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里是吉隆还是仲巴,或是已越过了仲巴。
她一直引领我赶路,常常遇不到食宿处。荆棘刺条挂破了她的袍角,太阳晒白晒透了她那件衬衣,只剩下薄薄的纤维质地,像透出她的肉体肤色样。
我听见峡谷的水声,我以为那仍是雅鲁藏布江,因为我们一直沿着江边向西穿行。
淖尔说:是的,但这段最上游的江面叫马泉河。
噢!我这才知道我已经进入了“松巴如”地面。也叫三河地面,马泉河、象泉河、狮泉河。
我没想到在这样的海拔高度空气缺氧的地方尚有茂密的林莽,粗粗的罗藤缠绕攀缘着参天的菩提树、冷杉、橡树,天光筛射厚密的树冠隙间,不知是日光还是月色。
忽见前方窄径上走来两个藏女,刚瞅见我们就停下脚步,嘴角笑着向淖尔摆摆手。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烟。待走近些,她们叫了一声:多吉鲁姆。我从而判断她俩也是神,才会这样称呼淖尔。
淖尔说:噢,离你俩还那么远呢,你们就来了!
她们说:来迎迎你嘛。
淖尔和她俩携手踱到那边悄声说话,我只听见那俩说:冈仁波齐叫我们来迎你。淖尔咯咯地笑着。
我刚要打开行囊,她俩中那位个头略高的说:不用你的,饭食都摆好在那边了,你看不见么?
那边树下一块石板上摆着食物和酒具,旁边三块石支起个灶炊烧着奶茶。围坐在那儿吃饭的时候淖尔介绍说,那位个头略高的女人名叫藏多姣姆,另一位叫兰戛。她们却不问我的名字,藏多姣姆只称呼我“这位人”。藏多姣姆长得很漂亮,娇艳性感,说话也不拘束,说:我们带来的酒饭好吃吧?还说:这里有大蟒蛇,会缠在你腰上连同你倚坐的那棵树上。另一位就抿嘴笑。
藏多姣姆手指细长提着烧沸的茶壶为我们斟奶茶。那只奶茶壶很精致漂亮,白银色,细脖圆肚。茶碗也是精巧的银器。
吃饱饭又喝酒,藏多姣姆慵软地一倒身,躺在厚厚的落叶腐植的地上,脸颊云鬓侧枕着树根。她说:多吉鲁姆,你喝得太少了,怎么不放开痛饮啊!是担心你喝醉后,我俩会折腾你的这位人?
兰戛和淖尔咯咯咯地笑。淖尔说:是啊,兰戛小妹我就不说了,你反正会胡闹。
姣姆一欠身说:哟,我姊妹俩提壶携浆地来迎奉,淖尔姐姐反倒说这种话,啧啧啧,喝酒!痛快地喝,这位人也多喝点!
淖尔笑着满饮了那一碗,我也咕咚咚地使酒碗见底。姣姆白皙棱挺的鼻梁,嘴唇红润,躺卧的身体松散着袍襟,腰胯呈出性感的曲线。
我问她和兰戛从哪儿来,她就笑了,带着讥笑的味说:这位人还关心我俩的来处!你怎么不邀我喝酒?看我不漂亮?
兰戛就笑得前跌后仰,扑伏在淖尔肩上。
我就跟她碰杯,喝完了那碗她又说:要敬我必须是三碗。
我就跟她一连喝了三碗酒。再看她,她就和这林莽一起摇摇晃晃的了。兰戛在收拾餐具,姣姆立起身,整理着袍襟纽扣,说:天黑了,该睡觉了,这位人,你跟我去么?
说完她和兰戛就往林那边去了。
淖尔这才告诉我:那个好逗趣的女神,就是玛法木错湖勉。
噢,我一惊,酒醒了样,我问什么是“勉”?淖尔说“勉”是神界的一种地位。我点点头。
我们离开就餐的地方又往前走了走,林莽中尚有夕阳射入。淖尔在咔嚓嚓地打树枝,那种河曲柳条,我也去动手,一起打来许多毛竹细柳,搭成一张床。我俩躺上去,合盖着她的那件羊皮袍子,那袍很宽大又暖和。
我知道玛法木错和兰戛错就在冈底斯主峰南麓。我问:她俩去哪里过夜了?
