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婕,薛梦超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上海,200234)
20世纪80年代,国外教育界人士来沪访问,与上海的同行们交流时就曾预言,随着国际大都市的发展,有三大青少年问题必定会挑战教育界,即自杀、吸毒和性教育。如今,预言不幸都被言中,而近些年媒体频频曝光的女童遭受性侵害事件,让青少年性教育问题更为引人关注。[1]应该说,随着我国儿童福利和保护政策逐步整体推进,政府和社会日益关注儿童和青少年的健康、安全、发展、参与等问题,有关儿童和青少年研究的成果在逐渐增多,[2]诸多教育学家、社会学家针对如何开展学校青春期性教育以及青春期性教育未来的发展方向,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是众多的文献都只是涉及正常且没有障碍性的适龄儿童,对于福利院孤残儿童的相关研究则没有进一步涉及。在社会和学校开始关注女生青春期性教育时,仍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需要引起足够的注意,她们便是儿童福利院的孤残女生。本文提出了用小组工作的方法、小组活动的方式,对孤残女生进行青春期性教育的主张。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上海市儿童福利院正处于青春期的女生,年龄范围在14~18岁,她们的共同特征为无父无母且长期居住在福利院,大部分人有不同程度的残障。正值青春期,她们面临的生理、心理上的困难要远高于普通女生。青少年健康行为模式与正确观念的形成与否,其重要因素就在于家庭性教育的质量,家庭是性教育的第一课堂,也是永恒的课堂,而儿童福利院的女生则由于常年生活在机构这个特殊环境里,在成长的关键时刻缺少家庭教育与关爱,因此很容易忽略自身的发展。研究者于2011年至2013年在上海市E儿童福利院进行了将近3年的专业实习和调研,其中2012年3月采用小组工作的方式对某儿童福利院的孤残女生进行了3个月的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并对效果进行了评估,同时反思小组工作方法在孤残儿童青春期性教育中的作用和意义。研究中针对青春期性教育开展的小组内容,既包含狭义的概念即生理器官的知识教育,还包括广义的性价值观、性别认知以及涉及交际、文化层面的知识教育。
约翰·埃里奥特行动研究是对社会情境的研究,是从改善社会情境中行动质量的角度来进行研究的一种研究取向。[3]本文的行动研究就是对小组社会工作在孤残女生性教育中的效果进行研究。海伦·诺森(Helen Northern)将小组工作定义为社会工作实践,将小组既当作过程也当作手段,它通过小组成员的支持,改善他们的态度、人际关系和应付生存环境的能力。这种方法强调通过小组过程及小组动力去影响案主的态度和行为。[4]
青春期性教育小组依据三个步骤开展活动。第一,制定计划。对问题进行初步分析,找出问题产生的原因,对组员的需求进行评估、调查和访谈,而后有针对性地进行设计,并制定与之相适应的小组计划。第二步,实施计划,在实施的过程中进行适当地调整和补充。整个小组的过程分为8个节次,每次结束后都有简单评估,根据小组进行过程中遇到问题调整计划。按计划操作的过程中,要运用观察、问卷、开座谈会等方法,深入调查,掌握大量实际资料并进行分析综合,然后从中找出问题产生的原因,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第三,全面总结评估。小组结束后,进行数据评估、总结和反思。根据实施过程中的数据或者详细的记录和观察,对整个过程进行有效的评估和总结。在总结评价时,充分肯定已取得的成绩,找出存在的问题,实事求是地评价计划和实施这两个阶段的研究工作,这有利于制定下一步的研究计划,为下一步的研究梳理思路。[5]
Tolman青春期女性性教育模型根据社会生态学发展理论,提出了四种情境,分别为:生理方面、价值观方面、社会关系方面、文化政治方面。[5]根据该理论模型,研究者自制了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前后测量表,分别从生理知识、性价值观、性别认知、自我保护、情绪感知与控制、异性交往、同性交往七个方面进行测量,以此考察在小组活动前后组员是否有显著差异。
为了获知组员在每次小组活动后是否达到预计目标,采用团体满意度调查量表进行检测,采取每节小组活动结束后组员打分的形式进行。分值维度从1~10逐次递增。量表围绕小组活动过程共分为九个指标,依次为:表达看法、喜欢活动、学会关怀、自我了解、信心增强、与人分享、活动有意义、坦诚信任、带领方式。[6]
上海儿童E福利院是上海市民政局下属的一家事业单位,也是上海市政府举办的一所儿童福利慈善机构,目前在院的18岁以下儿童有700余人,工作人员300余名。该院的社会工作部和家庭寄养部设有专职的社会工作岗位,每年接收上海市重点高校的社会工作专业学生实习,也定期向社会招收专业社会工作者。根据对该院社会工作部工作人员的访谈资料获知,目前院中收住的儿童90%以上都患有先天疾病,有不同程度的残障,或肢障或智障,这也恰恰是被遗弃的主要原因。福利院中的儿童性别比例,目前仍然以女孩居多,但是男女的性别比例近些年有些变化,曾经因为国内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和偏远的农村和小城镇B超筛选儿童性别的技术还不普及,女孩生下来后遭遗弃的非常多,因此福利院里的女孩比例一度达到80%以上。随着农村生育观念的变化,近10年来因为性别原因遭到遗弃的女孩比例在下降,病患成为遗弃的主要原因。
关于男女生的管理,上海市儿童福利院虽然实行男女生分层居住,即男生住一个楼层,女生住在另外一个楼层,但是男生、女生经常在熄灯之后互串寝室,这让福利院的社工督导以及众多老师十分担忧。此外,儿童福利院目前并没有为初中学生开设青春期教育课程,这也使得众多初中女生对于青春期女生的生理、心理等变化一无所知。因此,福利院的社工部督导老师极力倡导社会工作专业的大学生为这些女生开展小组工作活动,用社会工作专业方法开展性教育。
