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新
从生态批评的视角解读贝弗利·法默的《海豹女人》
李新新
《海豹女人》是澳大利亚女作家贝弗利·法默于1992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本文试图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对该小说进行较为详细的解读,以期为读者还原一个优秀的生态女性作家。
“生态批评”作为一种文学批评理论范式,滥觞于20世纪70年代的欧美。自20世纪90年代起,人类赖以生存的陆地、海洋、天空陆续遭到污染与破坏,人与自然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生态危机越来越凸显。受环境问题驱动而衍生的生态批评,随着地球环境的恶化和生态危机的严峻而日益引起学界重视。威廉·鲁克尔特于1978年首次在论文《文学与生态学:一次生态批评的实验》中使用这一术语,将其界定为“将文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为文学研究和文学的阅读、教学和写作提供生态学概念进而发展出一门生态诗学”[1]。随着生态批评研究的深入,这一定义因过于强调生态学这一自然科学而被大多数生态批评家摒弃,不过“生态批评”这一术语得以保留。随后的众多生态批评家都试图对这一术语进行界定:美国高校第一个获得文学与环境研究教授席位的谢里尔·格洛特费尔蒂将“生态批评”定义为“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研究。……生态批评以自然与文化,特别是自然与语言文学作品的相互联系作为它的主题。作为一种批评立场,它一只脚立于文学,另一只脚立于大地;作为一种理论话语,它协调着人类与非人类。”[1]该定义揭示了生态批评的根本使命,即通过文学(作品)来重新审视人类文化,挖掘出导致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既简洁又概括较全面,因而得到多数生态批评家的认可。
传统的生态批评过多地关注大地,强调对以绿色为原色的大地的“阅读”,即以“绿色解读”为主要内容的“绿色批评”,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对占地球71%的海洋的关注。海洋污染、海洋危机频发的新时代语境下,对以蓝色为原色的海洋的“阅读”,即以“蓝色解读”为主要内容的“蓝色批评”应成为生态批评的新转向。换言之,生态批评在新的时代语境下应被赋予新的含义:不仅包含传统意义上的“绿色批评”,还应包含新语境下的“蓝色批评”。只有坚持“绿色批评”与“蓝色批评”并重的生态批评方略,将大地与海洋统一起来,才是真正意义上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旨归的生态批评。
贝弗利·法默是澳洲著名作家,1941年生于维多利亚州墨尔本市,1960年毕业于墨尔本大学。1965年,她嫁给了一位希腊移民,这段婚姻共持续13年。法默从事过多种职业,1978年离婚后才开始专职创作,主要以小说闻名,同时也进行散文、诗歌和评论文章的创作。法默曾多次获得奖励和资助,作品多次入围和获得众多奖项。《海豹女人》是其最有影响力的代表作之一。在该小说中,法默以其一以贯之的创作手法为读者呈现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澳洲、南极、北极和北欧(挪威、丹麦)异域风景画,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同时,法默亦通过对全球环境危机话题的讨论,警示读者:目前人类与自然之间亦存在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应该说,在这部小说中,法默不仅关注大地问题,同时亦关注海洋问题,该小说的创作体现了法默浓郁的生态意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存的生态观,接下来本文将从“关注大地”的“绿色批评”与“关注海洋”的“蓝色批评”视角,对该小说进行较为详细地解读。
1.“绿色批评”视角——对大地的关注
(1)自然书写及自然的“复魅”观