淖尔笑,也许是笑我还在惦记藏多姣姆。淖尔说:或许她俩回去了吧。
我知道她俩的住处离我们这里很遥远。
她侧过身来,我也侧身向她。她脸颊鼻梁洒着几束树冠筛漏的夜色,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脖颈和那厚厚圆圆的乳房,吻她的嘴唇,我忽鲁一下翻在她身上。她眼睛湿润地仰瞅我说:刚才我以为,你会跟姣姆去。我吮吸她舌尖的津液,说:那怎么可能!
当我睡熟后,我却到了玛法木错湖边,那正是冈仁波齐峰南麓。冈仁波齐大神在苯教时代就是最受崇拜的天神。北印度的星占家说,冈底斯是世界中心山脉,大赞神统领着天界二十八星宿。玛法木错和兰戛错都只是他袍角边镶嵌的一块翡翠。
玛法木错也就是藏多姣姆,她仍那样躺在湖边,她用手指撩了撩垂遮脸颊的秀发,她躺卧的胯腹和腿面轻轻地扭动着,说:你想跟我做爱了吧,别看纳木错都没留住你,嘻嘻。她一条胳肘撑着草地手托着面腮,说:你走近点儿,坐到我这儿来!我向前迈了几步,仍立着。她指了指南边说:知道那边是哪儿吗?那边是孔雀河谷,普兰。
我震惊地扭头瞭望,普兰这个地方很著名,它就是古格王朝的摇篮。
想去么?我可以陪你,那边离我这儿百十里路。
我正在犹豫不决,忽见玛法木错女神立在她的湖岸边,跟一个男子正纵情极欲地接吻,我疑惑那个男子是我么,还是旁人?再一看那男子身着战袍披风,披风上挂着刀伤剑孔,染着血污。她仰脸闭目地叫他尼玛衮王子,尼玛衮伏吻她的脸腮,搂紧她沉醉性感的腰臀。那件披风摇摇曳曳地飘落在草地上。
那披风和战袍携着一股血腥味,从卫藏那边飘过来的战火硝烟味,从遥远的公元九世纪,尚没有这位王子的时候,飘入我的鼻息。那是这位王子的先祖,吐蕃王朝最后一任赞普朗达玛所遭逢的战火。朗达玛是个疯狂的反佛灭法的苯教徒,弑杀了他的长兄赤热巴巾赞普,篡夺了王位,并诛杀教臣僧侣,迫害得佛徒纷纷逃亡。但是仅隔四年朗达玛又被佛教徒刺杀了。朗达玛的后代子孙中有一位名叫贝考赞,也就是尼玛衮的父亲,又在宫廷内讧和义军兵变中被杀,这位王子尼玛衮,便且战且逃,所以他的战袍上挂满了伤孔和血污气味。
尼玛衮王子从卫藏逃出来时身边只有三名亲随和不足百员的骑兵,被一路追杀甲破兵残。那片烽烟就飘到了冈底斯大神袍边,或许冈仁波齐对苯教尚有感情,或出于对一个走投无路者的怜悯,便指派玛法木错去照看一下吧!
玛法木错隐身匿形一路护佑尼玛衮,既给追兵设障,又阻挡飞箭流矢,安全地把他和他所剩的兵马护送到孔雀河谷,抵达普兰。普兰旧称布让,女神看着布让官开城接纳,就在他领着残兵进城的时候,也许他惊惧追兵而回了一下头,他却看见了不觉显身的藏多姣姆女神的美貌雍容。自然她也望见他是个年轻英俊的王子,脸上挂着绝望的神色。
地方官虽接纳了他,却又备加防范,盯瞅他的兵马残部,怕被夺城篡地。他已不再是什么王子,而是寄人篱下,终日思危。姣姆女神徘徊在布让城外多日,不放心,担心地方官会暗杀他,而地方官却有个女儿,姣姆就附体了,不几日这女儿就与他相爱了,布让官就做了尼玛衮的岳父。
后来尼玛衮在孔雀河谷建起了一个强盛的割据,文献记载:“阿里三环的居民共举吉德尼玛衮做他们的王”。布让官的女儿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自然也是玛法木错的后代。
我睁开了眼皮,林莽中山雀鸣叫,山下传来马泉河哗哗的奔泻声,淖尔在那边岩石下燃起一堆野炊,晨曦染亮冉冉的炊烟。淖尔望着我说:起来吃早饭吧,藏多姣姆还在前边等咱们呢!
