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斐
(东莞行政学院 政法教研部,广东 东莞 523083)
社会赋权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实证研究
——基于深圳与厦门的数据考察
孟祥斐
(东莞行政学院 政法教研部,广东 东莞 523083)
基于深圳和厦门的调查数据,从社会赋权的角度分析其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研究发现:相比个体特征和经济因素,社会赋权对居民幸福感影响更重要;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与居民幸福感存在负相关关系。具体从社会赋权看,社会流动与发展空间越大,人们的幸福感体验越积极;政治参与、社会组织参与和社区参与均对提升居民幸福感具有重要意义。
社会赋权;居民幸福感;相关关系
An Empirical Study on the Influence of Social
Empowerment on Residents' Well-being
根据社会质量理论,社会赋权关注的是人们全面参与社会互动的能力状况,聚焦于个体的潜能(知识、技能、经验等)及其可实现的程度,关注通过参与这些互动提升人们的社会权利、认知权利和生活质量[1]。
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数据来自课题组于2011年6月至10月在深圳和厦门两地开展的问卷调查,调查对象为在两市生活和工作一年以上、18周岁以上的人口。本次调查采取多段分层抽样调查法,首先,在城市内部根据产业类型和人口构成及其分布情况选取7个行政区,其中:深圳市5个(罗湖、福田、南山、宝安和龙岗),厦门市2个(湖里和思明);然后,在选中的区内采取立意抽样法,依照老城区、城中村、单位社区、商品住宅社区和保障性住房社区五种社区类型抽取了21个社区;最后,在选取的社区中随机抽取住宅小区,并根据“定距抽样”原则抽取100户门牌号码入户调查,入户后选取家中生日靠近7月1日的成员作为调查对象。两市共发放问卷2100份,回收有效问卷1994份,有效率为94.95%。
1.2 概念与变量操作化
1.2.1 社会赋权
社会赋权是本研究的核心概念。社会赋权(Social Empowerment)是一个关于如何使人们在社会关系(网络和机构)中个人能力增强和得到发展的问题[2]。“赋权”一词最早来自阿马蒂亚·森的《贫困和饥荒》,也可译为“增权”、“增能”。在阿马蒂亚·森看来,能力的剥夺和机会的丧失是导致贫困的根源[3]。后来,“增权”一词成为现代社会工作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旨在充实个人或群体的权力,主要是针对弱势群体[4]。
社会质量理论将“赋权”放置一个更广阔的背景和群体中去,不仅关注弱势群体,还关注社会对全体公民的赋权。社会质量理论认为,为了全面参与社会经济变迁,人们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取得社会赋权。赋权意味着使公民能够控制自己的生活,能够利用机会,它意味着增加人们的选择空间,因此,其超越了政治参与,聚焦于个体的潜能(知识、技能、经验等),聚焦于这些潜能可以实现的程度[5]。从理论上说,社会赋权强调发展“公民参与和决定日常生活进程的能力”[6],其取向的着眼点在于发展积极参与公共事务能力所必须的社会技能[7],同时也反映了社会为每个人自主发展提供的空间大小。
依据社会质量理论,结合我国实际,我们主要从自致成功可能性、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政治参与度、社区参与度、社会组织参与度五个指标来对社会赋权进行测量,详见表1。
(1)自致成功可能性。这个指标主要是反映一个社会中个人通过自己努力达到更高社会或经济地位的机会与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越大说明社会赋权度越高。本文将其具体操作为:“您觉得一个人通过努力能否达到更高的社会或经济地位?”,分为“非常有可能”、“有可能”、“不大可能”、“非常不可能”四种程度,分别赋值为4~1,数值越大,说明被访者越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获得成功,也说明社会给于人们社会地位向上流动的空间越大。
(2)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这个指标主要是考察人们在参与社会活动和公开表达意见时是否感觉存在制度限制,分为“难以回答”、“是”、“否”3个等级,分别赋值为0~2,共设计了网上发表意见、参与抵制行动等六个指标,通过对这六变量值的累加可获得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这是一个连续变量,分值越高,说明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越高。
