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方言的重叠形容词类型探究

韦璇 张思慧

摘    要： 形容词是一种主要词类，形容词的重叠是汉语和方言中比较普遍的一种语法手段。通过单纯重叠、扩展和加缀的方式，柳州方言的重叠式形容词可以分成AA式、AABB式、ABAB式、AAB式、ABB式、XAYA式、AXYA式、AXAB式和AXX式九大类别。

关键词： 方言    重叠    形容词

柳州话是北方方言中西南方言里的一支，主要分布于广西中北部的柳州、来宾、河池等地。形容词是一种主要词类，一部分形容词可以通过重叠、扩展、加缀等形式变为更灵活多样的重叠式形容词。在柳州方言中，重叠现象常常出现在名词、动词、量词、形容词等词类上，但形容词的重叠与其他词类相比，类型多样，语义丰富，更有研究的价值和意义。

本文在借鉴《柳州方言词典》（以下简称《词典》）中重叠形容词语料的基础上，还在柳州市区做了问卷调查。参与调查的人员年龄分布广泛，性别比例均衡，受教育程度不一，职业有：公务员、教师、医生、学生和工人等。本文采用了先筛选后总结的整理方法，在70份调查问卷中，去掉不符合的词语后，收集到重叠形容词87个，加上《词典》中收集的91个相关形容词，总共有178个方言重叠形容词。根据这些语料，本文将重叠形容词的九种形式归类为“单纯重叠型”、“扩展重叠型”和“附缀重叠型”三大类型。

一、单纯重叠型

单纯重叠型，包括AA式、AABB式和ABAB式三种重叠形式，共收集到63个，占收集语料总量的35.4%。

（一）AA式

AA式重叠形容词是重叠了一个单音节形容词A而成。根据语料中收集到的AA式重叠形容词语素所表达的意义，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两类：

1.第一类状态形容词中的单音节A为成词语素。共20个，有：白白、靓靓、硬硬等。这些词都是由其非重叠形式“白、美、硬”等单音节词重叠而来的。

1）高高的那个男的是我们2班的。

2）今天的云白白的，蛮靓的。

2.第二类AA式状态形容词中单音节A不是成词语素。收集的语料中仅6个：纷纷、漫漫、茫茫、缕缕、堂堂、蒙蒙。这样的语素构成的AA式形容词较少。

3）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这么胆小？

4）今天的天蒙蒙的，都看不见路。

（二）AABB式

这类型的重叠形容词从《词典》中整理出27个。主要有两种构词方式，一种是由形容词语素、数词语素、动词语素、名词语素或拟声词语素分别重叠而成的①，如：

1.由两个动词语素构成：屄屄掰掰（形容满口脏话）、屌屌杠杠（指骂骂咧咧）等。

5）那个阿伯一天到晚哝哝聒聒，烦死克。（那个伯伯整天唠唠叨叨，让人心烦。）

6）你这条裤子吊吊囔囔的，难看死了。（吊吊囔囔是形容绳子、带子、布片等悬垂摆动。）

2.由两个名词语素构成：鬼鬼鼠鼠（形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筋筋蔃蔃（指太多的小根或根须）。

7）那个人鬼鬼鼠鼠的，好像是小偷。（那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有点像小偷。）

3.由两个形容词语素构成：癫癫废废（形容傻里傻气）、癫癫憨憨（形容又疯又傻）、蓉蓉烂烂（形容稀烂）等。

8）没要把这个肉煮得蓉蓉烂烂的，没好吃的（不要把这些肉煮得太稀烂、太碎，这样就不好吃了。）

9）一天到晚癫癫憨憨，你还想不想读书？（“读书”指的是“上学”）

4.由两个数词语素构成：七七八八、一一二二、三三八八。

10）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做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11）你看隔壁的晓红姐的房间收拾得一一二二，哪像你的，像个狗窝一样！（你看看隔壁晓红姐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哪像你的这么乱！）