几天后我们一直沿着冈底斯南缘向西走,越过了岗巴、帕羊,终于走到了玛法木错和兰戛错身边。她俩真是在那儿迎候已久,备了丰盛的酒饭。藏多姣姆拂去淖尔袍肩上的尘土,还邀请淖尔下湖洗浴。淖尔抿嘴笑,扭脸看了我一眼。姣姆说:你看他干什么,你还怕他看么!说时她们三位女神就脱下袍子。噢,那阳光斑驳,波粼耀眼的湖面啊,像无数颗钻石一样闪映着岸边她们裸出的肉体,那躯体线条婀娜绰约,晶莹剔透,她们挽着手走下湖去。
我呼呼地喘着粗气,这里海拔高度全都在五千米以上,这里名叫象雄!
淖尔也呼吸紧促,我来拉她的手,她吁着气说:我的人,没料到你会这么硬棒,咱们已走在天庭上。
这里只有褐色发白的土石,而望不到人迹和绿色。也许是幻觉,我望向更远处的山岗,那里种有广袤无垠的青稞,还有漫无边界的草地,牦牛羊群星罗棋布,飘晃着牧民的身影,骑马缓辔,牧歌隐约。
象雄是古格王朝的都地,就在如今的札达县境内。它是尼玛衮的三儿子德祖衮开辟的,德祖衮的儿子名叫柯日,便发展建立起古格王朝。柯日也是一位佛徒,法号叫天喇嘛益希沃。
我和女神是由普兰走来的,一直朝着西北方向走,已望见那条象泉河,走进泽布隆谷地,知道这里离普兰已经很远了。象泉河源自冈仁波齐峰西南缘,一路弯弯曲曲地也是向西北方向而流。在它的中下游即是札达县城。我们尚未走到札达,已不记得在泽布隆谷内宿了几夜了,谷地海拔略低,靠近河水呼吸较畅。
这日晨曦微露的时候,我们尚睡在象泉河岸边郁郁葱葱的灌木林中,盖着她的羊皮袍。女神睁开眼皮,问我:呼吸怎么样?我说:没问题,你再给我点津液。我便吻吮她的嘴唇舌尖。吻后她说:咱们起来吧,托林寺就在近旁。
这里河谷开阔,空旷,杳无人烟,到处布满褐色发白的土石,巨细河石。我知道托林寺也已是一座遗址,它是古格王柯日创建的,并历尽危难从印度请来阿底峡大师传教,做该寺的住持。
女神引我走向那座大寺,土石路面逐渐上坡,飘来空气稀薄的佛灯味。淖尔女神停住脚步,这里或许就是寺门了,她轻轻地一吁气,说:走吧,迈上台阶。我再望去,那石台阶果然整齐地一阶阶缘向寺门。我摘下行囊,丢在寺门外,那寺门朱色褪落张着缝隙,挂着蜘网尘缀。吱——呀一声黯响向两面缓缓敞开,门楣上方几缕尘缀飘落在我头顶上。
