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风萧萧》的宗教意义

2015-03-13 04:25余礼凤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公共课部广东深圳518172
名作欣赏 2015年8期
关键词:基督教海伦上帝

⊙余礼凤[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公共课部, 广东 深圳 518172]

论《风萧萧》的宗教意义

⊙余礼凤[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公共课部, 广东 深圳 518172]

徐訏是一位颇具宗教情感和宗教情怀的作家,他的小说因以世俗爱情传奇来追寻超世俗的情感灵智、追问生命的形而上、探讨神性与哲理而带有浓烈的宗教色彩。《风萧萧》是其代表作品,它关注人生的偶然性,强调命运与轮回,把宗教之爱和虚无感、宿命感紧紧联系在一起,体现了宗教意义。

徐訏 宗教之爱 虚无宿命

宗教反映了人在不可知的世界面前对宇宙、对人生奥秘的不尽探索,当人在现世的此岸世界不能获得对于生活本体的完满解释时,就干脆摆脱尘世的纷扰到虚空的彼岸世界寻找心灵的慰藉。文学的最终目的也在为人类寻找最终的精神家园和命运归宿。自古以来,文学与宗教就一直保持着近缘关系,文学作品中有着浓重的宗教文化元素。

一、宗教之爱

基督教教义的根基在于爱,上帝的本质就是爱。根据基督教的创世说,上帝创造了宇宙万物,并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在源初基督教的意义上,上帝乃是出于爱才创造了世界。”因此,爱人如己是基督教的根本主张,博爱世人是它的基本精神。只有奉献无私的爱,人类才能获得上帝的拯救,得到天堂的永生。“基督教精神最根本的标志是爱——一种无私地关怀他人的积极的行动。这种爱不只是关怀爱我们的人,也关怀不爱我们的人。爱必须是一种爱所有人的行动,不管这些人做了些什么,也不管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如何。”这就是一种基督教爱的哲学。

《风萧萧》中很多人物身上都闪烁着爱的光芒。“我”爱着三个女性,但这种“爱”是一种人生意义上的男女之爱,本质上同于基督教教义上的博爱。“我”对民族、国家的热爱,事实上也是一种基督徒的虔诚与奉献。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我”加入到梅瀛子的抗日间谍组织中,为了能窃取白萍的密件险些丧命,但“我”无怨无悔。后来又与白萍、梅瀛子争着去窃取密件。“我”抓阄得中,身藏着梅瀛子给的自杀毒药前往梅武官邸,决心不成功便成仁。身份暴露后又辗转内地,继续从事革命活动,为民族的解放事业尽心尽力。“我”的这种爱和对国家民族的情感融合为一体。不仅如此,“我”的爱也辐射到周围每一个人身上。“我”劝导白萍不要为日本侵略者伴舞。受海伦母亲的委托,劝海伦放弃哲学回到她有天赋的音乐上去。当“我”得知海伦当了日本人的“广播明星”并几至受辱时,一方面,“我”对梅瀛子把一个纯真少女推入火坑深感厌恶;另一方面,“我”又与白萍一起挽救海伦,帮助海伦母女摆脱困境,并劝梅瀛子放弃这种不仁道的行为。“我”奉梅瀛子之命从白萍处窃取了情报,事成之后,“我”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和轻松,相反陷入了沉重的负疚感和罪恶感之中,即使在舞场上狂舞也无法解脱。一方面是一个热血的中国人对民族战争应尽的义务;另一方面是又要面对认识最久相知最深的红颜知己,情势逼得“我”必须执行命令,可内心深处,又本能地为自己辜负并利用了白萍的信任,感到痛苦、惭愧。

白萍是一个以舞女身份打入日军交际界的中国间谍,她的身上闪烁着神性爱的光芒。夜晚,我们一起从赌窟到教堂,白萍在教堂的门口虔诚地祈祷,祝愿抗战早日胜利,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愿自己永远拥有这样庄严与透明的心灵。这种宗教之爱感染到“我”,使“我”也不觉肃然起敬。当她亲手去惩罚偷了自己密件,破坏自己计划的“敌人”徐时时,爱使她虽连击两枪也没击中要害。得知误会了徐时,她又赶快打电话通知医院来救徐时。爱使她一瞬间竟立志做危难中的海伦的保护人,爱使她代替“姐妹”梅瀛子去完成一项危险的任务而最终倒在敌人的枪口下……白萍是一个“间谍”,不择手段地获取情报是她生存的主要方式,然而,她反对利用牺牲无辜者来获取情报。在你死我活的民族斗争中,她还能保持一种人性、人情之美,保存宽厚待人的“仁爱”,这是非常难得的。她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祖国的抗战事业,她牺牲自己的青春与生命,为的是其他同胞能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这种博爱无私的胸怀,这种舍己救人的受难和牺牲精神,正是耶稣基督所代表的爱与牺牲的精神。

