢作)等同题辞赋,因文献不足,无从考出其创作时间,故存此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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