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地域文化视角下的五代花蕊夫人《宫词》

2015-03-17 03:15孙振涛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宫女花蕊夫人

孙振涛

(集宁师范学院中文系,内蒙古乌兰察布012000)

“宫词”主要是指描写宫院生活的诗,它以描写宫人生活和苑囿风光为主要内容,同时兼及特定时代的人文制度、风俗习赏、审美意趣等。五代时“花蕊宫词”集成都地区自然地理风光与人文社会风俗之大成。

一 蜀宫与花蕊夫人《宫词》中的地理文化色彩

“花蕊夫人宫词“中涉及五代蜀宫自然风光的描写很多,作品中关涉蜀宫的描写大都围绕着皇家御花园“宣华苑”展开,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花蕊夫人《宫词》可以称之为“宣华苑宫词”。花蕊夫人《宫词》关于“宣华苑”中各类宫廷建筑的描写,为后人研究五代蜀宫的布局构造和池园风光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参考文献。

五代时成都“宣华苑”与皇宫连成一片,园林里面的许多楼台亭榭见之于花蕊夫人《宫词》。前蜀后主王衍将“宣华苑”修葺一新后,将嫔妃宫人集体迁徙院内入住。“宣华苑”中的宫殿建筑名目繁多,据《蜀梼杌》记载,乾德三年五月“宣华苑成,延袤十里。有重光、太清、延昌、会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宫,降真、蓬莱、丹霞之亭。土木之功,穷极奢巧”[1]。会真殿见之于花蕊夫人《宫词》,如:“会真广殿连高阁,楼阁相扶倚太阳。净甃玉阶横水岸,御炉香气扑龙床。”[2]24根据诗歌的描述,会真殿背靠皇宫面临池水,整个建筑高大广阔横亘水边。宣徽院作为另一重要建筑,花蕊夫人《宫词》描写其“宣徽院约池南岸,粉壁红窗画不成”[2]110,诗中明确交待宣徽院位于摩诃池的南边。此外,“宣华苑”太虚阁和凌波殿“太虚高阁凌波殿,背倚城墙面枕池”[2]43,会仙观“会仙观里玉清坛,新点宫人作女冠”[2]136,重光殿“殿庭新立号重光,岛上亭台尽改张”[2]29,酒库“酒库新修近水傍,泼醅初熟五云浆”[2]161,翔鸾阁“翔鸾阁外夕阳天,树影花光远接连”[2]62,诸多宫廷建筑形状各异。根据花蕊夫人《宫词》的描写,可以看出蜀地宫苑的建筑特点为皇宫与苑囿之间东西相连,由东面的皇宫出入西边的“宣华苑”有三条路径可供选择。第一条由皇宫狮子门进入,花蕊夫人《宫词》所谓:“三面宫城尽夹墙,苑中池水白茫茫。亦从狮子门前入,旋见亭台绕岸傍”。[2]37狮子门即蜀宫南门,原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的衙门,因门前蹲着一对石狮子而得名,唐末时期,剑南西川节度使王建改朝换代即皇帝位后将狮子门改为神兽门。出入皇宫和“宣华苑”第二条路径,是通过皇宫夹城门进入“宣华苑”,花蕊夫人《宫词》诗云“东内斜将紫气通,龙池凤苑夹城中”[2]28。根据诗意可知,夹城门介于宫苑两者之间为蜀主白天经常出入的地方,所谓“夹城门与内门通,朝罢巡游到苑中”[2]36。第三条往返宫城与宣华苑的便捷通道,是经由水门乘船往来宫、苑两者之间,如花蕊夫人《宫词》诗云“望见内家来往处,水门斜过画楼船”[2]63。五代前蜀时期,蜀主王建曾引郫江水自成都西北角入城,流水经由水门进入“宣华苑”,进而流经皇宫后出城。傍晚时分,宫人经常乘坐小船进出皇宫和内苑,如花蕊夫人《宫词》称:“半夜摇船载内家,水门红蜡一行斜”[2]100,“近侍婕妤先过水,遥闻隔岸唤船家”[2]131,“挂得彩帆教便放,急风吹过水门边”[2]134等。

巴蜀西南地区物产丰富气候温润,为各种花卉植物的生长及飞禽走兽的繁衍栖息提供了惬意的生存环境。故而,蜀地特有的花卉动植大量走进了文人的创作视野,为他们提供了丰富多彩的创作素材。巴蜀文人花林步月、锦江行春,过惯了寻芳猎艳醉花醉酒般的冶游生活,使其描写蜀中自然地理和风光景致的文学作品,整体上呈现出一种香艳明媚的体貌特征。

