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翎小说《阵痛》中的女性群像

2015-03-15 06:06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名作欣赏 2015年27期
关键词:阵痛上官女儿

⊙张 欣[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论张翎小说《阵痛》中的女性群像

⊙张 欣[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张翎小说《阵痛》,人物繁多,铺陈敷衍了几代人的故事,其中尤以不同性格角色的女性人物形象刻画最为细致精彩。本文从坚韧的母亲、叛逆的女儿和边缘的女性等角度入手,以女性生命体验为中心的母系家族故事为脉络,解析作家对一脉相承下不同女性形象的塑造,从中领会女性独特的坚韧生命力量。

张翎 阵痛 女性形象

张翎被誉为“北美地区新移民文学的扛鼎作家”①,她凭借独特的精神气质、深邃的生命感悟和旺盛的写作活力,在华文文学世界里独树一帜。作为一位时刻关注女性命运的作家,张翎在她的小说中塑造了各具不同气质的女性形象,她总是将女性搁置在艰难的生存处境中,让她们在生命困境中摸索道路。张翎最新长篇小说《阵痛》,以家族女性形象为主体,主要塑造了上官吟春、孙小桃以及宋武生三代女性命运。中国家族以父系为根基,而张翎一反主流,在书中具体描写以女性生命体验为中心的母系家族故事。“阵痛”取名自女性的生产之痛,“男人是她们的痛,世道也是她们的痛,可是她们一生所有的疼痛叠加起来,也抵不过在天塌地陷的灾祸中孤独临产的疼痛。”②围绕女性特有的生命体验进行书写,突显作家的人文情怀。小说中不论是坚忍的母亲、叛逆的女儿还是在边缘处境的女性小人物,张翎笔下一批卓尔不群的女性都在大声高歌独立的自由精神。

一、坚忍的母亲形象

在诸多女性形象中,母亲形象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她既承受人生苦难,也拯救人性腐朽。作为女人,她的身份逃离不开作为男性附属品而存在;作为母亲,她多产的生命力、广阔的包容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可以超越其他类型女性被贬低的地位。因此,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的小说作品中,母亲形象都承载着厚重的文化底蕴,作为一种包罗万象的文化符号存在,折射出丰富、复杂的研究价值。

张翎小说中母亲苦难的命运与坚强的意志打动人心。婆婆吕氏年轻守寡,独自把儿子养大成为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学生。作为母亲,吕氏虽然成功,但是不合格,尽管儿子功成名就,但有过两次婚姻的他迟迟没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吕氏急拖媒婆物色新人,上官吟春这时踏进这一乡闻名人家,命运由此改变。吕氏对媳妇的态度不像一般婆婆那样严厉冷酷,反而是小心翼翼、关怀备至。当她看见上官吟春肥硕结实的臀胯,就暗暗把陶家的未来牢系在她身上,只有生育才能绵延后代,不绝希望。不久,上官吟春有了身孕,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哪知因为之前有过被日本人屈辱的强暴经历,再加上大先生告诉她医生诊断他没有生育能力的消息,让上官吟春怀疑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所以想要杀死孩子。她曾经几次试图制造事端让孩子流产,最终都被救活。乱世中婆婆被日本人的空袭吓乱心智,丈夫因不肯向日本人行礼被押进监狱,上官吟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要撑起塌了的天。随后女儿孙小桃出生了,她右耳廓里长着和父亲耳朵里一模一样的肉证明了她的真实身份,的确是大先生的亲生女儿。然而婆婆和丈夫由于她的逃产不明下落,急火攻心,纷纷咽了气。命运无情的戏弄,让上官吟春失去依靠。当时,即将为人母的上官吟春并未意识到作为母亲身上肩负的压力,正是女儿的出生让她个人人物形象走向成熟丰满。

从姑娘到人妻再到母亲的身份跨越,上官吟春一步步从男人背后走进公众视线。她主动担负起家族血脉流淌延续的重责,从含蓄内敛被动的女性模式化角色里站起来,主动言说女性长期被压抑的主体意识。同样在孙小桃怀了孩子成为母亲后,她为了女儿有好的生活,嫁给了她不爱的宋志成建立家庭。坚忍、勤劳、默默忍受苦楚却从不轻易言说,牺牲自我、舍弃幸福来保全孩子的伟岸母亲形象,在第一代母亲上官吟春和第二代母亲孙小桃身上得到最完美的诠释。

二、叛逆的女儿形象

女儿是父母结合的产物,她们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有“本我”父母的性格特征,但是作为思想解放的下一代,她们又是“超我”女性意识觉醒的产物。在女人的一生中,女儿和母亲只是不同阶段的两种角色扮演者,是生命继承与延续的关系。作家张翎凭借深刻的洞察力,着眼于女性问题,通过书写叛逆的女儿形象,唤醒女性自我意识。

