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娟
春节是咱们的传统节日,年年岁岁,每个人都曾拥有过不同年代的每一个春节。自幼在北京城长大的我,留在记忆里最深的,仍然是20世纪50年代童年时在四合院里过春节的日子,那浓浓的、满是胡同里年味儿的时光……
其实一进腊月,那时北京城的胡同、院子里就开始有“年味儿”了。最早的应该是喝“腊八粥”,泡“腊八蒜”。只记得那时的天气很冷,我妈一边给我们盛上热乎乎的豆粥,一边对我们说,今天是“腊八”,该喝“腊八粥”了。还说这会儿是最冷的日子,过了腊月,就该过年了。妈还说了许多,但我只记住了“腊八粥”和“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儿”的话。
过了些日子,看到我妈炖了一锅红烧肉。闻着满屋的肉香味儿,我问妈,今儿怎么炖上肉了?妈乐呵呵地说,今儿个是“小年儿”了。
我当时还不太懂什么是“小年儿”,却想起进院时,西屋的颜大妈和北屋的刘大妈家里也飘出了不同于以往的饭菜香……
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吃糖瓜儿、擦玻璃,跟着我妈上副食商店买鱼买肉,还有老北京人最爱吃的“杂拌儿”,还有过年必不可少的花生、瓜子、水果糖……只记得院子里北屋刘大妈家里最大的那两块玻璃擦得最亮。
对胡同里的孩子们来说,除了吃喝,过年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就是穿新衣。那时候家家日子都不那么富裕,但是再困难,到了年跟前儿,也要尽量给孩子做上一件新衣裳,而且要在年三十穿上。大概是怕孩子穿在身上弄脏了,我们院里的孩子都是在年三十那天的下午或是临近晚上才穿上新衣,然后才能去院子里玩耍。
东屋的穆大婶儿家里孩子多,只有穆大叔一人在铁路上班,是我们院里生活最不富裕的一家,平日里孩子们穿得不太好不说,几个小的还经常拖着鼻涕。可是到了三十那天,穆大婶儿不但让他们每个都穿上了新衣裳,还把他们一个个小脸儿洗得溜光,两个小姑娘还给扎上了鲜艳的头绳。
我在院子里玩儿过后回到家里跟我妈说,东屋穆大婶儿家的小茹和她的弟妹也都换上新衣裳了,还一个个特干净。只记得我妈说,是啊,过年了嘛。
天黑了,哥哥和大一些的男孩子开始放“小钢炮儿”“二踢脚”,点“老头花”和“耗子屎”。“小钢炮儿”和“二踢脚”是爆竹,“老头花”和“耗子屎”是那时的一种烟花,外层都是彩色泥胎。在我们小伙伴儿的嘴里,都管它们叫“刺花”。
“老头花”大一些,外形是做成老头儿样的彩色泥人,头顶上有一个用来点燃的窟窿眼儿。点燃的时候,先把“老头花”放在院子中间的地上,然后用香对准它头顶上的窟窿眼儿,不一会儿,“老头花”肚子里的烟花就直直地向上喷射出来了。“耗子屎”就小多了,也有一个可以点燃的窟窿眼儿,因外形小酷似耗子屎而得名。“耗子屎”因为小,所以点的时候,要拿在手里,点着了以后,直接抛到地上,然后就看见一边翻滚一边放出烟花的“耗子屎”。
想起来,不管是站在院子或是胡同里捂着耳朵听着“小钢炮儿”和“二踢脚”的爆竹声,还是抬起头看着刺出一人多高的“老头花”,或者是低头看放着烟花满地乱跑的“耗子屎”,都让我们这帮胡同里的孩子们感受到了过年时的快乐。
过了年三十,除了“破五”的饺子和“十五”的元宵外,最高兴的就是逛庙会了。那时北京城的庙会很多,除了南城有名的正月初一到十五的厂甸庙会,还有每月定期开放的隆福寺庙会、白塔寺庙会以及护国寺庙会等。
我家住西城,离厂甸庙会很远,记得哥哥去过厂甸庙会,带回来了别处都没有的大长串糖葫芦,那是厂甸庙会独具的“标志”。我因为年龄小,虽然只有逛离家最近的护国寺庙会的份儿,却对护国寺庙会充满了喜爱,尤其是过年时的逛庙会,更是我童年时光的一段美好回忆。
过年时逛护国寺庙会,与平日里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多热闹,处处都是过节的一派喜气。只见那卖风车的比以往多了许多,卖小吃的摊儿上挤满了人;远远的,“大妖怪”戏棚的锣鼓镲声就传了过来。阳光下,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连那摊儿上专卖插在妇女头上的一朵朵红绒花都显得格外鲜艳。
顶着人流,我拽着妈的手,直奔了煎灌肠摊儿,那是我每次去逛庙会的必到之处。仍然是火炉上的大饼铛“吱吱”响,仍然是周边围着布帐子,中间是干干净净的长桌子长板凳,不同的是长板凳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
终于坐到了长板凳上,终于拿起了竹签儿,插上一片沾满了蒜汁的灌肠,浓浓的、带着蒜香味儿的灌肠吃进嘴里,立马就找不着北了!于是竹签儿又接着一下一下地插起了一片片灌肠……
满脸舍不得地从长板凳上下来,让妈拽着手走进了“大妖怪”的戏棚。走出戏棚,又闻到了羊膻味儿,看到了冲面茶的大壶冒出的一缕缕白气……可是我觉得它们都没有像煎灌肠那样让我吃得一口接着一口,吃了一回想着下一回……
穿新衣、放“老头花”“耗子屎”、逛庙会,是20世纪50年代北京胡同里孩子们过年的景儿。那浓浓的北京人过春节的气息,也是我至今难忘的胡同里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