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石家庄丝弦戏的兴衰演进

2015-03-17 00:49任思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丝弦剧种石家庄市

任思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北京100031)

论石家庄丝弦戏的兴衰演进

任思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北京100031)

石家庄丝弦在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河北省特有的古老剧种之一,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是典型的具有区域个性和特点的石家庄地方戏。但由于种种原因,至解放前,该剧种已濒临消亡。新中国的诞生给予了该剧种新的生机和发展的机会。新中国成立以来,期间曾经两度辉煌,也遭遇到20世纪90年代初在低谷徘徊的打击。如今,由于市场经济带来的文化多元化,使得该剧种又进入了新的历史演进时期。

石家庄丝弦戏;非物质文化遗产;剧种;地方戏;农民戏;“文化大革命”;“样板戏”;后继人才

丝弦,古名“弦索腔”,俗称“河西调”“弦子腔”“弦腔”“小鼓腔”“女儿腔”“罗罗腔”“大弦戏”等,是河北省特有的古老剧种之一。

丝弦戏据传年代久远,但由于丝弦戏属于纯粹的农民戏,一直在民间生存,所以相关资料,尤其是官方资料匮乏,很难对丝弦戏形成的具体年代作出确切的界定,但从有限的相关资料和丝弦剧种特点的演变考察分析可以推断,丝弦戏的产生年代最迟不会晚于明朝末年,亦即从开始形成到如今有将近500多年的历史了。

丝弦作为河北省的地方大戏,在解放前曾流行于河北省的中南部地区和保定东部地区,而且还遍及到山西省晋中东部以及雁北地区,流行区域范围大致为:以石家庄为中心,东到沧州的献县、保定的高阳一带;西到山西的和顺、晋阳、平定一带;北起山西的浑源、繁峙、灵丘地区;南达邢台的沙河、广宗、平乡县境。

但由于种种原因,丝弦这一独具特色的古老剧种没能随着历史前进的步伐而发展,而是不断萎缩,到解放初时,“五路”中已有东、西、南、北四路消失或是基本消失,只剩下以石家庄为中心的“中路”丝弦,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还有所发展。清末民初至1937年间,各地涌现出了许多丝弦班社,有的还与老调、河北梆子同台演出,出现“三合班”,有的还出现过兼唱乱弹、京剧的“五腔班”。但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各地的演出活动陷入低潮,为了生计,“正定红”刘魁显和“平山红”封广亭等艺人在整合丝弦演出资源的基础上创建了“玉顺班”,这是一个季节性的演出团体。为了扩大演出市场和影响,他们挤进了石家庄走入了城市,对戏班进行了改制,改原来的包银制为按股分红,变季节性演出为经常性演出,同时“玉顺班”易名为“隆顺和剧社”。虽然他们在城市的常年性演出,扩大了影响,提高了知名度,但也仅限于石家庄地区一带,因此,河北省丝弦戏现在亦统称石家庄丝弦戏。

一、石家庄市的解放为丝弦戏的发展带来了全新的生机

石家庄市在1947年解放后,丝弦戏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深受旧社会苦难的丝弦剧种和丝弦老艺人走出了苦海,重获新生,丝弦戏开始飞跃发展。这一时期的复兴发展一直持续到“文革”前。

党和政府亲切关怀,积极扶植。在石家庄解放刚一年的1948年11月9日石家庄市戏剧音乐工作委员会成立,马彦祥任主任,周巍峙任副主任。从此党和政府就开始关注和扶持这朵独具石家庄地方戏曲艺术特色的奇葩,帮助、指导剧社改制,变季节性剧社为常年性剧社,季节性演出为常年性演出。党中央有关部门还特地从延安的评剧团派人来剧社帮助排演新的剧目,受到人民群众的欢迎。