5.由两个拟声词语素构成：咛咛啷啷（指叮叮当当、零零碎碎）、零零当当（零零星星、零零碎碎）。

12）二天有空捡下子你的房间那堆咛咛啷啷的东西得咩？（哪天你有空收拾一下你房间里零零碎碎的东西行吗？）

6.由两种词性的语素构成：咪咪摸摸（形容摸摸索索、动作不利索）、低低掉掉（衣服、带子等收拾不整齐）、底底嘎嘎（指一点点儿）、忙忙切切等。

13）他做事咪咪摸摸的，效率又低。（他做事动作很不利索，效率太低了。）

另一种是由双音节名词或动词重叠而来，其AABB是由AB一词重叠而来，在收集的语料中有5个：高高兴兴、开开心心、邋邋遢遢（指不干净）、啰啰唆唆、舒舒服服。

14）这个娃仔邋邋遢遢的，没晓得他爸妈嫩子教的。（这个小孩不爱干净，不知道他的爸妈是怎么教育他的。）

15）家里面空调吹得人舒舒服服的，都没想出克了。（家里的空调吹得人很舒服，一点也不想出门了。）

（三）ABAB式

这类词在调查语料中收集到10个：酸甜酸甜、冷清冷清、滚烫滚烫等。一般是用来描绘颜色和感觉的。

若A和B为颜色词，则ABAB的语义是“A中有B，B中有A”，若A和B为其他的词，则ABAB的语义是“又A又B”。

16）这个果酸甜酸甜的，蛮好吃的。（这种水果又酸又甜，挺好吃的。）

17）水刚烧得，还滚烫滚烫的。（水刚烧开，还是很烫的呢。）

若要表示“轻微的程度”，则可在ABAB式后加“点”，如：

18）这个果酸甜酸甜点的，蛮好吃的。（这种水果有点酸有点甜，挺好吃的。）

二、扩展重叠型

根据形容词扩展语素位置的不同可分为前扩展重叠AAB式和后扩展重叠ABB式。

（一）前扩展重叠：AAB式

方言中的形容词AAB式是重叠了双音节形容词或者是某些短语的前一音节A而成。本文共收集到14个，占语料总量7.8%。

1.AAB式中的AB为双音形容词的占大多数，这些词是由双音形容词AB（老实、小个、大块、漂亮等）重叠前一音节A后演变而来的，有加深程度的作用。举例如下：

19）这个妹仔一直总是老老实的，几懂事。（这个女孩子总是老老实实的，很懂事。）

20）那块鸡肉切得大大块的，吃没得。（那块鸡肉切得很大块，吃不了。）

2.AB式为短语的AAB式有：好好看、好好吃、难难做、难难吃。

21）这个女生长得好好看。（这个女生长得真漂亮。）

22）巧克力好好吃，我好喜欢吃。（巧克力很好吃，我很喜欢吃。）

23）我爸煮菜难难吃的，我都吃不完了。（我爸爸做菜很难吃，我都吃不完。）

3.AB式既不是形容词又不是短语的AAB式重叠形容词，在《词典》中有两个：泡泡滚、降降臭。例句如下：

24）这个水泡泡滚的。（泡泡滚是“开水翻滚”的意思。）

25）那个水沟降降臭的，味道很大，熏得小区里面的人都睡不着觉。（降降臭是指非常臭。）

（二）后扩展重叠：ABB式

本文将ABB式定义为双音节形容词AB扩展重叠为ABB式形容词，而由A为词根，以BB代表叠音词缀的“ABB式”我们把它看成附缀重叠型，在下文中分析。这类型重叠后语义程度加深，意思相当“很AB”，本文收集到的语料有：冷清清、阴森森、水灵灵、赤裸裸、蓬松松、昏沉沉等，共8个，占语料总量4.5%。举例如下：

26）这个妹水灵灵的，好靓啵。

27）这栋房子阴森森的，有点恐。（“恐”指的是“可怕”）

三、附缀重叠型

（一）前缀型：XAYA式

柳州方言中X和Y都是词缀，构成XAYA式增强了A的程度。这些词缀能产性一般不强，没有实在意义，只起到衬字的作用。这类形容词不是很多，在调查中收集到6个，占语料总量3.4%。