2011年至2013年期间,在儿童福利院社工部督导老师的支持和鼓励下,研究人员针对青春期孤残女生进行性教育的小组活动一共开展了两期,不同之处在于组员的构成分别为“明显智障”和“无明显智障”,考虑到性教育活动中“智障群体”和“非智障群体”对于性知识的接受程度和接受方式不同,这两个小组的活动内容在设计时也有非常清晰的区别。本文主要讨论的是“无明显智障”的一组,另外一组“明显智障”的讨论将另外论述。此次研究对象的选择主要由该儿童福利院社工督导老师推荐,通过需求评估问卷和一对一访谈选择出适合的8名组员。表1是组员的基本信息。所有组员均处于青春期,15~19岁,8位组员中4位有不同程度的肢体残障,其他4位中的A虽没有肢体残障,但有白化病,另外3位外表看不出明显的残障。所有这8人在前期访谈中并无明显智障,而且愿意报名参加此类性教育小组活动,并口头承诺愿意配合遵守小组活动期间的纪律和秩序,因此青春期性教育小组的所有参与对象在理解、认知等方面均无重大问题。
表1 研究对象
针对孤残女生青春期性教育而展开的“女生我最大”小组从2012年3月开始至2012年6月结束,持续三个月。活动的目标在于:第一,培养福利院青春期女生正确的性价值观、道德观和伦理观;第二,使福利院青春期女生通过小组活动丰富的形式,从生理、心理等多方面了解自身;第三,培养福利院青春期女生自我保护意识,懂得自尊、自怜和自爱。
小组活动共分8次,每两节一个主题。小组第一节为组员见面会,主要通过认识游戏、规章制定等让组员了解小组的整个规划和进程以及让组员明白参加小组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加强组员之间的熟悉度。小组第二、三节为第一板块即生理知识和性价值观,主要介绍女性生理基本特征、女生青春期特点、女生生理方面的自我保护。小组第四、五节为第二板块即青春期情绪倾向、敏感话题的探讨,主要介绍青春期情绪的多样性、如何控制多变的情绪、女生青春期情绪的独特性、如何有效的进行情绪控制等。第六、七节为人际交往沟通板块即主要向组员介绍如何处理同性、异性之间的关系,主要内容为在与异性相处过程中的自我保护、女生如何进行有技巧的拒绝等。小组第八节为小组毕业会,主要是带领组员回顾前7节小组的主要内容,并处理组员的离别情绪。
为了考察小组教育活动的效果,研究者自制了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前后测量表,分别从生理知识、性价值观、性别认知、自我保护、情绪感知与控制、异性交往、同性交往等七个方面进行测量,以此考察在小组活动前后组员是否有显著差异。研究发现,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在生理知识、自我保护、情绪感知与控制、异性交往、同性交往五个方面前后有显著变化,但在性价值观以及性别认知两个模块上小组活动前后无显著差异。
该小组前后测数据经过SPSS17.0软件PAIRED SAMPLE T-TEST测试后,得到以下结果(见表2)。该表前后测均值为8位组员各模块分数总和的均值。
表2中,生理知识模块sig=0.000<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有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对女性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有明显的增长和了解。在小组过程中,有关生理知识的内容是最为基本的,社工为了让组员全面充分了解自身生理的变化,经常采用“头脑风暴”“知识竞答”的方式帮助组员回顾此项内容。从后测结果来看,组员的掌握普遍比较到位。
表2 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前测和后测研究结果
性价值观模块sig=0.090>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无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在价值观方面对性的理解还有所欠缺。大部分组员在前测问卷中普遍认为性是神秘且令人感到羞耻的。在经过8节小组活动后有2位组员的后测分数表明,她们越发认为性让人感到不安和羞愧。为什么对性知识的了解越多,有时会适得其反呢?这是有待研究者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性别认知模块sig=0.235>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无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对于女性身份的认同感并没有增加。相反,在数据统计时,某女生在“我认同自己的性别角色”这一选项上选择不确定。
自我保护模块sig=0.010<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有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组员更加清楚女生应该懂得自爱,懂得如何进行适当的自我防卫措施等。但值得关注的是,自我保护模块中有一条问:“我知道被性侵犯后的措施”。鉴于该内容较为敏感,所以研究者在设计小组过程中,只是强调寻找家人、老师、朋友的帮助,并且要勇于面对,而没有涉及具体的措施及方法。
情绪感知与控制模块sig=0.005<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有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活动小组后,能意识到处在青春期的女生在情绪方面会有怎样的变化,并且该如何进行自我情绪控制。
