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张艳霞

2014年11月20日 晴

最后一节课上，学生正在专心致志地做历史测试题，教室里静悄悄的。

“报告！”张楠进来了。刚才课间看到他爷爷站在楼道上，想来是看他来了。所以，对于张楠的迟到我没说什么。奇怪的是，张楠并没有在座位上坐下来开始学习，而是收拾东西。

“你怎么了？”

“我……”张楠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也不想多问。“先做作业，有事下课再说。”张楠立刻放下正在收拾着的书，开始做题。这时，他的爷爷出现在教室门口——

“楠楠，出来！”爷爷怒气冲冲，“走，回家，咱不上了！整天不好好学习，还一再犯事……”张楠走出教室，昂着头，故作轻松，手里拿着历史书和语文书。他的爷爷跟在后面，怒容满面。

望着张楠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一阵阵发疼，他还小，才十三、四岁，如果耽搁了，学习生涯或许就结束了。我似乎看见一件精美的玉器，一件不太漂亮的沾满污点的玉器，在我面前，碎了。

张楠的父母常年在外开饭店，他由爷爷奶奶照顾。张楠曾经是一个很聪明上进的孩子，初一时，尽管调皮、捣蛋，管理起来费劲，但只要多关注，多鼓励，他还是能按时完成学习任务的。他的历史成绩一般是八十多分，各科成绩在全班总排二十多名。升初二后，他对学习越来越陌生，上课迟到、与同学说小话;周日到网吧上网，而且，勾引好几个同学同他一样不好好学习，各科老师意见很大。班主任也很头疼，给他爷爷打电话吧，他爷爷年龄大，管不了;给他爸打电话吧，永远是隔靴搔痒，不解决问题。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成绩自然也一落千丈。

老师苦口婆心，百般劝说：你父母在外地开饭店，特别辛苦，你要体谅他们。家长说，你们姐弟俩都要上学，他们不出去，挣不来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所有的人都劝告他，指责他，恨铁不成钢，他，只是默不作声。这一套说教对他来说早已生厌，他也早已麻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空虚，没着没落的。

其实，他就想父母在他身边，他能像个孩子一样，攀在父母身上，和他们说说悄悄话，给他们扮个鬼脸，或帮他们干干家务，逗他们开心……只要父母在，他干什么都踏实。可是，父母对于他，永远是过年时还未暖热的相聚，永远是遥遥无期的等待。慢慢地，父母在他的生活里淡了，可有可无;他就像一棵无根的草，飘飘悠悠……

这时，我眼前又闪过一些父母在外的留守儿童，他们上网旷课，拉帮结伙，违反纪律，顶撞老师。提起这些学生，老师们是又头疼又可惜。对老师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堕落而无计可施，就像医生看见病人痛苦呻吟而毫无办法。

每个孩子刚生下来都是一块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然而，有的经过父母的精心呵护和雕琢，如水晶般，呈现出智慧的特质和清纯的神韵;有的因为父母的繁忙被遗忘一旁，成了路边狂长的野草;有的被不负责任的父母弃置一边，蒙上了灰尘，沾满了污渍，还有道道裂痕，更甚者过早破碎，走上人生不归路——这，不得不令我们反思。

每个家长都是守玉人。当父母生下了他们，就有责任用一生的时间、精力、情感、品德等呵护他们，滋养他们，教他们认识世界，亲近自然，学会劳动，懂得感恩，知道与人为善。家长的臂弯永远是孩子幸福的港湾。他们哭了，笑了，委屈了，或者受表扬了，有了小秘密了，都能在这里找到最亲切的回音。或许，由于客观原因，父母不能在孩子身边，但父母的关爱和“视线“不能离开孩子。

每个老师也是守玉人。每个学生都是我们的玉，有的玉光彩照人，令人爱不释手;有的玉温润质朴，如山里的野花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有的表面涂满了污渍，但其质地却也光洁鲜亮;有的如顽石般，敲击半天也不见玉的半星灵气;也有的真个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光彩照人、温润质朴的，我们都喜欢，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表面污渍斑斑、质地光洁鲜亮的，就需要我们的耐心和细心了。顽石或许不可雕也，但我们也要尽力修补，或许他们可以做民居的一块地基，路基的一块垫脚石。至于臭石头，我们尽力洗净他们，幸运的话，他们还是一块上等的好玉，但至少，他们的臭味会渐渐淡去，甚至消散。

每个社会人都是守玉人。或许，我们与这些“玉”素不相识，但我们的一个微笑，一声赞许，一个宽容，一份信任，会让他们多一些温暖，多一些自信，多一些向善的念头和行动。

张楠走了，他的座位还留着。我的眼前总闪现着他挟着课本的身影，闪现着他潦草但也完成的作业，还有他犯错被我批评后向我讨好递上板凳……唉，但愿他能继续他的求学生涯，也祝愿他从此能和父母在一起。

玉，暂时碎了，但如果及时修补，它还会是一块有着丰富阅历的独特的玉。

山西省永济市城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