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江诗歌选

秦安江

二 胡

二胡的声音比早晨起得早

比寒风凛冽

像刀子一样快，向人们心头割去

一把刀子割去

一群刀子割去

二胡的台阶比山陡

比怪石险

像鹰一样盘旋着

又猛地扎进云里

二胡的风沙刮进我眼里

我的眼睛一直在流泪

比脸更黑的夜

漆黑漆黑的夜。满把的钥匙我正开门

一张更黑的脸从黑夜中凸显

几张更黑的脸从黑夜中凸显

我们碰过的手

像火柴突然照亮一小片天空

此时汽车的马达声被挡在山后

比脸更黑的夜

将黑夜裹得紧紧

一群马

一匹马奔跑着

从一个古镇的巷口消失了

一群马奔跑着

从一个古镇的巷口消失了

一群马转着圈从古镇上消失了

一群从未见过的马扬起硕大的尾巴

从古镇上消失了

我站在古镇历史的中央

将这一景观看在眼里

一条鱼

一条鱼在房间里

在客厅的沙发脊上

背着落地窗，向着鱼缸的方向

向着水草的深处

在同伴们欢乐的喊叫声中走动

一条鱼的身子坚实而美丽

它走动的姿势像船在海面上航行

它的头颅高昂，像一朵

翻涌了千万年的浪花

我站在客厅的中央，慢慢后退

我理解一条鱼的走向

前 面

理论研讨还未结束，我已下了楼梯

我要回家，一个第一次到达的农庄

他们等待已久。他们尚未见过我的面

我跨过渠埂，很窄的马路上睡满了人

我两条长腿撑杆跳着前进

家就在前面，一个闪耀光芒的地方

忽然有狗横在面前

它的两眼比仇恨还亮

它的身后却黑暗着延伸

我蹲下又跳起

手臂在童年的天空胡乱飞舞

学 习

集中学习已经结束

发稿的任务占据大厅

注意事项在大脑中游走

消息拉开门窗展翅飞翔

铅笔拖住了我的速度

缝补的人们在走廊拥挤

请将通道让开

前进路上将行走我的文字

人们在尊严后面显得陌生

像两个理念互不相撞

请将叹息想象成闪电

走到哪里都可以发亮

民谣的背后

我们在冬季行进

我们把握雪地里的民谣

为了寻找家乡踪影

我们把记忆绑在路途的腿上

我的朋友遍地是宝

禁锢的大地遍地黄金

我看到民间的传统在风中飘摇

恶 习

不断重复

手指到嘴唇间的距离

是改不掉的

把自己种成一根烟草

经常执在手中

是改不掉的

嘴里的火车奔驰

轰鸣

是改不掉的

骨头里的放纵

以及无奈

是改不掉的

马

我的马没有了

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

在我转了一圈后

没有了

它曾在众多马匹中间

在我选好的位置上

金光闪闪地站立

它在我胯下负着宏大的愿望

常年于沙漠中奔走

我熟悉的一匹马

和我的血液流在一起的一匹马

默读我人生里程的一匹马

像水从土地上蒸发一样没有了

我问身边每一个人：我的马呢

他们随便指了指

我环顾四周

极力寻找往后的旅途

西部文化

把各种马

拴进一个大马厩

听里面的声音

把各种鸟

关进一个大鸟笼

铲里面的鸟粪

把土翻过来

草埋在地下

让羊儿远远地想象草地

灯

点亮就再也不灭

灯从我的手中亮到树上

火苗从罩里伸出枝桠

它曾躺在抽屉

我像组装一支油笔一样

组装它，它小巧的身躯冲破灰尘

永不停止

父亲曾对着它点过香烟

它一直在树杈上晃悠

伸手可及的距离

三十年宽

绳子像一根旗杆竖在它的上方

我伸出手

它往后退

路 程

我的全部肌肉聚集在一个点上

我要找一根杠杆撬起我最后的路程

黑夜蒙住了我的双眼

曙光啊，我岂能长久沉溺于睡眠

草黄了

草黄了

季节走了

花败了

光阴走了

水枯了

柴火走了

短信没了

心走了

力 气

我有的是力气，我怕谁

石头挡不住我的腿

如果他们都死去

我肯定活着

我已经出山，开阔的大地

就在我面前，路

从那看不见的地方出来吧

不要让我等你

我已经储备了太多的力气

食 物

我厌倦所有给我糖果的人

糖果不是食物

我下马走在连绵的山谷草原

所有的树木和花朵向我开放

空气鲜得像刚挤出的羊奶

河水放声歌唱，鹰在天上奔腾

我在斜坡上和风做着推拿运动

这些不是糖果

它们是鲜美的食物

草 原

山斜着身子侧卧在远处

青草拿把刷子满山遍野地刷

河水细细的胳膊挥舞银色的羊鞭

牧歌站在空中

身披金色的衣衫

巴音布鲁克印象

1

天边张开的一只水鸟的嘴

我们和两只白天鹅

角度极佳地构成了一堆它嘴里的食物

马匹游走了

在草原绿无边际的水中游走了

它溅起的水花

两三只山鹰在远处的天空绽开

2

一张画卷铺开在山的脊背上

人在绿色的波涛上浮游

我们像几只羊粪蛋

被风吹着在草地上滚动

喝着歌声的奶茶

我们双手抱紧马的脖子

脸伏在长鬃里睡去

3

天低低的，草高高的

中间是容不下一点灰尘的巴音布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