演员振奋,观众踊跃,丝弦盛行城乡。石家庄的解放,使得以刘魁显等“四红”为代表的老艺人重唤青春,年轻演员茁壮成长,丝弦的影响力开始达到颠峰。一是稳固了“码头”。解放后的一个时期里,在“南花园”常年演出。石家庄南长街一带原来叫“南花园”,是“三教九流会聚之地”,当年十分繁华,类似老北京的天桥,曾“高搭剧场十余座”。在当时,石家庄有京剧、评剧两大剧种,各有名演员挑班,演员阵容整齐,号召力很强。即使在这样的激烈竞争下,丝弦也毫不示弱,他们凭借着五百年积累的繁多剧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换新戏,加之丝弦为纯正的本地戏,唱腔道白采用当地语言,特别是独特的发声:真声吐字,假嗓拖腔,高七至八度,对当地人吸引力极大,使得丝弦能和京剧、评剧两大剧种平起平座,成三足鼎立之势。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曾在1949年左右来过这里,对丝弦的兴盛很感吃惊,曾向刘魁显请教过个中原因。即使后来,河北梆子、老调、山西梆子、河南豫剧等地方剧团来了,也要先到南花园丝弦的台子前拜“码头”,想在南花园站住脚跟则更是不易。二是城乡开花。在丝弦盛行时期的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丝弦遍及石家庄地区的十七个县市,基本各县都有自己的丝弦剧团,一些乡村戏迷和爱好者还自发成立了许多业余剧团,那时在城乡间流传着许多“顺口溜”,渗透着丝弦的影响力和人民对丝弦的喜爱。比如:“无丝弦戏不开台,丝弦戏不到不开台”“三天不挣分,看看王永春,三天不挣钱,看看老丝弦”。此处略窥一斑,可见人民群众对丝弦的喜欢程度。

丝弦戏走向正规的发展道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原根据地的剧社、剧团有的进入城市,成为省市剧团,有的随建制撤消而并入所属系统,地方上保留下来的剧团,由供给制改为薪金制或分红制[1]。1955年,河北省人民政府开始对民间职业剧团进行登记,接受县以上登记的民营职业戏班,多以县名为剧团名。石家庄市丝弦剧团为国营剧团之一。1960年以后,由于国家经济困难,为贯彻中共河北省委关于压缩非农业人口的精神,先后两次对专业剧团进行精简,保留了一百四十余个剧团,[2]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获鹿县丝弦剧团、无极县丝弦剧团、赞皇县丝弦剧团位列其中。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剧团全部停演,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等四个丝弦演出团体也毫不例外。

重视丝弦后继有人的培养,积极开办丝弦艺术班、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河北省的做法是主要依靠各级政府主办的戏曲学校和剧团带学员班两种形式。石家庄市、赞皇、获鹿等市县都先后办起了学员班和学校。

1956年10月,“石家庄丝弦训练班”由石家庄市文化局批准成立。这是建国后市属第一个专业艺术教育单位,旨在培养丝弦剧种的专业人才。1958年,在丝弦训练班的基础上成立了“石家庄艺术学校”。1958年8月,市艺术学校撤消美术班后改名为“石家庄市丝弦戏校”。从1956年成立丝弦训练班发展为艺术学校至丝弦戏校的三年多时间里,先后招生二百余名。学生在校期间,受到了严格的专业训练,排演了《赶女婿》《小二姐做梦》《白水滩》《拿张任》《三岔口》《蜈蚣岭》等剧目,多次向地、市领导汇报演出,毕业生中涌现出了很多优秀人才,如边树森、鲍惠芳、石三成、崔四双、陈兰青、杨润泽、于俊仙、何铁乱等,尤其是丝弦专业人才,对丝弦剧团以及丝弦剧种的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1959年该校从学生中选拔出了一部分优秀学员组建市少年丝弦剧团,这部分学员成为该团的骨干演员。1960年专、市合并后,该校与专区戏校合并,改称石家庄市戏曲学校,设丝弦科。1961年5月专、市分设后,改称石家庄地区戏曲学校,继续设丝弦科。

地方戏曲专业学校的出现,结束了河北丝弦剧种主要依靠艺人私授、子弟班培养的历史。戏曲学校的设立,革除了旧式科班教育的弊端,学生在校期间,除了专业课的学习以外,还要学习文化课,成为全面发展的人才。正因如此,由各学校所培养的学生、各团办训练班培训的学员,以后陆续成为了各丝弦剧团的中坚和骨干力量,有的已成为丝弦的传承人和表演艺术家。

