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芳
(西藏民族学院,陕西 咸阳 712082)
元朝灭亡后,蒙古迁回大漠地区。元顺帝退居上都,明太祖朱元璋多次派兵深入漠北,围剿元朝残存实力从此开启了“北元”与明朝长期对峙的局面。有明一代,明朝与蒙古之间始终是时战时和的关系。隆庆四年俺答汗统一了蒙古诸部,明朝封他为顺义王。至此,明朝才统一了漠北地区。
元朝灭亡后,蒙古退居大漠地区,分裂为东西两部。东蒙古,蒙文音译为“都沁”,意为“四十万蒙古”,明朝亦称为“鞑靼”,驻牧于漠南漠北地区。西蒙古,蒙文音译为“都尔本”,意为“四万卫拉特”,明朝亦成为“瓦剌”,游牧于漠西。明太祖对北元发动了多次战争,虽然使北元大汗日渐衰落,但未能将其消灭。明成祖改变对蒙政策,采取“以夷制夷”的方针来削弱蒙古。然而蒙古内部各封建主在明初就趁机称霸一方,“以夷制夷”方针进一步加剧了内部之间的矛盾,斗争愈演愈烈。
洪武年间明朝对北元发动的多次战争,严重摧残了东蒙古的势力。偏安一隅的西蒙古乘机挑起与东蒙古的战争。永乐年间,西蒙古一再向明朝派出使臣,意在通和明朝一起对抗东蒙古。明成祖采取“以夷制夷”的对蒙政策,意在平衡东西蒙古的势力,使二者均不能称霸统一蒙古。然而明成祖后期对东蒙古太师阿鲁台的打击,使卫拉特诸部乘机强大起来。之后脱欢逐步统一了卫拉特各部,向阿鲁台发起进攻。宣德九年(1434年),阿鲁台惨死,脱欢接管了其部众,称雄蒙古。脱欢等乘胜东征西讨,不久暴死战中。其子也先继承其父太师职位,凭借足智多谋的手段和强大的兵力统一了蒙古诸部,并开始觊觎明朝。
正统十四年 (1449年),蒙古军分四路向明朝发起进攻,明军损失惨重。“土木之变”,明英宗被俘,一片内乱。明景帝即位后,也先以送还英宗复位之名率军南下直取京师。兵部尚书于谦亲率整军22万与之展开激战,也先败退。与明一战,蒙古各部损失惨重,许多部落叛叛离也先,投靠脱脱不花可汗。蒙古内部的矛盾愈演愈烈。也先设计消灭脱脱不花兄弟后,于景泰四年 (1453年)正式称汗。由于其“恃强,日益骄,荒于酒色”(《明史》卷328《瓦剌传》),东蒙古不愿承认非黄金家族的也先做大汗,加之卫拉特诸部发生内讧,蒙古内部的矛盾更加尖锐。第二年,也先与功臣阿剌展开内战,也先败亡。阿剌由于势单力薄,无法维持蒙古的统一。东西蒙古随即分裂,二者又展开争夺霸权的战争。
也先称汗前对元裔的杀戮,并没有斩尽杀绝。幸存下来有脱脱不花二子 (摩伦台吉、马可古儿吉思)和其弟阿噶巴济农之孙巴延蒙克 (达延汗之父)。约景泰五年 (1454年)末,喀喇沁部领主孛来与翁牛特部领主毛里孩立七岁的马可古儿吉思为可汗,称乌珂克图汗 (明称“小王子”)。君臣之间展开权利的争夺,毛里孩胜出,其势力逐渐向东扩展。毛里孩被科尔沁部借口复仇讨伐,败亡。脱脱不花之弟满都鲁于成化十一年 (1475年)升为可汗,封巴延蒙克为济农。叔侄二人联合展开对异宗权臣的打击,后因大臣进谗言,二者反目。济农在逃亡途中被永谢部所杀。成化十五年 (1479年),满都鲁汗去世,因无子嗣,汗位落入巴图蒙克 (达延汗)手中。从此拉开了达延汗统一蒙古的序幕。达延汗于成化十六年 (1480年)即汗位后,东蒙古满都海哈屯西征卫拉特,初步解除了卫拉特东蒙古的威胁。
面对东蒙古各自为政的诸部,达延汗在战胜敌对右翼领主后,着手进行社会改革:废除太师,恢复济农制 (地位相当于副汗),并重新划分领地。蒙古地区被重新划分为六个万户,分左右两翼。左翼三万户由察尔哈万户、兀良哈万户和喀尔喀万户组成,受大汗直接统辖。右翼三万户由鄂尔多斯万户、土默特万户和永谢部万户组成,济农代表大汗驻帐于鄂尔多斯万户行使管辖权。达延汗任命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 (赛那剌)为右翼三万户的济农。除兀良哈万户外,其余五万户都归达延汗的诸子领有。东蒙古地区遂形成新的格局,为清代的盟旗制度奠定了基础。
达延汗和巴尔斯博罗特去世后,汗位和济农职位分别由卜赤 (达延汗长孙)和衮必里克 (巴尔斯博罗特长子,明人称吉囊)继承。衮必里克济带领兄弟东征西讨,以此扩张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势力。嘉靖二十一年 (1542年),吉囊去世,俺答汗控制了右翼三万户,并以丰州滩为根据地,扩展土默特部。经过俺答汗的多次军事活动,土默特部终于称雄于全蒙古。