(3)政治参与度。这个指标主要是测量人们的政治参与行为,根据社会质量理论,政治参与可有助提升个体参政议政的能力。本研究将其操作为“在上次人大代表的选举中您有没有投票?”,参与程度分为“没有”和“有”2个等级,分别赋值为1和2。在回归分析中,将这一变量设置为虚拟变量,1代表参与投票选举,0代表没有。
(4)社区参与度。本研究使用社区自组织能力来反映居民的社区参与度。社区自组织能力主要指社区(或群体)拥有的整合各种形式资本的一种集体能力[8],其高低直接反映着人们的社区参与情况。本研究主要从社区事务征求居民意见、社区居民有参与社区事务决策的机会、社区居民经常参与社区组织活动、社区利用内外部各种资源促进社区发展及有意识地培养居民解决问题和寻找资源的能力等8个指标来间接衡量社区参与度,分为“非常不符合”、“不符合”、“一般”、“符合”和“非常符合”5种程度,分别赋值1~5。通过对这八个变量值的累加可获得一个社区参与度指数,这是一个连续变量,分值越高,说明被调查者所在社区的自组织能力越高,其社区参与度也相对越高。
(5)社会组织参与度。该指标反映人们参与各类社会组织的程度。社会参与能够提升人们的社会权力和认知权利,是社会赋权和社会增能的基本途径。本研究设计了工会、政党、职业协会、非政府机构、宗教团体、文体团体、教育团体、宗族组织等9个指标来测量居民的社会组织参与度,参与程度分为“从未参加”、“偶尔参加”、“经常参加”,分别赋值为1~3。这9个变量的Cronbach's Alpha值为0.889,说明其存在较高的内部一致性与可信度。因此,将受访者对这9类组织的参与程度加总得到一个社会组织参与度指数,数值越高,说明社会赋权度越高。
1.2.2 幸福感
幸福感是本研究的另一核心概念。目前关于幸福感主要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概念范式,一种是主观幸福感,认为幸福感是人们对自身生活满意程度的认知评价和情感体验[9];另一种是心理幸福感,认为幸福感是实现自身潜能而获得的价值感[10]。本文认为,对幸福感的理解和界定应该采用整合的思路。在此,借鉴学者邢占军对幸福感的界定,认为幸福感是人们对自身存在与发展状况的一种感受和体验,它既同人们生活的客观条件密切相关,又与人们的需求和价值相关联[11],是主观幸福感与心理幸福感的有机统一。由此,本研究主要从主观幸福感和心理幸福感两个方面对居民幸福感进行了指标设计与操作化,并采用实证方法对幸福感的结构进行了探索,提出幸福感由经济充足体验感、公共服务与政策体验感、社会生活与健康体验感、自我效能与价值感和未来预期与信心感五个维度构成(见图1)。在具体计量和模型分析中,本文依据五个维度对幸福感总水平的影响和贡献权数合并成为一个总的幸福感指数[12],该变量是数值型变量,数值越高,说明居民幸福感水平越高。
图1 居民幸福感结构模型
1.2.3 控制变量
为了考察社会赋权的独立影响作用,本文在分析中引入了个体特征因素和地区经济因素作为控制变量,这些变量在前人的研究中,被证明对幸福感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个体层面的因素,包括性别、年龄、婚姻、职业、教育水平和反映地区经济因素的城市变量,详见表1。其中,地区富裕程度,本文采2011年各城市的人均GDP作为代表,深圳为109250元/年,厦门为69197元/年。因为只有两个城市,其影响效应与城市变量效应相同,本文采取了城市作为分析变量来指代地区经济因素。这里厦门和深圳分别代表两地的经济发展和地区富裕情况,深圳取值为0,厦门取值为1。详见表1。
表1 社会赋权与幸福感影响变量一览表
为了弄清社会赋权与居民幸福感之间的关系,我们建立多元回归模型,以居民幸福感为因变量,以社会赋权的各要素为自变量;同时,为考察社会赋权的独立影响作用,我们选用了个体特征和地区经济作为控制变量,在回归分析时,采用逐步回归法,首先将控制变量放入回归方程,然后再将社会赋权的各变量作为变量组一次性加入回归方程,分别形成两个模型,见表2。其中,模型1反映了控制变量的影响状况,模型2反映了社会赋权对居民总体幸福感的影响情况。从表2可以看出,两个模型总体上均通过了F显著性检验,且拟合优度比较好。从方差解释力R2来看,从模型1到模型2,其增加了22%,这说明社会赋权对居民总体幸福感发挥了比较显著的影响作用。
表2 社会赋权对幸福感总水平的OLS回归模型(N=1994)
注: Beta系数为标准回归系数,它表示当自变量变化一个标准分后,因变量标准分变化的平均大小。
双尾检验统计显著度p≤0.10,具有统计显著意义。
参照组:a 女性;b无配偶(含未婚、丧偶和离异);c 无业者;d 深圳;e 没有参加。