在该小说中,法默对澳洲、南极、北极和北欧(挪威、丹麦)的异域自然风光进行了细致入微地描绘与书写,为读者呈现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异域风景图,展现了大自然的雄壮、威严、震撼与神秘之美,流露出作者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法默的笔下,大自然为人类提供了诗意栖居之所,在美丽震撼的自然风光面前,人类渺小如沙粒,但却与大自然须臾不可分离。小说中的自然书写,体现了法默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存诗意般栖居”的向往与追求。在小说中,法默还探讨了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人类在生命的清晨,也就是童年时期,是属于大海的;生命的下午,也就是成人时期,是属于大地的;生命的夜晚,也就是暮年时期,是属于天空的。只有死后人类才和这三种元素融为一体,同属于它们。凯尔特传说把人类与大海、大地和天空联系起来,体现了远古时期朴素的生态意识。在法默看来,大自然应恢复一定的“神性”,即“复魅”,人类应该对大自然保持适度的敬畏,而非坚持人类是大自然的主宰的“人类中心主义”观念。除此之外,法默还探讨了其他澳洲及北欧的神话传说,如海豹人传说、萨满巫师神话、北欧版和澳洲版人类起源神话及澳洲版创造了女人的班吉尔雄鹰大神传说等,展现了法默浓郁的自然“复魅”观。
(2)人与自然共生共存观
女主人公达格玛从丹麦来到地球另一端的澳洲天鹅港以治疗丧夫之痛,在朋友家暂住的这段时间,达格玛过着田园诗意般的生活:与小猫咪为伴,屋后的花园在达格玛的摆弄下,种上了多种草药、鲜花和其他绿色植物,甚至是蚕豆等农作物。蝴蝶在花园里翩翩起舞,果树在达格玛的精心照料下渐渐地开花、结果。天鹅巷的田园生活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达格玛内心的痛楚,使其逐渐获得内心的平衡。在心理疗伤的过程中,达格玛与周围环境(大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表达了法默对人与自然和谐统一、共生共存的生态观。
(3)对生态问题的关注
在该小说中,法默探讨了诸多现实的生态问题:如偷猎老虎、外来物种干扰和自然保护区的被破坏等,表现了作者对生态问题的关注,流露出其强烈的生态意识。在小说中,作者详细描述了一个关于偷猎老虎的录像揭露了目前世界上普遍存在的偷猎野生动物事件。同时,法默还探讨了澳洲因引进物种导致原生态系统的破坏问题,如兔子的引进致使澳洲大陆的兔子泛滥成灾,给当地的生态系统带来严重干扰;因大量外来鹿群等野生动物的介入,澳洲的一些自然保护区遭到践踏、破坏,给当地的生态系统造成压力。
(4)对全球性环境危机问题的关注
在小说中,法默探讨了全球环境危机的话题: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达格玛到澳洲的朋友菲和鲍勃家里疗伤,顺便给要到美国出差的这对夫妇照看房子。菲和鲍勃临行前,邀请马丁、菲奥娜和苔丝来家里相聚。吃饭期间,大家谈到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菲奥娜认为,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导致核污染蔓延几个国家,甚至连远在希腊的食物都受到污染,正如主人公达格玛所说,世界远没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广大,已经被全部污染了。通过对这一核泄漏事故及其造成的影响的探讨,法默流露出自己对全球环境危机的忧虑与关注,也警示人们对核问题、人类安全、健康及食品安全问题的关注。
2.“蓝色批评”视角——对海洋的关注
(1)海岸生态观
海岸是大海与陆地相交之处,具有二者的双重属性,是典型的边缘地带。人类通过海岸与大海相连,其生态环境的良性循环对人类的生存意义重大,这里“适应潮汐的岩岸、受海浪影响的沙滩、被洋流控制的珊瑚礁和红树林都是生命的天堂”[2],人类的任何干扰均会损害海岸生物种群,危及海岸生态环境。在法默看来,沙滩、礁石犹如潮水般遵循潮汐规律,有起有落,在潮起潮落的沙滩上活跃着许多海洋生物:四处觅食的海鸟,如海鸥、天鹅、白鹭、鹈鹕、唐鹅、信天翁;到处忙碌的螃蟹,如远洋梭子蟹、沙蟹、水草蟹、寄居蟹;蠕动着觅食藏身的鼻涕虫;被海浪冲上岸的蓝环章鱼、海胆、海星、水母(如帆水母、葡萄牙军舰水母)、牡蛎、纸鹦鹉螺和冒贝等。海岸上不时还会有鲸鱼、海豹、海狗、海象等海洋动物游上来小憩。法默在小说中提到,在纳勒博海岸上,一对母鲸和幼鲸经常游到这里的海岸上,悠然惬意地一起潜水、嬉戏。在法默笔下,海陆之交的海岸是一个生机盎然、海洋生命异常丰富之所,在无生命的沙、石、海草及波浪中,“形态万千的生物各有其自身的生态位”[2]。
