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蒙 郭蓓蓓 图/盛利
追赶语言变化的节奏
——访教育部国家语委咨询委员李行健
文/伊蒙 郭蓓蓓 图/盛利
“随着语言的发展,总得有新的词典来反映语言的变化;随着国家有关规范标准的修订和增加,总得有词典来体现。”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说,《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以下称《规范》)的问世正体现了这一时代的要求。
真正将这一“规范”付诸实际的是李行健。作为“规范”类汉语词典的开拓者之一,教育部国家语委咨询委员李行健向本刊记者介绍了“规范”是如何炼成的。他说,“完全是出于对语言的兴趣和社会责任感,我们这些老头儿才乐此不疲。”
由李行健主编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深受广大读者喜爱。The Modern Chinese Standard Dictionary, made by Li Xingjian, has been well received by readers.
李行健表示,《规范》可以引导语文使用者正确理解和使用语言文字。Li Xingjian expresses the hope that Norms can lead Chinese language users to comprehend and use language correctly.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路走来,竟走过了二十几个年头。已入耄耋之年的他仍感觉,真正的语言是活的,总是在新陈代谢,吐故纳新。“语言学家也要与时俱进,不断追赶语言变化的节奏。”
1987年,时任语文出版社社长的李行健根据市场需要、读者意见等,提出组织力量编写一部规范词典。却受到吕叔湘的劝告:“当年编词典我把头发都编白了,你不知道编写词典的艰辛。”
吕叔湘的经历是20年编了一本词典:1956年2月6日,国务院发布关于推广普通话的通知,1958年责成语言所编一本以确定词汇规范为目的的中型现代汉语词典。同年7月,词典室成立,吕叔湘任主任。历经波折,直至1978年,《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称《现汉》)才正式出版。
而李行健没有退却。1988年,在日本国立一桥大学任教时,他看到日本出版的词典应有尽有,更坚定了编《规范》的决心。于是,在多方努力下,《规范》1992年开始启动。虽是国家语委“八五”规划重点项目,编写组却是在一无编制、二无国家拨款的情况下,依靠一批退休教授编写而成。
词典编写初期,李行健召请一些语言学家开了几次论证会。他认为《规范》自身的特色就在于:以促进语言规范化为中心,有“小手”提示、给词语标注词性等。
《规范》的语料主要来自清华大学和山西大学计算机系的语料库。“编写组根据词语频率的高低反复筛选,最终收集了8万条词语,包括一些新出现的词语。”这个过程用了近2年。李行健强调,对词义,他们是按照历史先后顺序进行排列和解释,同时注意到词义的发展变化。
由于词典的字头已经编出,所以1998年《现代汉语规范字典》率先问世,在2004年《规范》面世之前,他们又相继出版了《小学生规范字典》《成语规范词典》《惯用语规范词典》等十几本冠以“规范”的辞书。
为了拿到《规范词典》的出版权,“原先只用外语一条腿走路”的外研社社长李朋义准备用500万元支付《规范》10年的债务和费用;用500万元打广告做市场推广。据介绍,一个月时间内《规范》就发行了10多万册。
随意翻开《现汉》,“彷徨”一条中,注明也作“旁皇”。而《规范》中,“彷徨”下面的“小手”特别提示不要写作“旁皇”。究竟何谓“规范”,无疑是读者们最关心的话题。
“《规范》严格贯彻国家历年来公布的有关语言文字的规范标准。”李行健表示,《规范》主要是引导语文使用者正确理解和使用语言文字,解决分歧。
“编纂词典实际是个辩证问题,时代不同,认识不同,表达手段不同,对象释义也就不同。”李行健认为,编写词典就要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在编写《规范》的过程中,李行健和编写组参考了其他各类工具书。他指出参考各类词典时首先借鉴人家的优点,避免出现别人的错误。在编写中,他们自始至终有条规则——“创新”。所谓“创新”,就是内容上不与其他词典雷同。但有些是无法回避的。李行健举例说,如“不速之客”,“速”的释义为“邀请”。这个字在这里也只有这一种解释和例词,相同是难免的。这就不是雷同。
李行健的这种观点又可以引申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规范。“进入信息化社会,要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如果语言文字不规范,先进的信息技术就得不到很好的应用。”这同样适用于两岸词典的编纂。这也是李行健近期的工作——在合编词典过程中,促进两岸词语含义和用法从“求同存异”到“化异为同”。
“‘土豆’在大陆指‘马铃薯’,在台湾地区指的是‘花生’;‘窝心’我们指‘郁闷’,台湾却是‘开心’之意……这些都是两岸语言差异引起的误会。”据李行健介绍,已出版的《两岸差异词词典》正是以求同存异、异中求通的方式,方便两岸交流和一般民众使用,使两岸的语言交流畅通无障碍。
1995年,李行健从语文出版社社长职位上退下来后就全力参与“规范词典编委会”的工作。“我们有三四十位专家,20多年来编撰了25部规范性的辞书,并不断修订。”李行健说,编纂词典也应与时俱进,一些字词解释不合时宜,自然需要不断修正。如“空穴来风”,过去指有根据的消息,现在已转指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了。
随着经济社会环境的发展,新观念、新思想、新事物的不断出现,不断翻新的传播形式,让新词的产生更加频繁,不少词语很快在大众范围内传播。这和网络的出现不无关系。李行健认为,“当今社会语言虽已进入飞速发展期,但是也有不少新词仅是昙花一现,真正有生命力的新词,需要时间的检验。”
其实,“不管是网络语言,还是外来用语,亦或是地域方言,只要是被大众语言所接受的,就可以使用。”但这还需要把握一个度,首先它必须进入大众的语言中,其次还要为人们广泛使用,具有很高的使用频率。“比如‘点赞’、‘给力’,我觉得就很不错。”李行健认为,新事物的诞生,必定让旧事物受到冲击、代谢。“这种现象是约定俗成的,是由民众决定的,语言学家是决定不了的。”
从这个方面而言,“语言保护,可以用文字、录音、录像把语言记录下来,但有些方言慢慢消失了,这个是谁也挽救不了的事情。”他举例说,云南省有一个村是成吉思汗东征时留下的驻军,村民现有3000多人,仍旧保持着蒙古族的生活习惯,但不会讲蒙语,使用的是西南地区的方言。曾有蒙古族人免费派老师教授蒙语,但三个月过后,全村参加学习的人走了一半,几个月过后就没人学了。“语言是一种交际工具,如果觉得用不上,就很难普及。”
就如同语言的统一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一样,“旅游城市的小商贩们都会说上几句英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因为这对他们有用,是商品交流的需要。李行健表示,对于语言规范的问题可以用宽容的、发展的眼光去看。新陈代谢、吐故纳新,任何事物都有这个过程。“语言学家编纂词典,也是同理。”
CHASING AFTER THE PACE OF LANGUAGE CHANGE
As a pioneer of “normal” Chinese dictionary, Li Xingjian, who is a member of the advisory committee of the State Language Commission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explains to the reporter of this journal how “norms” come into being.
Li feels that the true language stays lively, always metabolizing, and getting rid of the stale while taking in the fresh. “The linguists should keep up with the pace of the time, and continuously chase after the pace of language change”.
Li also believes that the compilation of a dictionary should be developed on the basis of predecessors’ contributions. In the process of compiling the Norms, Li refers to all kinds of dictionaries, including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 and the Xinhua Dictionary. He points out that the correctness of the citation should be checked by referring to all kinds of dictionaries.
The unity of language is a prerequisit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a market economy. Li expresses that we can judge the unity of language from a tolerant and developmental perspective. “Linguists’ compilation of a dictionary is also subject to that ru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