重要演出及活动是这一时期丝弦戏发展的有效载体。1957年进京—1958年到朝鲜慰问演出—1959年周总理在石家庄第四次观看丝弦演出—1960年《空印盒》搬上银幕—1961年“三省十市巡回演出”—1965年周总理在天津第五次观看丝弦演出,构成了石家庄丝弦复兴发展这一鼎盛时期的主线。

1957年注定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发展中的一个不平凡的年份,这一年,不仅发生了众所周知的“反右”运动,而且正值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大跃进”运动的前夜。在这样一个时刻,石家庄丝弦能够首次进京演出,笔者认为有着三个方面的重要原因。

一是具备重要政治背景的条件。在“双百方针”的指引和鼓舞下,石家庄丝弦戏作为戏曲剧种的一朵地方奇葩,从70多个剧目中,加工改编排演了一批传统优秀剧目,如《金铃记》《空印盒》《扯伞》《赶女婿》《小二姐做梦》《调寇》等,也就是说,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他们实际上为进京演出客观上做出了精心准备。

二是著名京剧大师程砚秋的力邀。为了深入贯彻落实党的文艺方针,进一步繁荣戏曲艺术,程砚秋1956年受中央之托,并以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身份,到河北的保定、石家庄等地视察、调研戏曲工作。1957年,京剧“四大名旦”中最注重吸收其他剧种所长的程砚秋,在石家庄观看了丝弦戏《金铃记》后,即被这个“冀中民间戏曲的花朵”所吸引,并对他们的演出大为赞赏,力邀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进京演出。

三是周恩来总理的推荐。这也是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能够顺利进京演出的最重要原因。程砚秋回京后即向周恩来总理汇报调研情况,周总理非常重视地方戏曲的繁荣与发展,力主推荐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进京演出,从而也为丝弦戏的复兴发展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石家庄丝弦的希望也真正露出了曙光,也成就了周总理五次观看丝弦戏的佳话。

1957年11月5日,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演员们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1957年11月11日,正在北京大栅栏中和剧场演出的石家庄市丝弦剧团接到国家文化部和北京市文化局的通知,要他们当晚到中国文联礼堂演出,并点了《空印盒》《小二姐做梦》两出戏,还派人特意告诉他们:“今晚周总理来看戏!”听到这个喜讯,全体演员职工都非常高兴并做了认真准备。这场戏演出非常成功,散戏后,观众一个不走,在全场有节奏的掌声中,周总理健步走上舞台,随后李富春副总理和有关部门的领导也走上舞台,周总理微笑着同剧团所有演职员工们一一握手,祝贺演出成功,并和大家合影留念。周总理还和大家进行了亲切交谈。

1957年11月13日晚,周恩来总理在北京大栅栏中和剧场第二次观看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演出。那天晚上演出的剧目是《调寇》和《赶女婿》。剧终总理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台上台下一片掌声,全体演职员工也都站在台上,以掌声欢送总理走出剧场。

1957年11月18日,经周总理推荐和邀请,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在中南海怀仁堂为中央首长演出。演出的剧目是《扯伞》,那天晚上来看戏的除周总理外,还有朱德、邓小平、陈云、李先念、贺龙、叶剑英、聂荣臻、乌兰夫、李济深、何香凝、周扬、钱俊瑞等国家领导人。散戏后,周总理和其他领导走到台上和演职人员一一握手并合影留念。在这次演出后的第三天,即1957年11月21日,周恩来总理为在北京演出的石家庄市丝弦剧团题词:“发扬地方戏曲富有人民性和创造性的特长,保持地方戏曲的艰苦朴素和集体合作的作风,加强学习,努力工作,好好地为广大人民服务。”

应当说,在短短的十天时间里,周总理连续三次观看同一剧种的同一剧团的演出并亲笔题词,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罕见和超乎寻常的。

自从周总理看了丝弦戏,特别是丝弦剧团被请进中南海为中央首长们演出的消息传开后,石家庄丝弦戏轰动了北京城。剧团被北京各大剧院争相邀请,不论到哪里演出,也不论是早场或晚场,都是场场客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还特意寻制了王永春、张永甲、石连秀、袁雪屏的唱片开始播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等各大报纸和《文艺报》《戏剧报》等刊物,连续发消息或文章,对石家庄丝弦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大师在1957年11月19日的《北京日报》上发表了《枯木逢春——谈谈丝弦戏》一文,予以高度赞扬。