西蜀成都冬暖春早、花木峥嵘、气候湿润,有着非常宜人的气候环境。花蕊夫人在其《宫词》中,为后世读者真实再现了五代史蜀宫迷人的池苑景致和四季风光。翻开花蕊夫人《宫词》,我们可以看到沉寂了一冬的皇家御花园“宣华苑”在杨柳风轻的温暖气息感召下,消尽了隆冬的寒气迎来了一季温暖的春风。此时,苑囿内的各类花卉草木临风怒放争奇斗艳,也正是宫女们赏春游园的美好时节,所谓“春早寻花入内园,竞传宣旨欲黄昏”[2]98,“三月樱桃乍熟时,内人相引看红枝”[2]89,“立 春 日 进 内 园 花,花 蕊 轻 轻 嫩 浅霞”[2]35,“海 棠 花 发 盛 春 天,游 赏 无 时 列 御筵”[2]115。夏日炎炎、溽热喧腾、雀噪蝉鸣,宫女们纷纷脱下春装换上了轻罗绢衫,她们簇拥着来到水榭边凭栏纳凉,所谓“夏日巡游歇翠华……内人手里剖银瓜”[2]82,“薄罗衫子透肌肤,夏日初长板阁虚”[2]84,“卷帘初听一声蝉……殿头日午摇纨扇”[2]171。天淡云飘的秋天正是佳人采莲、海榴结子的美好季节,花蕊夫人《宫词》所谓“种得海榴才结子”[2]166,“秋晚花池景色澄”[2]129,“新秋女伴各相逢,罨画船飞别浦中。旋折荷花伴歌舞,夕阳斜照满衣红”[2]66。在寒风飒飒飞雪弥漫的隆冬季节中,我们很难在百首花蕊夫人《宫词》中寻觅到人们游园嬉戏的户外活动,只有宫女们懒懒地围着炉火取暖和寒枕长眠场景的真切描绘,如“密室红泥地火炉,内人冬日晚传呼”[2]156,“归来困顿眠红帐,一枕西风梦里寒”[2]186等。

二 蜀宫与花蕊夫人《宫词》的人文地理色彩

花蕊夫人《宫词》向后世读者真实展示了五代蜀宫的人文底蕴。五代时,西前蜀王朝与后蜀政权的各类典章制度承袭唐代。五代蜀宫中的各类机构建制和运转机制在花蕊夫人《宫词》中有着生动描写。蜀宫内宫人数量之多,据花蕊夫人《宫词》诗云“满殿宫人近数”[2]73,“每日日高祗侯处,满堤红艳立春风”[2]36,五代蜀宫内的宫人数量虽多但他们分工明确、各有职守,所谓“六宫官制总新除,宫女安排入画图,二十四司分六局,御前频见错相呼。”[2]48蜀宫依照唐代旧制,后宫禁内设六宫二十四司,六宫的首席女官分别为尚仪、尚官、尚服、尚寝、尚食和尚功。二十四司为六宫的内设机构,此外六宫内还有二十四掌、二十四典等名目具体执掌宫中的繁杂事务。如此庞大精妙的内设机构,保证了整个后宫机制的正常运转。每天“寝殿门前晓色开”[2]165,这些宫女们“更番上值来”[2]165,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涯。根据花蕊夫人《宫词》的描述,这些宫女们所从事的差役职事名目繁多不胜枚举:有打鱼撑船者,如“预进活鱼供日料,满筐跳跃白银花”[2]135,“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2]33。有歌舞献艺者,如“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2]52,“每日内庭闻教队,乐声飞出到龙池”[2]97,“旋刺篙竿令过岸,满池春水蘸红妆”[2]78。有熏衣煎茶者,如“蕙炷香销烛影残,御衣熏尽辄更阑”[2]186,“近被宫中知了事,每来随驾使煎茶”[2]147。有折花养鸟者,如“圣人正在宫中饮,宣使池头旋折花”[2]100,“宣受内家专喂饲,花毛闲着怎皆知”[2]67。有陪乘酿酒者,如“深宫内苑参乘惯,常从金舆到日斜”[2]104,“酒库新修近水傍,泼醅初熟五云浆”[2]161。此外,蜀宫“宣华苑”中还有一项最累最苦的差事,那就是盛夏时节宫女们轮番踏水车汲水为皇帝避暑纳凉,所谓:“水车踏水上宫城,寝殿檐头滴滴鸣。助得圣人高枕兴,夜凉长作远滩声。”[2]77这种类似人工增雨的纳凉方式,真可谓别出心裁、史无前例。