下面我们具体分析一下各变量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情况。其一,从个体特征变量看,模型1显示,除了婚姻状况外,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和职业等变量均对居民幸福感产生了显著影响。其中,男性的幸福感水平比女性要低,可能男性比女性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和社会压力;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幸福感水平要高于中年人,可能也因为中年人的家庭和工作压力大于其他群体;教育程度高的居民幸福感水平高于教育程度低的居民,可能接受教育有助改善个人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水平。婚姻状况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不具统计显著性,但呈现出已婚者有比其他婚姻状况者幸福感水平高的趋势,但还需进一步验证。从职业看,专业技术人员均比无业者幸福感水平要高,但其他职业类别人员没有呈现出统计显著性影响。其二,从地区经济变量看,模型1显示,其回归系数为正值,且在0.001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这说明厦门居民的幸福感水平比深圳居民要高,这种影响比较稳定,在增加了社会赋权变量后依然存在。根据2011年的统计显示,深圳的人均GDP和人均可支配收入均比厦门要高,这显示居民幸福感水平与地区经济发展程度并不存在同步增长效应。其三,从社会赋权来看,模型2显示,在控制了个体特征和地区经济因素后,社会赋权各因素均对居民幸福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作用。其一,从自致成功性来看,其标准回归系数为0.130,这说明在控制其他变量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自致成功可能性每增加1单位,人们的幸福感水平会增加0.130个单位,并且这一影响达到了非常显著的水平(p=0.000)。其二,从政治参与来看,其标准回归系数为0.056,这说明在控制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参加过人大代表选举的人比未参加过的人幸福感总水平高出0.056个单位,这一影响达到了统计显著性水平(p=0.012)。其三,从社会组织参与度来看,其标准回归系数为0.085,说明社会组织参与度每增加1单位,人们的幸福感水平会增加0.085单位,这一差异达到了统计上的极显著性水平(p=0.000)。其四,从社区参与度来看,其标准回归系数为0.376,这说明社区参与度每增加1单位,人们幸福感总水平会增加0.376单位,这一差异达到了极显著的水平(p=0.000),即被调查者认为自己所在社区的自治能力越高,其幸福感水平也越高。其五,从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来看,其标准回归系数为0.043,说明在控制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每增加1单位,人们的幸福感总水平会增加0.043单位。
社会赋权旨在强调提高人们参与社会生活的能力,为国民参与社会生活提供公平的机会和发展空间。幸福感,本研究主要是指人们对自身存在与发展状况的一种主观感受,具体分为经济充足体验感、自我效能与价值感、公共服务体验感、社会生活满意感、未来预期与信心感五个维度。借助2011年在深圳和厦门的调查数据,本文探讨了社会赋权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
其一,相比个体变量和地区经济变量,社会赋权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更为重要。整体而言,个体特征、地区经济和社会赋权均对居民幸福感产生了显著影响,但从模型解释力看,社会赋权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要大于个体特征和地区经济因素。这说明,幸福感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社会心理现象,虽会受到来自个人层面和地区经济的影响,但更多会受到社会制度和环境因素的影响。这启示政府要提高人们的福祉和幸福水平,不仅要关注经济发展和福祉保障,还要注重个人能力的提升和给予公民更多能力提升的机会与空间。
其二,地区经济与居民幸福感存在负相关关系。从地区经济发展看,厦门居民的总体幸福感水平要高于深圳居民,这显示地区财富的增长并没有带来城市居民幸福感的同步增长。这一发现与国内其他学者的发现是相一致的,邢占军在对我国7个地区城市的国民收入与居民幸福感的研究发现,居民幸福感水平并没有随着地区富裕程度的提高而提升,相反,国民收入较高城市居民的幸福感水平总体明显低于国民收入较低城市[13]。