1958年2月14日,周恩来总理率我国政治代表团访问朝鲜,石家庄市丝弦剧团随同赴朝慰问志愿军。这次剧团能够赴朝鲜慰问演出,是周总理的关怀、信任和推荐。在朝鲜历时40余天,演出30余场。

周总理第四次看石家庄丝弦戏。1959年6月7日,周恩来总理到河北省石家庄地区的黄壁庄水库视察,视察完毕后,点名要看丝弦戏,当晚,在石家庄铁路俱乐部第四次观看了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演出。演出的剧目是《白罗衫》。

1960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将《空印盒》拍成电影。自1957年石家庄丝弦戏轰动北京后,石家庄丝弦名声在外,发展也很快。为提高石家庄丝弦戏这一古老剧种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民群众认识了解和享受丝弦的魅力,1960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将由王永春主演的《空印盒》拍成电影,在全国公映。电影艺术片《空印盒》将石家庄丝弦戏这一地方剧种推向了全国。

1961年的“三省十市”巡回演出。这一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奔赴河南、江苏、山东,在安阳、新乡、郑州、洛阳、商丘、开封、徐州、济南、德州等城市作了长达四个月的巡回演出。这在石家庄丝弦历史上是第一次,带的都是“看家戏”和久演不衰的保留剧目。每到一处,打炮戏是《金山寺》《赶女婿》。两部戏各有特点,各有看点,《金山寺》是看青少年演员,看武打、看出手、看绝技。如踢十杆枪,韦陀踢“慧眼”,许仙“滚堂甩发”。《赶女婿》是看特色,看功夫。王永春的老生“掏腿带磋步,拔高拧心踝子,耍髯口”;刘砚芳的老旦是“撇手八字走,一步三摇头,圆场水上漂,跪步楼上楼(即越跑越快)。”在郑州有十个县市的豫剧团看完戏后,其主要演员找到王永春、刘砚芳等人请求给予辅导并要求移植。演出也是盛况空前。在郑州,王永春连演三场拿手戏,轰动全城,民众争先来看,致使郑州有关部门不得不让本地戏曲全部停演。在徐州,由于购票踊跃,不得不延长计划,加演十天。这次巡演,真正展现了石家庄丝弦的魅力。

周总理第五次观看丝弦演出。1965年,正值“文革”的前夜,所谓“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在舞台上已摇摇欲坠,传统戏已经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骤雨,但就是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刻,周恩来总理还是在天津某招待所礼堂观看了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演出。剧目是《小二姐做梦》。这是周总理一生第五次看石家庄丝弦戏,也是最后一次看丝弦戏。因为时隔几个月后,“文革”开始,传统戏禁演,持续了十几年的丝弦辉煌期终于被迫落下帷幕。

二、“文革”十年阻滞了石家庄丝弦戏的发展

“文化大革命”首先是从文化艺术界开始的,因此文化艺术界必然是重灾区。姚文元署名批判《海瑞罢官》的文章,时间是1965年11月10日,实际是真正拉开了“文革”的帷幕,所以被认为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占领了社会主义舞台的传统戏,从1966年的年初就被禁演了。丝弦也同样如此,从辉煌的鼎盛时期一下子跌入“停滞”的谷底。在这一时期,石家庄丝弦呈现为四个特点。

第一,正规剧团散、乱,被迫改演其他剧种。1966年“文革”开始后,河北省的剧团全部停演,参加“运动”。丝弦也不例外,被当作“封、资、修”的东西而禁止演出。1967年春,中共中央《关于整顿自负盈亏文艺团体的几点意见》下达后,全省除省、地市级各保留一二个剧团外,其余皆解体。按照这个意见,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在1966—1967年连团长都没有,而其他县级丝弦剧团相继解散,或改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多以演“样板戏”为主,间或演出宣传“文化大革命”的小节目。

第二,老艺人遭受迫害。20世纪六七十年代,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主要演员的年龄大多在中年时期,同时也是艺术水平的颠峰期,无论是年龄还是演技都处于黄金时期,但他们的艺术生涯却在此时嘎然而止,甚至惨遭迫害。由于丝弦戏是“土包子”戏,演员绝大部分来自于农村,尤其是20世纪的老艺人,基本出身于农村。所以,在“文革”中,一些老艺人被遣返农村接受改造,不仅使这些演员的身心受到摧残,丝弦艺术也被糟蹋。还有一些老艺人和演员被批斗、带黑袖章、下煤窖,接受再教育,也有的上“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文革”后期被解放出来,演出一些“样板戏”和其他现代戏。