蜀宫禁内等级森严,除了普通宫女从事各种执事劳役外,还有一些有身份特殊的特权人物存在,如夫人、昭仪、修仪、婕妤、才人等。这些人物高高在上,她们有资格分房入住在“宣华苑”,如花蕊夫人《宫词》宣称“诸院各分娘子位”[2]43,“修仪承宠住龙池”[2]45,“内人承宠赐新房,红锦泥窗绕画廊”[2]66,“近日承恩移住处,夹城里面占新宫”[2]103。按照“蜀宫”的机构建置,皇后下面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即所谓四夫人。她们在后宫中声势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们经常颐指气使地指挥下人,花蕊夫人《宫词》所谓“小小宫娥到内园,未梳云鬓脸如莲。自从配与夫人后,不使寻花乱入船”[2]92;“后宫阿监裹罗巾,出入经过御苑频。承奉圣颜忧误失,就中长怕内夫人”[2]154。此外,夫人下面又有昭仪、修仪等,即所谓的“九嫔”。她们亦有逞强施威的权势,如花蕊夫人《宫词》云:“昭仪侍宴足精神,玉烛抽看记饮巡。倚赖识书为录事,灯前时复错瞒人。”[2]152该诗描写这位“昭仪”在宴会上行酒令逞强卖乖,根本不按照规定章法行事故意舞弊。此外,“九嫔”下面的婕妤、才人等上等女官,也有一定的特权可以安享尊荣,如花蕊夫人《宫词》称“婕妤生长帝王家,常近龙颜逐翠华”[2]72,“近 侍 婕 妤 先 过 水,遥 闻 隔 岸 唤 船家”[2]131;“才人出入每相随,笔砚将行绕曲池”[2]47等。蜀宫中的妃嫔女官等级森严不容逾越,如《花蕊宫词》称“每日日高祗候处,满堤红艳立春风”[2]36,“翠 辇 每 随 城 畔 出,内 人 相 次 簇 池隈”[2]127,诗中“相次”意指迎驾皇上时,众人要严格按照自己身份的高低尊卑排队就位。

花蕊夫人《宫词》中有许多反映“蜀宫”四时节庆习俗描写的作品:如立春日皇帝赐花,花蕊夫人《宫词》所谓“立春日进内园花,花蕊轻轻嫩浅霞。跪到玉阶犹带露,一时宣赐与宫娃”[2]35;描写上巳节曲水流觞,花蕊夫人《宫词》云“春日龙池小宴开,岸边亭子号流杯。沉檀刻作神仙女,对捧金樽水上来”[2]101;描写寒食节斗鸡取乐,所谓“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楼双夹斗鸡场。内人对御分明看,先赌红罗被十床”[2]74;清明节游蚕市,所谓“春早寻花入内园,竞传宣旨欲黄昏。明朝随驾游蚕市,暗使毡车就院门”[2]98;三元节焚修,如“金画香台出露盘,黄龙雕刻绕朱阑。焚修每遇三元节,天子亲簪白玉冠”[2]85;腊日打猎,如“明朝腊日官家出,随驾先须点内人。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2]122等。此外,《花蕊宫词》中反映宫女生存态势的,诸如投壶、垂钓、围棋、蹴鞠、弹雀之类的游艺习俗,更是林林总总眩人眼目。

五代时巴蜀社会上的尚武精神和崇道思想,在花蕊夫人《宫词》中有着全面描写。五代时蜀宫苑囿被崇道思想和尚武精神的时代洪流浸润着激荡着,花蕊夫人《宫词》给后人留下了一记浓墨重彩。五代时,每个割据政权无不是在金戈铁马的殊死拼杀基础上开国立统的。前蜀王朝和后蜀政权在统治期间,均存在着悍将跋扈、藩镇不轨、强敌压境之类的内忧外患。西蜀社会上的尚武精神弥漫全国渗透宫苑不足为奇。花蕊夫人《宫词》描写宫女们的尚武精神的作品很多,诸如演奏边地歌曲,所谓“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2]52。描写蹴鞠运动,所谓“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2]59,“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2]61。描写打猎射鸭,所谓“新教内人工射鸭,长将弓箭绕池头”[2]80,“御前接见高叉手,射得山鸡喜进来”[2]119。描写女扮男装,所谓“少年相逐采莲回,罗帽罗衫巧制裁。每到岸头相拍水,竞提纤手出船来。”[2]146描写胡服骑射,所谓“明朝腊日官家出,随驾先须点内人。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2]122五代时,花蕊夫人作为蜀宫风习的亲历者,在《宫词》中大量关涉宫宫人尚武精神作品描写,无疑为后世读书探讨五代蜀地社会思潮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观察视角。