其三,社会流动与发展空间越大,人们的幸福感体验越积极。研究结果显示,如果人们感知到社会中存在的向上流动的发展机会与空间越大,人们的幸福感水平越高。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从自致成功性来看,那些越认为在社会中个人可以通过努力达到更高社会或经济地位的人,其幸福感总水平越高。这说明社会所提供的向上流动的途径是否通畅会影响到人们的幸福感;另一方面,公开表达意见自由度也证明了这一效应。那些越是认为公开表达意见没有制度限制的人,其幸福感总水平越高,这说明社会提供公民表达自我利益和需求的空间越自由、开放,对民众的幸福感提升越具有积极作用。这与已有的研究发现一致,袁浩等人对上海居民的调查也发现,在公共场所自主表达意见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人们的主观幸福感[14]。
其四,社会参与对提升居民幸福感具有重要意义。社会参与和社会赋权有着密切的内在关联,社会参与能够提升人们的社会权利和认知权利,有利于人们的社会赋权与增能。本研究主要从政治选举参与、社会组织参与和社区参与来反映居民的社会参与情况。首先,从政治选举参与看,政治选举参与对幸福感总水平具有统计显著性影响,即参加政治选举会提高人们的幸福感总水平。其次,从社会组织参与看,人们越积极参与各类政治、经济、娱乐或体育、宗教等社会组织,越频繁参与社会关系互动,人们的幸福感总水平越高。这与已有的研究成果比较一致,袁浩等也发现社会组织参与会促进人们的主观幸福感。根据西方学者研究,社会组织参与会增进人们的社会资本、促进人们积极的性格、积极的自我效能和控制感[15],这与本文的发现一致。最后,从社区参与看,社区成为社会赋权与人们的幸福感效应结合的重要场域。即居民社区参与度越高,其幸福感水平越高。有学者研究发现,当前城市社区已不再只是一个居住空间,它从上可以融合国家及政府的法令、政策和惠及民生的各种条例、服务,从下可以促进社区居民的参与治理、权益维护、意识养成[16],正在成为公民参与的实践场域。社区参与会提升人们的社会资源和社会资本、促进人们的社会关系互动,从而会增进人们的福利和幸福感[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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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孝芬)
——Based on the Data Study of Shenzhen and Xiamen
MENG Xiang-fei
(Department of Politics and Law, Dongguan Administration School, Dongguan Guangdong 523083, China)
Based on survey data collected in 2011 from Shenzhen and Xiamen,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impact on the well-being of residents from the view of social empowerment. We find that, compared with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and economic factors, the social empowerment forms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well-being of residents; There was a nega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level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region and the well-being of residents;the greater social mobili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pace are, the better people experience a sense of well-being.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enhance the residents' well-being.
social empowerment; residents' well-being; the correlation
2015-06-0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资助项目(11ASH001)
孟祥斐(1979-),女,山东潍坊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社会治理研究。
C912.6
A
1009-7961(2015)04-00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