第三,“样板戏”充斥城乡和舞台。“文革”中,丝弦这一剧种演出的都是移植京剧的“样板戏”。石家庄市丝弦剧团主要移植排演了《智取威虎山》等,并且有较大的影响。在那个年代里,基本没有电视,传播全靠剧场或农村台口演出,当然传播最广的还属广播电台,那时的农村除了每村都有村部大喇叭广播外,许多的村里都安装了到户的小喇叭。丝弦移植的《智取威虎山》等样板戏也通过电台广播这种形式,最大范围地传播到了石家庄地区的城乡大地。在“文革”后期,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还排演了《打铁》等现代戏,并参加了河北省汇演和华北地区调演。

第四,客观上培养了一大批现在的中年观众,保持和延续了丝弦这一古老剧种。“文化大革命”无疑是一场灾难,它不仅使我国经济社会大倒退,也使得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遭到了停滞和扭曲,丰富多彩的文化艺术变成了单一的、政治的、极左的御用艺术,人民群众对文化生活的希冀和对文化艺术的渴望只能通过单一的样板戏来汲取。词归词,但移植过来的丝弦戏还是成为那个时代人们的最爱,狂热的岁月使他们不但传承了石家庄人的质朴、憨厚、纯热,也传承了石家庄人对丝弦的偏爱。那个年代的中年早已步入老年,甚至已不在人世,而那个时代的生力军现在则已人在中年。他们也把那个年代的丝弦戏瘾带到了今天。如果说现在丝弦的市场主要还是在农村,那么这个市场的中坚就是已人在中年的人民大众。丝弦虽然经历了“文革”磨难,但丝弦没有断代。这也是我们唯一感到欣慰的。

三、拨乱反正使石家庄丝弦戏重焕生机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同时也宣告“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文化艺术的又一个春天也来到了。

党和政府高度重视,1977年12月8日至12月29日,河北省召开了全省文艺会演大会。这次文艺会演,对戏曲的解放和恢复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由此拉开了石家庄丝弦戏恢复再兴的大幕,不管是在城市还是乡村,丝弦大戏再一次唱响。

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率先排演了《十五贯》。这是“文革”后在1978年最先开排演出的一出传统戏,盛况空前。他们在石家庄市连演三个半月,一百余场,场场爆满,有时一天演出三场,场面令人振奋。如此盛况,堪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丝弦鼎盛时期相媲美。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一是禁演十年的传统戏解禁,释放出人们的文化渴望。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充斥舞台和广播电台的就是八个样板戏,单一的艺术形式,“高、大、全”的人物模式,人们早已厌烦到了极点。人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而不是单一枯燥的文化生活,而“文革”的结束,政治上带来的新变化,使人们的这种渴望变成了现实。人们亟需从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汲取营养,补充所需。在当时的条件下,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最为直接、最为迅捷、最为通俗、最为广泛的无疑就是传统戏,所以,人们选择了她。从历史发展的观点看,这种对传统戏的渴望,其实质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断裂十年的再链接,也是对“文革”十年文化价值观的否定。二是传统大戏适合了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人们心理。石家庄丝弦戏演出的基本是大型戏,除了连台本,可以连演几天外,就是单台本,一出戏一般也都在三小时左右,相应地剧情也就比较完整,人物形象也就比较丰满。在当时的人们工作和生活节奏下,花较长的时间看一场大戏,也可以说真值。三是《十五贯》的剧情吻合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喊出了人们的心声。丝弦《十五贯》演的是明朝的一个关于冤假错案的故事。故事中塑造了一个清官、好官的形象,这出戏上演的时间正是我国粉碎“四人帮”后不久开始的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时期,这一时间的吻合,也给予了人们很大的期待。从这个层面上说,这出戏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已经超出了戏剧的本身,甚至可以说带有了某种意义上的象征色彩,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戏的本身打动了观众,戏的演出抓住了观众,戏的影响迷住了观众。四是戏曲的艺术形式充实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期盼。在当时的年代,戏曲是最为普遍的也是最为人们所乐于接受的一种精神文化生活的享受方式。这也是由时代的局限所决定的,那时文化设施少,艺术形式单一,传播途径少,基本就是演戏和演电影两大类。而电影的拍摄上演周期较长,所以能够看到较好的大戏也就成了人们的一种期盼,人们要娱乐、要有精神文化生活,就主要依靠看大戏的方式实现。至此,作为地方大戏的石家庄丝弦戏连演一百余场也就顺理成章了。