俺答汗为了开发丰州滩,多次要求与明朝通贡互市。遣使不成,就以武力迫使明朝开市。嘉靖二十九年 (1550年)爆发的“庚戌之变”,就是俺答汗奉行“以战求和”大规模军事、政治策略的体现。然而明世宗被迫答应的“马市”如同昙花一现,明蒙又开始长达二十年的战争。直到隆庆四年(1570年),俺答汗之孙把那汉吉投明事件为次年的“隆庆和议”和“俺达封贡”提供了契机。第二年,明穆宗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双方达成协议,保障通贡互市的顺利进行。明蒙双方结束了长期的战争,开创了明蒙之间长达七十年和平相贸易,赢得了蒙汉友好相处的新局面。
在左翼达延汗的兼并战争中,右翼永谢部万户的亦不剌率部众逃亡到甘、凉一带,达延汗同母异父之弟——卜儿孩本人也遭排挤西走西海。吉囊、俺答多次开展征讨亦不剌、卜儿孩的军事活动。从1532年到1559年期间,吉囊、俺达兄弟二人先后数次前往西海征讨亦不剌和卜儿孩。
据《阿勒坦汗传》记载,“黑龙年,墨尔根济农、阿勒坦汗二人,经星胡拉越 (山)进行远征,于布哈河弯曲处下马扎营。”黑龙年,即壬辰,嘉靖十一年 (1532年)。在《边政考》中也提到,嘉靖十二年海寇入扁都口,累犯洪水。这一次进军,亦不剌溃败,出逃哈密,后被当地人杀死,其部众多被吉囊、俺达俘获;卜儿孩使计逃过一劫。1534年,二人又经星胡拉沿上次西行的路线前往青海征讨亦不剌遗众,卜儿孩侥幸转移出来。1542年,衮必里克济农去世。次年,俺答汗率领土默特万户、鄂尔多斯万户渡过黄河,沿着昔日西行的路线继续西行征讨卜儿孩。入青海,收降了卜儿孩,不幸腿部负伤。尽管经过几次的西征收服了西海大众,但仍有部分残余势力。 《阿勒坦汗传》又载“后于马年阿勒坦汗经星胡拉越(山)远征……”①马年,即黄马年,戊午,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四夷考》中也载,“三十八年,俺达由镇羌入西海,留老弱丰州。”②这次西征,俺答汗由镇羌进入西海,部众伤亡甚重,再加其腿疾复发,便率部原路返回。留子丙兔驻牧青海,以此巩固战果;留侄宾兔驻牧大小松山,使河套、松山、西海连成一片,这就保障了蒙古右翼往来于蒙古本部和西海畅通无阻。
在征讨亦不剌、卜儿孩在几次战争中,俺答汗都经“星胡拉越 (山)而行”。朱荣嘎先生认为“星胡拉”是指今内蒙古乌拉特中旗新忽热苏木所在地,这里的“山”是指阴山西段,也就是说,俺答汗西征青海向北越阴山。然而这与大量汉籍史料记载不符。《皇明九边考》中记载,“嘉靖七年,套虏六七千骑自宁夏东北镇远关南踏冰过黄河,循贺兰山南行,总兵杭雄领兵击之,兵少,败绩。……贼遂由贺兰山南赤木口出境。套虏过河由宁夏境内自贺兰山过庄凉者始此。……洪武以来,虏出入河套往来甘、凉,皆自贺兰山后取道,自总兵杭雄兵败后以山前为通衢。”③《嘉靖宁夏新志》载:贺兰山诸口“虽通虏骑,尚有险可凭,北侧惟打磑,南侧惟赤木,旷衍无碍,……数夷重患”。孟彬在《赤木口关记》中载“贺兰山回斜四百余里,……其蹊径可驰入者五十余处,而赤木口尤易入。昔人遍履山蹊,筑关修崖,以绝其道,立墩台、布戍卒以守之……岁久关险渐坏,蹊径俱通,虏乃大肆侵掠,来不及备,去不可袭,非独兵若故也。嘉靖丙申,大司马刘公督三边军务,深以宁夏失险为忧,乃著《安夏录》示前巡抚吴公,二载渐复其旧。其不能修者,赤木关也。”④从这些材料可以看出,在嘉靖时期,蒙古往来甘凉主要取道于贺兰山诸口,而赤木口作为贺兰山南侧的主要关口,备受虏骑的青睐。俺答汗西进青海征讨亦不剌、卜儿孩,出于战争的紧迫性,必然会就近取道从贺兰山诸山口向西南进入大小松山地区,而不会选择向北翻越阴山西段再绕道贺兰山南下。这里的“星胡拉”似乎为贺兰山某一山口—— “赤木口”⑤的蒙古语别称。所以蒙古开辟的西入青海的路线应该为:从鄂尔多斯高原出发,渡过黄河,翻越贺兰山,来到大小松山,穿越河西走廊,由扁都口进入青海。
