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燕
2015年1月初,记者驱车从鲁山县城出发,沿着西南方向一直往里深入,路越来越窄,开始还能直行,经过一个拥堵的集市之后,便上了弯道。在盘山道路上颠簸了很久,终于到达熊背乡。记者这才发现,20公里的路程,开车走了近一个小时。
眼前是绵延的山脉,脚底下是成片的麦田,这里是熊背乡交口村,刘军创办的留守儿童家园所在地。家园的前半部分是教学区,后半部分是生活区,园内青绿色的墙壁,带给这个小小村落希望和生机。
要把一个孩子从内心深处真正培养起来
1999年,长沙某部奉上级调度命令到河南省鲁山县驻扎,湖南衡阳籍普通陆军步兵刘军的命运由此改写。
一年后,军队面临裁员,刘军所在连队去留尚不明确。焦急的等待中,这名年轻人的心蠢蠢欲动,他开始着手进修文化课程并准备报考军校。由于英语底子差,他时常就近到交口村小学向教英语的女教师侯春风请教。侯春风被刘军好学上进的精神打动,两颗心越靠越紧。
2004年,26岁的刘军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抉择,他与侯春风结了婚,并选择留在了驻地鲁山。这一年年底,他们的孩子出生。
转眼,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刘军才发现学前教育在爱人的家乡还是一个盲区。多数学龄孩子还在村上玩耍,他们那里甚至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幼儿园。刘军动了心思,何不自己创办一个幼儿园呢?刘军告诉《时代报告》记者,孩子们在他心里代表着希望和新生,而当时幼儿园选址刚好背靠着一片苹果园。
这是熊背乡青苹果幼儿园最初的萌芽。
刘军没有任何幼教的经验,他也清楚,想做成一番事业,空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当时的他,十分想通过自我的努力去改变农村学前教育的现状,踏踏实实为孩子们做些事。想到那些在大城市的孩子已经开始接受人生的启蒙教育,而农村的孩子却还在一片混沌中茫然度过,刘军的心不由得一紧。他的内心深处生发出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在农村这样的广阔天地做好学前教育的价值点燃着他,时不我待的责任感催逼着他,召唤着他。
南下的列车轰隆隆而过,载着刘军最初的梦想。在广州,他参加了为期三个月的幼教高级进修班,之后在青苹果幼儿园推出全蒙氏教育模式。“很多幼儿园去教孩子计算、识字,而我们是要来培养孩子的整体素质,他们与人交往的能力、他们的动手能力,我们要把一个孩子从内心深处真正地培养起来。”刘军这样对《时代报告》记者说。
他手里拿着一本2014年第12期的《时代报告》,指着“观点”栏目《严禁幼儿园小学化需要合力》这篇文章激动地对记者说,“幼儿园小学化这个问题很值得重视”。
2008年,刘军创办的青苹果幼儿园跻身全县示范幼儿园行列。随后,辛集乡青苹果幼儿园创建,刘军的步伐越来越快。就像沙滩上把一条条小鱼捡回大海的女孩,在他人看来,那么多鱼,多捡一条少捡一条又有什么关系,可女孩坚持认为,每条小鱼都需要回归大海,她捡得多,获救的小鱼就多。也许刘军的潜意识里也曾滑过这样的念头,他多努力一点,就会多一个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
家园更注重对孩子们爱的教育
2011年暑假,侯春风跟着刘军回了趟湖南衡阳老家。没多久,她所任教的学校校长开始频繁打电话催她返校,原因是暑假期间一些孩子要退学,校长让她赶紧回去做家访。
留守儿童这个群体就是这样走进了刘军的视野。
随着中国社会政治经济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青壮年走入城市,在广大的农村也随之产生了一个特殊的未成年人群体——留守儿童。2013年,据权威机构调查,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超过了6100万(相当于英国人口的总和)。57.2%的留守儿童是父母一方外出,42.8%的留守儿童是父母同时外出。留守儿童中的79.7%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抚养,13%的孩子被托付给亲戚朋友,7.3%为不确定或无人监护。
当时,原熊背乡第九小学正因撤点并校面临搬迁。军人出身的刘军做出大胆决定,租下这个废弃的校园,在鲁山县关工委的大力支持下,先期投资70多万元开办了鲁山县山区首家留守儿童家园。
当被问到70多万从何而来,刘军笑笑,掐指一算,退伍至今,他已做过十多种生意,目前正在做的还有煤炭和自来水设备等。记者讶异,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商人的铜臭气。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大衣,脚踩一双运动鞋,走起路来轻快自在。在家园生活区阅报栏展示出的照片里,鲁山县电视台记者赫连建国指着刘军跟一群大学生志愿者的合影,笑说他看上去似乎与志愿者没什么分别。