我蹑脚走过重重殿宇。那座大殿名叫迦萨殿,殿柱排排耸矗,堂廊盘绕,殿壁彩绘唐卡被岁月剥蚀。女神说这是供全寺喇嘛集会的正殿,当年阿底峡讲经的地方,我跪拜了很久。遂绕到后方,是一座弥勒殿,再后是白度母殿,侧旁还有护法神殿。不知不觉时间飞逝,天已正午。我们来到一座断墙残垣的院落,一座不是很高大的拉章殿,是阿底峡的下榻处。我迈进去,殿顶已经全无,太阳斜射着阴影,几案落满厚尘,那边有一张卧榻,长着几株荒蒿。
女神说:你就在这儿歇歇吧,我去一下,可能稍晚些回来。
看我迟疑不安的眼神,她又说:放心,这里很安全。冈仁波齐唤我,你别在意,我不能不去。
我点点头,她就离开了。
在玛法木错那里逗留时,淖尔就已拜会过那位大神,他依依不舍,还要幽会她。
这里依旧是冈底斯西南边。我伫立环视,走近那张卧榻,躺卧上去,不多时就睡着了。却忽然望见几案上摆着经卷,点亮着一盏酥油灯,大师撰著的那本经典《菩提道灯论》,书页打开着,似有人翻动它,书页响着。阿底峡一生撰写佛经五十余种。他的大弟子仲敦巴,骑着一头毛驴从卫藏长途跋涉,直走到这西天角,来迎接大师去聂塘传教。聂塘在拉萨西南四十公里处,有一座仲敦巴创建的度母殿,阿底峡就去了。晚年阿底峡就在聂塘圆寂。
我望着那盏灯,空落落的,灯捻轻轻摇曳。我嗅到一股彻夜长明的灯烟味,忽记起大师的法号就叫“燃灯吉祥智”,他尚为凡俗时名叫月藏,是古印度扎护罗国的一位王子,不知他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是痛苦,二十九岁他出家了。
我睡得不很沉,觉出呼吸紧促,再一看,大师背我而坐,就坐在几案前那把椅上。
我嗵地从床榻上惊坐起来,忙下地跪下了。我身体动作的响声,使他注意,回头看了看。我颤声地说:佛陀,我真的见到您了么?
他的座椅陈旧不堪吱呀呀地响着。我没敢抬头直视他,但我知道他高鼻梁深眼窝,是个外国白种人样。
他说:是的,上千年了,你还记得我,谢谢你。
我说:佛陀啊,我这么一缕俗世尘埃,怎敢谒见您的真面!
他说:噢,不要客气,库库淖尔女神求我来会晤你。你有什么不解或见教么,年轻人?
我知道大师很博学,曾赴苏门达腊护法学园就学十二年,之后出任印度最高学府纳兰陀寺和超岩寺的首座,讲授“五明”。他让我立起身,不要拘束,我就立在榻边,望见他高额头,谢顶,两鬓白发。
我就又向他求教“五蕴”与我的实在性。
他吁了口气说:噢,你已经实在了,你存在着一个很坚实的精神实体,不必担虑。你知道实在只是永处在与五蕴的关系之中,这就很好。但须记住,我与五蕴不是一,也不是异,而是一、异之间的中道。
我忙又跪下,说:谢谢佛陀!
