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斯琴
燕邻
甫斯琴
嗳,这是什么雀儿?儿时问过伯父这样的问题。他对我讲,这不是雀儿,是燕子。
这是我在内心空疏凝视旷野时,燕子在咫尺间飞入了我远眺的视线,也干预了我内心的空疏时才问了伯父这样的问题。于是视线又转入到燕子身上,惊喜地发现燕子嘴里叼着柴草和泥巴飞来飞去,我像第一个发现新大陆的人那样,兴奋地欢呼起来。伯父平淡地对我讲那是燕子在筑巢。我又问什么叫筑巢?他告诉我就好比人盖房子,燕子也需要有一个家。
果真,没过多久巢就筑好了。那巢就像半只精心编织的竹篓上,又刷上一层银灰色的雾漆,起到防水与美化的作用。悬挂于屋檐下,总感觉另半只镶嵌到屋檐里去了。从此,每天清晨都是燕子叽叽喳喳的鸣啭把我从梦中吵醒。很多时候,不会早起,因为不用像哥哥姐姐们那样每天辛苦地去上学。只是赖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听燕子们叽喳叽喳欢叫,好似在互相呼唤;又好似山村里那伙爱聚在一起嬉笑热闹的村妇,在欢乐地议论着家长里短,相互打趣;实则更像有一副清脆悦耳嗓音的少女在委婉歌唱;这就是山村里春天的鸣叫声吧!直到阳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睛,屋外和煦的春风把无限的生机感传递到屋里,才慌忙爬起来,去迎接崭新的一天。
来到屋外,总是看到燕子们振翅飞翔着,穿梭往返于屋檐与天空之间,画出美丽矫健的弧线。在阳光的直视下,仿佛飘逸旖旎的黑缎子般的羽毛里,时不时有金色的火花飞溅出来,娇小玲珑又精致典雅,一种想与它们亲近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然而我始终觉得它们不像花狸猫与大白狗那样与我们像一家人。花狸猫经常在炕头上呼噜呼噜念着经,进入它的梦境。醒来后伸懒腰时把前爪搭在我腿上,我把它揽入怀中与之缱绻一番,我像母亲,它似娇儿。大白狗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朝它走去,它摇着尾巴表示友好,腾起前身把两只肉绵绵的前爪递到我手中,我们摇摆着,就像在学跳拉丁舞。
可我始终还是向往着与燕子也能像与花狸猫与大白狗那样亲近,于是就翻窗把手伸向燕窝。这举动却突然惹怒了伯父,我心有不甘,因为伯父一向是慈爱祥和的。可他还是愤怒地阻止了我,这让我深受委屈,同时觉得博爱之心也大受摧残。伯父了解我的心情,稍后又一如既往和蔼可亲地对我讲:“燕子不与猫和狗一样,你要把手伸进燕窝,你手上的气味就带进燕窝了,以后大燕子就不会再给小燕子喂食,小燕子会饿死,大燕子也要飞走,以后再不会来我们家筑巢了。”我睁大眼睛好奇地问:“咦,真的吗?为什么呢?”伯父接着说:“燕子是靠气味来识别亲情关系的,也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它只去好人家的屋檐下筑巢,我们家屋檐下有燕窝,是咱家的福气,知道了吗?”我心中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同时也铭记了伯父在他有生之年对我唯一的一次迁怒。
之后,我仔细观察过,村里的确是有些人家与燕为邻,有些人家的屋檐下确实没有燕窝。但是有与没有,人们却从来不去谈论燕子,可我打心眼儿里认为与燕为邻是一件光荣的幸事。也正如伯父说的那样,大燕子每天无数次嘴里叨着食物从远处飞回来,辛勤地哺育着它们的孩子。小燕子们在接受着父母的辛勤哺育中,有一天忽然长大了,与父母一道飞出了燕窝。从此,我家院子里燕子的欢声笑语也更浓墨重彩了!它们翱翔在绿色的夏季里,装点出山村的生机与希望,也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与浪漫。
金秋,人们回忆着播种时的辛勤与期望,同时也收获着辛勤带来的成果,欢喜着生活的充实与今后日子的富足。在不知不觉中,燕子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了?我大惑不解,于是咨询伯父,他又对我讲:“燕子是候鸟,冬天就回它南方的家去了,不用担心,明年春天就回来了。”哦,南方,南方是什么地方呢?燕子为什么要做候鸟不留在我们家呢?伯父只对我讲过,说南方在很远的地方,以后好好念书,就知道燕子为什么是候鸟,还能知道许多种鸟儿的故事。于是这些问题就成了我日后成长的憧憬与向往。
冬天的山村银装素裹,总是寒风凛冽,让人足不出户。就连花狸猫也总是蜷缩在炕头上,没完没了地呼噜呼噜念经睡觉,大白狗也常常躲在窝里不想出来。寒风呜咽着冬天的严酷,也带给我持久剐心的寂寥。于是思念起燕子来,盼望着燕子能早日归来。
在我的期盼中,小草发芽了,眼见田间又恢复了稼穑之业。于是———燕子终于归来了!我感动着,欣喜着,随着燕子的振翅飞翔欢呼着,又一次感受着春天的生机盎然。
燕子的巢筑到一半时,我惊喜地发现,今年的燕窝又比去年多了一个。哦,原来我家又多了一户燕邻!
(责任编辑 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