五代时期,巴蜀道教盛极一时,全民都沉浸在宗族狂热的崇拜行动之中。前后蜀王朝的帝王妃后是这场时代风潮的率先垂范者和强有力的推动者,从某种意义上讲,蜀宫是当时整个社会慕仙思潮的策源地。花蕊夫人《宫词》中描写道观建筑、斋醮法事、宫女入道的作品很多,其中描写“宣华苑”道观建筑的作品,诸如“会真广殿绕宫墙”[2]24、“会仙观里玉清坛”[2]136、“三清台近苑墙东”[2]159、“金画香台出露盘”[2]85。描写宫女入道的作品,诸如“老大初教学道人,鹿皮冠子淡黄裙”[2]138、“每度驾来羞不出,羽衣初著怕人看”[2]136。描写斋戒法事的作品,诸如“后宫歌舞全抛掷,每夕焚香事老君”[2]138、“焚修每遇三元节,天子亲簪白玉冠”[2]85等。

五代时期巴蜀地区香烟袅袅、道观林立,在道教生活中“女冠”形象值得关注。西蜀宫观中的“女冠”数量很多、成份复杂、来源多端。除了一般的良家女子出家修仙练道外,宫嫔入道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西蜀朝廷出于各种原因不定期地放出宫女,这些放出的宫女有相当一部分被遣入观。如后蜀花蕊夫人《宫词》称:“老大初教学道人,鹿皮冠子淡黄裙。后宫歌舞今抛掷,每日焚香事老君。”[6]138诗中描写了一位昔日妙善歌舞的多才宫女由于年老色衰被遣入观,只好每天过着“焚香事老君”般的清斋修道的枯寂生活,其内心里的孤独、无助、痛苦之情愫可想而知。这些被派遣入观的宫女大多是被逼无奈的,并非出于本人的自愿。如花蕊夫人《宫词》云:“会仙观内玉清台,新点宫人作女冠。每度驾来羞不出,羽衣初著怕人看。”[6]136诗中明确指出,“会仙观”中的“女冠”来源于朝廷下放派遣的宫女。

三 花蕊夫人《宫词》的艺术审美特质

花蕊夫人《宫词》与汉代的“宫怨诗”、南朝的“宫体诗”、唐代的“宫词”相比,具有其卓然挺立的艺术审美特质。花蕊夫人《宫词》抒真情、写实事,它以女性第一人称的独特视角为后世读者再现了1 000年前蜀宫生活的真实场景,深刻揭示了蜀宫文化的多层内蕴。花蕊夫人突破了传统“宫词”或“宫体”诗创作中由外臣叙述深宫内事、男人描写后庭闺情的尴尬局面,花蕊夫人本身作为蜀宫内苑生活的亲历者和当事人,她所耳闻目睹和娓娓道来的“蜀宫”秘事颇具“诗史”性质具有很高可信度,为后人进行“蜀宫”文学或文化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诗歌史料和历史依据。

宫闱秘事通常讳莫如深,所谓“自是姓同亲向说,九重争得外人知”[3],汉代“宫怨诗”、南朝“宫体诗”以及唐代的“宫词“在真实再现深宫内院的生活场景方面,远不如花蕊夫人《宫词》真实生动。那些由男子作闺音的“宫词”,根本无法与花蕊夫人《宫词》相媲美。“男子作闺音”,是指以男性的眼光去描写宫中女子的生活场景,以男性的心理去揣摩宫女的思想流程和心态变化。“男子作闺音”所依据的创作素材大多是道听途说来的,其生动性和真实性令人质疑。花蕊夫人长年生活在深宫内苑近水楼台,其《宫词》中的一情一事一景一物都是经过作者亲身体验或亲眼目睹得来的。花蕊夫人在创作过程中,以其女性独特的视角和心理触摸来真实再现蜀宫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花蕊夫人《宫词》具有无可质疑的真实感和震撼力,故清人吴之振在《宋诗钞》中评价花蕊夫人《宫词》为:“清新艳丽,足夺王建,张籍之席。盖外间摹写,自多泛设,终是看人富贵语。固不若内家本色,天然流丽也。”[4]