在《风萧萧》中,“爱”正是一种生存方式,一种人生理想。诚如作者所言:“书中所表现的其实只是几个你我一样的灵魂在不同环境里挣扎奋斗——为理想,为梦,为信仰,为爱,以及为大我与小我的自由与生存而已。”显然,徐笔下这种属于理想的精神上的博爱,是基督教精神的体现,这种精神的融入使他笔下的人间至情至爱幻化成一种脱离了世俗趣味的精神之爱。这种精神之爱正如同对上帝的爱那样,虔诚、圣洁,不容一丝亵渎。这种带有原始的宗教意味的纯朴和善良,散发着徐对基督精神的虔诚,体现着他对上帝这一精神本体的忠贞不渝的情感。在他看来,在上帝面前,只有以博爱之心广播爱意,才能创造出一个美与真的世界。基督教把世俗之爱纳入到自己博大的胸怀,以一种理想性、虚幻性的爱,带领着人们去感受上帝的存在。在这里,爱已经化为一种超越世俗关系的本体论意义上的概念。“宗教是爱,是信仰,是牺牲”,宗教涵盖了一切意义的爱,是个体的自我达到彼岸世界实现灵魂自由的必由之路。

二、虚无宿命感

如果用一个简单的词来概括20世纪40年代的时代特征,最合适的可能就是“战争”一词了。当抗战初期的剧烈动荡过去之后,知识分子已经“不再拘束于自己的狭小的天地里,不再从窗子里窥望蓝天和白云,而是从他们的书房,亭子间,沙龙,咖啡店中解放,走向了战斗的原野,走向了人民所在的场所;而是从他们生活习惯的都市,走向了农村城镇;而是从租界,走向了内地……”40年代,抗战的烽烟滚滚,民族的生死存亡震撼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他们的生活脱离了日常轨道。政治的高压、残酷的战争粉碎了作家们内心对理想时代的憧憬与呼唤,强烈的悲剧感与幻灭感成为40年代整个一代人共同的心灵体验。他们在文学的殿堂里不断地追寻着精神的伊甸园,希望神圣的境地可以消解自己对命运痛苦的焦灼,找到一块心灵栖息的自由地以慰藉浓重的“劫”后心境。然而,战争的阴影时刻笼罩着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流亡、迁徙、生存最起码的必备条件的失去所带来的痛苦困扰着他们,生存环境的动荡、生命个体的转瞬即逝折磨着他们,在这一切的挤压之下,他们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境地,时刻感受着被时代被生活所放逐的痛苦与焦灼。这是时代的宿命,也是一代人的命运。

当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的时候,西方就已经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境地。寻找精神家园的途程中,每个人都有一种被逐的痛苦。徐一生足迹遍布世界各地,“我一直在都市里流落……我流浪各地……我到了美洲欧洲与非洲,我一个人卖唱,卖文,卖我的衣覆与劳力……”徐将这种虚无感也带给了他的主人公,《风萧萧》中主人公一生流浪漂泊,最终,在“秋风萧萧”的黄昏独自告别上海远去,只留下“白云与灰云在东方飞扬”的悲壮与凄凉。这正是人生的一种宿命感,这种虚无正是作者所要告诉我们的宗教意义,只有宗教才能拯救我们漂泊与虚无的心灵,只有在宗教中我们才能找到出路与安慰,求得灵魂的自由与永恒。

“宗教本质上是一种理想的崇拜,真正的宗教徒本质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佛的涅与净土,基督教的上帝与天国……都是创教者所追求的理想,也是宗教的先知们创教的精神驱力。”人类就是这样为自己寻找宗教来慰藉现世苦难的生活,并以宗教神性话语允诺了一个未来的彼岸世界的。徐是一个具有宗教情感的作家,宗教对人类精神世界的终极关怀契合了徐执着地追求生命意义的理想主义情怀。正如吴义勤所说:“徐是那么向往一个神圣的天堂存在,这塑造了他全部的心灵矛盾和宗教情怀。”为了寻找神圣的天堂,他游走在理想与现实的两极间,内心却始终向往着那种只有爱和美的理想世界,而对于现实人生的残缺与不完满,他则抱以深深的遗憾与叹息。徐一生都在跋涉,在探寻,寻找灵魂的归宿地。在生命的最后,徐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成为一名基督徒,他终于实现了从泥泞的此岸现实世界飞升到完美的彼岸理想世界的宗教愿望,与神的境界融为一体了。他的小说也因其生命终极意义的宗教性归宿而达到了那个时代文学与宗教水乳交融的一个典范,为20世纪40年代文化综合做出了贡献。

[1] 汉斯·昆,伯尔等.神学与当代文艺思潮[M].徐菲,刁承俊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5.

[2] 马佳.十字架下的徘徊——基督宗教文化和中国现代文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5.

[4] 舍勒.爱的秩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5] 詹姆士里德.基督的人生观[M].蒋庆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作 者:余礼凤,文学博士,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公共课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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