快请起,你能走到这里,嗯,已经很让我感动了。请多保重,我就告辞了。
我睁开眼皮,月光洒入残垣。我顺着来时的路径绕到寺院大门口,淖尔已在那里等候我。
我们在象泉河边席地野餐,吃着行囊里备的食物。淖尔吃得很香,我问她:冈仁波齐大神没有留你吃饭么?她抿嘴笑笑说:我要是在他那儿吃了,谁来陪你吃啊?我望着河面波动的月影,岸边一人多高的灌木林,这条河由东向西流,流向喜马拉雅山峡。
餐后我们沿河岸向西散步,我想走不多远即是札达县城了。淖尔说:天晚了,我们就宿在河边吧。
我止步,她立在我面前,月光树影摇曳在她脸颊上,我搂抱住她,亲吻她。我们就盖着羊皮袍躺卧在灌木林中。
第二天我睁开眼皮,晨晖习习,淖尔坐在河边一块青石上梳理着长长的秀发。她说:睡醒了?我带你去古格城堡。
我们吃了些早餐便沿河向下游走,不多时南岸那方便出现了一座数百米高的山岗,山岗布满沉雄耸矗的墙垣、塔柱,阳光照亮一片赭色。
我顿时惊愣在那儿,不知道迈步了。它那雄姿伟貌不仅凝着血肉样,好像还携着精魂,从普兰飘到这泽布隆谷地。女神引领我走向它,从山下一层层登上土岗,走在那高墙厚壁之间留出的甬道上。那赭色的墙垣不会给我断残颓荒的视觉,而只见连绵重迭的殿宇布向山巅。我走过了拉康嘎波白庙,又走进拉康玛波红庙,出了轮回庙、枕布觉庙,又来到大经殿,它是朝臣僧众议事咏经的大殿。
当太阳西照,女神引我攀上城堡最高处,那里是王宫大殿。宫内回廊绕绕,殿柱排排。宫壁唐卡画着一位女神,我想她是藏多姣姆。另外还绘有孔雀、马、象、狮诸神灵,它像一幅古格王朝的史画,令我记起孔雀河谷的故事。尼玛衮去世后,他的三个儿子争嗣而分裂,长子统治布让国,次子逃亡狮泉河占据嘎尔,后建立拉达克国。第三子也就是柯日的父亲,流徙象雄,在柯日做了第二任古格王的时候,便吞并了他的两位伯父的领土。
我走出王宫,夕阳照彻宫墙赭红透亮,似望见柯日也叫天喇嘛益希沃,披一身金饰闪闪的绛色袈裟,两眼远眺三河广袤的疆域。那时古格尚是藏境西南边陲的一个割据政权,据说它沿袭了十五代王位。
山顶东边是一片塔林,一座座塔身都已剥蚀为土柱。走到这里,我不觉记起旺固尔山,我和女神曾在甘丹寺的塔林中穿行。也是这种向晚时分,月亮初照,但我不觉得重复,我愿意永远永远跟她这样走下去!
从这里绕到城堡北缘,我向山下俯望,望见那条披着夕阳的象泉河,离我的视线不很远,那段河面、岸旁灌木丛,好像是我们昨晚宿过的地方。再一看,那河面和岸旁晃动着几具折光闪闪的身影,像是裸体。淖尔说:你的眼力不错,是他们在洗浴。
淖尔女神说完,不知怎么我的视线便被拉近了,那一具具裸体和脸庞变得非常清晰,有的立在河中,有的坐卧在岸边,河水不深,齐膝没腿。女神指给我说: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就是冈仁波齐。冈仁波齐的身体肤色是赭褐色的,拥在他身边的那位身体雪白的女神,是扎西次仁玛,她住在绒地姣姆卡热雪山,她在十二丹玛中的神名叫多吉班吉玉,长得既年轻又漂亮。
我看见那周边还拥着好几位身色各异的女神,还有男神,有淡红色的、浅绿色的、橘黄色的,也有纯黑色的。淖尔说那两位男神就是狮泉河、象泉河的神灵。那几个女的是拉几康五姊妹,拉几康就是喜玛拉雅。
我还看见玛法木错和兰戛错女神也在那儿,淖尔说是的,是她们。他们一边洗浴一边嬉戏打闹,在灌木丛中追逐,发出哈哈的笑声,男神拥抱着女神。
噢,这天庭神界啊,我不禁替淖尔遗憾,她本该是在那儿欢乐的!
淖尔笑笑说:若不陪你,我也不会去那儿,你该看出我是个不喜好热闹的。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古堡墙垣敛去最后一抹夕色。忽听见一道道风掣声掠过去,像是什么物体从空中穿过,从我和淖尔的头顶上方掣过去,那物体后面拉出长长的蓝色亮线,之后就降落在王宫大殿那边。我听到那边传来说话声、嬉笑声,有男有女,操着我听不懂的藏语,我猜想那是洗浴后的众神来到这里,在王宫聚会,或歇息过夜。
我低声对淖尔女神说:我们下山吧,去札达县城。
她挽起我的手往另一端拐过去,没有离开城堡,她说别怕,那边有一座很整齐舒适的“拉章殿”,也就是住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