亲人已逝,为了女儿的前程,上官吟春带着女儿离开家乡,进入城市。她们改名换姓,隐瞒地主成分,悄悄在城里生活下来,卖热开水经营老虎灶的勤奋嫂,就是上官吟春。小说第二部分女儿孙小桃刚出场,就直言自己不喜欢她的家,强烈的叛逆个性是孙小桃与生俱来的。孙小桃是孤独的,家庭的不完整,父爱的缺乏,同学的孤立让她愈发关紧心灵情感的闸门。父亲的早逝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男性对女性的遗弃,她在漫长的缺父状态中开始了痛苦的自我认同。到上海上大学后,她剪掉自己留了多年齐腰的辫子,在某种意味上意味着与过去生活的决裂与告别。母亲被人检举是地主婆子的不良身份,让小桃下定决心写了绝交信与母亲划分界限、断绝关系;情人要回国抗战,未有归期、生死未卜,作者紧紧抓住“痛”这个核心字眼,让叛逆的女儿深刻领悟到切断亲情的撕裂般的苦楚。少女时期的小桃一腔热血,渴望离家,甚至能够不惜代价拿性命去换一时的快乐,然而时过境迁,褪去青涩的她在历练过后才会明白自己的归途仍是回归家庭。纵观《阵痛》中女儿们的成长,她们年少时总带着离开家出门闯荡的想法,最后一代代人还是走入离家后归家的循环。

女性作为社会中的一分子,在成长过程中要完成生儿育女的天职,这不仅是天性,也是实现自我、认同自我与社会和谐的一部分。张翎正是在这个层面,以她特有的生存况味和体验感受,对女性成长过程中敏感复杂、精细微妙的心态做了细致刻画。母女二人的隔膜、对抗冲突在女儿即将生产时土崩瓦解。血缘情深让她们和好如初,女儿肚子里有一个新生命将要孕育而出,新的希望让她们的心拧成一股绳。母女二人最终意识到男性无可依傍,只有相互扶持敞开心扉,才能携手共度难关。女儿曾嘲笑传统与世俗抗争、反抗母亲、追求自由独立,女儿对母亲的感情是复杂微妙的,与母亲有过决裂,却最终生活在一起。生不逢时,生产时丈夫不在身边,生下的孩子没有亲生父亲,母女命运殊途同归。

三、边缘的人物形象

张翎在长篇小说《阵痛》中塑造了几个典型的边缘女性人物。她们社会地位低下,面对历史浪潮的浮沉,是弱势群体;她们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无法掌握核心话语权,是被社会大众忽略的一群小人物。

作者从故事发展的旁观者角度来叙述。月桂婶本是下街的一名寡妇,丈夫儿子病故,养女也死了,吕氏怜悯她,叫她来家里照顾上官吟春,这才有了和勤奋嫂一块儿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生活多年的二姨娘。二姨娘以为逃离了乱世,迎来太平日子,哪知动乱还是将她吞没。她嗅到了即将到来革命战乱的血雨腥风,提前自我了结生命。月桂嫂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量改变命运,只好通过自杀的方式保全自己。这无力的一击,是社会底层小人物无声的呐喊。坚持是孙小桃的同学,她的父亲是位南下干部,和原配离婚后又娶妻生子。坚持对父亲的二婚行为有过激烈反抗,因此被父亲送回老家。作者写坚持的笔墨少之又少,她与代表专制、压迫的父权进行激烈抗争却失败了。她历经挣扎,还是陷入命运的泥沼。赵梦痕是小说中边缘人物的典型代表。在那个年代,父母的身份背景就像一杆标尺,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赵梦痕以前是资本家小姐,一路受人拥护、顺风顺水,但是世道变了,新时代的潮流像一阵飓风要卷走有钱阶级,实现公私合营。风光日子一去不复返,她的身上被贴了“出身不好”的标签,不好的家庭成分一下子让赵梦痕从大小姐变为粗使丫鬟,尽管学习成绩好,高考还是落榜,只能在街道鞋厂上班。赵梦痕没有反抗,顺从了命运的安排,从天上跌落尘世,开始用一双劳动人民的手干活养家。就连白丽珍,人前风光无限的工人造反大队副队长的妻子,也有为外人所不知的苦楚。她的丈夫仇阿宝根本不爱她,心思全部放在勤奋嫂身上,就连他的死,也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她得不到爱,孤身一人咀嚼人生的失意。这些女性形象,她们都是所处世界的边缘人,无论她们深处何方,都是被遗忘、轻视的对象。同样在小说中处于边缘地位的不仅仅是这一系列女性人物,小说里的所有男性大部分退居幕后,处于从属地位,基本上是“不在场”的。从爱国知识分子大先生、谷医生、黄文灿到平民市侩仇阿宝,甚至是普通职工宋志成、杜克,作者都将其放在次要地位没有过多交代,男性地位的坍塌,女性地位的提高,这是张翎写作的一种谋略。

一个家族中三代女性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遭受不同程度的磨难,直面女性疼痛的情感体验,正如作者自己所言“伤痛给了我们活着的感觉”③。在克服这些苦难的过程中,方才展现女性顽强生命力和坚韧意志力的存在。“阵痛”不仅是生理上的一种体验,更是对不幸命运的有力抗争。作者在小说中以多事之秋为广阔的历史背景,以女性家族谱系为书写对象,笔锋深邃,力透纸背。母亲、女儿一脉相承,生生不息,彰显生命原始的无限动力。张翎通过描写坚忍无畏的母亲形象、反叛独立的女儿形象和处在主流社会之外的边缘女性形象,以女性特有的发声方式,言说女性主体力量,让她们走向枯木逢春的新生活。

① 陈瑞林:《风雨故人交错彼岸——论张翎的长篇新作〈交错的彼岸〉》,《华文文学》2001年第3期。

② 张翎:《阵痛》,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第338页。

③ 张翎:《关于〈邮购新娘〉的一番话(代后记)》,作家出版社2004年版,第415页。

作 者:张 欣,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华文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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