重要演出和活动依然是石家庄丝弦戏焕发生机的有效载体。1981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第二次进京也是“文革”后第一次进京演出—1981年石家庄、邢台地市联合举办丝弦剧种观摩演出—1981年赴河南、山西省巡回演出—1986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第三次进京演出《瘸腿书记上山》构成了石家庄丝弦戏恢复再兴阶段的发展主线。

经过精心准备,石家庄市丝弦剧团于1981年9月初携新编传统戏《花烛恨》于“文革”后代表该团首次进京演出,并一炮走红。北京电视台和北京电台多次转播,《人民日报》《北京晚报》《工人日报》《北京戏剧报》等各大报刊,相继刊登了著名京剧大师李万春、著名表演艺术家蓝天野、著名戏曲剧作家任桂林、北京曲剧的主要创始人魏喜奎等艺术大家的评论文章,对该剧以及该剧的主演安录昌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次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在北京的成功演出,实际上成为石家庄丝弦再次辉煌的开端。

1981年6月,石家庄市文化局、石家庄地区文化局、邢台地区文化局联合举办“丝弦剧种观摩演出”。这是改革开放时期一次有着非常重要意义的观摩演出活动。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河北原有的“五路”丝弦,在只剩下中路和南路之后,这两路丝弦联手出击、共同发展的一次最重要的合作。这次重要活动的目的就是探讨如何将丝弦这一古老剧种延续下去并如何发扬光大,如何按照周总理的指示好好地为广大人民服务。在这次联合举办的丝弦观摩演出活动中,代表“中路”丝弦的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获鹿县丝弦剧团、赞皇县丝弦剧团,代表“南路”丝弦的邢台地区平乡县丝弦剧团均参加了这次非常重要的观摩演出活动。这次活动得出了两点重要的结论:一是一个剧种尤其是像丝弦这样古老的地方剧种,只靠一两个演出团体就想延续和发展下去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剧团之间的相互学习、相互协作、相互竞争才能相互发展,从而赢得剧种的生存和发展。二是丝弦剧种鲜明的人民性要想得到继承和发展,就必须勇于革新,不断创造,并且善于同与时俱进的政治、经济形势结合起来,唯有如此,才能使丝弦这一古老剧种常绽新花。

1981年12月至1982年4月,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赴河南、山西两省巡演。石家庄市丝弦剧团从北京载誉归来,稍事休整后,就奔赴河南、山西两地演出,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1981年12月10日,《河南日报》《郑州日报》对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在郑州的演出活动均进行了报道,对安录昌主演的《花烛恨》给予了很高的赞扬。河南省和郑州市的领导观看了首场演出,接见了全体演员并合影留念。《河南日报》《郑州日报》等河南地方大报还配发了评论文章,对《花烛恨》剧本的创新性和人民性以及该剧主要演员的精湛技艺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1982年3-4月在山西的演出同样引起了轰动。这也是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第三次莅临山西省会太原演出,在《花烛恨》的首场演出中,同样博得观众阵阵掌声,演出结束后,山西省和太原市的领导上台接见了全体演职人员。《山西日报》《太原日报》都对此次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演出活动进行了及时报道,《山西日报》《太原日报》等还配发了评论文章,山西省剧协也专门召开了座谈会。

此次两省巡演,获得了极大成功。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深刻启示:一个久负盛誉的演出团体,只有把久负盛誉的演员和久负盛誉的剧本有机结合起来,才能延续和传承久负的盛誉,而这个盛誉就是人民性。