万历六年四月俺答西海迎佛。在《阿勒坦汗传》中记载,“其使臣抵达名为西喇塔拉之地,谒见禀奏于真诚菩萨阿勒坦汗:识一切缘由的呼图克图达赖喇嘛驾临而来,急派我等前来向大汗问候请安。”⑥这是达赖喇嘛向蒙古可汗派出使臣的蒙文史料记载。对于西海迎佛的路线,在汉籍史料《俺达列传》中记载,“是月,俺达从甘州外边芦沟套、黑水、乱骨堆至昌宁。已,从宁堡关入边,至,周家湾。已,从永昌城至横梁山壤。已,从新城儿至石头口。已,从西南大川至大河口。已,从九条岭透洪水花寨、曹古城,至大马营、泉脑。其五月,至扁都口。……先是,答往西海迎佛。”在《哆罗土蛮把都儿黄台吉列传》中也有同样的记载,“先是丙子夏,俺达由甘州昌宁湖至宁远堡暗门入边,从周家湾、永昌城过横梁山、滚石沟、新城儿、石头口、九条岭、洪水花寨、曹古城、大马营、泉脑、扁都口出也。”⑦芦沟为凉州境外寇路据点。昌宁湖、黑水一带为永昌卫的境外寇路。昌宁湖在凉州永昌卫之北,南至永宁堡五十里,西南至永昌一百里。永昌,雪山当前,金川拥后,内则大草滩,外则黄城儿。西南七十里为新城堡。新城堡即靖安堡,通常称之为新城,阡陌交通,河渠灌溉,且有很多塞道。洪水堡为大草滩之口,屏甘州于内也。花寨堡,昔之屯兵堡也,明朝巡抚唐泽奏设兵二百六十名于堡。青海大草滩位于大马营、扁都口之间。大马营,在大草滩中,草场茂盛,不嫁不蔬,所谓隙地也。扁都口,又叫大斗拔谷,北至甘州二百五十里,为甘州的隘口。且是河西走廊南部的门户,古丝绸之路南线故道。由以上分析可知,俺达西海迎佛是经昌宁湖一带进入明境,借甘肃境内的便道由扁都口入西海。
俺达西海迎佛,与三世达赖喇嘛在青海仰华寺会晤,为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的广泛传播奠定了基础。此后,索南嘉措不断在蒙古地区宣扬佛法、修建寺庙。藏传佛教成为蒙藏政治、文化交流的纽带。与此同时,格鲁派在蒙古各部也得到认可,与蒙古王宫建立起了亲密的联系,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者和同盟者。蒙藏双方在政治和宗教上的需求,使二者结合更为紧密。俺答汗时期所开辟的蒙青线对进一步加深蒙古、西藏和明王朝的关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注释:
①以上史料均来自:珠荣嘎译注《阿勒坦汗传》,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年。
②镇羌,今为天祝藏族自治县所在地。
③魏焕:《九边考》 (节录),载《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第一辑。
④孟彬:《赤木口关记》,载《嘉靖宁夏新志》卷一。
⑤赤木口,自古便是阿拉善高原进入宁夏平原的重要通道。
⑥载《阿勒坦汗传》195节。西喇塔拉,是青海大草滩的蒙古语称谓。
⑦载于《万历武功录》之《俺答列传》、《哆罗土蛮把都儿黄台吉列传》。丙子,即万历四年 (1576年)。
[1]瞿九思.《万历武功录》,中华书局,1962年.
[2]梁份.《秦边纪略》,齐鲁书社,1996年.
[3]薄音湖点校.《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第四册,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年。
[4]杨建新、马曼丽. 《西北民族关系史》,民族出版社,1990年.
[5]李并成. 《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年.
[6]达力扎布.《明代漠南蒙古历史研究》,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8年.
[7]樊保良.《十六世纪进入青海的蒙古部落简析》,兰州大学学报,1992年第2期.
[8]陈玮.《试论仰华寺与青海蒙藏关系——兼谈明王朝治青方略的演变》,西北史地,1994年第3期.
[9]韩官却加.《青海大草滩考》,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8年第4期.
[10]杨建新、王东春:《明代蒙古部落大批入据青海考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6年第17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