七～八～：七远八远、七老八老、七冷八冷、七歪八歪、七蠢八蠢、七矮八矮。

例如：

28）今天七冷八冷的，你还克哪凯？（今天的天气冷冷的，你还要去哪里？）

29）海关路七远八远的，我没想走稳克了。（海关路很远，我不想走着去了。）

（二）单音节中缀型：AXYA式

方言在AA式中加入“XY”变为AXYA式，方言中这类形容词通常的表达形式为“A死哏A”，根据调查共收集到11个AXYA式，占语料总量6.2%，这些词有：精死哏精（形容很精明）、懒死哏懒（形容很懒，懒得要死）、烂死哏烂（形容东西不好，是坏的）、远死哏远、辣死哏辣、多死哏多、黑死哏黑、肥死哏肥、瘦死哏瘦、冰死哏冰。

30）今天的作业多死哏多，写得困死了。（今天的作业多得要死，写得很累。）

31）这只狗崽瘦死哏瘦，一点都没可爱。（这只小狗太瘦了，一点都不可爱。）

（三）双音节中缀型：AXAB式

方言中AXAB式的主要形式是A里AB，“里”字只是多加的一个音节，并无实际意义，通常表示AB这个词的程度加深。收集到的语料共有11个，占语料总量的6.2%。这类词有部分和普通话相同，如：啰里啰唆、老里老气、傻里傻气、古里古怪、糊里糊涂、小里小气;还有一些带有柳州方言个性色彩的，如：懵里懵懂、邋里邋遢、鬼里鬼马（形容人很精明）、半里半桶（形容人说话办事不够水平）、滑里滑头等。

32）不要啰里啰唆的了，就更子奏。（不要这么啰唆啦，就这样做事就行了。）

33）这个娃仔从小就鬼里鬼马的，长大肯定是精死更精。（这个小孩从小就这么精明，长大肯定是特别精打细算的人。）

（四）后缀型：AXX式

在方言中，以A为词根，以XX表示其中的叠音词缀，词根一般都是单音词，A和单音X不能直接组合，结构式为：A+XX。方言中这类形容词非常多，且有许多普通话中没有的叠音后缀;而且方言中，能带双音节叠音后缀“XX”的不只是形容词语素，还有名词性语素和动词性语素。名词性语素和动词性语素加上双音节叠音语素后都变成了后缀重叠型的AXX式形容词语素。这类形容词共收集到65个，占语料总量的36.5%。现按词根A的词性将它分为4类。

1.A为形容词性语素，带XX叠音后缀。

这类形容词语素都是可以独立成词的形容词，如：直、紫、湿、细，……带上后缀后变成：直条条、紫旦旦、湿焦焦、细呤呤……

这类词还有：急喽喽、稀捞捞、绿幽幽、苦丁丁等，共47个。

2.A为名词性语素，带XX叠音后缀。

这类名词语素都是可以独立运用的名词，如：水、文、病、眼。带上后缀变成：水唧唧、文丢丢、病昂昂、眼盯盯、眼定定、眼鼓鼓。这类的词共有6个。

3.A为动词性语素，带XX叠音后缀。

这类动词语素都是可以独立运用的名词，如：梳、哭、跟、滚。带上后缀变成：梳擘擘、哭哑哑、跟嚢嚢、滚冒冒等。这类词共有10个。

4.A为其他词性语素，带XX叠音后缀。

除了形容词、名词、动词语素外，还有其他词性的语素带XX叠音后缀，这些词有：能、无。带上后缀后变成：能趄趄、无所所。这类词仅有2个。

这些叠音后缀有些能看出有明显词汇意义，如“矮墩墩”，“墩”字本义有“土堆和厚而粗的石块、木头或建筑物基础”之意，加上“矮”这一形容词性语素就有“又矮又胖”之意;“光溜溜”中的“溜”作为形容词有光滑、平滑之意。有些没有明显的词汇意义，如“窄咩咩”，“咩咩”本意是指羊的叫声，但在方言中作为形容词“窄”的后缀，形成的重叠形容词“窄咩咩”的意思是很窄，就和后缀的本意无关。但这些后缀都是表示词根A的性状或结果，使AXX式的表达效果生动有趣。

总之，柳州方言里的重叠形容词数量众多，表意生动，具有浓重的口语色彩，有着丰富的研究价值，本文就其类型进行了研究，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注释：

①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96.

参考文献：

[1]李荣.柳州方言词典[M].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

[2]阿利耶夫.现代汉语形容词重叠式的相关问题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3]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4]马骏.柳州话的重叠[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3）：44.

[5]汪国胜，谢晓明.汉语重叠问题[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