异性交往模块sig=0.001<0.05,即前后测得分均值有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对处在青春期的自己该如何与男生交往,在交往过程中该如何界定适合的界限等敏感话题有所意识,并且对男女生之间“可做”与“不可做”的事情有了较为清醒的认识。
同性交往模块sig=0.005<0.05,前后测得分均值有显著差异。说明组员在8节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后,知道处在青春期,尤其是女生更需要朋辈之间的关怀与安慰;也意识到,多变的情绪会影响朋友之间的友谊,意识到学会修复友谊的重要性。
总体而言,通过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组员在这七个维度上的前后变化还是较为明显的,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存在着实际操作与原设想有所出入的情况。
小组满意度量表旨在评估组员对小组活动过程、自我发展过程、团队建设过程等指标的满意程度。从表3中的数据可以发现:第一,小组过程的满意度呈现波动状态,在第三次小组活动时,组员的满意度有所下降,之后又稳步提高;第二,组员普遍在第一、二节时,满意度较高,之后开始呈下降趋势,并且在第三和第四两节中,个别组员的满意度仅维持在3分左右;第三,从整体情况而言,组员对小组活动的满意度在中等水平左右,个别组员的满意度在中下水平。
表3 团体活动过程的满意度调查结果(1)
表4团体活动过程的满意度调查结果(2),是8个样本中的每个人对小组五节活动过程的满意度平均值。从表4中的数据发现:第一,小组过程的满意度呈现波动状态,在第三次小组活动时,组员的满意度有所下降,之后又稳步提高;第二,组员普遍在第一、二节时,满意度较高,之后开始呈下降趋势,并且在第三和第四两节中,个别组员的满意度仅维持在3分左右;第三,从整体情况而言,组员对小组活动的满意度在中等水平左右,个别组员的满意度在中下水平。
表4 团体活动过程的满意度调查结果(2)
一般而言,青春期性教育是在学校以讲座或者上课的方式进行,而通过小组活动的方式达到青春期性教育目的的还较少见。通过这次小组活动,发现运用小组工作开展青春期性教育的优点在于:第一,通过需求评估充分考虑组员的要求,并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各方面、各模块的小组设计;第二,小组可以充分调动组员的积极性,并且根据每个组员在小组中的表现,控制小组进程;第三,青春期性教育所涉及的内容、话题都较为敏感,如果人数众多可能会让学生感到尴尬或者不舒适,因而以小组的形式开展性教育最为合适恰当。
同时,开展小组活动也需要注意两点。
第一,在小组过程中,需要对组员进行“情绪控制”,并将“情绪控制”的练习设计到小组活动内容中。由于儿童福利院的特殊的成长环境,福利院的女生较为敏感多疑,甚至一句话也会引起重大矛盾。第一次和第二次小组活动后,组员之间相互熟悉后,进一步的持续相处出现了问题,这直接导致小组活动无法顺利进行。如在第三次小组活动的间隙,组员因为意见的不合而产生矛盾,继而产生口角或者肢体的冲突,甚至动手打倒了小组活动的组织老师,以至于小组暂时中断,无法继续下去,这在小组活动的满意度中也有体现。尽管小组活动组织者也曾提前进行了一对一的访谈,对每个组员有接触和了解,但还是出现了一些难以控制的意外局面。组员的情绪对青春期性教育小组的顺利开展有直接影响,对于小组活动的完整性、连续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在小组活动开展前,对活动参与群体的特殊性要进行充分的了解和熟悉,尽可能设想不利的情况。
第二,在对女生进行性教育的同时,也需要对男生开展小组活动进行性教育。儿童福利院女生自我性别认同感较低。福利院的女生普遍对自己是女性感到自卑,认为自己由于是女孩所以在年幼时遭到父母的抛弃,并且正因为自己是女生,所以在福利院经常受到男生的欺负。因此,对女生青春期性教育的同时,也要推进孤残男生青春期性教育工作。在为女生进行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时发现,福利院的男生也同样需要进行青春期性教育的普及,因为男生长期处于一个缺乏自由且相对封闭的环境,很容易导致心理的不健康,而福利院的女生由于缺乏一定的性知识,很容易被男生利用,从而发生严重的后果。因此福利院可以同时开展两项青春期性教育小组活动,并且予以常规化,可以让曾经参加过性教育小组的男生或女生担当社工策划,开展相应的小组活动。
[1]崔彬彬.青春期性教育存在问题及教育对策研究[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7:19.
[2]冯元,彭华民.近十年流浪儿童救助困境及对策研究[J].广东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4(1):25—31.
[3]李桂芝.浅谈“行动研究法”[J].北京青年政治学院报,2002(2):60—63.
[4]何洁云.社会工作实践——小组工作[M].香港:香港理工大学,200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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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黄希庭,陈红,符明秋,等.青少年学生身体自我特点的初步研究[J].心理科学,2002(3):260—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