《花蕊宫词》与“男子作闺音”的宫怨诗、宫体诗、宫词相比,在诗歌创作的感情基调和审美情趣方面存在很大的差异。男子拟作“闺音”的宫怨诗其感情基调通常是哀伤悲怨的。汉代”宫怨诗“以描写宫女的不幸命运和哀怨惆怅为主要内容,通常流露出的是汉魏六朝人“以悲为美 ”的创作意旨和审美意趣。男子拟作“闺音”的齐梁“宫体诗”,更是其特定社会思潮的时代产物,如萧纲的作品《咏内人昼眠》、庾信的诗歌《梦入堂内》,它们不仅是感情基调不健康诗风浮艳的问题,而且更是倡起一代思潮将诗歌创作导向了轻薄狎昵的穷途末路。此外,唐代文人摹拟汉魏乐府古风而创作的所谓“宫词”,诸如王昌龄《长信秋词》、元稹的《古行宫》、《连昌宫词》、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之类,其创作目的不过是借描写宫廷黑暗和宫女凄苦来针砭时政和抒发怨愤,其感情基调自然是悲伤凄凉的。五代花蕊夫人《宫词》与男子作“闺音”的诗歌作品相比,其笔下的宫女形象是健康的、明朗的和活泼的,处处洋溢着青春欢乐的气息,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健康基调和明丽色彩。

花蕊夫人《宫词》笔触细腻造语清新善用白描手法,具有很高的艺术审美特征。花蕊夫人深居皇宫灵心善感,善于捕捉生活中一瞬间或一霎那的内心感念,更善于将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的各种事情信手拈来的在其《宫词》作品中娓娓道出,其闲适优雅的审美情趣溢于言外。从某种视角上讲,花蕊夫人《宫词》一定程度上继承了白居易“闲适诗”的创作风格,花蕊夫人通常截取宫廷中的一个生活小场景,通过运用白描和铺陈手法使得作品中人物形象细腻传神、形神毕肖。花蕊夫人《宫词》的艺术风格清新雅致、自然明快、在遣词造语方面质朴平易、当行本色。明代人钟惺评价其《宫词》作品“翠辇每随城畔出,内人相次簇池隈边。嫩荷花里摇船去,一阵香风送水仙”[2]127时,认为“娟秀在荷花上着一‘嫩’字,觉船摇去,飘然棹入矣”[5]740,评价其《宫词》作品“后宫阿监裹罗巾,出入经过御苑频。承奉圣颜忧误失,就中长怕内夫人”[2]154时,认为:“疑畏处只‘忧误失’三字尽之”[5]741,评价《宫词》作品“池心小样钓鱼船,入玩偏宜向晚天。挂得彩帆教便放,急风吹过水门边”[2]134时,认为“‘教便放’影出轻疾,声口之妙不必言”[5]746。此外,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评价花蕊夫人《宫词》为“清婉可喜”[6]334;近人徐式文评价花蕊夫人《宫词》“以真情、真感、真事,写出纯真之诗来,别开生面,其诗学地位很独特、很高。手把宫词,能令人百读不厌,掩卷还思。它的艺术魅力大,其底蕴可能全在真情与高法、艳情与动情。”[6]230

综上,以地域文化的独特视角对花蕊夫人《宫词》进行审美观照,可以看出花蕊夫人《宫词》具有色彩鲜明的蜀地自然地理文化特征和人文社会文化风貌。花蕊夫人《宫词》以女主人公第一人称抒情写意般的写实手法和细腻笔触,为后世读者揭开了戒备森严、讳莫如深的西蜀宫廷生活的冰山一角,堪称为历史上唐末五代西蜀宫廷文学文化的一次集中展示。

[1]王文才,王炎.蜀梼杌校笺[M].成都:巴蜀书社,1999:168.

[2]徐式文.花蕊宫词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1992.

[3]王宗堂.王建诗集校注[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293.

[4]吴之振,吕留良,等.宋诗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6:3075.

[5]钟惺.名媛诗归[M].清内府藏本.

[6]寥德明.苕溪渔隐丛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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