1986年5月,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第三次进京演出。此次进京,该剧团带了两出戏,一是现代戏《瘸腿书记上山》,二是新编传统戏《宗泽与岳飞》,演出时间约十天。其中5月19日他们在中南海怀仁堂为中央领导同志演出了现代戏《瘸腿书记上山》,受到中央领导同志高度评价及热烈欢迎。这也是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第二次进中南海怀仁堂为中央领导同志演出,时任国家文化部常务副部长的高占祥在观看了此剧后,对主演安录昌扮演的瘸腿书记大加赞扬,说“他瘸得美!”一语中的,既赞扬了他的舞台形象,又肯定了“瘸腿书记”。我国著名戏剧评论家周桓,在1986年5月10日的《北京日报》上发表了《欢迎“瘸腿书记”进京》一文,对该剧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此次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进京演出的成功,使该剧获得了全国第三届优秀剧本创作奖,成为石家庄市第一部获此奖的作者和剧本,并填补了河北省此项奖的空白,受到河北省文化厅的嘉奖。同时,该剧的演出成功也再次说明,丝弦虽然来源于农村,来源于农民,但并不是说城市就不需要她或没有市场,恰恰相反,只要你的戏贴近了生活,和观众产生了共鸣,“寓教于乐”,城市的人民大众照样需要和喜欢。

四、文化市场多元化使石家庄丝弦戏衰入彷徨期

进入1990年代,尤其是1992年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之后,石家庄丝弦衰落入低谷,并且较长时期地在低谷中徘徊迷茫,专业剧团一度进入困境,其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

一是市场低迷,演出萎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彻底打破了原有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文化市场秩序,这种秩序上的紊乱,不仅仅是颠覆了人们对传统文化娱乐消费方式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人们选择了荧屏、网络、斗室文娱、广场游乐等现代文化娱乐方式,分割了文化演出市场。在现代科技传媒和商品文化消费面前,传统的戏剧演出市场在分割后的狭小空间既是一种必然,更是一种无奈。作为古老地方剧种的丝弦当然概莫能外,演出市场越来越狭小。石家庄市丝弦剧团1978年在石家庄市连演三个半月的盛况,如今早已成为只能幻想不可企及的美好回忆。时至今日,作为唯一的丝弦专业剧团——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在省会的演出,一年也没有几场,其中几年甚至一年演出不了一场,当然其中原因各异,但市场的低迷却是不争的事实。

二是体制变革,收入降低。经济体制的改革同样导致了文化体制的变革,改革以后,虽然县、市级丝弦专业剧团仍算事业单位并按事业单位进行管理,但定编定员并逐渐缩减定编工资,即按比例发给剧团定编工资,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导致了部分定员职工没有了财政性的收入,这就逼迫“在城里演戏数十年,再下乡演出很不习惯”的专业剧团,只能暂时“平均分、大锅饭”,再加上城市或县城演出市场迅速缩小,所以直接导致专业剧团演职员工的收入降低。

三是人心涣散,人才外流。由于市场的萎缩,演出不景气,收入降低,直接影响了剧团演员们的情绪和信心。致使众多人才甚至是优秀人才,脱离丝弦队伍,离开丝弦事业或另谋高就,或另谋生路。这同样对石家庄丝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尤其县级丝弦剧团,在老艺人退出舞台后,新人本来就青黄不接,在上述原因和社会物质利益的直接诱导下,或是转行,或是自己出去组小班演出,谋取生存之路,或是从事其他文艺行当(比如歌唱演艺等),致使两个颇有历史传统和演出实力的丝弦剧团,即赞皇县丝弦剧团和鹿泉市丝弦剧团(获鹿县丝弦剧团)在延续了几十年的辉煌与曲折后而最终溃散。这是石家庄丝弦十几年低谷徘徊的悲哀,无疑是惨痛的教训。

五、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石家庄丝弦戏希望重燃之点

石家庄丝弦经过了较长的低谷徘徊,遇到了新的回升希望。这就是2006年石家庄丝弦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时位居本市第一批“代表作名录”首位。这也给石家庄丝弦戏的振兴带来了良好的契机。