留守儿童家园的创办是刘军追梦路上的更深入探索,他由此想给予山区的留守儿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家的意义,在于情感上的依恋,精神上的归属。家园,带给人类一种平静、美好的感觉。
熊背乡留守儿童家园分两个部分,学习区和生活区,表面上看,似乎与一所私立学校无太大差别。但这与私立学校的内核却是完全不同的,私立学校收取高额的费用,以提高学生学习成绩为目的,而留守儿童家园,更注重对孩子们爱的教育。“让他们心里感知到社会对他们的爱,来到这个地方(指家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能够获取他人的爱,从而让他们将来走入社会时能够回报并反哺社会,而不是带着心理阴影留下无法弥合的伤痕。”1月2日,正是元旦假期,家园里仍然滞留着一部分无法回家的孩子,在生活区略显空旷的大院内,刘军有些激动,他的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顾上去接听。
事实上,家园的孩子每天仅收6块钱,每个孩子的吃穿用度及学习用品全部包括在内。剩余的开支,由刘军做生意赚来的钱进行补贴。近年,因为刘军的事迹频频见诸报端,也有些单位给家园的孩子送去日常用品。而河南质量工程学院及平顶山学院的大学生志愿者也因此走入了熊背乡,他们与刘军一道,将青春和热血挥洒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我想走出一条让全社会都知道怎么去做的路
第一次做家访,刘军就被深深震撼了,新闻报道中描述的“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一个灯泡”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2011年,留守儿童家园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刘军也在不断反思一个问题,多数留守儿童并没有真正融入家园,孩子们见到陌生人仍然害羞,有些甚至会流泪、发抖、飞快地躲起来。他们跟在外打工的父母打电话时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孩子们的委屈和伤心刺痛着刘军的神经。
刘军想更深入地接触到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从而解开他们心中的疙瘩。第一次家访持续了几天时间,刘军也在那批家访期间当即免掉了部分孩子共计七万多元的费用。
做家访,成了留守儿童家园的一个规定动作。任课教师、家庭教师和大学生志愿者等,家园里的每个人都要参与到家访中。刘军认为,只有深刻切入到孩子成长的方方面面,才能在真正意义上给予留守儿童一个“家”。“你去他家的时候,你才能感觉他真的很需要帮助需要爱,我们怎么样能够帮助他们,怎么样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这样的感受是从他们(教师及志愿者)内心爆发出来的。”刘军这样对《时代报告》记者说。
留守儿童家园走过的三年间,怎么样去解决孩子内心的一些问题,是刘军思考最多的。当然,在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和支持之后,头脑机灵的刘军也不失时机去整合这些资源。目前的家园,总共有五百多名师生,这里的留守儿童大多来自熊背乡、让河乡、团城乡及临县南召的云阳镇,生活老师多数为当地的妇女,而平顶山学院大学生志愿者的加入,又为家园的师资力量注入了新鲜血液。这样的良性运转模式吸引了更多的爱心人士,他们中的有些人通过家园这个平台,对一些家庭贫困的留守儿童进行一对一帮扶。
三年的努力,换取了更多孩子发自内心的欢笑,刘军被这样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冲撞着。他也由此产生了更加强大的动力:“我想走出一条让全社会都知道怎么去做,才能解决留守儿童根本问题的路,这是我最大的梦想。”军人出身的刘军仍然保留着军队带给他的原始气质,身体力行用自己的努力去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等待政府的政策和制度。他说他所打造的留守儿童家园的模式无需政府过多的投入,只要更多的人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就能够实现良性循环。而像鲁山这样的县城,能复制下来五六个家园就可以实现对当地留守儿童的全覆盖。
2015年,刘军37岁了,他将自己生命中最壮美的青春献给了驻地鲁山。然而,对留守儿童心灵的重建关系到今后几代中国人的命运,仅凭一个刘军是难以完成的。刘军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到他的梦想中,直至“留守儿童”这个字眼成为一个历史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