(2)基于海洋生物链的海洋生态观
法默在该小说中探讨了基于海洋生物链的海洋生态问题。小说中提道:在南极水域聚集着大量半透明的小鱼小虾群,以海蝴蝶为食,南极鲸鱼又以这些半透明的小鱼小虾为食。正如作者所言,“这里虾米被小鱼吃掉,而小鱼又被大鲸鱼吃掉”[3]。在法默看来,在蔚蓝色的浩瀚海洋里,各种生物之间构成了一条相互依赖、须臾不可分的生物环链。通过对海洋生物环链的梳理,法默强调了各物种之间相互依赖、共生共存的生态整体观。
(3)对海洋生态危机的关注
法默在小说中探讨了多种海洋动物生存的困境,表达了对人类面临的海洋生态危机的关注:第一,海洋污染导致大量海洋生物的生存受到威胁,影响海洋物种的繁衍。如人类生活垃圾——生锈的易拉罐、废弃的塑料包装袋、聚苯乙烯杯、汽车轮胎等——对大海及海岸造成污染,导致海鸟在捕鱼时嘴巴或脖子被易拉罐或塑料包装上的环扣紧紧套住,无法进食,直至饿死,影响了海鸟种群的繁衍;工业废物如多氯联苯对海洋造成污染,导致一些海洋生物染瘟疫致死,数量大减,种群繁衍濒临危境。小说中,法默援引报纸对北欧海域多氯联苯污染的报道,揭露了海洋污染的严峻现实,极具说服力:“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沿瑞典西海岸线一直到波罗的海沿线都有发生,污染已经波及整个卡特加特海峡和斯卡格拉克海峡,以及沿西德和荷兰的北海海岸的海豹群。……80%的雌性灰海豹都无法生育了。波罗的海灰海豹的总数已从本世纪初的100000头锐减为1500头……”[3],海难事故导致海上漏油事件,部分海域被油污覆盖,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相应海域的污染,对该海域的种群生存与繁衍带来致命灾难,如小说中提到内拉·丹号油轮被撞击失火,大片大片的油污漂浮在海面上,附着在海鸟羽毛上,使其无法飞行、无法觅食,被困致死,许多其他海洋生物亦中毒身亡。法默通过真实的海上事故来警示读者正视海洋生态危机的严酷现实。第二,在日益膨胀的贪欲驱动下,人类大肆捕猎鲸鱼、海豹、海狮、海象等大型海洋动物,过度捕捞各种鱼类、贝类,导致很多海洋生物濒临灭绝,使海洋生物链中的某些链环被迫中断,对海洋生态环境造成无法弥补的影响。第三,随着全球变暖加剧,极地冰川、冻土大面积消融,极地生物的生存环境被破坏,极地生物链受到损坏,造成极地生物如北极熊、企鹅数量的急剧减少,极地生态环境的恶化向极地海洋生物的生存提出挑战。从这层意义上说,法默对海洋生态危机的关注更具时代意义。
作为澳洲现当代女性作家,贝弗利·法默的文学创作体现了一定的生态意识,尤其是小说《海豹女人》。在该小说中,法默不仅关注大地,从“绿色批评”的视角探讨了陆地污染、陆地生态危机问题,表达了对人类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存、“诗意栖居”的美好愿望;同时亦关注海洋,从“蓝色批评”的视角探讨了海洋污染、海洋生态危机问题。从这层意义上说,《海豹女人》是一部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的生态批评力作,贝弗利·法默堪称澳大利亚现当代生态女性作家。
[1] Cheryll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ed.).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A].Ecocriticism Reader[M].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
[2]钟燕.蓝色批评:生态批评的新视野[J].国外文学,2005(3):18-28.
[3]贝弗利·法默著.海豹女人[M].李新新,骆晓晴,姜涛译.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2.
本论文为四川省教育厅项目(项目编号为12SB146);四川省部级项目(项目编号为SC13B076)和西华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重点学科(XZD1907-09)研究成果。
李新新(1978—),女,河南济源人,文学硕士,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澳大利亚文学、翻译学。