2006年2月11日,石家庄市文化局召开丝弦艺术座谈会[3],与会的专家、丝弦表演艺术家们听到这一消息,群情振奋,就丝弦剧种的保护与发展积极建言献策。安录昌、张鹤林、边树森、安存山、杨润泽等丝弦表演艺术家和老艺人及国家一级作曲叶志刚、林士朝在座谈会上畅所欲言,不仅回忆了当年丝弦剧团进京为国家领导人演出的盛况和过去曾经的辉煌岁月,而且更为关注的是今后丝弦剧种生存与发展问题。大家认为,首先要把保护和发展石家庄丝弦这一文化遗产放到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战略高度来认识,让省、市领导重视这一剧种,深刻认识其战略意义,给丝弦以恰当定位,制定特殊政策,使其在人、财、物上得到保障。其次要抓住契机,激活丝弦的生命力。应当成立丝弦研究会,认真研究丝弦的唱腔、表演、剧目等,要真正把丝弦当成一个剧种来对待,不能只当作一个剧团来抓,这样才有利于丝弦的发展,同时应积极培养丝弦剧种人才,培养学员的问题不能再拖下去,要对学员进行文化知识、乐理、丝弦发展史、丝弦表演、丝弦艺术风格特点的全面培养,建立竞争和激励机制,培养一批敬业爱岗的丝弦后继人才。对此他们也充满希望:这次机会不能错过,领导重视,有了规划,关键看落实。市文化局长李耀峰表示,丝弦是石家庄的市戏,是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我们应当把她作为一个剧种而不是一个剧团去定位经营,应把她作为一个品牌去培植去发展。

2007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赴京演出。为庆贺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建团60周年、纪念周恩来总理为石家庄市丝弦剧团题词五十周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首次进京演出50周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于2007年11月25日—26日进京在全国政协礼堂专场演出。此次进京带去了两部戏,一部是丝弦传统经典剧目《空印盒》。此剧曾于1957年首次进京演出,以著名丝弦表演艺术家王永春为领衔的剧团首演轰动了京城。此次的演出阵容同样强大,演出也同样精湛。二部是新排大型古装戏《武成王》,由中青年优秀演员张勇、张宝英等领衔主演。两部戏的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受到了全国政协领导、有关戏曲家和北京人民的热烈欢迎和称赞。一些曾看过当年进京演出的老戏迷说,看了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的精彩演出,又仿佛找到了当年的那种痴迷和感觉。

2008年,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获得全国小梅花奖。在2008年的全国小梅花奖评选中,河北省获得四朵小梅花奖,其中石家庄市丝弦剧团独占三魁,分别是刘潇、张琪、许若楠。在这次全国小梅花奖评选过程中,刘潇选送的是武生戏《收大鹏》,张琪选送的是花旦戏《小二姐作梦》,许若楠选送的是刀马旦戏《扈家庄》,他们的精彩表演,扎实的基本功,赢得了评委们的好评,这三位演员均是石家庄市定向培养的丝弦演员,这也说明,石家庄丝弦后继乏人的状况正在得到改观。

丝弦的回升起始阶段虽然还很短,但从石家庄丝弦的保护措施、生存环境和发展前景来看,毕竟重新燃起了希望,都在朝着比较有利的方向前进着,虽然这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但石家庄丝弦一定会顽强地走向未来。

[1][2]《中国戏曲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戏曲志·河北卷》编辑委员会编著.中国戏曲志·河北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中国ISBN中心,1993:426,427.

[3]王庆芳.艺术家共谋思弦发展大计[N].石家庄日报,2006-02-12.

责任编辑、校对:杜莹

The Rise and Fall of Evolution of Shijiazhuang Strings Play

Ren Si
(Music Department,The Central Music College,Beijing 100031,China)

Shijiazhuang strings was listed in the first national nonmaterial cultural heritage list in 2006,is one of the characteristic ancient operas in hebei province,it has been 500 years of history,is a typical local opera has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and regional character of Shijiazhuang.But for various reasons,to liberation,the show is on the verge of die edge.The birth of new China has given the show a new vitality and development opportunities.Since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during the two-time golden,also encountered wandered the lows hit in the early 1990s.Nowadays,because of the cultural diversity caused by market economy,makes the play also entered a new period of historical evolution.

Shijiazhuang play strings,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drama genre,local opera,farmers play,cultural revolution, model operas,subsequent talents

J825

A

1673-1573(2015)02-0014-06

2015-03-04

任思(1985-),女,河北石家庄人,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201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音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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